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那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银线扯在秦若的指尖上, 闪着粼粼波光,不仅有阴阳眼的秦若和贺钧剑看得见,就连贺逸普通肉眼也看见了。
“这是什么?”
贺逸禁不住发问。
“妖气, ”秦若沉声道:“这二十九位烈士的魂魄, 没有去投胎, 不见了。”
因为贺逸是这次任务完成真相的知情人, 秦若也没有隐瞒, 她继续道:“我在墓地里变寻不着的原因,在这里找到了。”
“什么原因?”贺钧剑道。
“这枚项圈儿的第三个铜钱方孔里,我找到了一丝鸱吻的妖气, 我想起了在墓地里唯一忽略的地方。”
听秦若这么一说,贺钧剑心下一动, 道:“地下暗河?”
秦若赞赏的看他一眼, 点头道:“对, 你们潜伏上去的地下暗河, 或许, 在你们还没进坟墓的时候, 那些战士已经少了一魄,才会在牺牲的时候魂魄全部不见了。”
贺钧剑想到了一个细节,道:“如果只是炸墓地, 我们其实完全不用进去, 因为墓的周围已经埋上了炸药,但是主要是要用足够的炸药确保一定能炸死那个怪物,我们才必须进入墓地, 在暗河里往目的地走的途中, 我们一个战友打了个喷嚏,念叨了一句这水冰的人头疼……”
回忆起战友的音容笑貌, 贺钧剑藏起眼里的怀念。
寒冬腊月的天,至少四米深的墓地修在半山半黄沙下,战备前的准备工作中,他们挖到黄沙下足足二十米深,才见到坚硬的土层下潮湿的泥土,各种恶劣的天气环境他们都闯过了,冻水里潜行,激流里求生……地下暗河,不算难渡。
三个月时间打通的暗道,在天气最严寒的时候,他们下去了。
湿冷的暗河哈气成冰,可是这是他们唯一能躲过那怪物的嗅觉到达目的地的路,走了大概两个小时,贺钧剑走在最前面开路,他身后跟着的战友胡念恩,忽然打了个喷嚏,一边揉着头一边道:“这咋比冻水里还冷,冻得我头疼,刚才针扎一样那一下疼得我差点嚎出来。”
然后另外几个战友也点了点头,宋有文也笑着应和道:“幸亏就那一哈子,不然,劳资今天得嚎出来。”
“大家原地休息一下,”贺钧剑看着战友们不约而同的揉了揉头,下令休息五分钟。
“走走走,赶紧走,劳资迫不及待跟那怪物较量较量,”宋有文弓着腰原地蹦跶了两下,“不疼了,就疼了那一哈子。”
这鬼地方太冷了,死也不能冻死在任务途中啊。
见他们都没事,小队这才继续前行。
“当时我也冻得很,全身骨头都在疼,但是头疼,好像并没有,”贺钧剑道:“如今一想,怕是那时候就出了事。”
“鸱吻是什么?”贺逸适时的问道。
贺钧剑道:“神话传说里龙九子之一,好吞万物,喜望千里,一般在高楼屋脊上做辟火祈福的神兽像。”
秦若点了点头,补充道:“它龙头鱼身,按理它应该祥瑞之兽,不会吞人魂魄,现身之处应该是留下一丝龙息而不是妖气,但这铜钱方孔里留下的确实是一丝妖气,和这个墓地也有关系。”她说着看了眼贺钧剑,“就是在那时候,你们的战友至少已经被抽取了一魄。”
人活着有知觉的时候抽取魂魄才会头疼,三魂离体的话人当即就会有反应,或状如痴呆或昏迷不醒,不可能只是疼一下,只有一魄离体,才会看着表面无事,至于贺钧剑没事,应该是那张结婚证的缘故。
贺钧剑显然也想到了自己在暗河里就躲过一劫的缘故,有贺逸在,他也没说话,只一双眼深深望过秦若,那一眼情绪万千。
秦若看了看手里的红项圈儿,是有些地方孩子小时候生病体弱,讲迷信需要拜干爹干妈的时候才会带上红布做的项圈儿,一般都是串着九个铜钱,结婚之前才能取下来。
第三个碎裂的铜钱好像是个洪武通宝,上面有点古物的灵气这才能留下一点那鸱吻的痕迹。
