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疑误有新知(3)
正中午,今日日头不错,冬日暖阳倾洒在人身上,晒得暖乎乎的。
茯苓心里却如坠冰窟,她幻想过无数次,找到娘子是什么样的情境。
不管娘子当初是否是刻意抛下她一个人走,反正她是不会再离开娘子半步了,她想,自己定会狠狠抱着娘子哭一场,将自己这半年来的苦楚全部说出来,让娘子好好心疼她。
娘子那样心软的人,知晓这些,或许日后便不会抛下她了。
但她没想到,娘子竟然就在她身边不远处,距离京城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脚程。
而且……还和季大人有关。
不过一个背影,她便认了出来,那声音,那身影,确确实实是她家娘子没错了。
茯苓拉住包裹,脚步顿住。
可那情态,语气,俱都是她未听过的轻松。还有那手中的……喜帖?
娘子要同谁成亲?
一个想法从脑中升起,便再也无法磨灭,茯苓忽觉胸痛,如遭重击,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若是真的……疯了,都疯了。
茯苓遏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前去抱着娘子痛苦的心,硬生生站着,脑中飞速转动。
娘子愿不愿意看见她,娘子当初抛下她,究竟是受了伤无力寻她,还是真的就……不愿与她同行。
她不是那等自私的人,不会因为自己跋山涉水,娘子在此处安稳便伤心。她只是觉得,自己被娘子抛下了。
日头这样大,茯苓好容易找到了她日思夜想想要找到的人,此时却望而却步。
近乡情怯。
今日天气好,云烟午睡醒了,和小菊搬了椅子在院子里做针线。
同刘婶子说了会儿话,三人并排挨着,懒懒晒着太阳。
季秋方才送来了婚书,上头方找高僧请好的婚期将近,季长川想在二月初办,那便没几天了,所有该办的都得加紧。
云烟晒了会儿太阳,觉得身上暖和起来,抬抬手起身,打算继续做嫁衣。
她站起身稍稍活动,便看见不远处一女子站在日光下,定定地瞧着她。
模样熟悉,看着骨架高大,人却很瘦,看起来不太精神。
云烟视线落在她脸上,半晌,又滑过。
住这里这么久了未曾见过,看着脸生,应当不住在这里。但莫名给她的熟悉的感觉,让她觉得好像许久之前便见过。
云烟进屋拿了绣棚,出来发现她还在不远处站着,眼眶通红,看着分外可怜。
心底微微的难受升起,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也跟着委屈起来,胸口发闷,她问刘婶子:“婶子,可见过那个娘子?”
刘婶子眼神不好,出了小院凑近了瞧,走到茯苓身前,道:“你是何人,站在此处做甚?可是来寻亲的?”
茯苓嗫嚅着唇,道:“……是,是来寻亲的。”
刘婶子本就是热心的人,听说是来寻亲的,看着也是个可怜的女孩儿,将她拉进院子,细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要寻的是谁,可是住在我们村子的?你只管放心,只要是在这周边住的,十里八乡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人。”
茯苓抬眼,与同样好奇打量的云烟对上视线。
她道:“我叫茯苓,是来寻我家娘子的。”
“寻你家娘子……”刘婶子道:“那可寻到了?”
“看这模样应当是没有,婶子。”小菊给她从屋里端了水,听他们说话,小声道。
“瞧着是个可怜相,你家娘子是……走失了?”
刘婶子问话,只见茯苓盯着身后的云娘瞧个不停,半晌未曾回话。
“欸、欸,这位娘子,你若要寻人,自可跟老身讲。若实在寻不到,你可知这位娘子的夫君是谁?”
刘婶子有意捧着云烟,扬声道:“云娘子的夫君可是朝中高官呢!他一声令下,还有你找不到的人?”
茯苓眼眶通红,瞧着云烟不说话。
娘子为什么不认她,还用这样陌生的眼神瞧着她,难不成,日后就不想再同她一道了么?
