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走出贡院,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
苏源微抬下颌,仿佛重回人间。
三天前雇来的车夫一早就等在贡院门口,苏源一出现,他就迎了上来,接过苏源手里的东西。
“老爷受累了,赶紧上马车歇一歇。”
苏源确实有点不太舒服。
夜间寒凉,两天晚上他都被冻醒过,多半是受了风寒。
坐上马车,苏源探了下额头,还真有些发烫。
嗓子里也痒乎乎的。
右手滑落,苏源倚在马车壁上,感受着身下马车的驶动,缓缓阖上眼。
不知多久,苏源在车夫的呼唤中睁开眼:“老爷,到了。”
苏源强撑着跳下马车,对车夫说:“十一日寅时来接我,老叔可千万别忘了。”
车夫连连保证:“老爷放心吧,十一那天我一定早早赶过来!”
苏源点了点头,沉重的眼皮让他分不出丝毫精力同邻里打招呼,径自进了小院。不远处坐在树下纳鞋底的几个妇人左等右等,没等来苏源跟她们说话,撇了撇嘴,小声议论起来。
“这才考了一场,就支棱起来了,看见咱们连个招呼都不打。”
“读书人都傲气,就柳家那个,不过才是个秀才,搞得跟自己是一品大官一样,咱们胡同这么宽的道儿都不够他走。”
“我本想着苏举人不接柳家的茬,是个还不错的,还打算找媒人上门替我闺女说亲呢,现在看还是算了,我可不想找个祖宗一样的女婿。”
“嗤——”
一声嗤笑打断她们的言论。
她几人循声望去,是两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臂弯里挎着篮子,衣着虽不算华贵,但也整洁干净。
发现这两人眼里的嘲弄,她们一甩鞋垫:“笑什么笑?!”
“别把自个儿看得太重,苏举人在那巴掌大的敌方连着考了三天,没倒下就不错了,哪来的精气神跟你们扯东扯西?”
“还傲气,我就没见过比苏举人心性更好的了,在背后议论的时候先瞅瞅你们家那几个,从小到大跟皮猴儿似的,屋顶都不知道被掀了多少回。”
左边的妇人说完,右边的妇人一拢头发,跟着接上。
“不是我说,就你孙二婶家那闺女,大字不识几个,跟人举人老爷压根就谈不到一起,那叫对牛弹琴,痴人说梦!”
因着这群妇人素来喜欢背后道人是非,在春宁胡同的风评一直不好,这一片已经嫁人的女子都不乐意搭理她们。
春宁胡同好容易来了个有前途的举人,这几个碎嘴婆子又在背后瞎叽咕,她们俩恰好经过,听了全程后实在没忍住,怼了回去。
“我就一说,你干啥那么激动,难不成你也想把你家闺女说给苏举人?”
“我可不像某些人,心比天高。”
丢下这么一句,两个妇人脚步矫健地走开了。
留这几个妇人一脸讪然,连纳鞋底的心情都没了。
......
院子外面的风波,苏源无从得知。
回到家,也顾不上更衣沐浴,紧忙去厨房寻摸了一大块生姜。
切成细丁后和鸡蛋一起下锅煮,煮成一大碗生姜茶。
煮沸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仰头一口闷完了又热又辣的姜茶。
从喉咙到胃,再到五脏六腑,仿佛被辛辣气味侵蚀,强烈的刺激下,苏源当即就冒出一身的热汗。
又三两口解决了鸡蛋,勉强填饱肚子,这才回了东厢房。
只褪去带着股异味的衣袍,换上新的干净的里衣,就钻进被窝里。
两边往身下一压,双腿一抬,把另一头的被角压在脚下,只露出半张脸在外面。
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许是感染风寒的缘故,这一觉苏源睡得很沉,中途闷出一身汗都没醒。
直到次日清晨,才悠悠转醒。
苏源缓了缓神,发现昨天下午的那些不适症状几乎没有了。
心情松快,苏源麻溜起身,把被子和被单拆下来,丢进木盆里用水泡着。
趁这空当,他又去厨房煮了一大碗姜茶。
拧着眉一口闷,苏源硬是被辣出痛苦面具。
“很快就好了,也不会耽搁考试。”苏源自言自语。
小的时候,孤儿院条件贫苦,每逢有孩子感冒发烧,院长就会煮一大锅姜茶。
不仅生病的人要喝,其他孩子也要和,为了防止被传染。
多年下来,苏源早就养成了感冒喝姜茶的习惯。
相较于各种胶囊各种中药,姜茶的威力要排在它们之上。
解决了早饭,苏源去院子里洗衣服。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洗好被子和被单,苏源将其晾在简易晾衣架上,稍歇片刻就进入自习室。
大半天就么过去了,傍晚时分苏源出来弄了口吃的,洗漱后躺到**,很快进入睡眠状态。
子时一刻,苏源准时醒来。
彼时贡院已经放过第一遍号炮。
洗漱和吃饭速战速决,将昨天随手放置的笔墨宣纸整理好,苏源又看了会儿书。
等到寅时,车夫把马车停在小院门口,过来敲门。
苏源带着寝具和吃食上了马车,直奔贡院而去。
依旧是老地方,和松江书院的学生们相聚。
