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疑误有新知(4)
云烟慌乱抬眼。
顺着长剑,看向那骨节分明的指节,一寸寸握着剑柄,再顺其上,看清了他的容貌。
长眉如墨,眼睑低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墨色的羽睫挡住了大半眼眸,辨不清眸中的情绪。
面目白皙如玉,鼻梁高挺,是这样仰视着看也不能掩盖的绝色。唇形稍薄,透着一股冷峻淡漠之意,唇色浅淡,下颌与脖颈处原本完美无瑕的玉白不知从何处溅上了鲜血,连带着侧脸都有着几分淡淡的红。
更让人惊心的时他身上的一席白衣。男人面相,若说佛子转世都有人信,可偏偏身前的一片红,将整个人都拉入了无边地狱。
他身上的血,甚至比云烟身上的嫁衣还要深重。
云烟指尖颤抖不停,看着长剑一点点挑起她的盖头,男人的眼神落在盖头的花纹之上,剑的末端将其挑起,又扔到了地面。
云烟瞪大了双眼,那是她精心缝制的盖头,可此时显然无心担忧盖头……
她怕得止不住颤,身子一点点向后挪,盖头完全掀开,小菊正倒在地上,了无生息的模样看得她几欲落泪。
“你……”她喉头梗塞,几乎说不出话来,颤抖着声线,“你是何人……”
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似乎更激怒了某人,男人似是被气笑了,长剑在她的脖颈肩膀处轻拍了拍,每次拍下,都换来一阵战栗。
“我是何人?”男人渐渐逼近,身上的血腥气混合着他本身的冷香,让云烟挣扎在惊恐与迷离的边缘。
他看着她的娇靥,唇角明明勾起,却冷得吓人。
“你有没有良心的,阿枝?”
燕珝一字一字吐出,清泠泠如玉髓的声音压迫得她不敢抬头。可他又用手中的长剑托着她的下颌,逼迫她抬头,直视着他。
云烟脸色苍白,可面上的胭脂将所有的苍白掩盖在其下,艳红的唇色和涂了脂粉的脸蛋在一瞬间变得格外刺眼。
“阿枝……阿枝是谁,”她看着男人身上的血迹,一阵阵发晕,男人身上即使素服也挡不住的贵气让她明白此人并非寻常人,“妾身名唤云烟。贵人,可是来寻我夫君的?”
话音刚落,云烟便感觉自己的下颌被人捏紧,长指托着她的脸,拇指一点点摩挲着她的红唇。
一下又一下,仔细而又虔诚。
将她的红唇晕开,男人的手一寸寸收紧,逼迫着她抬眸,让她的眼中只存在他一人的身影。
男人眉眼锐利,像把尖刀,似乎要将她身上的喜服一层层剥落,她在他面前无所遁形,无处可逃。
她的一切,都将被他所掌控。
云烟身子一阵阵发软,身子止不住地后仰,却又因着他被迫直立。
他声音如泣血,带着沉重的压迫,掌控着她。
“阿枝,你的夫君,只能有我一个。”
云烟双眼发昏,几乎分不清他身上的是不是喜服,雪般的脸侧泛上了被人按压出来的红,她止不住地闷哼,忽又觉得这个声音太过羞耻,眸中忍不住盛出泪意。
——他是谁,又为何来此……云烟心如乱麻,不知何时,掐在下颌的长指松开,钳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起身,又因腿软而止不住地前倾,重重地撞在他身上。
她看着男人淡漠回身,又用那样无情的双眼将自己扫视一瞬,呼吸停滞,像是有人掐住了她的咽喉。
可是没有。
一切都是她的想象。
男人视线移开,她骤然觉得松了口气,声音却不容置疑地传入她的耳中。
“自己走,还是扛着走,你自己选。”
云烟忍不住瑟缩,避开他审视的目光,泪眼朦胧,“……你究竟是何人,我夫君在何……啊!”
腰身被一双冰冷的大掌按住,往身前压,涂着口脂的红唇被人含住厮.磨,几乎是强硬又不可拒绝地将其吞噬一般。云烟泪水顺着眼角落下,却被他用长指抚去,配合着唇齿的节奏,指尖按压着她的侧脸。
男人口中的冷香似乎渡进了她的唇舌之间,云烟抗拒地想要推开,却被更重地碾磨,唇齿交缠之间,不知是谁的唇被咬破,丝丝缕缕的血味染了满腔,云烟被这窒息的吻弄得几乎站不直身子,只能依靠着眼前的身躯。
唇瓣稍稍离开分毫,男人的双眸直视着她有些失神的眼瞳,声音中都带着狠意。
“不要再同我,提你那‘夫、君’。”
男人甫一松开云烟,她便止不住地往下滑,泪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滴落在地。
恍惚中,她看见地上躺着,可怜巴巴的盖头。
那是她亲手缝制的盖头。
她的婚仪,怎会变成今日这样,季长川呢……她的夫君,说好能够保护她的夫君呢……为何会歹人来此,还如此轻薄于她——
更让她恼恨的是,她竟然完全抗拒不了方才那个吻,像是无师自通般承受着一切,好像在欢迎他的到来。
不可以……
她垂眸,用尽全力将地上的红盖头捡起,攥在手心。
男人冷眼看着她落泪,等她眼泪滴尽,方道:“哭够了么。”
云烟不吭声,又感受到腕间的力,她被死死扣着带起,拉着她一步一步往外走。
男人步子同她大上许多,更不用说她本就突遭变故浑身瘫软,几乎是踉跄着被带出,看着外室众人被黑色兵士用剑抵着脖颈,口中被塞上棉布,这才恍然为何忽然便没了声响。
泪水随着转身的动作再一次甩落,她奋力甩开男人钳制住她的手,却无济于事。只好用尽全力,道:“你到底是何人,快放了他们!”