是鸱吻,那就说得通了,鸱吻与佛教的摩伽罗鱼染上渊源,或许这就是它成了妖物的原因,还有那枚象征过去佛的燃灯古佛玉雕佛牌,这一切,好像只是一盘棋上的棋子,棋局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仿佛复活冠军侯只是其中一环。
秦若把手中的东西放到祈福阵里,对贺逸道:“明天早上就把遗物让烈士遗属们带回去吧,已经没事了。”
“烈士们消失的魂魄,我一定找回来。”
她不仅要找回这些烈士的魂魄,还要解开这盘棋,看看背后的杀机到底是什么。
秦若决定再去一趟北疆的沙漠,只是要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如果她大年初一夜里去北疆的时候那鸱吻还在地下暗河里,那一定舍不得她渡下的那一缕功德紫气,毕竟成了妖物的鸱吻可不是高高在上的祥瑞龙九子了,如果已经离开了,她现在返回也没有任何意义。
贺逸点了点头,“酌情处理吧,你先保护好自身,别这小子才捡回一条命你又陷入危机。”
背后这些事他插不上手,他指责所在是训练好保家卫国的精锐之师,战场才是战士的阵地。
第二天一大早,贺钧剑一身戎装亲自去给各位烈士遗属交换遗物,他一脸肃穆撒下一个又一个善意的谎言,根据他战友的性格,他说出一句又一句他们不曾留下的遗言,在那撕心裂肺的哭泣声里,结束了这一场心灵的考验。
临走前,宋有文的妈妈拉住了他,她眼眶通红却没有再流泪,手中攥着儿子留下的半截红头绳,那是栓在她儿子左手手腕上的,她对贺钧剑道:“贺营长,昨儿我闹那一场,是我们病房那个护士跟几个家属说话时我听见的,说你是高官家的儿子,根本没上战场,你才能活着回来,却抢了死去的娃儿的功劳,还带着媳妇儿在医院里装模作样的住院。我听见后当时很生气,大闹了一通要来质问了,做了给我娃儿丢脸的事,路上我想清楚了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是我娃儿打心底里喜欢佩服的领导,我们全家都念着你的好,我给你道个歉。”
她说着,就要朝贺钧剑鞠躬,贺钧剑一把扶住她,道:“大娘,你没有做让有文丢脸的事,你没做错什么,我没有把他们活着带出来,但我也确实去了,我问心无愧不怕人说,功劳是我和我的二十九个兄弟一起的,我有的,他们一定有,好好把身体养好,这样有文才能走的安心。”
送走了宋有文的妈妈,贺钧剑紧抿着嘴唇一脸冷凝,他确实是靠着自己媳妇儿才捡回了一条命,但他不是临阵脱逃顶替战友功劳的畜生。
转过楼角,贺钧剑上台阶的脚步一顿,脸上的冷凝蓦地空白,秦若站在那里,距离他两个台阶处,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来不及收回的视线撞上那充满疼惜的眼,忽然就释怀了,贺钧剑寒星般的眼里漾起笑意,“若若是来接我的吗?”
“是,”秦若伸手,她都听见了,如果不是那枚齐国六字刀币,贺钧剑如今不可能活蹦乱跳,至少要躺在病**生活不能自理一个月,她自己不惜一切代价救回来的人,凭什么受别人质疑?
平时她用那枚功德币是一丝一丝在抽取功德紫气,救贺钧剑的时候她是不计代价在用,当时他神志基本已经昏迷,靠一股意志力在撑着身体机能运转,如今听他被人这样编排,秦若心里堵得慌。
非要看着他丢了命在烈士墓碑上多刻一个贺钧剑,才算高官的侄子没走后门吗?
贺钧剑攥住她的手,长腿一迈跨了两阶与她并肩,他低声道:“我活着,与若若有机会执手,这样大的恩德能让我原谅一切流言蜚语,几句闲话不痛不……”
在秦若红着眼眶瞪他的视线中,贺钧剑倏地住了口。
“你闭嘴!”秦若凶他,“我冒着疾风寒雪救回来的人,凭什么要背负这些?”
“没死是你的错吗?”
“谣言能杀人,你当我不知道你昨晚在噩梦里惊醒?”秦若指着女病区那栋楼,“不管是谁,我要她道歉!”