谁都不曾提及第一场考试,捡着轻松愉悦的话题聊着天。
苏源旁边的举人一边跳着广播体操,一边气息不稳地说:“事不过三,只希望我今年能中。”
三年又三年,此为第三次,就意味着这位举人卡在会试这一关好几年了。
苏源沉默了一瞬:“尽全力便是。”
“是啊。”对方点头,“王教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想到曾经教他泡茶的王教习,苏源笑了笑,没再说话。
在寒风中杵了两刻钟,苏源指尖都能感觉得冰凉,贡院的大门才迟迟打开。
五十人成一队,静默着走进贡院。
在接受搜身检查时,和苏源同一小队的一位考生出了点问题。
他被查出夹带,还是将小抄藏在下.身极为隐秘的地方。
估计是他自个儿做贼心虚,搜身时无意识地夹着腿,被卫兵察觉出端倪。
不过转个身的功夫,那位考生就被按到地上,卫兵无视他的挣扎,硬是把小抄给抽了出来。
忍着恶心查看一番,卫兵的眼里满是嫌恶:“带下去。”
考生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他身上不着一物,两条腿拼命踢蹬,丑态毕露。
苏源只扫了一眼,两眼猛一刺痛,忙不迭转回头去。
“好了,进去吧。”
苏源重又穿上衣袍,信步走进考场。
身后那位考生的哭喊声越来越远,凄厉而又绝望。
脑海中浮现他两鬓的霜白,苏源摇了摇头。
苦读数十年,耗尽心血走到这一步,只差一点就能入朝为官,却败在私心之上。
要知道,在靖朝只要考取了举人功名,即可永久获得选官资格。
但凡他坚守规则,就算不幸落榜,也可以回去参与选官。
虽然官职很低,大多是八品九品的小官,但至少不会落得个褫夺功名,性命不保的下场。
一路走来,不论哪一场,苏源都遇到过舞弊的情况。
意志不坚者甚多,稍有不慎,就会从高处坠入万丈深渊。
思及此,苏源呼吸都放轻许多,怀揣着一腔复杂的心绪走进号房。
两场考试之间不过只隔了一天,木板上倒是没积什么灰。
苏源一撩袍角坐下,开始阅题。
第二场考论一道,制五、诏、诰、章、表内科各一道。
和第一场一样,苏源将这几道题分成三天作答。
难度自然是有的。
苏源在草纸上拟写的文章的时候,卡壳了好几次,每次都要缓上一两刻钟才能再次提笔。
但好在他最终顺利迈过了这些坎。
落下最后一笔时,苏源对他所作的文章还算满意。
当然了,他不敢保证考官和阅卷官的观念是否与他一致。
只能说,尽全力而为。
第三日下午,未时末。
苏源写完最后一篇,润色后将其誊写在答卷上。
随后又把所有的文章重复检查了两遍,才缴卷走出考场。
这回比上次迟了不少,苏源出来时已经有不少考生缴卷。
贡院门口挤满了马车,人群熙熙攘攘,喧闹升天。
目光所及之处,苏源看到好几个考生被抬着出来,脸色惨白,奄奄一息的模样。
闻着身上飘出的酸臭味,苏源找到自家马车,打道回府。
下了马车,又同车夫强调了十四日过来的时间,才转身走进小院。
等吃完饭,苏源又烧了一大锅热水,准备好好地泡个澡。
坐在灶膛前烧水的时候,苏源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他想要置办一辆马车。
总是租马车实在太不方便,万一对方临时遇上什么事情,迟到或是赶不过来都很正常。
但自家有马车就不一样了,随时都可出行。
苏源往灶膛里添了一根柴火,手指漫不经心地轻点着侧脸。
这样一来,他还要另外雇人驾车。
雇人要钱,置办马车要钱,身处京城更是有很多需要花钱的地方。
再这么下去,他迟早得穷。
生活不易,苏源叹气。烧好热水,苏源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擦去身上的怪味,穿上衣服后又翻出小金库。
来京城的这些日子,他陆陆续续已经花了好几百两。
数算一遍,只剩下一万两了。
赚钱迫在眉睫,坐吃山空可不行。
但一时半会苏源也没想出什么挣钱的法子,只得暂时放下这个念头,进自习室学习去了。
休息了一天,二月十四这一日苏源再次出发,奔赴考场。
有第二场那位考生的前车之鉴,这次所有的考生都特别安分,顺利通过了搜身检查。
带着考卷和草纸走进号房,又开始为期三天的考试。
三天后,苏源写完最后一个字,检查后上缴了考卷。
一切尘埃落定。
只待半个月后放榜。
苏源走出贡院,疲惫感如山般倾轧而来。
身体的疲乏是一部分,更多的是精神层面被掏空的疲累。
苏源脚下发飘,大脑里像是堆满了浆糊,给人以乘风归去的错觉。
苏源坐在马车上,阖着眸揉按太阳穴,恨不得以天为盖地为庐,当场睡死过去。
然外界的嘈杂让他的意识半睡半醒,像是吊在半空中,难受得紧。
捱了小半个时辰,马车突破拥挤的车流,总算停在小院门口。
苏源刚一脚落地,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呦,苏举人回来了!”