“是……”茯苓垂下头,“能寻到人帮忙,自然是好的,还请……娘子,帮帮我。”
刘婶子将她扶着坐下,云烟仍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她,末了转身进屋,一手拿了帕子,一手端着汤走到她身前。
声音轻柔,语气沉缓。
“擦擦脸吧,喝点汤,这是我亲手做的,尽管喝。”
她将汤放在院内桌上,又道:“不知怎的,看见你这般,我心里也难受得紧呢。”
刘婶子自上回无意得知季郎君竟然是朝中官员后,时时刻刻便想着要如何哄云烟开心,好叫自家儿郎也能得上头看中,提携些。这等村民也不知什么高官大族,只知他在朝中任职,便够她鞍前马后,伺候云烟。
云烟并不喜欢这样被人捧着,也不喜欢旁人时刻提着自家郎君是什么什么官。还是更习惯最初相处的模样,她看着刘婶子又想说话,便道:“婶子,你先回去吧,我瞧着这娘子面善,留她吃顿饭。若是还有什么,再来寻你便是。”
刘婶子三步一回头,不情不愿地回了自己家。
她可想在云娘子家待着呢,装潢打扮俱都清清爽爽很是好看,还有小菊伺候着好吃好喝的,从来都没见过的名贵用具,竟然也能被她老婆子用上一用。
她叉着腰,慢悠悠转了回去。
茯苓坐在凳子上,仍是怔怔地看着云烟。
云烟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轻喃道:“……莫不是傻了吧?”
“没有,”她一出声,给云烟吓了一跳,看着她的神色没有半点虚假,茯苓眼眸微动,“就是觉得,娘子同我要寻的人,生得很像。”
“是吗,那真是巧了,”云烟知道她是正常人就行,笑着道:“这些热汤喝下暖暖身子吧,若还没吃饱,我给你下碗面。你要寻亲,心里定是难受的。”
茯苓低低应声,看云烟又想进屋,没有半分在她身上的留恋,忍不住出口道:“娘子!”
云烟回头,看向她。
“娘子当真不记得我了吗?”茯苓鼻头酸涩,这是怎么回事呢,是娘子刻意装的样子,还是……她真的将她忘了?
“我是茯苓啊,”她道:“娘子……”
云烟渐渐转过身来,认真打量,眼前人看着确实面熟,像是在何处见过。
她双眼一亮,像是想起来了,茯苓注意着这一变化,期待着她想起自己。
“我记起来了!”云烟道:“在荆州的时候,你是不是还来寻过我家郎君,帮你寻人?当时我家郎君边说,你丢了亲人很是可怜……”
她软了声音,道:“还没寻到么?我记得你叫茯苓。”
茯苓手脚冰凉,看着热气腾腾的汤,心头酸涩。
云烟看着她这模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道:“别太伤心了,人各有命,自有命数在的,或许你要寻的人还好好的,等着你去找到她呢。”
茯苓垂头喝汤,她还不能理解为何娘子忘掉了一切,看起来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又听到她口中一口一个的郎君。
什么郎君,季大人么?
她记得那次,原来那个时候,季大人就找到娘子,并且她当时,就在院内?
茯苓眼泪啪嗒啪嗒掉落,落在汤里。云烟看着不忍心,去了厨房给她下面。
小菊过来,给她递上新的帕子,道:“……茯苓,你是不是认识我家娘子?”
