第36章
终于, 过了片刻,晏温将一杯茶喝完,茶杯放回桌上, 抬头看向她。
许是饮了酒的缘故, 他的神情不若平日里那般温和清明,看向她时多了几分莫名的晦暗。
沈若怜被他看着, 身子不由一正,双手放在膝头的袖子里,紧紧攥了起来。
等了半晌,她见他将两本不大的明黄色册子放在了桌上, 那两本册子恰好压在她抄写的那本《女戒》上面, 深蓝色封皮越发衬得明黄色惹眼。
沈若怜不禁有些好奇, 便向前探了身子想看看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谁料身体刚刚前倾, 身下的椅子忽然发出“吱呀”一声,沈若怜动作一僵, 尴尬地对着晏温笑了笑, 重新坐了回去。
晏温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坐这里来。”
沈若怜被他这么一说,更不想到他跟前去了, 急忙摆摆手,刚要拒绝, 就见晏温又拿出一个小瓷瓶, 对她道:
“替孤上药。”
沈若怜动作一顿,脑子忽然懵了片刻, 上药?上什么药?
她眨了眨清凌凌的眼睛, 正打算开口问的时候,猛然想起白日里李福安说的他伤口一事, 忽然间反应了过来,脸颊“腾”的一下变得通红。
他该不会是打算让自己给他背上上药吧?
小姑娘面上情绪太过明显,晏温盯着她看了一眼,喉结滚了滚,“不错,就是给孤背上的伤上药。”
沈若怜头皮都麻了,外面狂风骤雨,屋中灯光昏昏沉沉,她与他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他要她给他背上上药?那……那岂不是他还要脱衣服?
她想起那次看到的他沐浴后衣衫半露的样子,吞了吞口水。
虽然她上次心里十分禽兽地想扒光他的衣裳,在他胸口印上她的牙印,但想是一回事儿,做又是另一回事儿啊。
更何况如今她马上就要和裴词安定亲了,虽说她现在全然把他当做哥哥看待,但无论如何,这么做都不太不合适。
“今日白天在孤的书房,不是还对孤的伤口十分愧疚么?怎么,让你上个药,倒是不愿意了?”
“不、也不是不愿意……”
沈若怜脸更红了,“就是,就是……”
晏温手中慢条斯理地把玩着那个小药瓶,面上神情和煦若春风。
过了片刻,他忽然笑了一声,拔开那个小药瓶,当着她的面,倒出里面的一粒醒酒丸,和着茶水喝了下去。
沈若怜:“……”
她忽然好后悔方才给他开了门,他又耍她!
她被他气得胸口不断起伏,觉得自己气都不顺了,开口同他发脾气,“皇兄到底这么晚来干什么?”
沈若怜生气的语气听起来毫无气势,她停了停,暗暗吸了吸鼻子,才继续凶巴巴道:
“如此深更半夜,皇兄不回东宫休息,跑我这里来做什么?皇兄还是尽快回去吧,免得被旁人看到了说闲话,更何况如今我就要同词安定亲了,你再来我这里也不合适。”
晏温见将她逗急了,也不再开玩笑,收敛了神色,柔声同她道:
“孤今夜来找你,就是来同你说这件事的。”
沈若怜一怔,“什么事?定亲之事么?”
“嗯。”
她蹙了蹙眉,“不是那天都说清楚了么?”
虽然那夜两人不欢而散,但话还是说得明白的,她不觉得他们之间对于这件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晏温睨了她一眼,小姑娘的神情看起来十分严肃,似乎还带着几丝抗拒的意味。
他的情绪也跟着沉了下来,不过短短半个月,她就同裴词安这般要好了?
晏温心里忽然莫名有些烦躁,将腕上的佛珠手串抹了下来,拿在手中揉搓着,好半晌才将那股沉郁之气压了下去。
他尽力将语气放得平缓,同她柔声说:
“嘉宁,这段时日,孤发现裴词安他并不能将你照顾得很好,孤觉得——”
“词安照顾不好我,难不成皇兄想要照顾我么?”
沈若怜打断他的话。
小姑娘鼻尖红红的,雾蒙蒙的眼底已隐隐有了讽刺的意味,这一年多的时间,她追在他身后,被他多少次的疏离所伤,夜里暗自流泪。
如今她虽对裴词安没有男女之情,但与裴词安在一起确实让她不再整日里再为他黯然伤神。
可现在他却来告诉她,裴词安不能照顾好她?
