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餐饭(加了一千字)
最后还是负责打菜的两个婶子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们中午十八个菜, 十二个素菜,六个荤菜,这蒜薹炒肉里有肉丝, 是串荤菜,我们这算的是素菜的价格。”朱婶道。
“但是蒜薹炒肉还放在荤菜的旁边,估计是客人误会这是荤菜了。”金桂婶接上。
“和旁边浓油赤酱的红烧肉、双椒鸡丁比起来,确实不够有吸引力。”或者说觉得不划算,一样的价格买一个大多是蒜薹的荤菜,不如买旁边瞧着都是大肉的红烧肉或者双椒鸡丁。
馥娘听到两位婶子这么一说,自己就已经明白过来了。
“没关系, 蒜薹回锅热过之后,味道更好吃!”馥娘也不气馁,“下次和食客们说清楚这是串荤菜,是素菜的价格就不会卖不出去啦!”
蒜薹炒肉的里的肉丝是馥娘从做大块的红烧肉里的肉中切下的边角料, 红烧肉的形状要漂亮,那些不规整的地方, 都被馥娘切了下来。
其中一部分就成为了蒜薹炒肉的里肉丝, 蒜薹炒肉的肉丝也算不上特别多, 所以当初馥娘在定价的时候,就没有把他算到荤菜里面。
同蒜薹炒肉一般, 素菜里还有好几个串荤菜。
比如番茄炒蛋,又比如肉沫删减版的肉沫茄子, 里面的肉沫还是用的红烧肉边角料。
吃完饭之后, 小饭馆众人也没有多余的休息时间。
晚饭已经定出去两桌雅间,来的时间都比较晚, 但是馥娘要先根据客人的口味定好菜单,做好菜品的备料。
晚上的时候, 馥娘估摸着吃饭的人没准还要比中午更少一些,晚上的剩菜她也不想要隔夜再去卖,所以快餐方面打算少做一些。
还有码头那边,馥娘也没打算放弃那边的摆摊生意。
如今她们在的落霞坊距离码头只有两里的路,而罗老太在搬过来的时候,还买了一只骡子,做了一架带棚的骡车,有些类似与后世的三轮小吃车。
只不过一个是电动,而罗老太的骡车驾驶百公里只需要一天两顿草料。
馥娘乘着这个机会,也买了一辆骡车和一头骡子。
落霞坊的空房子多,馥娘都不用多考虑养在院子里的卫生问题,隔壁院子打扫干净,搭个窝棚,就是两头新骡子的家了。
有了骡车,不管是去码头还是回平安坊都方便了许多。
馥娘还学了一下怎么赶骡车,这样晚上从落霞坊回家的时候,还能把小饭馆的员工们捎回家。
只不过平安坊豆腐店的小院子,没有地方栓这头骡子,馥娘也怕骡毛乱飞,还有气味影响了她做豆腐。
还好金桂婶及时出来大包大揽,说骡车放她家里就好了,也不用什么报酬,让馥娘多捎带一个周大郎就行了。
开始馥娘还担心骡车停在金桂婶家里,骡子晚上排泄,会把金桂婶家里弄的臭气熏天。
可金桂婶表示,放心好了,她家里四个老人都不嫌臭!
骡子的肥水还能用来浇田浇地,她家里老人开心还来不及。
金桂婶家中吃饭的嘴巴多,所以一家人从头到晚都是做不停的,周大郎的爷爷奶奶,两个人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还在家里后院开了一块小田地,上面种了些小青菜,贴补家里的伙食。
下午的时候,馥娘照旧做了两桶绿豆汤,一桶豆面碎,但这次她有自己的骡车了,三桶汤放到骡车上,还能空出来很多地方。
中午剩下的蒜薹炒肉热了热,也放了上去,一个菜怕不够吃,馥娘又炒了两个时蔬,这个量就比中午剩下的蒜薹炒肉要多了。
馥娘是手推车换大骡车,从前都不敢多带的东西,现在放到骡车后面,还显得骡车空****的。
她想了想,就往车上装了几张之前特意找木匠打的可折叠的桌椅板凳,如此才将将把骡车装了一半。
再观罗老太那边,骡车的最里边装了不少的柴火,然后车上还有卖的蒸饼三大篓,比之前多了一篓。
除了蒸饼之外,车上还有一个崭新的炉灶,和原先卢大姐做胡饼的那个炉灶差不多。
还有一口炒锅,炒锅旁边的篮子,用布包着扭成一团一团,整整齐齐摆着的做好的面条。
旁边还有翠绿还滴着水珠的青菜,以及各类做面条浇头、配菜的蔬菜肉类。
罗老太这是打算在码头上立个小摊卖炒面、汤面!
