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娘离开了
“我怎么没给你生路,我给你赎身还把你带回家,好吃好喝地供着。”
“那……那若是还不了债,你是不是要拿我和孩子抵债?”
叶天光面目变得狰狞,狞笑道:“被你知道了啊?”
琴抚顿坐在地,喃喃道:“果然如此。”
“你肚子里的孩子既然是老子的,老子自然该决定他的生死。”
“不……”琴抚挣扎着起身,快速反驳,“这孩子不是你的,你没有权利发卖我们母子!”
“那是谁的?”
琴抚开始伏在地上恸哭,“孩子……孩子她爹已经跑了。”
“不可能,明明就是老子的种,老子可是查了你的恩客名单!”
“是真的,求求你放过我和孩子吧,我跟他是暗地里来往,从来没走明路,自然不在名单上。”
叶可卿从暗处出来,打着哈欠。
叶天光对叶可卿道:“怎么样,你爹我的演技不错吧。”
“浮夸。”叶可卿撇了撇嘴。
“你们……”琴抚惊愕地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要说最开心的就是叶天光,恨不得把琴抚抓去元沁的面前,大笑着说:“看,她没有怀我的孩子。”
然而,叶可卿和叶天光去到四季赌坊的时候,才得知赌坊易主的消息。
元沁消失了!
叶天光又问那新东家:“你可知道她去哪儿了?”
那人摇摇头,“不知道。”
叶天光没精打采地出来,嘴里念叨着“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叶可卿也有些萎顿,怏怏不乐地跟渣爹说:“渣爹,你别太难过了,或许她散散心就回来找你了。”
叶天光瘪着嘴,嚎道:“才不是,她就是不要我了!”
西风凄紧,刮在人的脸上干涩刺骨,那疼痛却不及空洞的灵魂深渊传来的万分之一。
有的人敲锣打鼓地说离开,却只是威胁,有的人挑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不声不响就消失了。
元沁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京城,和遇见时一样突然。
就像是离经叛道的野马挣脱缰绳,撒蹄一跑,即便是乘着狼烟也追悔不及。
“吁——”
马车停在濮阳王府后门,围墙屋脊雕绘各种各样的鸟类图案。
兰汀戴着帷帽,做妇人打扮,带着青阳尘璧扣响门。
随后,环佩叮当的丫鬟领着两人进去,安顿在厢房,神色恭敬。
“娘,你身体可还好?”兰汀径直拉住雍容华贵的王妃查看面色,放下心后,后知后觉地准备行礼。
王妃难掩笑意,拉住兰汀,仔仔细细打量,“我儿辛苦了。”
又捏了捏青阳尘璧的胳膊,夸道:“钊儿长成大人了,外祖母可是刚知道你夺得解元,真是个好孩子。”
“外祖母。”
见青阳尘璧礼数周全,举止仪度不卑不亢,即便王孙公子也比了下去,王妃满意地点头。
兰汀往王妃身后扫了一圈,“娘,我爹他……”
“他个老东西,还是不愿意见你。”王妃挥了挥手,无所谓道,“管他个老东西干嘛,反正他有侧室陪着,不打紧。”
兰汀有些失望地垂了垂眸,“爹爹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和安康……”
王妃叹了叹气,抓着兰汀往石凳上坐,“你也知道你当初那事多么……好在捂住了,只是可惜我儿,每次回来都要偷偷摸摸。”
她眼眶一红,便又要伤怀起来。
“娘,我现在过得很好,相公对我好,儿子又懂事,马上就苦尽甘来了。”
王妃笑意盈盈,拍着兰汀的手道:“好好好,让那个老东西看看,我们的钊儿比他那些个不成器的子孙强一百倍。”
“不和旁人比,钊儿自己过得快活便好,不过是他恰好爱读书,若是爱武功,我和安康也是支持的。我们生他来,只是想让他体会人世中的种种美好。”
“好,我的乖女儿,娘亲也是一样的,只要你和你相公和和美美,管他什么高门大户,娘亲心里也是替你欢喜的。都怪那个老东西,要我说,让青阳安康做个倒插门的女婿不也挺好,家里也能帮衬许多。”
当初青阳安康是王府里的一名侍卫,有几分武艺天赋,人品贵重,挺俊英伟,颇得王爷赏识。
兰汀屡次遇险,都是青阳安康出手相救,要说当初动心,还是兰汀先动心,两人自知身份不合,也是将许多事情埋在心里。
后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私奔是兰汀的主意,要说来,倒是她坏了青阳安康的前程。
王爷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派人一路追杀两人。
青阳安康彼时身受重伤,兰汀以命相护,王爷给兰汀两个选择,要么跟他回去,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要么不再是他的女儿。
兰汀向来乖巧听话,王爷料定她会选择回家。
没想到一向懂事的女儿竟然为了一个卑贱的侍卫选择了后者。
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夹杂着对她的失望,他下令绞杀青阳安康。
多亏娘亲以死相逼,才放兰汀和青阳安康安全离开,自此王爷再不过问兰汀,也冷落了王妃。
但也下令,若青阳安康敢踏进他的番地一步,杀无赦。
因此,每次兰汀都只带了儿子回娘家。
“对了,娘,我有一事要问你。”兰汀迟疑片刻,支开儿子,“璧儿,你去外面逛逛罢。”
青阳尘璧只道自己是男儿身,娘亲和外祖母说体己话多有不便,起身离开。
待青阳尘璧走远,兰汀才将那日在大卧佛寺的事娓娓道来。
“娘亲,我当真差点和那什么衡王立下婚约?”