沈若怜暗暗咬着牙,微微仰起下颌瞪着眼睛看他。
她觉得自己出息了,明明眼眶酸得要命,硬是憋住了没让眼泪流出来。
屋外树叶“沙沙”作响,雨凶猛地打在屋顶上,接着天空划过一道幽蓝色的闪电,雷声似乎要将大地震裂。
屋中死一般寂静,只有仅剩的几盏灯昏黄的光影轻轻摇晃,显示出一丁点人气儿。
晏温视线落在小姑娘倔强的面容上,眼底有情绪微微波动,沉默了良久,忽然说道:
“倘若你愿意,孤可以。”
十分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重若千钧一般砸进沈若怜耳中,比方才那声雷响还震得她发懵。
她脑袋里“嗡”的一声,心脏一紧,像是猛地被人攥住。
她虽然与晏温离得有些距离,但却忽然觉得,有什么情愫在她与他之间剧烈交缠。
沈若怜攥紧了掌心,手指有些发麻。
她说话时,胸腔里滚烫的气息刮过干涩的喉咙,以至于声线听起来像一张拉满的弓,格外紧绷。
“皇兄这话什么意思?”
手心里出了一层黏腻的冷汗,沈若怜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对面男人好看的薄唇,只觉得那唇一张一合间,就要说出什么让她血液逆流的话来。
沈若怜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一场虚无,耳中只能听见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眼里只有那双薄唇。
半晌,男人缓缓开口,沈若怜在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中,极力分辨出了他的声音。
她听见他说,“孤的意思是,孤可以让你重新回到东宫。”
顿了顿,他又道,“不是上次说的妹妹的身份。”
晏温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沈若怜一直压抑在眼眶里的泪水忽然顺着眼角涌了出来,她却仍是瞪着眼,仰着下颌,一副不肯低头的样子,对着他扯了扯唇角:
“那以什么?”
晏温看了她一眼,将那两本册子中上面的一本递到了沈若怜面前。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语气少了平日里的沉稳和清冷,一种莫名的、像是江南雨雾一般缥缈的情绪缠绕进他的声线里。
“孤可以给你除了太子妃以外的任何位份,至于身份问题,你无需考虑,孤自会解决。”
沈若怜的手有些颤抖,接过册子,深吸了一口气,才将第一本册子翻开,那册子里列出了东宫除了太子妃以外的所有妃子的品阶、俸禄、规制等。
她的心抽疼了一下,胸腔里遽然涌起一股怒意。
沈若怜一贯是不记事的性子,平日里总是一副笑呵呵的乖巧模样,即便是从前他对她疏离的时候,她都没觉得自己有今日这般生气。
甚至那次去寒山寺前那夜的争执,都没让她气成这样。
可她现在手里握着那本册子,就是觉得自己要气炸了!
凭什么啊?
凭什么她喜欢他的时候,他无动于衷,而如今她听了他的安排要嫁人了,他又来给自己说这种话?
凭什么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凭什么时至今日,他还觉得自己愿意给他做妾?
沈若怜忍不住瞪向他,小姑娘第一次气冲冲地对他凶,“皇兄把我当什么了!?”
她觉得自己要被他气疯了,“晏温你凭什么觉得,我要和你那孙小姐,楚家姑娘一样?我就是再喜欢你,也不是让你这样作践我的!”
晏温盯着她,眼底闪过疑惑,“楚家姑娘?”
见小姑娘都气得眼睛发了红,还硬要睁着红彤彤的眼睛瞪他,又凶又可怜的模样让晏温忍不住有些心疼。
他轻叹一声,想要过去拉她,却被她气冲冲躲开了。
晏温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温和地哄她,“气成这样了?你若是不喜欢,孤将来除了你,不纳妾就是了,只是孙婧初她……确实比你适合太子妃之位。”
他听晏泠说了,沈若怜不止一次给他说过不想出宫的话。
“孤知道你自幼没有安全感,从前是孤想岔了,你若当真不想出宫嫁人,那就一直在东宫,到时你一人在后宫,有孤护着,倒也自在。”
沈若怜这下听明白了,他是觉得如果以妹妹的身份重回东宫,她最终还是要嫁人的,她若不想出宫,他就给她个太子女人的身份,这样她就可以一直留在宫里了。
他以为她上次拒绝她的提议,是因为这个。
沈若怜忽然就被气笑了,她觉得自己胸口都被气得有些发疼,他根本不懂,她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东宫的庇佑!
也或者他懂,只是假装不懂!
她忽然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猛地上前逼近晏温,“皇兄不是说只将我当做妹妹么?那皇兄告诉我——”
“你会吻我么?会爱我么?”
小姑娘眼眶通红,泪眼模糊,指着里间的床榻,哑声问:
“你若纳我为妾,你会跟自己的妹妹同塌而眠么?”