人们更加容易相信自己看到的,因为人人皆信眼见为实,在旁人不知内情的认知里,贺钧剑带着二十九个人上了战场,他活着回来好像连轻伤都没受,其余人都死了,只有他一身荣光的回来了。
尤其再加上据说他是高官的儿子这一条,身体检查里那各项都十分优异不像个伤患的检查报告为如山的铁证,综合这些考量,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谣言说的这样,高官的儿子用战友的命刷功勋,等谣言传开,到时候真相还有谁在意?
“我错了,”贺钧剑拉住气愤的要甩开他的手的秦若,低声认错,“是我想岔了,总想着自己能活下来不容易,就不想去计较这些小事了,可是我这样的心思却辜负了若若的一片苦心,我错了。”
“你要么去接受心理治疗,其余的任何事都不要再管。”
贺钧剑夜里的噩梦,今天这个反应,他的心理已经出了问题。
秦若回头看他,“我不是要人人把你们的付出挂在嘴上感恩戴德,只是,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不允许别人这么作践糟蹋!”
“她们不痛不痒的几句闲话揣测,你庆幸自己活着所以原谅这一切,你还是在愧疚你活着他们牺牲了,这不是你该背负的内疚,如果你这样的心态,我不仅觉得我那天风雪兼程像个笑话,我还会觉得我眼瞎。”
秦若回头,目光看着往上蜿蜒的楼梯,“如果实在愧疚,要么你去陪他们吧。”
“但是该我做的事,我不会容忍一丝一毫。”
她说完,一把甩开贺钧剑的手转身下了楼。
在乌城旅馆的夜里,她生理期不舒服,没有发现贺钧剑的异常,也或许是贺钧剑当时过于疲惫,情绪没有干扰他,如今回到燕城,尤其今天交接遗物,战友惨烈的死让他又再次直面那痛苦非人的回忆,看着烈属们的绝望哭泣的脸,他愧疚自己没有把战友们活着带回来,带着这样愧疚甚至赎罪的心理,他才能任由谣言污蔑他。
在秦若看来,这种容忍不是大度包容,而是懦夫的行径,这样的贺钧剑不是那个在清河村里维护她的人,她知道他心态出了问题,所以才逼他这一把,但话却是真话,贺钧剑如果度不过这个劫,那她能动心她就能放手。
只当自己眼瞎罢了。
秦若走后,贺钧剑只能在楼梯上看她背影走远,最后,他转身上了楼,他心理出了问题他知道,他下意识的抗拒去接受治疗,若若说的对,这样的他,配不上她。
但是,他不能放手,那就努力变好。
这一头,秦若到了住院部女病区三楼,她找到宋有文的妈妈,歉意道:“大娘,打扰你我很抱歉,但是,我是来道谢的,感谢你对贺钧剑的维护,我知道是你跟其他家属解释,才让大家没有把烈士们牺牲的悲痛发泄在他身上,谢谢你。”
宋有文的妈妈在输液,听到秦若道谢她有些局促的摆了摆手,“不用谢不用谢,我说的是公道话,我不能再做给我娃儿丢人的事,是你们两口子让我拿到我娃儿的遗物的,我该感谢你们的,我娃儿打心里念着的人一定不会做她们说的那事。”
两人正在说话,负责这个病房的护士进来了,见到秦若,眼神下意识一缩。
不是别人,正是昨天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的那个护士。
秦若没说话,等她换完药,跟着出了门,她的私事,不该影响这些烈属们本就沉重的心情。
薛晓红端着针盘出了病房,一边往护士站走,一边扭头看了身后一眼,因为身后的脚步声一直存在,果然,那个女人还在跟着她,虽然这个女人可能是去找梁欢的,但阴沉着一张脸背后灵一样跟在她身后,让她心里毛毛的。
薛晓红走到护士站之后快步进了配药房,关上门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秦若后脚也到了护士站,梁欢果然也在,她对梁欢道:“欢欢姐,你帮我个忙,辛苦你暂时负责一下左边那几个病房的病人,半个小时就好,可以吗?”
