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康熙帝对上胤禘眼泪汪汪的大眼睛, 听着他带着点奶气的关怀,再看看一旁潋滟桃花眼中全是自己的阿璃,心间原本一片暗沉、雷雨交加的天气,也重新出现耀眼绚丽的太阳、洒满温暖的阳光。

青璃端起白釉描金桃花缠枝瓷碗, 冲康熙帝努嘴:“皇上不会真要安安喂您吧?”

康熙帝看到了胤禘眼里的跃跃欲试, 伸出双手捂住他的小耳朵, 倾身靠近青璃,目光灼灼:“朕想要阿璃喂。”

青璃故作嫌弃地嗔他一眼,心里却很是高兴。

【可算是肯用膳了, 还有心思调笑,我也能放心一些。】

康熙帝见青璃为此开怀, 急忙蹬梯子上天, 低头命令胤禘闭眼, 又抬起下巴, 张开薄唇, 眼巴巴地看着青璃。

青璃无奈地叹息一声,眼中却满是笑意和纵容, 嫩如葱段的手指执起白瓷勺, 递到康熙帝的唇边:“玄烨哥哥,阿璃喂你。”

康熙帝毫不客气地笑纳, 两人一喂一饮中,生出了无限缠绵,暖意融融、情丝交缠。康熙帝心中的阴雨也被灼热的阳光彻底驱散。

一碗百合莲子粥很少,康熙帝却从中获取了无限的力量。

青璃捏着绣帕欠身轻抚在康熙帝的唇角, 带起一片酥麻滚烫, 康熙帝正欲拥她入怀, 殿内突然响起甜嫩清脆的童音:“安安可以睁眼了吗?”

康熙帝低头, 见胤禘的一双小肉手乖乖捂住眼睛,秀气可爱的眉头微拧,坐在椅子上悬空的双脚也不甘寂寞地翘一翘、动一动,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样。

康熙帝没有回答,敲了敲桌几,高声唤来梁九功,将胤禘抱起来塞到梁九功怀里,摆了摆手:“把六阿哥抱出去。”

小电灯泡还是早早扔了吧!

胤禘没反应过来就换了个怀抱,四肢上阵、齐齐扑腾也于事无补,胤禘睁开双眼控诉:“阿玛,安安是来哄你开心的,你怎么能用完就扔呢?我要留下来,额娘,额娘……”

梁九功坚定地执行主子爷的命令,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离开内殿,胤禘的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青璃看着欺负完儿子神清气爽的康熙帝,柔软的指腹捏着他的耳朵揉来揉去:“你可真行!”

【罢了罢了,安安本就是用来逗你开心的。】

【能得你一笑,他也算功成身退了。】

没了小灯泡在场,康熙帝迫不及待地抱住心爱之人亲昵,心湖也咕咚咕咚冒着温热的气泡,朕就知道阿璃最爱朕。

青璃乖巧地趴在康熙帝的胸前,微凉的侧脸贴上他绣着祥云如意纹的石青色常服:“玄烨哥哥,答应我以后每天都好好用膳,好吗?”

“好,朕一定照做,努力加餐饭。”

“也要安安稳稳睡觉,知道吗?”

“当然,朕枕畔有阿璃在侧,每晚都是美梦。”

“还不许太伤心了。皇玛嬷只是变成了星子,她在天上看着你,定不愿见你伤怀苦闷。”

“朕不会沉浸在悲伤中了,朕可不能让心爱的小阿璃忧心。”

青璃仰起头来,亲了亲康熙帝棱角分明的下颌,妩媚的桃花眼中闪烁着缱绻的微光,语带笑意:“玄烨哥哥知道就好,你可是答应过我要长命百岁的。若是毁诺,我下辈子就不要再看见你了。”

康熙帝抱紧怀里的宝贝,心中一片柔软,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中,再也不分开:“那可不行,朕跟阿璃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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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太皇太后逝世,二十六年的除夕宴和二十七年的开年大典都办得很是简单。直到百日热孝已过,春暖花开时节,宫里才又重新热闹起来。