沈若怜觉得今夜自己才是喝了酒的那个,她觉得一切都不真实,晏温说的话不真实,她方才不顾矜持说的那些话也不真实,一切好似是一场梦境一般。
晏温呼吸骤然一紧,低眼瞧着她泪盈于睫的模样,想到她方才那些话,那夜在公主府时,想要掐住她后颈,揉捏她唇瓣的想法忽然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别开眼去,嗓音沙哑,“嘉宁,好好同孤说话。”
“那你说,你会跟我睡吗?”
沈若怜也是被他气疯了,不依不饶地看着他,一边生气一边流泪。
晏温没看她,却知道她在看自己,他感受到她的目光,喉咙一阵阵发紧,呼吸慢慢变得有些紊乱。
他会吗?
他听见小姑娘含着哭腔说:“你不会,晏温。”
他突然想起了大半个月前的那些梦。
他不会吗?
虽然不齿,可明明那时候在梦里,什么都做过了。
晏温心里平生第一次生出不确定。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觉得酒意有些不受控制地上涌。
接着他听见沈若怜气呼呼的声音:
“你方才说的那样就不叫夫妻!夫妻是我和裴词安将来那样!我们吃在一起住在一起,我们将来会有孩子,不管是相敬如宾还是琴瑟和鸣,那才是夫妻!”
晏温猛地回头看向她,周身气息瞬间冷了下来,“所以,你是铁了心要嫁给他?”
屋外照进一道闪电,映照着彼此的脸。
沈若怜虽然在气头上,却还是被他的冷意骇了一跳,她抿了抿唇,别开眼去不看他,“是。”
“铁了心要嫁给他。”
她感觉男人似乎沉默了一瞬,沉郁的视线牢牢钉在她头顶。
天空响起一声惊雷,门窗“哐啷啷”被震得巨响,屋中的灯盏晃了晃,又灭了两盏,只余屋子角落里的一盏昏黄的灯发出盈盈灯辉。
房间一下暗了下来,沈若怜和晏温相对而立,两人离得很近,彼此交换着紊乱的呼吸,被一起包裹在黑暗里。
一切归于安静后,她听见他开口时嗓音沙哑,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疲惫。
“就那么喜欢他?喜欢到为了他不惜在这里同孤闹成这样?喜欢到即使她让你三番五次受伤,即使孤给了你反悔的机会,你也要义无反顾嫁给他?”
沈若怜想说是,她就是喜欢裴词安喜欢到不惜和他闹,喜欢到义无反顾,但她试着张了几次口,就是无法说出那些违心的话。
最后她低头看着自己掌心,沉默了片刻,有些心虚地低声道,“是皇兄先将这一切变成现在这样的。”
她的沉默和说出的话在晏温看来,就是承认。
晏温忽然自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沈若怜心里莫名就跟着难过了起来。
“孤再问你一次,你可是想好了?”
沈若怜掐紧掌心,别开视线,“想好了。”
空气一时陷入一片死寂。
相对着沉默了良久,沈若怜听见晏温似乎轻轻叹了一声,而后他将第二本册子递到了她面前,“既然你已做好了决定,孤成全你。”
沈若怜一愣,不知那里面写的又是什么,但因为第一本的缘故,这次她有些抵触,犹豫了片刻才接了过去。
她还是没能忍住抬头看了晏温一眼,见他面上神色已恢复平静,眸中也似乎风平浪静,就那么静静看着自己,无波无澜。
沈若怜呼吸一紧,急忙低下头去,借着翻册子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心慌。
然后她便看见册子第一页三个大字——晏清姝。
她那日和裴词安一起选的,要入玉牒时改的名字。
“从此以后你在孤这里,身份只有嘉宁公主和裴家妇,孤仍会护着你,但你不再是孤的妹妹沈娇娇。”
沈若怜鼻尖一酸,眼泪忽然又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胸腔里最后一丝怒意也消失殆尽,只余一片凄冷。
晏温看了她一眼,拿起被她扔在桌上那本写着品阶位份的册子,走到门边站了站,而后推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冷风夹杂着雨丝一瞬间从洞开的大门里灌了进来,方才被晏温捡起来整理在案上的纸张再次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屋中“哗啦啦”作响,最后一盏灯晃了晃,最终也熄灭了。
房间里一瞬间陷入黑暗,潮湿和冷意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罩了下来。
冷风灌进沈若怜的衣襟里。
她捏着那本册子在原地站了许久,走过去重新将门关上,回到**躺下,吸了吸鼻子,紧紧裹住了被子。
翌日一早,沈若怜和秋容收拾了东西离开皇宫,走过御花园的时候,李福安从后面叫住了她们。
沈若怜心里一悸,停下来和秋容一起回头看他,就见他手里拿着两本书追了过来。
“公主慢走,这是公主和白小姐的课本,殿下让我给公主送过来。”
沈若怜视线移在那两本课本上停了一瞬,笑着同李福安道了谢,扫了眼他身后的方向。
秋容接过课本,两人继续朝宫外走。
“公主不高兴么?”