除了炒面、汤面之外,旁边还有一个木箱子,掀开上面的布一看,就能看到一个挤着一个,白皮里还透着粉色的小馄饨。
除了面条之外,还有馄饨!
罗老太的骡车上还挂了招旗,上书“面条、馄饨、笼饼”三字,这年头识字的人也不算多,罗老太的目标客户大部分还是码头做苦力的搬运工,所以下面还形象地画着面条、馄饨、笼饼。
上面的字给码头识字的管事们看,下面的画给不识字的工友们看,两边都照顾到了。
总之对比馥娘空****的骡车,罗老太的车子是塞的满满当当的。
和馥娘一起做的折叠桌椅板凳车子里面还塞不下了,还是卢二临时加工,在车厢旁边钉了几个卡扣,把两张折叠桌卡在里面。
罗老太家的骡子,走那两步,馥娘瞧着都觉得它在喘气,忙制止了卢二还预备往车棚顶上放东西的动作。
“也别可这一头骡子累,我车上还空****的呢!”说着还把卢二放在车两旁的折叠桌给拆了下来,直接装进了自己车里。
“装不下的都放我这边来!”
听到馥娘这么说,卢二还有些不好意思。
“别把你家骡子累着了。”他挠挠后脑勺,虽然嘴上语气说着不好意思,但手底下动作倒是快,几下已经把东西装上馥娘的车了。
好家伙,这小子是不就等着馥娘开口呢!
两辆骡车都装的满满登登了,卢二又从车子里抽出一根木棍,献宝似的递到馥娘跟前。
“馥娘,这是给你的。”
馥娘瞧到那笔直的木棍,上面还缠着和卢二家骡车上招旗如出一辙的白色布料就大致已经猜到,卢二递给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脸上绽开一个笑,正想要伸手去接,突然身后罩下一个阴影。
一个张巨大的嘴巴眼瞅着就要对着馥娘的脑袋下口了。
“小心!”卢二眼睛里都是惊恐,都要伸手去拉馥娘了,可就在此时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神,他从来没有那么恐惧过,一下子被吓得僵在了原地。
卢二去拉馥娘手臂的手停住了。
这惊魂一刻,馥娘转头,瞧见了一只巨大的黑色马头,在娇小的馥娘的视角里,视线最集中的地方是两排白白的牙齿。
馥娘只觉得背后有热热的什么东西,哪里想到一扭头竟然会看到这种东西,顿时脸都吓白了。
而那马头还在往前拱,湿乎乎的气息已经喷到馥娘的额头上了,这匹大黑马似乎是想要低头去啃馥娘的头发。
卢二被吓住,定在原地战战兢兢,没有及时去抓馥娘的手臂,眼瞅着大黑马的大嘴巴就要啃掉馥娘的半个脑瓜子了。
黑马的主人及时拉了缰绳,被靴子包裹着的纤长小腿轻夹了一下马腹,手用力扯了一下缰绳,黑马虽然很不情愿,但也往后推了了两步。
黑马推开两步,那恐怖的压迫力立刻就减小了。
“柳三郎?”馥娘这才认出人来。
高大的黑马上,男人侧头瞧着马下娇小的女孩,面色冷淡。
“我来吃饭。”
他话音落下,又有马蹄嘚嘚声传来,一匹枣红色的马儿,肥肥壮壮体型不亚于柳三郎骑着的那匹大黑马。
“你怎么跑的这么快!我家红缨追的舌头都快吐出来了!”枣红色马儿的主人自然是霍捕头。
他与柳三郎抱怨完,这才瞧到被黑马阴影笼罩着的馥娘。
咦——这不是小房东吗!