茯苓看着这个比她小了很多的女孩,便知道也是苦出身,被买来做事后才稍微好些。她点点头,道:“从前见过,只是不知为何……”
小菊道:“听季春大哥……也就是郎君身边的侍从说,娘子从山崖滚落,撞到了脑袋……从那之后,记忆就有些不清楚了,不记得从前的事。我见你对娘子有些熟悉,特来叮嘱你,莫要太激起娘子怀疑。大夫说了,娘子脑中有瘀血,若是强行刺激,只怕不好。”
茯苓看着小菊又闭上嘴,知道她就不是多言的性格,能提醒她这些已是足够,忍不住鼻酸。
不记得从前的事……
她看着云烟从厨房出来,又端了碗汤过来。
这会里面下了点细细的面条,汤面闻着就香,云烟道:“好好吃些吧,看你瘦的。”
不知为何,明明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但云烟并不觉得她是坏人,反而还很想要亲近,想要力所能及地帮助她。
云烟将面给她,自己坐在一旁,继续做自己的针线。
茯苓缓缓垂头,细细吃着汤面。
云烟沐浴在日光下,金黄色的暖阳覆盖在她玉白的肌肤上,可以看到额角的小小痕迹,延伸到乌黑的发顶。
她一针一线穿着,火红的布料,显然实在缝制她的嫁衣。面目安宁平和,不像当初在宫中,虽锦衣华服,却面目惨淡,盯着针尖,想要将它扎进自己的身体。
如今她只是,像千千万万寻常女子一样,用针线给自己的嫁衣增添光彩,而不是用其自伤。
茯苓闭了闭眼,将眸中的泪水逼了回去。这面一吃便知道娘子的味觉还没好,尝着有些太咸,但她还是万分珍惜地一口接着一口,像是从未吃过饭一样往嘴里塞,看得云烟心里愈发难受。
“……慢些吃,还有的,若不够我便再去下些。”
云烟注意到她的动作,犹豫着,最后还是道:“你叫茯苓对吧,我叫云烟,你可以唤我云娘。我家就住在这里,你若日后……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便是。”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的保证有点太大,若是真有什么难处,她只怕也帮不上,到时候还是得给六郎找麻烦,又补充道:“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你若还想吃汤面,尽管来,这些我还是可以做的。”
自己方夸下的海口被自己收回,云烟脸上稍稍泛红,看着分外可人。
茯苓沉默地点点头,“谢谢云娘子,云娘……何时成婚?”
“我与我夫君成婚很久啦,”提到这个,云烟脸红扑扑的,“只是他自己非要给我补一个婚仪,就在二月初。”
她想了想,“我们没有什么亲友,你若不介意,来喝个喜酒可好?”
云烟想一出是一出,进了屋子,找了张之前没用的红纸,将请帖认认真真写了出去。
写到“茯苓”二字的时候,她心头微动,头脑中好像有什么微微松动,没来得及多想,便折好,将其送了出去。
她眼睛笑着,看着当真与从前不同了。
茯苓心中苦涩,收下请帖,说了多谢便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云烟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转头就将此事忘了个干净,她还得绣自己的嫁衣呢。
小菊沉默地端来绣棚,陪着她继续绣盖头。
茯苓翻来覆去,不得安眠。
娘子和季大人……她完全不敢想。
季大人不是陛下的心腹么,她几乎是与娘子同时认识的季大人,每每相处,她都陪在娘子身边,从前并未看出季大人对娘子有什么不同。
她辗转反侧,不明白中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娘子失去了记忆后,将季大人当作自己的夫君……还要在几日后补办婚仪。
而向来被她看做依靠的季大人,竟然将娘子私藏。
茯苓觉得事情有些荒谬。
——太过荒谬。
且不说娘子是一国皇后,虽然假死,但她的名字,可写在皇家玉碟之上。明昭皇后的封号,也将流传于世。
只看娘子是朋友之妻,季大人和陛下这样多年的情谊,怎能,他怎么能——
茯苓死死抓着婚帖,心中五味杂陈。
娘子瞧着,是平和的,开心的。
但她爱季大人吗?