四月十五日,六宫嫔妃齐聚坤宁宫同青璃问安。

如今阿哥们都去了上书房入读,眼下自是不在坤宁宫,不过每月十五的晚膳时分仍会照常前来,同帝后共用。

公主们倒是一如既往,一个个乖巧地围着青璃打转,青璃也喜欢同她们逗趣。

胤禔虽已成婚大半年,但并未出宫开府,仍居住在阿哥所,请安礼自是少不了大福晋伊尔根觉罗雅琴。

雅琴是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子,柔和大方、钟灵毓秀。胤禔对上她,也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性子里原本的几分鲁莽草率也逐渐磨平。

青璃看向跟在惠贵妃身后的雅琴,开口称赞:“还是惠贵妃有眼光,挑的儿媳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好。”

惠贵妃谦虚:“多亏娘娘关怀,胤禔才能娶到这么好的福晋。”

瑜妃的胤福比胤禔小三岁,如今已有十四,她对这个话题最是上心:“大福晋入宫这大半年来,真是处处妥帖,臣妾只求胤福日后的福晋,有她长嫂的七分,就阿弥陀佛了。”

青璃明白瑜妃的期盼,也不会拿捏着摆架子,直接给出承诺让她们安心:“这有何难?等胤福要娶妻了,他的福晋本宫也让你和胤福来选。”

青璃又伸手点了点荣妃和德妃:“本宫可不会偏心,胤祉和胤禛的福晋也依照此例。”

三妃自是兴高采烈、喜上眉梢,急忙起身行礼谢恩。

青璃摆了摆手:“不必如此,你们这是给本宫帮忙。本宫得了轻松,孩子们能选到合心意的妻子,一箭双雕。”

德妃语气温吞又柔和:“臣妾也盼着胤禛日后跟福晋相处,也能同他的大哥大嫂一般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哩!”

宜尔哈忽然扯了扯青璃的袖子,看向大福晋:“皇额娘,您看大嫂这副玉面飞霞的娇羞模样,好看不好看?”

顿时整个大殿的莺莺燕燕全都笑意吟吟地打量着大福晋。只见她面若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玉颜染朱色,眼眸泛水光,脊背却挺得板板正正,唇角微抿,强忍羞意,端庄自持。

惠贵妃见儿媳被皇后娘娘和嫔妃们争相夸赞也无半点骄矜傲气,即使万般羞涩依旧没落下皇家长媳的气度,心里更是一百个满意。

惠贵妃侧身拉着大福晋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转过身来嗔了三妃一眼:“等你们有了儿媳,本宫非得打趣回去!”

荣妃甩了甩帕子,眉梢微挑:“那咱们更得趁现在多逗逗大福晋哩!”

瑜妃和德妃相视一笑,连连点头,就连青璃也跟着凑趣:“本宫不怕,本宫的胤禘还是个小豆丁,惠贵妃有的等了!”

青璃此言一出,涓涓泉水般轻灵的娇笑声在坤宁宫的正殿回**。

卓克陀达挺身而出:“皇额娘,御花园如今正百花盛放,女儿跟妹妹和大嫂一同去折花插瓶,供您把玩如何?”

青璃知道卓克陀达是给大福晋解围,哪有不应的:“当然好!若插的花得本宫心意,本宫还有好东西赏你们!”

等四位小辈行礼告退后,惠贵妃看着她们袅娜的身姿远去,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臣妾现在只盼着雅琴添个孩子了!”

布妃缓缓开口:“臣妾看大阿哥和大福晋感情很好,贵妃姐姐所愿定不会远。”

看着惠贵妃眉开眼笑,青璃却眉心微拧。布妃应该是并未多想跟着捧了一句,可惠贵妃作为皇长子生母,一向谨慎规矩,竟没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吗?

国丧虽过,但胤禔作为太皇太后的曾孙,不管是出于孝道还是名声考虑,守满一年才算妥当。若大福晋此时有孕,青璃可不觉得康熙帝会高兴。

不过青璃并未当场斥责惠贵妃,而是打算请安结束后,留下她单独提点一二。

青璃放下手中的彩绘如意纹茶盏,拿过芙芫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都随本宫去跟太后请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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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的百日热孝过后,在青璃的劝说下,皇太后搬进了慈宁宫。

皇太后自入宫起,多得太皇太后的照拂和关爱,太皇太后去世,她比康熙帝还要悲痛三分。幸好养在皇太后膝下的胤福和宜尔哈都是孝顺孩子,对皇太后处处关怀,胤禘也每天跑来闹一闹皇太后,皇太后被孩子们吵得没时间继续忧思忧虑。