“小房东,你怎么在这里?!”霍捕头看着馥娘的眼神里充满惊喜,要知道这几天他吃着下属们做的清汤寡水,不知道有多想念隔壁小房东的手艺。
但是柳三郎这个脑子有病的,说什么都不愿意让他们去隔壁请小房东做饭!
霍捕头都要被他逼疯了。
小房东做的饭菜,不比疤脸、墩儿他们做的好吃!
上回他在墩儿做的青菜面片汤里,还吃到了没洗干净的虫子!
柳三你这炮子崽的洁癖,就不能在这个时候发挥一下吗!
可惜的是……
柳三郎那顿就喝了一杯水。
所以现在霍捕头瞧见小房东要多感动就有多感动。
嘿!柳三这炮子崽过来找小房东,难道是想通了,觉得比起吃墩儿做的泥汤虫子面,还是吃小房东做的饭菜比较干净?
“霍大哥。”馥娘实在害怕这匹大黑马再突脸到她跟前,趁着和霍捕头见礼的时候,稍稍推后了几步。
见到馥娘动了,那匹大黑马原地踢踏了一下蹄子,有些躁动不安,看样子还是想追过去啃馥娘的脑袋。
不过柳三郎死死抓着缰绳,没让马儿再前进一分。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冷冷瞧着馥娘同霍捕头说话。
柳三郎的眼神从卢二身上挪开许久了,卢二才渐渐感受到自己的四肢慢慢回暖。
他小心抬眼打量着这先后来的二人,心想这瘦高的青年到底是什么来头,如此气势。
后头来的大块头,虽然一脸胡子瞧着倒是比这瘦青年和蔼多了。
卢二听着馥娘和那姓霍的大胡子说话,这才明白过来这二位大约就是租了馥娘家隔壁院子的两个租客。
霍……
霍……
霍捕头……
卢二脑子突然灵光一闪,终于知道那天说的那个霍捕头的熟悉感从哪里来了,不就是馥娘的这个租客吗!
他不敢再把眼神放到那个气势可怕的瘦青年身上,却敢悄悄打量和馥娘说话时一脸和蔼的霍捕头。
这就是栓子他们说的能通阴阳的霍捕头吗!
怪不得他身边这个瘦青年气势也如此惊人,一眼扫向他就让他动弹不得了,这一定也是特殊的能力。
这位没准还是阎王爷身边的判官呢!
卢二悄悄想,又忍不住想要去看柳三郎的模样,但他被刚刚那一眼吓破了胆,不敢抬头去细打量柳三郎面庞,视线才落到柳三郎的靴子,就不敢再继续往上打量一分了。
且说馥娘与霍捕头这边,两人一通寒暄之后,馥娘才知道这连日来他们早出晚归,忙的脚不站地,今日也是这都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他们几个连午饭都还没吃呢。
馥娘这才了然,怪不得柳少虞一见到她就说出“我来吃饭”这句话了。
怕不是之前在她家里吃了两顿饭,还算是舒心,所以一看到她的脸就自动饿了吧。
馥娘一点不意外有人会这样,因为她在现代的时候,也经常给朋友们做饭,然后经常就有朋友和她吐槽。
因为她做的饭菜太好吃,每次看到她的脸,嘴巴就自动分泌口水了。
这大概是馥娘从业这么多年来,听过的最好的夸奖了。
柳三郎大约也是这般——馥娘心想。
正好,小饭馆里的晚饭也已经做好了,现在正放在餐台里保温。
没想到下午这么早就迎来了第一桌客人。
“请进吧。”馥娘引着二人进去,给他们介绍了应该怎么打菜,又怎么买单。
“这好!这真方便,下次岂不是一进门就能吃到小房东你做的饭菜了,都不用等了!”霍捕头拍手大为赞叹。
“要知道小房东你做的饭菜实在是太香了,每次闻到你那大蒜下油锅的香味的时候,我的肚子就已经开始咕咕叫,饿的忍受不了了!”