梁欢见她神色有些不好看,关心的话到了嘴边她又停下了没说,只是果断点头,“好。”
这时候,薛晓红正好出来,秦若对梁欢道:“欢欢姐,你去病房看看病人吧。”
梁欢心下一动,端起针盘道:“正好一个患者的药没了我去换。”她说完,看了眼薛晓红就走了。
她相信秦若这么生气一定有原因,而且秦若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既然秦若不想她在场为难,那她就正好有事去忙。
秦若等她走远,才转头,冷冷的看着薛晓红,“想知道我嫁入高门的秘诀吗?跟我来,我告诉你。”
“你,你想干什么?”
薛晓红下意识的往后一缩,心虚的看着秦若。
“让我动手还是你自己来?”秦若道:“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切!”薛晓红本来还心虚,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反而理直气壮起来,“我做了什么?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护士,我又没有靠着一张脸嫁入高门的命,我不想知道秘诀,我心里有数什么?”
秦若懒得再看她这副嘴脸,仗着身高一把扯住她的衣裳把人从护士站的平台后面扯了出来,薛晓红惊恐之下要喊人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
扯着人直接进了附近的一个空病房里,这是秦若来时就看好的地方,身后的门一关,秦若放开了手。
“你,你要干什么……我喊人了!”
薛晓红吓得差点跌倒在地,她发现自己能说话了,一边惊恐的往后推一边高声喊到:“来人啊,高官家属欺负人啦!”
“你使劲儿喊,”秦若冷笑一声,“你背地里说我攀高枝嫁高门我不在意,笑我是个没文化的农村人我也不在意,我今天让你看看我嫁高门的秘密,让你看看你恶意造谣的人经历了什么!”
秦若说完,手指带着煞气朝她眉心一点,把她直接送到了黄沙下汉代古墓里,贺钧剑等三十人经历的一切,从九月归队之后做准备工作开始,一应的情景会悉数让她看到。
薛晓红尖叫一声,声音的后调还没发出却已经戛然而止,堵在了她嗓子里。
她整个人刹那痴呆了一般僵直着眼睛站在了地上。
秦若站在门口,身后,走廊里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薛晓红本来一片木讷的脸上惊现恐惧,她目眦尽裂的挣扎着,身体却还直直的站在地上,她满脸的鼻涕眼泪,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秦若视若无睹。
直到半个小时之后,秦若打了个响指,薛晓红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恢复神智那一瞬间,她腿一软瘫在了地上,刚才,她被墓里那怪物吃了,就剩下了一件带血的护士服……
“知道我如何嫁高门的了吧?”
秦若看着她像一滩烂泥一样委顿在地,道:“女孩儿生来柔弱美好,因为生而纤细的情感更能感知世间善恶,人长了口舌不是用来造谣的,如果你不去道歉澄清,你余生的梦里,夜夜都是这样的情景。”
她说完反身拉开门再也没有回头看薛晓红一眼,薛晓红趴在地上失声痛哭。
秦若做完这一切,找梁欢道了谢拿走了托她带来的小说,然后出了医院。
下午,医院里出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住院部女病区护士薛晓红因为造谣侮辱烈士被辞退,在这之前,她曾经进过几个病房,跟烈士遗属澄清自己是嫉妒心作祟,先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造谣的。
贺钧剑接受完心理疏导治疗回到病房里,空****的病房没有秦若的身影,他拿起那本托人借来的《山海经》坐在窗下看了起来,早上他回来,向医院反应了女病区有护士造谣的情况,他要求院方给他一个说法。
敲门声响起,贺钧剑合上书把书塞进抽屉里,这才起身,打开门,门口是住院部的主任和护士长,还有一个神色憔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年轻女同志。
“解放军同志对不起,我错了,是我嫉妒心作祟造谣你的,我侮辱了为国家为人民付出的战士,我伤害了你们崇高的信仰,对不起。”
一见到贺钧剑,薛晓红就开始鞠躬道歉。
“贺同志,你看这事儿闹得,都是我们院方管理不善让你受委屈了。”
主任是个中年女同志,她知道贺钧剑正在接受心理疏导治疗的事,语气很是愧疚诚恳。
护士长也道:“贺同志对不起,是我疏忽了,薛晓红已经被辞退。请你原谅。”
“院方的决定我无权干涉,”贺钧剑看着薛晓红眼底深处的忌惮,平静的道:“你们的道歉我收下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休息了。”