再加上瑜妃和荣妃感念皇太后的恩德——从不阻拦孩子跟她们亲近。两人盯着皇太后延医用药,亲手给皇太后做膳食。青璃也时不时前来,跟皇太后聊一些天南地北的趣事,皇太后便逐渐从苦闷中走了出来,重新开心畅快起来。

青璃身子还未欠下去就被皇太后笑着扶起:“青璃跟皇额娘坐在一块儿挤挤。”

青璃见皇太后面色红润,嘴角含笑,也不推辞地挨着她坐下:“臣妾可要好好赏一回胤福和宜尔哈,多亏他们的日日陪伴,皇额娘的气色愈发好了。”

皇太后高兴地挽着青璃的胳膊:“让哀家说,最该犒赏的是青璃你自己哩,哀家一看到青璃的花容月貌,就忍不住开怀舒心!”

青璃很喜欢皇太后这股亲热劲,蹭了蹭她的肩膀:“那还是让皇上赏吧,臣妾今晚就跟皇上说一声,臣妾夺得头筹,胤福和宜尔哈也不能少。”

皇太后很是赞同:“就该让皇上来,哀家的安安也不能忘了,瑜妃和荣妃也都是好的。”

皇太后的颜控属性作祟,她虽跟胤禘的相处时间远远比不上胤福和宜尔哈,对三个孩子的疼爱却是不相上下。

瑜妃和荣妃连连推辞,青璃却一锤定音:“你们确实有功当赏,不必谦虚。”

皇太后实在是个和善好性子的长辈,又不拘小节,嫔妃们如今在慈宁宫请安也愈发放松了,无论是谁都能说上两句,皇太后也都听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

宜嫔恰好提到敬恪郡主前不久诞下第三子,皇太后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满脸惊奇:“敬恪不是二十二年七月生的头胎吗?哀家记得她第一胎是个女儿,这不到五年又添了三个儿子?”

敬恪就是安亲王的坑爹闺女,被青璃撺掇着去威胁亲爹救夫婿的丽雅姑娘。敬恪郡主的额驸郭络罗明尚,跟宜嫔她们家虽不同枝,但也同族,宜嫔对她的事情多了解三分也在情理之中。

青璃也很是敬佩这位郡主,当初敬恪去坤宁宫求救的时候,两人都怀着头胎,青璃的月份还更大。如今青璃仍然只有一个崽崽,敬恪郡主却已是四个孩子的额娘。

宜嫔点头,颇有些羡慕:“是啊,敬恪郡主跟额驸的感情很好,额驸并无通房妾室,一心跟郡主过日子。”

郭嫔握住妹妹的手安慰:“那也是患难见真情,还是皇后娘娘给的机会呢!”

当年敬恪郡主去了趟坤宁宫,三天后安亲王就一改不管不顾的态度,交出旗主之位换女婿性命,明眼人都知道定是皇后推了一把。

青璃摇头浅笑:“本宫也只是出个主意罢了,若非郡主对额驸情深义重,愿意豁出性命,跟他同生共死,再好的妙计也是无用。”

宜嫔叹了口气,没那么眼馋了:“是啊,额驸以前也有一个通房,还是伺候他长大的,听说颇为得宠。也是感念郡主的情意恩德,额驸出狱后才打发了通房,只郡主一人。”

皇太后听到这里扔下手中的奶糕,冷哼一声:“哀家算是明白了,这额驸能变成有情郎,还是敬恪用性命换来的,可见这天下的男子没几个好东西!”

皇太后敢说这话,嫔妃们却不敢接,毕竟大清的帝王、紫禁城的主人也是男子,而且这个男子虽说对皇后真心实意、无处不好,但是对她们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嫔妃们低头装鹌鹑,青璃也不会无脑到当着她们的面夸赞康熙帝的体贴,慈宁宫顿时只剩下皇太后骂骂咧咧的声音。

青璃听在耳里,觉得皇太后是在指桑骂槐,她真正想骂的可能是顺治帝福临。

康熙帝正在御书房召见吏部尚书科尔坤和富察马齐,忽然连打了数个喷嚏。梁九功一脸焦急地想要召太医,康熙帝却慢条斯理地摆手,语含炫耀:“朕没事,约莫是皇后想朕了。”

马齐和科尔坤面面相觑,现在跟皇上议事还得听他秀恩爱了吗?