“放了他们?”男人面上看不出神情,让云烟忍不住揣测,又觉得害怕,“你同我走,我便放了他们。”
云烟咬住唇,这会儿屋外的日光照射进来,她方瞧见男人唇上的淡红,明显那是口脂被晕开的痕迹,一时间羞愤欲死,但又不能不管在场众人。
他们都是安分守己的乡里乡亲,从未见过这样大的架势,看着几个孩童泪眼汪汪的样子,云烟只好瑟缩着点头。
刘婶子喉咙呜呜叫唤,她儿子也躺在地上不甘地蠕动,却都被人控制住,不得动弹。
云烟知道,他们想要救她。
泪水又一次盈满眼眶,男人似是不愿见她落泪,再一次道:“再哭,我便将他们都杀了。”
云烟傻了眼,身体动得比脑袋快,另一只手上攥着的盖头马上抬起,将她即将落下的眼泪擦了干净。
再一股大力传来,云烟被硬生生拽着走出了屋们。
院中的景象让她更惊,好容易擦净的泪水直接冲出,她惊恐失声:“…——六郎!”
男人原本步履不停,听她出声却不住一顿,猛地回身。云烟又一次撞到他身上,哀声不绝:“六郎……”
“你叫谁六郎?”
男人瞧着被黑骑卫压在地上,满身血迹的季长川。
“他?”
云烟只是落泪,听着男人再一次出声道:“也对,朕忘了,长川在家中,也行六。”
“同朕一般,”男人松开手,云烟摔落在地,红色的裙摆在雪地上铺开,“也不知这六郎,究竟是在叫谁。”
季长川满口鲜血,目眦欲裂。
“陛下——一切都是臣之过……”
“当然,”燕珝冷冷地看着他,眸中没有一丝感情,“一切都是你的过错。不然,还能是朕皇后之过?”
季长川挣扎着想要起身,云烟瞧着他每每抬起,便一次次被身着黑色兵甲的人按下,心痛难以抑制,她不住地向他哪里爬去,一双手在雪地上摸索,想要抓住他的指尖。
云烟无力起身,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世界,泪水朦胧了双眼,又或者是季长川口中溢出的鲜血让她再度惊恐不敢直视,她一声声哭喊着,想要靠近他。
指尖将将触及之时,她的手被人拽起,比雪还要冰冷的长指同她十指相扣,掌心相对,不分彼此。
她抬眸,看着眼神中染上点点阴鸷的他。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是谁啊,”她一次次重复,“为何要伤害他……”
哽咽声不绝,无人回答她,她只能听到季长川那声低低的呼唤。
“云娘……”他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云烟无力思考,六郎的声音就消散在风中,像是从未存在过。
燕珝手中的长剑再一次挥起,在云烟惊慌的呼声中,擦着季长川的侧脸侧耳,一缕墨发飘落在洁白的,却被染了血的雪地之上。
季长川苦笑,看着云烟,摇摇头,“云娘,别怕,去吧。”
云烟不明白为什么,永远是那样厉害,永远会保护她的六郎会一瞬间便软了身子,让她跟着那人走。
但她瞧得分明,六郎那双腿,软软地瘫在雪地之上,显然是被废了。
“六郎,六郎的腿……”
她只觉今日太过吓人,无论是满眼的血色,还是那双有力地,能骑马的双腿就这样废在了雪地中,都让她无力招架。
男人冷眼瞧着他二人,再度将她捞回了自己的怀中。
云烟看着六郎苦涩的脸,喉中梗塞,舌根发麻,浑身都好像被这冰天雪地冻僵了般,不知如何动作。
那双拉着她的大掌不知何时又掐住了她的腰,在她怔愣的眼神中,男人渐渐靠近,几乎呼吸相贴。
那唇齿上淡粉的口脂再一次映入眼帘,好像二人方才在室内做了什么一般。
后腰被人掐住,将她送上了鎏金的马车。
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冷漠,毫不留情面。
“想让他活,就乖乖坐着,不准再哭,”他声音含着种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你知道的,朕什么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