霍捕头这话实在说的有些夸张,但不妨碍他把馥娘逗笑。
“那感情好,以后霍捕头您就不用等了,进门来就可以吃到!我这小饭馆,午饭、晚饭都做的,就算您想吃早饭,要是不嫌麻烦的话,也可以过来吃的,过几日我家阿婆的早饭摊子也要开张了。包子、笼饼、胡饼、豆腐脑、油条、汤面、馄饨都有的!”
霍捕头听了,直问:“这旁边还有房子租吗?”他不想和柳三郎这龟毛又洁癖的家伙住了!
他就想要住在小饭馆旁边,让小房东包了他的一日三餐。
馥娘听见这话,也是一愣,紧接着便是觉得哭笑不得,这出门在外的汉子觉得最重要的竟然是一日三餐吗?
落霞坊的房子几乎都是空的,而且还有半条街都是属于宋家的。
不过馥娘不会告诉霍捕头,一是觉得霍捕头此时说的话不过是在逗她笑所说的玩笑话,二就是从实际出发,买了骡车又打造了一套小饭馆所用的用具之后,馥娘手里的银子已经没有了。
就连这做桌椅板凳的钱还是用的木匠师父的人情赊的银子,木匠师父没别的要求,就是想在大儿子成年的时候,请馥娘过去掌勺,让他家儿子风风光光的娶媳妇。
木匠师父帮了馥娘良多,馥娘自然没有不应的。
笑着翻过霍捕头想租房的这一茬,馥娘只当霍捕头说的玩笑话,并不当真。
等到带着霍捕头和柳三郎到收银台准备收钱的时候,馥娘算了银钱,可霍捕头一摸口袋空空如也。
“小房东,我的银钱路上遇到个卖身葬父的小娘子,都施舍给他了。”
霍捕头说完这话,又转头向柳三郎,他道:“三郎给钱。”
柳三郎瞥了霍捕头一眼,嘴唇掀动,本来可能是想要说一些讥讽的话,可这时偏偏馥娘开口了。
“霍大哥心地真善良。”
柳三郎这要脱口而出骂“蠢货”的话就被一句“心底善良”杀死在了喉咙之间。
他扫一眼收银台后面衣着朴素的娇小女子,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霍捕头本来都接受好了听柳三郎冷嘲热讽的话语,他也有一套反驳的话,可今天的三郎却一反常态,什么话都没有说,明明在路上的时候还骂了他一句蠢货,这个时候倒是爽快的掏钱付账了。
前头霍捕头摸遍身上上下,找不出来一个铜板,而柳三郎那边一递过来,就是一枚十两重的银子。
馥娘都不知道应不应该接。
就早上的营业额,霍捕头和柳三郎两个人买的六盘菜,把馥娘收银台放着的小钱箱都给了柳三郎都不够找的。
“接着。”柳三郎清冷冷的眼神与馥娘的对上,催促她伸手接银子。
“这……”馥娘踌躇,霍捕头和柳三郎两个人要的六盘菜,四个荤菜,两个素菜,就算全部是大盘的,也才一百文钱。
“要不就不收了吧。”馥娘道,“你们要的菜总共才一百文钱,一两银子我还找的开,给我十两银子,不瞒二位,我这钱箱里都没有十两银子,实在找不开。”
馥娘想了想又说:“霍大哥上回给的二十两银子本来就很多了,我原本还想着你们下次过来吃饭,我多做一个好菜给你们吃,没想到你们就没来过了,这次就不收钱了。”
又瞧一眼柳三郎一直悬停在半空的手,心里为他累的慌,这么重的银子,他一直举着不累吗?