马齐干巴巴地称赞:“皇上和皇后娘娘夫妻恩爱。”

科尔坤扯出笑脸:“此乃大清之喜。”

康熙帝不太满意,觉得二人语气硬邦邦的不真诚,夸的也太少。很是怀疑他们的学识,连引经据典都不会。

梁九功挺身而出:“主子爷和皇后娘娘比翼连枝、伉俪情深、如胶似漆、珠联璧合、鸾凤和鸣、心心相印,娘娘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主子爷就会牵肠挂肚、魂牵梦萦、望眼欲穿,娘娘此时思念主子爷也在情理之中。”

康熙帝开怀大笑,拔下手腕上的沉香木十八子扔到梁九功怀里,又嫌弃地看了眼两位昔日的爱卿:看看你们,连朕身边大太监的词汇量都不及。

马齐和科尔坤读懂了康熙帝的眼神,咬咬牙决定今晚回去就点灯夜战,赋诗作词称颂帝后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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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慈宁宫的请安,青璃又带着惠贵妃回了坤宁宫。

饮完半盏雨前龙井,青璃就单刀直入:“本宫看你平日很是稳重,如今怎么对大福晋生子之事如此急切?”

惠贵妃没料到皇后娘娘留下自己是因为此事,心里有些不安:皇后娘娘是大婚的第四年才有孕,娘娘莫不是以己度人,不希望雅琴有压力?

可不管为何,既然皇后问到了,惠贵妃也不敢隐瞒:“臣妾的额娘身子不好,就这两年光景了,她上次入宫心心念念、想在去世前看到胤禔的儿子。臣妾本不着急,被她一催,也不自觉念叨起来。”

青璃见惠贵妃还没反应过来,索性掰开讲明:“本宫不是不准你盼孙子,但你也要看看如今是什么日子,国丧期确实已过,但胤禔是太皇太后的曾孙,他跟平头老百姓们能一样对待此事吗?”

《周礼·春官·司寇》中有记载:曾祖父母之丧:服大功五月;服小功五月;服缌五月。合计十五个月。

惠贵妃惊出一身冷汗,虽然入关前不讲究这些,就算如今也有不少旗人并不遵守,但胤禔出身皇家,却不能不看重,不能不照办啊!

惠贵妃俯身下跪:“这……这,臣妾有罪。”

青璃亲自扶起惠贵妃:“本宫知道你一向规行矩步,这次定是不小心疏忽了。本宫没有怪罪你,只是提醒。”

惠贵妃又怎不知皇后娘娘的体贴,对此感激涕零:“多谢娘娘指点,不然臣妾此次恐会犯下大错。”

惠贵妃不敢去想,若自己的那番话被皇上得知如何是好,更有甚者,雅琴若在自己的催促下有了身孕,那恐怕会迎接皇上的滔天怒火。自己的贵妃之位也会不保。

青璃也愿意帮她遮掩一二:“今日之事,本宫会亲自在皇上面前为你转圜,本宫会说是自己先提起胤禔和雅琴的孩子,你才有此一言。”

青璃止住惠贵妃的感激之言,继续叮嘱:“胤禔和雅琴年纪还小,可能也没想到这些,你回去后叮嘱一番,关上房门怎么闹本宫不管,孩子还是等孝期结束再说,他们年轻,实在不必着急。”

惠贵妃连声应下,以往并未多想,只以为额娘是惦记她的外孙胤禔,如今拨云见雾,惠贵妃觉得这段时间自己额娘的言行举止处处不妥,又好似饱含深意。

想到额娘经常夸赞兄长的嫡女气度出众、姿容绝世,这几次入宫也总带着侄女,惠贵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家中定是想将侄女送到胤禔身边当个格格,日后等胤禔有了爵位,有自己这层关系,侄女也能成为侧福晋。

阿玛不过五品郎中,兄长更是一介小吏,侄女如今到了出嫁的年纪也够不上高门大户,可不就瞄准了自己的胤禔?