茯苓不是陛下的人,她心中唯一的主子,只有娘子一个。
她若是爱季大人,便是帮他们瞒着,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她又深深知道,娘子心中,陛下的存在是有多么深。不然也不会几次欲死,给自己寻求一个解脱。
只有心中深爱,才会觉得痛苦。
若不爱,在宫中享尽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
茯苓心中好像有两只手,在不停纠缠揉捏,甚至想要将她的心脏狠狠撕开。
她坐起身,披上了衣服。
独坐至天明。
第二日,她偷偷去看了娘子,站在远处张望,看着她做针线,做饭食,托着腮在院中懒懒晒太阳。
她无法判断娘子是否快乐,只能看出她并不悲伤,不算忧愁。
第三日,她去找了娘子,云烟看见她来,有些开心,继续给她下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这一次,味道有点淡。
云烟说,婚后他们便要去扬州,或许也不是扬州,但总归不会待在京城,他们要云游天下。
她说,祝她早日寻到自家娘子。
茯苓重重点头。
婚书上的日期一日日接近,原本平整的请帖上布满了挣扎的指印时,茯苓总算下定了决心。
就算娘子日后要怪她,就算陛下知晓后是死罪,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娘子被这般哄骗。
骗来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实的。
婚仪前夜,茯苓敲响了付府大门。
她要见付菡,她如今,也只能信任付菡了。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秦宫。
天还未亮,付彻知骑着快马,手持御赐金牌叫开了宫门。宫中灯火通明,生怕是何等军国大事。
他这辈子,没怕过什么。即使是杀人不眨眼的战场,也上过多回了。
付彻知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翻身下马,只恨自己没再长出双翅膀飞进宫。
若是……若真让皇后娘娘嫁了他人,付菡十条命都不够燕珝杀的。
付老太傅坐在马车中,入了宫便不能再乘车,他得步行。
付彻知跟在父亲身旁,步履匆匆。付贤知道事态严重,命他先去寻陛下,也算是先求求情,保住付菡的命。
少年将军领了命,加快了步伐,抄了近道去了勤政殿。
付贤走在宫道上,这么多年为大秦朝殚精竭虑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心力。两个儿女都是老来得的,在教养儿女一事上,他一直是同教养宫中皇子皇孙一般严格要求。
他的手止不住地颤,等快到勤政殿,远远便看见付菡疾步走来。
她未戴朱钗,听说父兄此时进宫只怕有何要事,紧赶慢赶终于赶上,“爹爹,这个时辰入宫可是……”
“啪”地一声,付贤打得自己掌心发麻,周身随侍的宫人俱都屏息凝神,看着这位陛下的恩师发怒。
“逆女!我付家多年经营,怕是要毁在你一人之手!”
付菡未曾设防,被那重重的一巴掌甩于地面,她跌于地,耳垂上挂着的小小耳针甩落出来,骨碌碌滚落在地。
这一巴掌几乎用尽了付贤的全身力气,付菡被打得耳膜轰鸣,耳边顿时传来了嗡嗡的响声,被打的左脸迅速肿胀充血发烫。付菡努力抬眼,看向父亲的眼神。
视线相对,几乎瞬间便明白了这是为何,眼睁睁看着父亲大步走向勤政殿,她努力支起身子,却因浑身瘫软站不起来。
一双大掌从身后将她扶起,付菡回头,段述成抿着双唇,搂着她的腰将她拉了起来。
付菡眼中酸涩,将要落下泪来,这次只怕会牵连到他,无法善了了。
段述成摇摇头,将她眼角的泪花擦过。
“没事,别怕,我们一起。”
他拉过她的手,一同跪在了勤政殿前。
日头初升,天色刚亮,照亮了这鸿蒙一片。
勤政殿的门再一次打开,段述成和付菡齐齐叩首,将身子压低,承受这即将到来的帝王之怒。
燕珝站在二人身前,逆着光线,神情晦涩不明。
气氛压抑,殿前的宫人跪了一地,付彻知跟在燕珝身后,看着妹妹这般,只好走上前去,跪在她身旁。
“陛下,菡娘体弱,冬日寒冷,她……”
“彻知!”