瞧他这细胳膊细腿,柳三郎不累,馥娘都替他累。
馥娘看着他的眼睛:“柳三郎你快把银子收回去吧。”
实在见馥娘不肯收,柳三郎才把银子放在柜台上,只甩下一句。
“收着,霍葭是霍葭,我是我。”
馥娘半晌才反应过来,柳三郎口里的霍葭是谁,直到旁边大胡子的霍捕头笑嘻嘻道:“小房东,你收着,下回我来,就记他柳三郎的账,你账本上就写柳三郎,柳少虞,等这十两银子没了,继续问他要钱,他家里有钱着呢!”
馥娘这才知道:哦,这是霍捕头的大名。
霍捕头说下回记柳三郎的账,馥娘想着柳三郎刚才说的那句话,眼神下意识就朝着柳三郎追过去。
后者听到霍捕头的话,视线顺着过来,正好和馥娘的目光对上,看到馥娘的眼神似乎是在寻求他的肯定,柳三郎唇畔为不可查地弯了弯,然后点了点头。
馥娘没有看出来柳三郎唇角的弧度,她只注意到这个男人点头了,他这是同意霍捕头的话了。
这是什么神仙友谊,你的钱是你的钱,但我的钱你能随便用。
到了这个时代穷了这么多年,彻底变成小财迷的馥娘,实名羡慕了。
她也想要这样的朋友,就算偶尔喜欢在嘴巴上损她几句,她也愿意,因为朋友的钱包愿意为她敞开,她被朋友骂几句怎么了,朋友也是为了她好!
后头霍捕头追着柳三郎唠叨的话,馥娘没有听到,她把这十两银子放进了小钱箱里,在账本上郑重写上“柳少虞”三个字,后面跟着的是十两银。
这一小会儿时间没有耽误馥娘继续去码头卖豆面碎。
霍捕头这个饭桶吃货,扫干净桌子上的六盘菜,尤觉得不够,又去餐台那边找婶子们打菜,去到收银台付钱说挂账的时候,才发现收银台站着的姑娘换了一位,不是小房东,是个眼生的年轻妇人。
“小房东呢?”霍捕头多嘴问了一句。
此时站在收银台收钱的正是徐慧芳。
“东家去码头摆摊了。”徐慧芳回答道。
霍捕头和柳三郎吃饭挂账的事情,馥娘走的时候都同徐慧芳说过了,她知道霍捕头的饭量,这点菜给柳三郎吃或许绰绰有余,但是给霍捕头吃绝对是不够的,馥娘不用猜就知道他肯定要打第二回 的。
特别是今天还有一道爆炒肥肠,馥娘记得上回霍捕头就可惜没有吃到这肥肠。
提一嘴这肥肠,是馥娘特地找春红家留的。
春红家的猪肉铺子一天才卖一只猪而已,但是春红爹是杀猪的,收猪的,长安不少肉铺,自己杀猪,但猪肉是从春红爹这里进的。
馥娘和春红爹说了一声,春红爹就大包大揽,表示以后他手底下死的猪,下水这些都给馥娘留着。
所以馥娘这一日还有好几幅猪肠和下水做菜。
题外话暂且放一边,且说回霍捕头,他听徐慧芳说馥娘去码头摆摊了,心道:这小房东早上做豆腐,中饭和晚饭还做这小饭馆的生意,这时候还要去码头摆摊,这一天下来怕不是要比他们做捕快的都要忙?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馥娘的豆腐坊还开着,只不过现在她不零卖豆腐了,每天早上做的豆腐、油豆腐还有豆干这些豆制品,除了供应两家酒楼之外,就是自家的小饭馆使用了。
每天瞧着都忙忙碌碌的,一点空闲的时间都没有,但是馥娘本身就喜欢做这些,豆腐又她这几年都是做习惯了的,并不觉得累。
而且这个时代没有手机,也没有什么夜生活,馥娘基本是每天天黑了整理好第二天应该做的事情,然后沾上枕头就睡觉了。
所以就算是第二天早上做豆腐要早起,馥娘的睡眠时间也是足够的。
她本来就不是爱睡觉的人。
码头上,馥娘和罗老太的两辆驴车前后缓缓驶过来,车上还插着白色的招旗。
旗子迎着风飘**,上面的食物形象让人一眼就能看懂是什么东西。
罗老太的骡车上还多了一个旧一些的招旗,是之前摆摊的时候,做的招旗,上面还写着“老太蒸饼”四个字。
是之前码头的工友们赠与罗老太的摊名,罗老太也不想放弃这之前就已经打下的好人缘。
所以干脆挂了两个招旗出来。
码头上的苦力们已经快要半个月没有吃到过老太蒸饼,还有老太那个漂亮孙女做的可口豆面碎了。
听说老太蒸饼的婆媳两个吵架分家了,现在分成了两家,老太和孙女那边好久都没来了,苦力们还以为他们以后就不来了。
心里忧愁吃不到罗老太便宜又大个的笼饼,还有馥娘做的十分好吃的豆面碎和量十分足的绿豆汤。
虽然老太那媳妇也开始卖笼饼和绿豆汤,还有那什么豆面碎了。
笼饼也就算了,吃起来味道都差不多,但显然那绿豆汤和豆面碎就比不上原来的小娘子做的了。
绿豆少了很多不说,还偶尔能吃到崩掉人牙的硬豆子,糖放的也不如原来的小娘子放的大方。
但别家的绿豆汤差不多也是这个德行,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说原来的小娘子用料实在,人也大方吧!