但雅琴出身名门、跟胤禔感情也好,家里担心自己不允,或者侄女进了胤禔的后院也不受重视,自然会想办法挑拨自己对雅琴产生不满。子嗣之事就是最好的由头。

惠贵妃想明白一切,对原本还有两分感情的侄女也生了厌恶,下定决心不会让她有机会接近胤禔。

待字闺中一心期盼攀上宫里表哥的纳兰格格,还不知已经弄巧成拙,彻底绝了她的青云路。

一阵莺声燕语打断了惠贵妃的思绪,回过神来便发现是雅琴和三位公主捧着花瓶来了。

四公主嫩声撒娇:“皇额娘快看,是不是雅尔檀选的花最美?”

二公主不甘示弱,嘟了嘟唇,抱着青璃的手臂:“皇额娘,你最喜欢宜尔哈的插瓶是不是?

大公主和大福晋温温婉婉地笑着,放下手中的花瓶不发一言,只用一双含情美目期盼地看向青璃。

青璃被美人和花枝环绕,顿时乐不思蜀、喜不自胜。青璃挨个摸了摸美人的纤纤素手,又看着眼前的花团锦簇,有些犯难。

大公主的青玉缠枝瓶配粉嫩桃花枝,很是清丽;大福晋选了海棠花和不饰花纹的白釉瓶,胜在娇艳;二公主的花瓶通身玄黑、却选了黄、紫、粉三色鸢尾搭配得层层叠得、煞是好看;四公主的粉色细颈瓷瓶中插满了白玉兰,高洁出尘。

青璃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语气却满是得意:“怎么都长在了本宫的心坎上?可见你们四个都很用心,都有赏!”

青璃转头吩咐芙芫:“把前阵子皇上送来的浮光锦拿出来,每人两匹。”

浮光锦最初是唐朝之时高昌国的贡品,高昌国举国之力,每年也不过只得数匹。《杜阳杂编》有言:以紫海之不染其色也,以五采丝蹙成龙凤,各一千二百络,以九色真珠。*

浮光锦在朝日的照射下,会波光浮动、光彩耀眼,遇到雨水也不会沾润,可见珍稀宝贵。

康熙帝今年得到的浮光锦也不过十二匹,跟往年比起来却已算多了。皇太后觉得浮光锦太过艳丽,一向不喜上身,因此十二匹全在坤宁宫的私库里。

雅琴以往只听说过浮光锦,三位公主也要好几年才能分到一匹,四人见青璃如此大手笔,哪有不开心的呢。皆缠着青璃娇声软语地谢恩夸赞,享受美人恩的青璃骨头都轻了三分。

一旁的惠贵妃虽然没份,但皇后娘娘喜爱看重大福晋已经够她喜上眉梢了。

一个月后,惠贵妃收到了儿媳亲手用浮光锦制成的旗服,心中万分熨帖、兴高采烈,对大福晋更加体贴爱护三分,二人的感情愈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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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三个月过去,在惠贵妃的再三叮嘱下,阿哥所并未传出什么不妥的喜讯,青璃也松了口气。

这阵子宫里又热闹了三分,因为康熙帝决定要南巡,宫里的妃子们都从未去过江南,听得此事哪里坐得住,有一个算一个都想抱上皇后娘娘的大腿,见识一番江南风光。

康熙帝本只打算带上青璃和几个阿哥,但青璃劝他奉皇太后去江南,也是在天下人面前尽孝,康熙帝答应过后青璃又说三位公主马上就要出阁了,还没出宫看过风景,康熙帝再次妥协。

见青璃还不依不饶想把后宫的嫔妃们全捎上,康熙帝只给了两个伴驾名额就闭口不谈了。

七月十五请安这天,青璃示意芙芫拿出一个黄花梨木缠枝盒子。

“公主阿哥们都能去,至于你们就看运气。盒子里有两张纸团有字,其余空白,抓到有字纸条的,能跟本宫去江南。”

听到孩子们能去,有儿女的嫔妃们欣喜之余更想这运气降临到自己头上了,一面是跟孩子一起游江南,一面是待在宫里跟孩子分离数个月,对比太过惨烈。

见她们一个个都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青璃笑出声来:“要不本宫先给时间你们去一趟佛堂?”

惠贵妃一马当先,果断伸手选定纸团:“臣妾侍奉佛祖勤勉、礼佛抄经日日不缀,佛祖心里有数,臣妾不必临时抱佛脚。

几位喜好念经礼佛的嫔妃们双眼一亮,觉得惠贵妃此言甚是,也跟在她身后抓了阄。

轮到宜嫔时,宜嫔握紧郭嫔的手,焦躁不安:“姐姐,怎么办啊,翊坤宫的小佛堂估计都有三尺灰了。”

郭嫔被妹妹逗笑,反握住她轻声安抚:“没关系,佛祖岂是斤斤计较之人?”