“好好好,同志你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主任说完,带着护士长和哭哭啼啼的薛晓红走了。
贺钧剑关上门,坐在桌前拿出书来,他想去了解他的小姑娘,至少下次再见到《山海经》里的异兽,他不至于认错。
秦若出了门走在雪地里走了许久,坐上公共汽车,绕着燕城转了一大圈,回到了兴安路贺家。
一进门,于忆梅看到她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若若,你可回来了,担心死妈妈了。”
她回到这里,并不是说无处可去,只是除去贺钧剑的原因,她把这里当家更多的是因为于忆梅。
“我回来了。”秦若弯起唇轻轻一笑,“我答应妈妈的事我做到了。”
“嗯,若若救了我儿子,也救了我的命。”
于忆梅牵着她坐在沙发上,让秦若脱了棉衣,道:“妈妈本就不想让你去医院遭罪陪他,回来正好,让刘嫂给你做好吃的。”
“阿弥陀佛,老天爷保佑,若若和钧剑都好好的回来了。”
刘嫂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欢喜的道:“咱家也能好好过个年了。”
“若若你洗个手下来吃饭,我这儿正熬着鸡汤呢,本打算中午给你送去,你回来了正好。”
这孩子身体不好,每个月身上不舒服那几天都格外遭罪,调理了两个月看着有了效果,这次又受了凉,可得好好补回来。
“谢谢妈,谢谢刘嫂。”
秦若心下一暖,道:“我昨晚没睡好我上楼休息一会儿,鸡汤晚上再喝吧。”
“好,若若快去,记着把电热毯插上。”
于忆梅叮嘱着,目送秦若上了楼,随即轻叹一口气。
“怎么了太太?这么大的喜事你叹什么气?”刘嫂回房前不解的问。
“若若说要陪贺钧剑住院,结果先回来了,她虽然笑着,但是兴致不高,我那儿子肯定做了什么错事,我这当妈的又不好劝。”
刘嫂安慰道:“小两口吵架是常事,你当人人都跟你跟先生似的。”
于忆梅摇着头,“唉你不懂,若若这孩子重情义,心软又心狠,真让她失望了那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不过我不能插手,你也别多嘴,谁惹的事谁去收拾摊子。”
秦若上楼后冲了个澡头发也没擦干,包着被子就躺在了**,别人看来这可能是一件小事,可是她发现她和贺钧剑的观念有时代差异,可能是她错了,错在在这个淳朴的年代不该斤斤计较。
“若若,我可以进来吗?”
就在秦若快要睡过去的时候,贺钧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秦若翻身,面对着门,似乎透过木门能看到一道高大的人影站在那里。
等了半晌,门里没有声音,门外也没有。
“进来。”
最终,秦若还是出声了,她知道贺钧剑还在那里。
贺钧剑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秦若还泛着潮气的头发,他什么话都没说,去洗手间拿了毛巾坐在床边一手扶起她一手轻轻给她擦着头发。
“若若,我错了,你就看在我身心都受了伤的可怜样儿上,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贺钧剑徐徐的道:“我知道若若说的话再狠,也是心疼我,气我自己明明九死一生还当大度的烂好人任人冤枉。”
秦若昨晚,半夜被贺钧剑的梦呓声吵醒,她看着他脸上的惊恐与愧疚,还有梦中无意识的说出的话,她几乎清醒着到天亮。
她那么努力的处理关于那些烈士的事,下决心要找回他们的魂魄,固然有她对烈士的敬佩的原因,但是更多的,是因为贺钧剑,那些人是他出生入死的战友,所以她才不遗余力。
结果,他说几句话不痛不痒,他的付出被造谣成了那样,那她呢,千里迢迢去救人,是剥夺了他全了兄弟义气的坏人吗?
她因为那一封信凭着一腔孤勇去做的事,仿佛被贺钧剑否定了意义,她一个人在这陌生的世界里,忽然觉得好累。
“我心志不够坚定,我积极接受治疗,希望若若再给我一次机会。”
贺钧剑给秦若擦干了头发,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我懂若若的意思,我绝对没有过想死在那里的想法,哪怕梦里说了什么混账话,也只是做噩梦了,我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我早上和下午接受完心理治疗我就回来了,我以前抗拒心理治疗抗拒面度这件事是我懦弱,我向若若诚恳检讨,我说过有误会当场要解开,所以我回来道歉了,希望若若给个机会。”
贺钧剑在秦若早上说了那番话才明白,他放任谣言的中伤,伤害的不仅是他的名誉,还有死去的战友,以及他的小姑娘,明明若若那么拼命克服了一切艰难险阻才救下他,他却任人误会他是个冒领战友功劳的畜生。
“你明白我生气的点吗?”