沈若怜脚步一顿,“没有。”
昨夜下了雨,今日天气有些冷,沈若怜拢紧了身上的披风,她没再穿昨天被晏温嫌弃过的那件,而是换了一件雪锻绿萼梅披风。
路过太和广场的时候,沈若怜下意识看了眼昨天挂香囊的那棵古树,那上面的香囊都被雨打湿了,但她仔细找了一圈,却并未发现她的那只。
秋容显然也发现了,不由“咦”了一声,正想过去找找,沈若怜拦住了她,“算了,兴许是掉了,孙小姐那只不也没在。”
秋容闻言仔细看过去,果真也没瞧见孙婧初那只,虽然心中疑惑,却也未再多言,跟着沈若怜继续出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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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怜回了公主府后,便谢绝了一切来访,将自己独自关在了府中。
她心里很乱,想到那天夜里晏温那个决绝的背影,即使过了很多天,她还是会觉得心里有一丝淡淡的难过。
但她不后悔拒绝了他的提议。
她虽然被父母抛弃,但她记得她的父母就是只有彼此的。
小时候不懂事,现在想来,他们村子里的人也许是穷,也许就是那样的传统,他们都是一夫一妻的,从没有像京城这些高门大户里的三妻四妾。
她也不会做他的妾,更不会要他的施舍。
沈若怜就这般在府中浑浑噩噩的待着,成日里不是躺着发呆,就是去湖边的那个二层的亭子里发呆,要么就是让秋容搬个摇椅躺在院子里发呆。
再就是掐着指头算距离纳采还有几日。
秋容察觉出她的情绪不对,几次主动说要陪她出府去逛逛,或者让裴公子过来,都被她拒绝了。
这期间裴词安来找过她两回,她也没见。
转眼到了四月二十日。
因着二十三日要在宫里纳采,她在二十一日就要提前回宫候着,二十日这日晚间,便算得上她走六礼前的最后一个晚上。
白玥薇提早就过来找了她,她本来意兴阑珊地提不起兴趣,但白玥薇说她和她青梅竹马给她在万寿楼准备了一桌子酒菜,想叫她趁着没定亲前最后狂欢一下。
沈若怜想了想,明日进宫开始走六礼之后,自己确实就会被各种规矩束缚,不若就放纵一次。
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下来。
白玥薇的青梅竹马叫褚钰琛,白玥薇经常和他厮混在一起,沈若怜又经常和白玥薇厮混在一起,是以她和褚钰琛还算相熟。
三人在公主府门口集合,天还没黑就乘着公主府的马车去了万寿搂。
万寿楼的酒楼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是一幢四层高的酒楼,中间是大厅,四周围着一圈包间,而绕过这幢楼,走过一段长长的回廊和花园,后院则又是另一番景致。
万寿楼是京中有名的酒楼,主要招待的都是达官贵人,酒楼的主人便在这后院里建了几间独立的雅间。
每个雅间都掩映在花草树木和假山之间,既能在吃饭的时候赏景,又有一定的私密性。
沈若怜他们三人去的就是后院的独栋雅间,掌柜的说他们来的巧,这其余几间,都被一位贵人包了场,恰好就剩了一间。
三人坐定后点了些招牌菜,白玥薇看了看神色恹恹的沈若怜,对掌柜的大手一挥,又要了三坛罗浮春。
沈若怜闻言猛地坐直看她,“你疯了?”