郭嫔压低声音继续道:“而且佛祖应该也不会这么闲,还管这个。”

宜嫔被姐姐安慰到了,深吸一口气,眼疾手快地抓住最右边的小纸团。

芙芫转了一圈捧着空盒子回到青璃身后站定,青璃见她们都小心翼翼地捧着纸团,紧盯不放,无奈出声:“好了,都打开吧,光这么看是看不出有没有字的。”

五秒过后,德妃双眼放光、嘴角上扬,宜嫔仰着脖子洋洋得意。余者皆垂头耷脑,唉声叹气。

青璃见了哪有不明白的:“那这次就是德妃和宜嫔跟本宫一起去江南,八月初三出发,你们俩做好准备。本宫离开的这段时间,宫务交由惠贵妃打理,瑜妃、荣妃、布妃协理。”

德妃和宜嫔接收到姐妹们的眼刀子,强忍喜意,压下嘴角领旨。惠贵妃和其余三妃见皇后提及正事,也急忙打起精神躬身应是。

请安结束,恭送完皇后的凤舆。

宜嫔就迫不及待地拉住郭嫔开口:“姐姐,等我去了江南,一定给你带礼物,还会把美景画下来带给你看。”

瑾嫔跟宜嫔同为公主们的骑射师傅,关系一向亲近,顿时发出好大一声冷哼:“宜嫔娘娘一心惦记亲姐,竟丝毫不记得我这个好友了!”

宜嫔尴尬笑笑,移步到瑾嫔身旁,抱着她的胳膊不放:“我当然不会忘记你,正准备跟姐姐说完再找你聊,放心吧,姐姐有的你都有。”

几位有孩子的妃嫔也常打交道,德妃此时对上她们期盼的目光,却不上当:“你们都有孝顺孩子指望,看我做什么?”

荣妃振振有词:“孩子们的礼物是他们的孝心,妹妹的礼物是你跟咱们的情谊啊!”

德妃四两拨千斤:“还是算了吧,荣妃姐姐到时候左手拿着四阿哥的孝心,右手捧着二公主的孝心,妹妹的心意也无处安放。”

荣妃见德妃如此滑不留手,有点泄气的同时又为她勾画的场景欣慰喜悦。

瑜妃拉住荣妃朝前走:“哼,等下次轮到咱们出宫了,咱们也不惦记德妃妹妹。”

德妃知道她们是在开玩笑,快步跟上前去笑闹:“妹妹有胤禛惦记就好了。”

独留五嫔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艳羡不已,皇后娘娘宽厚,宫里的日子富贵无忧自然很好,可有没有孩子终究还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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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二,晚间,坤宁宫。

胤禘抱着青璃不放,拉长小奶音撒娇:“额娘,安安想留下来。”

青璃摸着胤禘的小脑袋,偏头跟康熙帝说情:“明日一早就要离宫,今天就让安安在坤宁宫歇一晚,刚好明天我带他上马车。”

见康熙帝不发一言,青璃蹙着眉头,叹了口气:“安安还这么小,你莫非忍心让他明早一个人从广安殿去宫门口?”

康熙帝就是这么打算的,而且什么叫一个人,小崽子身边那么多宫人呢!可面对护犊子的青璃,康熙帝只好退一步:“可以,但胤禘只能去东偏殿睡。”

东偏殿也很让胤禘满足了,胤禘赖在青璃的怀里笑得双眼弯弯。

康熙帝觉得眼前这副母子亲昵图有些刺眼,特别是小崽子又跟阿璃脸贴着脸。康熙帝把儿子扒拉出来,抱在自己怀里,严肃地教育:“胤禘,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已有七岁,要跟额娘保持距离。”

胤禘鼓起脸颊,很不服气:“安安刚满五周岁,没有七岁。”

戳了戳胤禘的小胖脸,知道他这种算法是跟小祖宗学的,康熙帝不敢出言贬低,只是强调:“咱们都是算虚岁,安安虚岁七岁,对不对?”