苏源抬眼,说话的女子有点眼熟,貌似喜欢坐在胡同口的那棵老树底下做针线活,或是与人谈笑。
苏源轻轻点头:“对,考完了。”
妇人揣着手走上来,一贯的大嗓门:“咋样,苏举人你觉得自个儿能考上不?”
苏源抿唇:“能否考中是要看考官与阅卷官,我不知道。”
妇人还想问,被苏源截去话头:“不好意思婶子,我有些累,想回去休息。”
妇人讪讪后退,让开一条路:“行吧行吧,睡觉前记得洗个澡。”
她都闻到苏源身上的馊味儿了。
苏源眉头轻动,不想说话,迈步进了小院。
妇人自讨没趣,头一昂离开了。
......
考完会试,苏源在**瘫了两天。
之后几天也都懒洋洋的,哪都不想去。
基本每天都坐在院子里,屋檐下,晒着太阳看着闲书,悠然惬意。
春宁胡同的人还想打听苏源考得如何,可就是不见人影,私以为苏举人这回没考好,躲在家里偷哭呢。
于是,到了放榜那日,苏源一大早踏出家门,迎接他的就是邻里们铺天盖地的安慰。
“苏举人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可千万不要因此一蹶不振。”
“一次的失败不算什么,柳家那小子跟你差不多大,到现在还是个秀才,苏举人你可比他厉害得多。”
苏源一头雾水:“???”
恰巧路过的柳书达:“......”
背后说小话被当事人听见,邻里们也不嫌尴尬,笑呵呵地冲着柳书达说:“你这年纪,在秀才里算厉害的。”
柳书达面色微恼,冷不丁对上苏源含笑的眸,有那么一瞬竟萌生出退意。
他又想起前几天那件事。
计划失败不说,连带着柳春花也坏了名声,还背上莫须有的癔症。
以后若想卖个好价钱,可就难了。
同时他也知道,苏源并非表面那般温和无害,打定了主意不再跟苏源对上。
两者对视,柳书达先移开眼,闷声不吭地走了。
柳书达心情如何,苏源压根不在意,他看向诸位叔婶:“快要到放榜时间了,我先走一步。”
大家异口同声:“去吧去吧!”
苏源微微颔首,赶往贡院。
与松江书院的举子们汇合,苏源望着前面望不到边的后脑勺,提议道:“不若咱们去对面的酒铺,等人群散去些,再过去看?”
“教习说得不错,左右杏榜一直在那,又跑不掉。”
众人皆无异议,便一道去了对面的春杏酒铺。
此处的“杏”有蹭会试热度的嫌疑。
只因放榜时正值杏花盛放的时节,会试放榜也被诸人称为杏榜。
苏源在心底默念,这名字倒是雅致。
走进酒铺,里面已经坐着不少考生。
他们高声议论,话题皆围绕杏榜展开。
“你们说咱们这届谁最有可能成为会元?”
“我猜非崔璋莫属,他那家世暂且不提,光是他名满天下的那几首诗,便能看出他的功底,会元之位舍他其谁?”
“不是还有个凤阳府的苏源么?我没记错的话,他不仅是去年恩科的解元,还是小三元,理应有实力一搏会元之位。”
“他虽有几分文采,但在我看来,他是绝对不能与崔璋相提并论。”
“苏源此人出身穷乡僻壤,身份又那般不堪,谁都可能成为会元,他也绝不可能!”
杨牧为了凑热闹,今日也从家中赶来,正和苏源他们坐一桌。
这些人的谈论清晰入耳,杨牧当即怒不可遏,想要上前同那几人理论。
却被苏源一把摁了回去。
杨牧忿忿瞪着那群人,试图用眼神捶打他们:“教习你让我过去,看我不给他们好看!”