可这豆面碎就值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虽然都叫豆面碎,可这媳妇的豆面碎和原来那个小娘子买的豆面碎压根不是一个东西。
味道根本比不上原来的豆面碎,清汤寡水煮的豆面碎,里面看不到一丝肉渣,豆面碎上能放的各种浇头这边也没有!
而且新来的那个小姑娘日日摆着个臭脸,做生意不说笑脸相迎也就罢了,偶尔他们走的稍微近点了,这小娘子还要阴阳怪气得骂人。
可见到码头的管事们,她那张脸立即就态度大变,如果不是他们亲眼瞧见这小娘子对着码头的一个年轻管事脸上笑开了花,他们可能还真以为这小娘子脸有毛病,天生生个三白眼,嘴角也只会向下呢!
原来是嫌弃他们穷苦人!
这一遭,码头的苦力们,宁愿啃从自家家里带来的硬干粮,也不愿意去卢大姐的摊子买东西吃了。
即使卢大姐的摊子上也有笼饼,也有绿豆汤、豆面碎,价格也还是一样的。
但味道不好,态度还差,他们也是人,才不愿意去送钱还要受白眼。
心里愈发想念老太蒸饼的祖孙两个。
时间就到了今天,卢大姐还在诧异最近码头苦力怎么都不来买蒸饼吃了,宁愿啃自己家里带来,放了一天都有酸味了的干粮也不愿意花小小的四文钱,过来买两个笼饼。
然后就看到路边蹲了一排的苦力们,见到两辆骡车过来,突然全部都站了起来。
“这是来活了?”卢大姐还道。
可再看清楚骡车上插着的招旗之后,她的脸立即就垮了下来。
新的招旗她没见过,但是她认识字。
旧的招旗,上面的边还是她锁的呢!
“老太蒸饼”原来也是她摊子的招旗。
馥娘和罗老太的骡车还没有停稳,附近已经围了一圈的人了。
“你们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俩个再也不来码头摆摊了。”有人目光中竟然还有隐隐泪花闪动。
这位情绪丰富的兄弟,看起来在卢大妞那边没有少受委屈。
“回来了。”馥娘笑,拍了拍自己身边的骡车,“还有了新装备,除了这个之外,还给你们带了惊喜!”
馥娘说的什么“新装备”工友们听不懂,但是他们能听明白后面的“惊喜”两个字,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馥娘这边。
大家一人搭一把手,都不用馥娘他们动手,就已经帮罗老太还有馥娘把车上的东西都卸了下来了。
“桌椅板凳!”有人惊喜。
罗老太笑着说:“以后大家可以坐在桌上吃饭了,老婆子我还准备了炒面、汤面、阳春面五文钱三两面,放肉的贵些,八文钱一碗!”
