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青阳钊
榜下已经汇集了不少人,将红榜围得水泄不通。
叶可卿挤到前面,踮起脚尖,昂着脖子找了一遍,心里默默念着“青阳尘璧”。
没有?
许是看漏了。
“是你。”
许愠认出了叶可卿。
叶可卿也转过头,随后翻了个白眼,不予理会。
许愠穿得儒雅斯文,凑到叶可卿身边来,惊喜之色溢于言表,“天地之大,竟然还能见到你。”
叶可卿没工夫理他,心中焦急不已,在榜上又仔仔细细数了一遍。
怎么会没有?
许愠指着榜上的名字道:“我在第三,你那个小白脸呢?”
“闭嘴,你好烦啊!”
叶可卿转身挤出人群,他扯着青阳尘璧的衣袖,酝酿起安慰的话。
一想到他失意的样子,她就很自责。
青阳尘璧捏了捏她的脸,“怎么,考了解元你还不高兴?”
叶可卿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拔高声音。
“解元?”
她蓦然回头,看向榜单最右边的名字——青阳钊!
青阳尘璧就是青阳钊?
是未来首辅?
她是青阳钊的心上人?
结果太过刺激,叶可卿双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青阳尘璧把人抱出拥挤的人群,四周晕倒的人不少,大多都是落第的学子。
叶可卿是独一份的。
青阳尘璧:“……”
被掐了人中,叶可卿悠悠睁眼。
“青阳大叔,兰姨,青阳尘璧就是青阳钊?”
兰姨笑了笑,“是啊,璧儿以前就叫青阳钊。”
叶可卿捂住心口,深深吸了几口气。
之前她一来就排除了青阳尘璧是青阳钊的可能,还把青阳昭认错成青阳钊,等青阳昭下狱以后,她早就根深蒂固地把青阳尘璧只当作青阳尘璧。
如今,自己朝夕相处的少年,将来会成长成万人之上的权臣,她还骂过他,打过他,甚至还一再亲他。
要命……
青阳尘璧看她抖得厉害,略嫌弃道:“不过是考了个解元,就受不住了,若是考个进士前三甲,我恐怕得当鳏夫。”
“鳏夫?”叶可卿站起来,闹着要捂他嘴,“姨姨们都在,你胡说八道什么呀。”
青阳大叔轻咳一声,扶着娘子,贴心地问:“今日想吃什么?为夫买来做,鸡?鱼?”
兰姨配合地认真想,“吃鱼吧,好久没吃相公做的鱼,甚是想念。”
说罢,两个人就往前面走。
青阳大叔回头嚎了一嗓子,“你俩午饭记得回来吃。”
叶可卿睁大了眼,指了指他们远去的背影,又指了指自己。
“兰姨她们……她们知道了?”
青阳尘璧挑了挑眉,不言而喻。
难怪兰姨最近都没叫她去相亲了。
“是你说的?”
青阳尘璧摇了摇头,“我还没说。”
“那她们什么时候知道的?她们知道多少?是不是看到你从我屋里出来了?”
啊啊啊啊……
一想到种种可能,叶可卿抱头蹲了下去。
“呜呜……我没脸了。”
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叶可卿自以为两个人悄无声息,实际上早就被发现了而不自知。
想起刚才是青阳尘璧主动挑破了,叶可卿瘪着嘴,委屈控诉:“你知道她们知道了都不告诉我。”
“就想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
青阳尘璧把她扯了起来,难得有半日闲,一刻也不想耽误。
“跟我来。”
清秋时节,枫叶如火,层林尽染。
京城里有名的情人桥,因着不是七夕,又遇上秋闱放榜,人烟稀少。
桥下芦苇丛里,芦花苍白,有白鹭交首。
青阳尘璧眼里染着笑意,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簪。
“玉搔头,寓意结发,自古只赠正妻,我只赠你一人,这簪是母亲的嫁妆,她命我传于你,从今往后,我们一家四口不离不弃。”
“姨姨她……”
“爹娘自然是欣然应允。”
玉簪是一只点翠荷花纹花头,华美贵重,她从未见兰姨戴过,想来是姨姨最为珍贵的一只簪。
正如眼前的少年一般,是她们的眼珠子,现下皆放心的交于她。
叶可卿的心里生出无尽的暖意。
“可……可是我现在没有东西送给你。”
“枫火连天,万山红遍。”青阳尘璧仰头一指,“卿卿,采撷一枚红叶赠我。”
只要是你赠的,便与众不同。
“青阳……”
叶可卿扑进他的胸膛,情谊绵绵。
她想起青阳钊的传说,据说他官至首辅都没有娶妻,还有传言他好男风。
他哪里是好男风?