秦若终于开口,只是目光没有生气没有欣喜,平静的让贺钧剑心慌。
“我明白,我放任那些谣言,是辜负了若若的情义,我在努力接受战后心理干预治疗,还有九天时间,求若若给我个改错的机会。”
贺钧剑说着牵起秦若的手,这次她没有躲开,贺钧剑心下一松。
两人再次重归于好,贺钧剑守着秦若睡了一觉,醒来,她终于又露出了笑脸。
于忆梅看着二人一前一后下楼,激动的脸上的皱纹都明显了两分。
“快来吃饭啦,”于忆梅招呼二人往餐厅走,并没有提及任何他们的事。
饭桌上,秦若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于忆梅肯定猜到了她和贺钧剑闹矛盾的事,但她尽力维持着神色并没有表现出来
贺钧剑却面色如常,给她夹菜盛汤,照顾的无比周到。
于忆梅笑得合不拢嘴,“若若快吃,这几天本就难受还遭了大罪,那脑子拎不清的坏人就不该吃饭。”她给秦若夹了一个鸡翅膀,顺便瞪了贺钧剑一眼。
贺钧剑默不作声,秦若稍微的不好意思被于忆梅这句话点破之后反而坦然了,她朝于忆梅一笑,吃着鸡翅微微睨了贺钧剑一眼,后者呲牙笑,满眼温柔。
哎……算了,自己眼瞎救回来的男人,改造改造还能要。
吃完饭,贺钧剑回了医院,秦若陪床的待遇当然没有了。
秦若躺在被窝里,黑暗中睁着眼睛一时有些睡不着,她在想那个从瑞兽成了妖物的鸱吻,为什么会出现在哪个汉代古墓的地下暗河里。
想了半天,秦若猛地坐了起来。
真是忙中出错,她忘了一件事,她手臂上的兽头九环刀魂,本体是睚眦做吞口,是有一丝龙魂在的。
秦若打开灯,坐在书桌前轻扣右手手臂,“前辈在吗?你随我也去了那汉代古墓,那些人的魂魄是被鸱吻吞食了还是慑走了?”
空气中静悄悄的,仿佛秦若在自言自语,一直过了足足三分钟,秦若的右手手臂一凉,兽头九环刀魂的声音在秦若脑海里响起,“是鸱吻,当年天地浩劫诸神毁灭,不论是凶兽还是祥瑞之兽全部死在了浩劫之下,之前我们九兄弟本来为龙族传承打的头破血流,可是面对天地浩劫,传承没有任何用,龙族灭绝,我们九兄弟全部死亡,凤族也几乎灭族,我再次醒来,发现时代变了,凡人成了世间至高无上的生灵,神祇只存在于神话传说里,皇权成了主宰,而我,我成了这把刀的吞口,也只剩下一丝气息。”
“在那墓地里,我确实感受到了老九的气息,但是它……它确实变了,气息不像我那九弟,变得我也不认识了,泛着邪气,就像我镇压的那些不散的阴魂那种感觉,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不清楚,它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你找的那些魂魄,应该还在,他虽然好吞万物,但没有吃人和食人魂魄的爱好。”
兽头九环刀魂说完,就陷入了沉默,秦若听他诉说完前因后果,心下猜测,既然龙族已经灭族,那么睚眦在华夏神祇信仰里是作为刀的吞口存在,他在兽头九环刀里苏醒,鸱吻是古代宫殿高楼上的屋脊辟火神兽,那它醒来的地方,会不会在某一座宫殿的屋脊上?
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并没有证据来佐证这一点,秦若起身,拿出两枚玉雕佛牌摆在桌上,墓地里的女僵尸,是借命邪阵里的祭品,本来以为已经结束的事,却出现了一个堕为妖物的鸱吻,还有佛教的三生佛扯上了关联。
秦若细细的捋着这一切的蛛丝马迹,忽然,窗台上的獓因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