长安人都是爱吃面食的,听到罗老太的话,竟然齐齐欢呼出声。
馥娘又道:“绿豆汤、豆面碎照旧有,都是老价格,还准备了新菜,一个素菜二文钱,串荤的三文钱,可以配着蒸饼吃,一口碗随便打多少。”
馥娘拿出打菜的碗给众人看,这碗不算大,但也不小,使劲往下压压,也能装下不少菜。
此时卢二已经帮着馥娘把她今天要卖的饭菜桶子拿出来了,众人往里头看了一眼,蒜薹炒肉,粗一眼,肉还不少!
如果有这么一碗肉,加上一个笼饼的话,在来一碗豆面碎,好像也能吃饱!
只比从前吃的贵了一文,但能多吃上不少肉,而且这菜看起来就有滋有味的,可比干啃蒸饼要强不少!
瞬间就有不少人心动了,馥娘的碗才摆上去,就已经有许多工友一人拿了一个碗,自发的排队起来了。
“我来一碗三文钱的串荤菜,然后再给我打一碗豆面碎!”
“我要一碗三文的串荤菜,但是我也想吃旁边的炒豆角,能给我夹点不!”
“可以!都是一碗的量,你想吃,我就给你舀一点。”馥娘笑着点头,并不在意这些。
馥娘面前的队伍,有序的排着,这么多人,竟然也不吵闹,都安安静静地等着馥娘给打菜。
素质堪比后世翻墙逃学都要排队的大学生。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们都是馥娘家的老客户。
从前在馥娘这里买豆面碎的时候,就已经被再三提醒要有序排队了。
如果谁捣乱插队,以后就不卖给谁了,所以工友们现在都已经十分自觉且熟练的排队,就怕惹恼了馥娘,以后就吃不到这么好吃又便宜的东西了。
“一碗三文的串荤菜,再要一碗绿豆汤,一碗豆面碎。”馥娘听着声音有些耳熟,抬头就看到两张腼腆的笑脸。
是上回想要用一文钱买两碗绿豆汤的两个少年。
两个少年见着馥娘抬头看他们两个,脸上露出个憨厚的笑容。
“上回谢谢你们。”
馥娘眨眨眼,还有些不明白,就又听到两个少年说。
“上次放在大石头上的胡饼还有蒸饼是你们放的吧,真的很谢谢,这些吃的救了我和弟弟的命。”头一回见到馥娘说话还会结巴的少年在码头的这段时间,看起来已经蜕变许多了,至少和人说话的时候不会结巴了。
但是他在与馥娘说起这事的时候,双眼还是微微发红,看来那个时候他们两兄弟是真的十分困难的情况了。
“没有什么的,东西是我妹妹吃过一口的,你们不嫌弃就好,也是她想这送给你们吃,但是怕你们不接受,才放在大石头上,你们要谢谢就谢谢她吧!下回我把她带来,她要是听到你们谢谢她,一定也很开心的。”馥娘说道。
“不嫌弃,肯定不嫌弃!”兄弟俩听到馥娘说的话,立即摆手,“我们怎么会嫌弃,感谢还来不及了,如果不是她,我们兄弟俩那天没准就饿死了!谢谢她!下次小老板你把她带来,我们亲自谢谢她!”
弟弟还问:“小妹妹喜欢吃糖葫芦吗?我们挣了钱,可以买糖葫芦给她吃!”
哥哥也跟着点头,看起来是十分想要做些什么感谢湘榆。
馥娘笑:“你们有这个心就可以了,不用给她买什么东西,钱留着自己好好生活。”馥娘瞧他们兄弟两个还有些食不果腹的模样,他们要送东西给湘榆,肯定是从自己的生活费里艰难拿出来的。
糖葫芦上面挂满了糖霜,一根就要十文钱,这十文钱都足够兄弟俩在码头买上五个笼饼了。
馥娘说了几句,还是劝兄弟俩有钱自己用,口头说一句谢谢,湘榆就能感受到他们的心意了。
“这码头排外,我们两兄弟没人带着,活计都找不到,上回我们都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哥哥道。
弟弟瞧着倒是比哥哥更加开朗一些,他接过哥哥的话,眼里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望:“不过现在好了,我哥被龙四哥他们看上了,以后我们兄弟俩就有活计做了。”
哥哥也是一样的,他瞧着弟弟,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比我小两岁,个子也小些,龙四哥他们没瞧上他,不过没关系,我好好做活,也分点给我弟,等过两年,他个子抽条了,也能跟着我一起在龙四哥手下做活了!”