叶可卿忽而想起那日在大卧佛寺,那名和尚的话,后知后觉起来。
“青阳……若是哪日我死了,你会怎样……唔……”
青阳尘璧用嘴堵住她的话,这个吻带着惩罚。
随后,他恶狠狠道:“你若敢死,我立马娶妻纳妾,把你气活过来。”
“……”
放榜的第二日,青阳尘璧就与兰姨走了,立冬再回。
这次的行程,说是兰姨的母亲病重,两人回兰家省亲,这种事确实不便带叶可卿。
也没有带青阳大叔,正好青阳大叔外派出京,执行抓捕犯人的差事。
院落里就只留下叶可卿一个人。
自从那次在乐坊一别以后,也不知渣爹是不是打击太大,再也没来找过她。
叶可卿来到叶府,门庭冷落。
“叶天光在吗?”
门房张富贵揉了揉惺忪的眼,打了个哈欠道:“不在不在。”
“不在?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跟老爷出京去办货了,我也不知道。”
他爹竟然……
叶可卿颇感慰藉。
“何人在外边?”
自从那日以后,叶天光便把琴抚接进了府。
琴抚如今已经显怀了,她撑着肚子过来,问道:“你是?”
叶可卿看着她,努力回忆自己前世的容貌,与这个妇人匹配起来。
并没有多少相似的灵感。
“我是叶天光的朋友,正好他不在,找你也行。”
叶可卿毫不客气地进屋里来。
琴抚客客气气地在前厅招待叶可卿,守礼又周到。
“姑娘,你找我们少爷所为何事?”
叶可卿歪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一边抖一边说话。
“讨债。”
琴抚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一番,问:“是……是情债?”
茶险些喷了出来,叶可卿重重放下茶盏,泼一桌子的汤水。
“赌债!”
琴抚的脸白了一些,“多……多少钱?”
“利滚利,十万银子。”
“十万银子!”
琴抚站了起来,问:“可有凭证?”
“自然是有,不过在我主子手里。”叶可卿吊儿郎当地站起身,打量起琴抚的肚子,“我听叶天光说,大不了他把孩子卖给我,不会就是这个吧。”
琴抚被叶可卿看得发毛,咬着唇侧过身去。
“格老子的,这不是哄我主子吗?就这肚子的东西这么小,那不是赔钱货一个!我看还是把大的赔给主子的好。”
说着,她伸手想摸琴抚的下巴,被躲了开。
见琴抚拽着手帕,手指发白,叶可卿大摇大摆地转身出去,“叫叶家赶紧送钱,否则……”
刚走出厅,叶天光就回来了。
叶可卿暗叫一声坏了。
叶天光跟着爹和齐管家进来,见到叶可卿一个劲地挤眉弄眼。
他的眼睛一亮。
叶可卿大吼:“叶天光,你欠我主子的十万两赌债什么时候还?”
希望傻爹能反应过来。
叶天光挠着头,反驳道:“你在胡说什么?”
“想要赖账?”叶可卿眼睛眨得跟抽风一样。
叶天光又想否认,被爹呵斥住。
“孽子,你还想瞒我?真是个败家子。”
“没有啊爹,你别听她胡说。”
齐管家也走出来,恨铁不成钢道:“少爷,你别说了,老爷早就知道了,现在赶紧想办法还上才是。以前十万两还好说,现在哪里有这么多钱啊!”
叶天光呆若木鸡,眼神迟滞地看向叶可卿,又看向琴抚,吓得琴抚捂着肚子退了一步。
他甩着头说:“爹,我没有,我已经金盆洗手了。”
爷爷一巴掌甩在叶天光的脸上,呵斥琴抚,“都给我退下,我今天要教训这个不成器的玩意儿!”
叶可卿有些不忍心看,抬步也想溜。
“你不是来讨债的吗?”
脚步一转,她看了看她爹怨恨而悲怆的目光,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她真的不想坑爹。
等琴抚一走,齐管家拉上门去外面守着。
叶可卿和爷爷就去搀扶跪在地上的人,颇为默契。
叶天光怄气地自己站起来,推开两个人的手。
嚎叫一声:“你们两个合起来欺负我!”
爷爷对叶可卿道:“说说吧,你的想法。”
“琴抚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想来只有她自己知道,我们不若……”
叶天光这才反应过来,指着面前两个人哀怨道:“你们原来是演戏!”
接下来几天,叶家开始变卖家产,府里常常有物件被搬走,还有不少上府里看风水的买家。
每到夜里,还能听见两声“不要卖我”的哀叫,丫鬟一天比一天少,就连门房都消失了。
经历上次的账务危机以后,本就没几个人伺候的叶府,这下更是颓败冷清。
整个府里人心惶惶。
琴抚靠在门框,脑海里想起叶可卿威胁的话,手中的帕子绞了又绞。
是夜,梆子敲了三更。
借着月光大亮,琴抚背起包袱,蹑手蹑脚地出了自己的屋子,一路小心翼翼地摸到后门。
一阵粗重的脚步声从背后围拢,她不死心地拉开门,却依然被人架住了胳膊。
叶天光举着火把,居高临下地问:“琴抚姑娘,你这是要跑路?”
齐管家打开琴抚的包袱,全是府里的贵重珠宝。
“我错了,叶天光,你看在我有身孕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