这半年多他安分了不少,脾性也收敛许多,可不意味着他可以容忍某些人言语轻慢苏教习。
对杨牧来说,苏教习可谓是他的再造恩师。
不论是写文章,还是决定下场参加院试,都与苏教习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此时他恨不能化身爆竹,炸得他们哇哇叫。
苏源拍了拍他的肩,轻声安抚:“不必动怒,你能管住几张嘴,难不成还能堵住天底下所有人的嘴?”
杨牧张了张嘴,一时默然。
苏源抿一口茶,气定神闲:“不牵乎卑乱之言,不惑乎众多之口,凡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明者自会对流言多加辨别,而非一味偏信。”
杨牧轻哼了声:“我就是气不过,教习你这么好,他们却在抹黑你。”
苏源一笑置之,替他斟满茶杯:“喝茶,消消气。”
杨牧低低应了声,埋头抿茶。
“出来了!”
一声惊呼,所有人把目光投向贡院。
带刀卫兵将杏榜张贴出来,扬声告诫:“只可观看,不得损坏。”
众人胡乱应着,待卫兵离开,一股脑蜂拥而上。
苏源一行人恰好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对着杏榜。
杨牧趴在窗台上,不由咂舌:“这场面,可真吓人!”
苏源莞尔,前世的那些个踩踏事件,基本都是这么发生的。
刚想到这一点,惨叫声此起彼伏。
“让开让开,你踩到人了!”
“啊我的腿!谁撞了我的腿!”
“别扯我头发,儒巾掉了!”
外围的考生看到这架势,踟蹰着停下脚步,候在了边上。
虽说他们急于看杏榜,但小命更要紧。
苏源一手支着下颌,眉目间溢出笑痕。
不消多时,杏榜前有人欢喜有人痛哭。
“我考上了!第二百三十二名!”
“有没考中!为什么总是考不中?!”
后排的考生瞧着眼热,站在同窗的肩头挥舞双臂,嘶声大吼:“前面的,今年的会元是何人?”
有人耳朵尖,听到问话就挪到最左边,费力仰头看第一位的人名。
“苏源!今年的会元是苏源!”
双方之间隔着很远,为了保证问话之人能听见,此人扯开了嗓门答道。
正是这一嗓子,让许多人知道了新鲜出炉的会元是何人。
苏源,凤阳府杨河镇福水村人士,不仅是解元,还是小三元。
如今再加上个会元,只要照常发挥,就是板上钉钉的一甲第一名。
即状元。
若真得了状元,便是六元及第。
人群静了一瞬,几秒后重又恢复了躁动。
“苏源在哪?”
“苏源可真厉害啊,五次夺得第一,他当真是文曲星下凡不成?”
“放榜前我还以为会元非崔璋莫属,没想到竟花落别家。”
“苏源本就是此次会试的强敌,难道你们不知,苏源曾被邀请去松江书院讲习吗?”
又是一阵吸气声。
“松、松江书院?这位兄台你可别诓我!”
方脸考生一脸高深莫测,重重点头:“此事当真,月初我在书斋,恰巧看到我一位同窗,他是前年去的松江书院,我当时正想同他打招呼,走近就听见他称呼苏源为教习。”
有人忍着酸意说:“你怕不是听错了,苏源年纪轻轻,又如何当得起松江书院的教习?”
方脸考生乜了那人一眼:“当时我也是这么认为,为了证实我事后还特地问了,是我那同窗亲口承认,苏源曾是他们书院的教习。”
酸里酸气的考生熄了声,把自己埋进人群当中。
苏源无意对外宣扬他前往松江书院讲习一事,再加上在场考生来自靖朝各省,半信半疑也是情理之中。
“教习,他口中的同窗是我。”一位学生觑着苏源的神色,“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会不会给教习造成困扰?”
苏源捏着茶杯,轻笑着摇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有些意外。”
只能说,公众人物没有丝毫的隐私可言。
若不是他前十年从未出过梁府,估计这些个读书人能把他三岁尿裤子的事儿都扒出来。
不过在苏源看来,这些成就对他来说有利有弊。
从一开始,他走上科举路的目的就是改换门庭,不必再站着挨打。
如今距离目标达成仅一步之遥,苏源难免心生野望,将目标又拔高一个度。
入阁拜相,名垂青史。
原书中梁盛可以,他苏源为何不行?
成就与功劳,都是他再进一步的基石。
纵使太过耀眼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但苏源不惧。
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就在苏源思维发散时,一道冰冷刺骨的视线倏然落在身上。
苏源猝然回神,略一抬头,对上黑洞洞的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