哥哥的眼里也充满了希望:“我们兄弟俩齐心攒钱,一定能在这里有自己的家的!”
“一定可以的!”馥娘点头,“生活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的人!”
这两兄弟,哥哥名叫江文,弟弟名叫江武。
馥娘和他们聊了几句,得知这两兄弟无父无母,小小年纪的时候父亲就死了,母亲也在前两年受不了族人的刻薄,逃跑了。
听这两兄弟说母亲的事情的时候,馥娘听得出他们的语气里并没有对母亲的埋怨,更多是为她解脱的开心。
哥哥江文说:“没想过找她,当初日子过的不好,她一个女人把我们兄弟俩拉拔到十来岁上,已经很不容易了。”
弟弟江武和馥娘说的更多一些:“我现在就想努力赚钱,以后也找找她,她要是改嫁了,我就给她留点银子,她要是一个人,我就把她接回来养……不回村了,村里不要我们。
他们说我们兄弟俩不是我爹的种,说我们兄弟俩和我爹长的一点都不像,但我娘是什么人我自己清楚。
我爹在世的时候也说了,我们兄弟俩的眉眼鼻和阿翁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我爹还说:我哥才生出来之后,张开了一点,他回家里还以为给自己生了一个爹出来!哈哈哈……后来有了我,他才知道是俩爹……”
本来应该是非常开心的话语,可是结合兄弟俩如今的境遇,这笑容也变成了苦笑。
馥娘能看到兄弟俩眼中晶莹的泪光,哥哥江文听不得弟弟此刻说的话,已经把头扭过去了。
这会儿摊子上人少,馥娘都差不多把东西卖完了,人流都去罗老太那边买汤面买馄饨了,也有些已经坐在座位上埋头吃着自己的东西,没人注意馥娘和江家两兄弟这边说的什么话,所以馥娘也有空和这兄弟两个多闲聊一会儿。
馥娘安慰了两兄弟几句话,给他们买的豆面碎还多舀了两勺肉酱。
江文江武忙摆手:“小老板,我们和你说这个不是为了博取同情……”他俩咬着牙,本来想多给钱,可实在囊中羞涩,就把那碗多加了肉酱的豆面碎给放下了。
他们不是为了博取同情,但这些话说出来了,别人不可怜也是不可能的。
江文江武不是想多占这点便宜,才说这些话的。
馥娘也看出兄弟俩有自尊心,笑笑道:“不是同情你们两个,我们遇到过好几次,一同坐过一辆车,通了姓名,这会儿还聊了这么久,我觉得怎么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这两勺酱,是我给朋友的礼物!”
朋友……
或许是馥娘的话,也或许是实在舍不得这一碗豆面碎,两兄弟最后还是收下了。
千分万分感谢的话他们说不出来,只不过在馥娘卖完最后一点,想去收拾桌椅板凳的时候,才发现桌面已经干干净净,客人们用过的碗筷,也都用她们放在角落的清水洗的干干净净,一个个整齐摞在一旁了。
馥娘原本还以为是卢二百忙中抽空做的,过去问了,才听卢二说:“不是我,是两个晒的黑乎乎的兄弟,我本来以为他们是偷东西的,后来他们说是你朋友,看这边忙,帮忙一下,我就没管了。”
卢二这么形容,馥娘就知道不是别人,而是江文江武兄弟两个。
馥娘的东西卖完,馥娘骡车装了些用不上的器具先回去了。
罗老太这边卖空的篓子,几张桌椅板凳,还有两篮子来不及洗的碗筷等等。
她这边先装一点回去,之后东西卖空了,柴火烧完了,罗老太那边的骡子拉半个空车回来,也轻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