付贤的声音响起,带着苍老的沙哑,双眼一闭。
“莫要多嘴,她该跪。”
“是,”付菡脸颊被打得肿起,一张口,唇边生疼,“这是民女该受的,陛下要杀要剐民女都认。只求不要牵连到父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段述成看着她这模样,道:“陛下,通关文牒是臣伪造的,所有事宜都是臣亲手所做,与菡娘无关。”
话音刚落,毫不留情地一脚踹来,段述成闭上双眼,在被踹于地后又被拽住了衣领。
腰侧剧痛,他听见菡娘小小的惊呼,还有燕珝那宛如寒冰的声音。
“你们倒是情深,”他一寸寸收紧,看着自己从前最信任,从不加设防的几人,“那谁在乎朕与皇后情深。”
他松开手,将段述成扔于地面,付菡一扑上来,俯在他身边。
燕珝拿起佩剑,日出的金黄色阳光落在他漆黑的剑鞘上,“钉铛”一声,剑鞘落地,露出了冰冷的长剑。
他拖着剑划过地面,身影孤寂,好像天地之间,只余他一人。
云烟从梦中醒来,又觉得浑身难受。
她梦到了一场不算婚礼的婚礼。那婚仪简陋,未曾拜天地,未有父母高堂,只有冰冷的宫室和一抬抬被送进宫殿中的笼箱。
潮湿,冰冷,似乎也是个冬日。
可惜没有炭火,那样的冰冷,看着便让人生畏。
更让她难受的是,梦中的人,似乎连盖头都是自己掀开的。
她也是即将要成亲的娘子,自然知道这得有多让人难受,看着自己要嫁的夫君对自己不屑一顾,心头微酸,好似是自己一般,感同身受。
可梦没头没尾,不过掀开盖头便被急急打断。她醒来天刚亮,等着请来的喜婆来为她梳妆。
她在这里等着季长川的人来接她,他们约定在山上的别苑完婚。山上的梅花已经开了,很是好看,听他讲,那是漫山遍野的红。
云烟绞了面,疼得龇牙咧嘴,换上嫁衣,被小菊和喜婆盖上盖头,她还想吃些东西,却被刘婶子笑道:“谁家新嫁娘这样贪嘴呀,若晚间腹痛在夫君面前丢丑,可不好了。”
云烟抿唇而笑,道:“婶子这时候了,还笑我。”
她没有兄弟,约定好了刘婶子家的小郎君来背她上花轿,也算是充当一下她的兄弟。刘婶子也就托大,当了回家里人,拍拍她的手,安抚她的情绪。
云烟静坐着,心里有些打鼓。
今早醒来时犹记得片刻梦境中的委屈,夹杂着做新嫁娘的点点不安,她知道季长川会待她好,也不妨碍每一个女子都要在心中过上这一遭。
晨起下了点小雪,这会儿已经停了,昨日的陈雪已经被小菊勤快地扫开了道,生怕花轿不能通行,挡了娘子郎君的路。
刘婶子看着雪停,喜道:“看,你家郎君快来,这会儿便雪停了,生怕让你们有情人分离,这是好兆头!”
村子里那些来讨喜糖吃的孩童们不住地说着吉祥话,还有些关系不错的娘子们也自发来送上祝福,云烟没有亲朋,她们便自觉堵门,共处一室,也算热闹。
云烟听着众人笑语,心情总算畅快了许多,听到外面有着嘈杂声响,料着应当是快来了。
刘家小郎眼疾手快,一听到声响便将鞭炮点燃,红红火火的噼里啪啦之声传进了众人的耳朵,刘婶子道:“云娘,你家郎君要来咯。”
云烟掌心微微出了汗,被刘婶子扶着进了内室,听着鞭炮的声响和马蹄声。
刘婶子道:“我也出去瞧瞧是个怎么热闹法。”
云烟想叫她陪着,却见她已经离去,怕自己出丑,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出声。
小菊本就寡言,陪在身边,如同空气。
隔着红盖头,云烟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自己足下一小片天地。凝神听着外间的声音,只听鞭炮声渐熄,周遭顿时一片宁静。
什么声音都没有,云烟稍稍生疑,竟然连那唢呐声都无。
心中稍稍有些慌乱,她正准备开口,便听门一声轻响,想着许是季长川来了,她又赶紧坐好,不敢擅移。
她听着小菊轻哼一声,不知发生了什么,微微疑惑地偏着头,看向那个方向。
不过一瞬,她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来人脚步声轻但稳,一步步朝她走来。
这不是季长川!云烟心头只有着一个想法,还未等她做出反应,冰冷的长剑便擦着她的侧脸,挑开了盖头。
目光中,只余银白的剑身上滴落的血色,顺着剑挑起盖头的方向,这血也就滴落在了她火红的喜服上。
稍黏稠的鲜血瞬间便消失在了她的衣角,脸侧,也粘上了还有着余温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