胤禘用沉默表示抗拒,青璃也十分不乐意,拉住康熙帝的发辫微微用力:“我亲儿子为什么要跟我保持距离?这都是腐儒的食古不化之言!不管安安是七岁还是十七岁,我都愿意跟他亲亲抱抱。”

不等康熙帝开始念念叨叨,青璃叉腰挺胸,语气斩钉截铁:“你不满意可以选择不看,但要是敢反对,反对一句就分床睡一天!”

【我才是一家之主,休想跟我立规矩。】

【特别是我讨厌的规矩。】

康熙帝乖乖闭嘴,即便朕是天下之主,但回到坤宁宫,朕还是得听一家之主的。

胤禘欢呼一声,身子前倾,朝青璃伸出双手:“额娘抱抱~”

青璃满足了胤禘的愿望,从康熙帝怀里接过儿子,放在自己身边:“安安挨着额娘坐,额娘搂着你好吗?”

胤禘扑闪着大眼睛,甜甜地笑着点头:“好!安安知道自己重,不要额娘累,安安挨着额娘就很开心了!”

胤禘侧身背对着青璃冲康熙帝吐舌做鬼脸,见阿玛脸色愈发黑沉三分,胤禔笑得更开心了。

罗汉榻那边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罗汉榻这边秋风瑟瑟、落叶萧萧,康熙帝眯眼盯住小崽子,心里再次后悔。

朕当初怎么就想不开要跟阿璃生孩子呢,现在孩子长大了也没法退货,只好生受着。

八月初三,青璃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床榻也似乎微微摇晃,青璃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在龙撵的小**安歇。天光大亮,外面吵吵嚷嚷的是百姓们在请安问好。

青璃揉了揉眼睛,看向绕过白釉青瓷竹纹缠枝屏风的康熙帝,语调慵懒:“安安呢?”

康熙帝坐在床边搂着青璃:“安安在后面的凤舆上睡着呢,估摸着也该醒了。”

青璃靠在康熙帝的怀里蹭了蹭:“是皇上抱我上来的吗?”

康熙帝看着青璃刚刚醒来的爱娇模样,心尖酸软,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当然,朕怎会允许旁人抱阿璃?”

【我喜欢你的霸道。】

青璃偏头亲了亲康熙帝滚动的喉结,康熙帝只觉得喉结处一片酥麻,整个人也炎热干渴,把青璃搂得更紧。

康熙帝低沉醇厚的声线带着股惑人的喑哑:“阿璃,御撵上……不行,乖,你忍一忍,等晚上朕一定好好疼你。”

青璃瞪了一眼这个随之随地发.情的男人,没好气地推开他:“离我远点。”

【我只是想亲亲你,你却满脑子黄色废料。】

【咱俩的温情时刻注定无法长久,稍微亲密一些你脑子里想的就都是榻上那点事。】

康熙帝顺着青璃的力道倒在**,看着她梳洗换衣,一举一动在康熙帝眼中都那么撩人。

康熙帝狠狠闭上双眼长吁一口气。

不是朕无法克制,是阿璃对朕而言太过诱人,让朕欲罢不能。

等青璃梳洗打扮完,芙芫带着小宫女端出早已备好的粥点,康熙帝扫了眼面前简陋的早膳,不太满意:“阿璃先将就着用些吧,等晚上落脚了,朕一定让阿璃用顿好的。”

青璃看着面前的四种包点、四碟小菜、碧粳米粥和老鸭汤,再对上康熙帝觉得自己受了大委屈的神情,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这已经很好了,我保证江南之行,我只会只胖不瘦。”

康熙帝拿起玉箸,给青璃夹了只虾饺:“那朕就放心了。”

青璃也舀了碗老鸭汤递给康熙帝:“皇上想必早上只用了点心吧,陪我再用一些。”

帝后二人互相投喂、情意绵绵,一声奶嘟嘟的气怒声却打断了二人的柔情蜜意。

“额娘,阿玛他太坏了,他欺负小孩儿,额娘要帮安安做主啊!”

作者有话说:

*:摘自《杜阳杂编》

历史上胤禔的长女生于康熙二十七年十月初六日,可以推断出连太皇太后的百日热孝都没过,孩子就怀上了。

我属实搞不懂他的脑回路,就算是个儿子,是皇长孙,这出生时间也是污点啊!他难道真觉得康熙帝对皇长孙的看重会忽略这些,超越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