罗浮春是万寿楼的招牌,味道清甜,但后劲儿却十分大。
白玥薇看她一眼,不甚在意地努努嘴,“就这一次嘛,今后哪还有机会同你不醉不归啊,再说了,这不是有老褚在嘛,他到时候送我们回去就好呀。”
说着还对沈若怜挤眉弄眼了一番。
沈若怜明白过来,这姐今日是要借着酒意拿下她的青梅竹马了。
她都这样说了,沈若怜也只好答应下来,心道自己少喝点就是了。
酒菜上来,三人边吃边喝,没多久就觉得没意思,白玥薇提议猜拳,沈若怜知道她的想法,只能舍命陪君子。
但不知道为何,沈若怜手气十分差,几次下来连她都看出来白玥薇十分想输一次了,但次次输的都还是她。
她一开始还小口小口的算着喝,后来酒意上来,心里难过,索性也放开喝了起来,干脆就像白玥薇说的,不醉不归算了。
沈若怜和白玥薇都有意多喝,未出片刻,两人便有了醉意,沈若怜更是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眼前东西尽是重影。
最主要的一点是……她想去如厕。
她碰了碰白玥薇,摇头晃脑地凑近她,自以为小声道:“小薇薇,我要出去如厕,你陪我。”
“好。”
白玥薇点点头,扶着桌子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结果身子一歪就倒在了褚钰琛怀里,睡得不省人事了。
褚钰琛尴尬地看了一眼沈若怜,心道总不能他陪她去如厕吧,更何况把白玥薇一人放在这里也不安全。
沈若怜虽然醉了,但路还能走,她看了眼褚钰琛那两张尴尬的脸,又看了看他怀里两个睡得醉醺醺的白玥薇,豪迈地摆摆手,“没事,我认得路!自己去就行!”
说罢,晃晃悠悠走出了包间。
褚钰琛见她出去,到底不放心,犹豫了一下叫来小二,让他找个他们酒楼的女伙计,去看着点儿沈若怜,再给端两碗醒酒汤过来。
安排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回去照看白玥薇。
这边沈若怜去完,从那边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骂白玥薇不够意思,她还没喝过瘾,她倒先醉了。
都说酒壮怂人胆,若是放在平时,这大晚上的又黑又寂静,沈若怜早都吓得魂都飞了,可今日她喝多了酒,忽然觉得自己天下无敌,现在就是来十个鬼,她也能一拳一个全给放倒了。
她低着头边骂边歪歪扭扭往回走,晃晃悠悠推开雅间的门,恍惚间她发现房间里怎么一片漆黑。
沈若怜“咦”了一声,走了进去,还不忘回头把门带上,醉醺醺道,“小薇薇?你们把灯熄了干嘛?”
说着她走到雅间靠墙放的软榻跟前,她记得她出去前,褚钰琛抱着白玥薇把她放在了软榻上。
沈若怜摸黑走过去,晕晕乎乎地在榻上一片**,结果她就摸到了一个靠坐在软榻边的人,那人的衣衫有些凉,料子却是上乘的。
醉酒的脑子反应慢,她停了片刻,又上手摸了摸,才慢吞吞察觉出,她摸到的似乎是个男人,而且感觉这个男人似乎在……生气?
她“嘿嘿”笑了一声,脑子一抽,不确定地又摸了男人一把,乐呵呵道,“公子独自一人来吃饭啊?怎的不点灯呢?”
身前之人动了一下,沈若怜忽然觉得有些凉飕飕的风扫过来。
她裹紧身上的衣服,见他不答,继续乐呵呵道,“小薇薇说要让我不醉不归,结果她先喝、嗝……喝醉了。”
方才出去吹了些风,沈若怜此刻脑袋更沉了,意识也不甚清醒,嘴里嘟囔道,“我、我还没喝尽兴,嗝……”
她摸黑攀上男人的肩膀,“不若公子、公子再陪我喝一场吧?”
说完,她觉得自己脑袋重得撑不住,四周被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照亮的一切从两个变成了四个。
她干脆晃了晃脑袋,一屁股坐在了男人身边,然后觉得脑袋还是支不住,便将头靠在了男人身上。
“这位兄、兄台,借,借用一下你肩膀哈。”
她感觉男人的肩膀似乎僵了一下,打在她耳畔的呼吸也沉了不少,不过她什么都顾不得了,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开始天旋地转。
黑暗的房间里,空气突然静了下来,不远处假山上的水流声和着沈若怜醉酒后无意识的嘤咛,搅乱了男人的呼吸。
过了良久,久到沈若怜几乎都要睡着了,忽然听见男人沙哑低沉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冷冷问:
“为何要让自己喝醉?”
沈若怜闭着眼胡乱“唔”了一声,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为何要让自己喝醉?
沈若怜想了想,嘿嘿一笑,“因为我、我嗝……我过两日就要定亲了,嘿嘿……定亲你懂嘛?就是我要有相公了,嘿嘿……”
喝醉酒的人一旦打开话匣子,那就能念念叨叨说个没完。
沈若怜也不例外,她最近一段时日在府里本就憋得久了,这下酒意上涌,身旁又有个人形枕头当听众。
她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嘿嘿一笑继续说:
“我未婚夫君他,他长得可俊了,人又对我好,嘿嘿……我一时开心,就,嗝……就喝多了。嘿嘿……”
男人似乎心情不好,跟她说话的语气很冷,“有了未婚夫,所以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