王妃脸色惊变,眉宇起了忧愁,“他还记着这事?可是认出你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兰汀便知果真有过此事。
“他说他无心追究。”
“哎,但愿吧,我儿还好没嫁与衡王,当初娘替你相看才俊之时,衡王一身英雄气概,立功边疆,驻守番地,如今王室中衰,他竟成了那盗弄君权的贼。”王妃压低声音道,“我观老东西倒是跟衡王有些勾连,看着吧,将来翻进阴沟里,可别指望我能救他。”
若是当初没有私奔一事,濮阳王府真成了衡王的姻亲,如今看来,福祸相依,造化弄人。
王府内假山峥嵘,廊腰缦回。
青阳尘璧没有走太远,他坐在园林中的假石上,对着日光拿起一枚枫叶,似乎想起什么趣事,忍不住莞尔。
王府里的小丫鬟路过,仿若无人地议论。
“少爷真是厉害,十八岁就考过了乡试,王爷别提多高兴了,说要大宴宾客。”
“是啊,大家都说世子之位将来铁定要传给少爷。”
“可惜少爷不是王爷的嫡孙。”
“那有什么?你看王妃就生了一个女儿还没了,侧王妃的庶子虽不成器,可人家孙子成器,看着吧,将来王妃定然晚景凄凉。”
“说得也是。”
议论之声渐行渐远,青阳尘璧收好红叶,喃喃道:“外祖母晚景凄凉吗……”
转眼便快到了立冬。
马车骨碌碌地往京城的方向行驶。
青阳尘璧又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很快就放下。
兰姨闭目养神道:“怎么,外面的山山水水都看厌了?”
青阳尘璧的身子随着马车摇晃,带着燥意,“儿子有些想恋京城的城阙了。”
兰姨抬眸睇了他一眼,摸了摸腕上的镯子,哎,她又何尝不是呢。
“下雪了。”
今年的初雪,在立冬这天到来。
窗外,鹅毛一样的雪飘进厨房。
叶可卿上前把窗户合上。
锅里的羊汤暖和,她咽了咽口水,忍住了勾人的馋虫,继续煨着火。
她想她们能喝上能暖和心头的汤。
雪势越来越大,渐渐有人说“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有欢喜于瑞雪兆丰年,有忧愁于行路难。
叶可卿是后者。
阴沉沉的云压得霄汉不见光影,只有灰扑扑的天,漫天的棉絮。
那雪落在她的脸色,化成冷悠悠的水。
渐渐的,天暗了,灶冷了。
街上的堆雪能没过脚踝。
她痴等了一天,望眼欲穿。
叶天光穿着蓑衣来报信,“不好了,不好了,听人说进京的官道塌方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你说你家那个小郎君是今日回京?”
叶可卿大脑一片白光,僵硬地点头。
叶天光抹了一把脸,脸色有些不忍。
“那估计遇上了。”
遇上了?
遇上什么了?
遇上塌方?
“不可能!”
他是未来的内阁首辅,官运亨通,人生顺遂。
她心下大骇,颤抖着手给自己戴上笠帽,披上蓑衣,一头扎进风雪,直冲冲往大山里去。
大雪封山路,越是往深山里去,越是有塌方的危险。
叶天光在身后急吼,跟了上去。
“你干什么,山里危险!”
叶可卿抢来叶天光的马,两腿一夹,不管不顾地进山。
“你疯了,等风雪停了再进去也不迟,你这样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那道背影坚决,叶天光抹掉脸上的雪水,骂了一句“孽女”。
苍山负雪,高山夹道。
不时有雪堆簌簌往下滑,下了雪的地面湿滑,马蹄声被厚雪消融,马夫驾着马车慢了许多。
大风吹得马车的帘子乱飞,灌进风雪。
车后落下一堆石块,空旷的山谷裂响,让人胆颤心惊。
青阳尘璧眉头紧缩,脸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