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秦若坐公共汽车回到城内, 却不曾想她计划好的一切除了变数差点搭上梁家一家五口的命。到了新南桥站正好十一点,自然没有饭点去别人家的道理,她在黑市上买了些蘑菇, 还买了五斤腊肉, 放在一起用纸包着绑在后座上带着回了兴安路贺家。
秦若把菜递给刘嫂, “刘嫂, 我买了点菜, 你方便什么时候做你看着来。”
刘嫂一叠声的夸个不住,“若若多大点人,都知道买菜啦。”
于忆梅听见动静进来厨房, 也是满眼惊喜,“比钧剑强, 我那儿子我是饿死都等不到他买一顿菜。”
秦若发现了, 刘嫂和于忆梅都把她当孩子一样, 特别容易夸她, 所以她只笑呵呵的听着也不反驳, 至于贺钧剑没买过菜这事儿, 她不做评价。
于忆梅挽着秦若的手出了厨房,站在门口道:“刘嫂,把若若买的腊肉炒一点吧, 馋的等不到晚上了。”
说着, 她又牵着秦若往客厅走,“女孩子家皮肤娇嫩,如果不是以做饭维生, 那就不要往厨房走, 你爸我已经训练的一手厨艺十分拿得出手,至于贺钧剑, 得若若自己来调理。”
秦若只是笑着,并不言语,不免心下感叹于忆梅不亏是大户人家出生的千金小姐,当下女性以勤劳能干为美德,像这样前卫的思想那是极少见的,陪着于忆梅在院子里散了散步,中午吃了饭,她早上起早了有些困,睡了一觉起来,这才出门坐上车往贺家的四合院去。
贺家大宅那地方不仅戒备森严,而且,离车站那是远的不能再远的,秦若一路走的腿都疼了,还没看到影儿,她怨念极深的往前走,一辆自行车路过她老远,忽的在她前方三四米处停下,车上的人似乎没想到是她,满脸惊讶的下来,推着自行车掉头,对她道:“秦若秦大师?”
秦若看着为了说句话特意还把自行车掉了个头的贺钧钺,心下叹了口气,平静的道:“嗯,是我。”
既然已经跟大人言和了,那也没必要揪着这个愣头青不放。
“那个……上次那事儿对不起,我坐井观天眼界不足还自以为是,虽然秦大师和我家人言和了,但该道的歉我不能不说。”贺钧钺扶着车把站的正直,脸上也是一脸正色自己错误的诚恳模样。
“好吧,你的道歉我收下了。”
秦若走的一脸有气无力,贺钧钺见她脸色不好,那句我去新南桥巷子找过你的话梗在了口中没说,转而道:“你这是要去我家吗?”
贺钧钺当然不是无的放矢,秦若想给他爷爷治好那腿上的伤,他们全家都知道,正是因为家人知道她善良又不计前嫌的大度,这才越发嫌弃他。
他虽然性子又笨又直,但也不是不知道好歹,如今错了那就想法儿补偿。
秦若点了点头,也趁着说话的当口终于站着歇了歇,好歹喘匀了气。
贺钧钺道:“那我带你一程吧,靠走的还得走十多分钟。”
他说的走是他们平时越野拉链那种全速的走。
秦若哪怕脚底板酸痛的一步都不想挪,还是硬气的坚定拒绝了,“不用了,十来分钟也不算远,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你快先走吧。”
贺钧钺也知道自己不招秦若待见,心下一横,抬脚把自行车的撑子踩下来往地上一撑,一手摁住车座一手拧了拧车座上的螺丝,看了眼秦若身高,确定了高度,这才拧紧螺丝,甚至收手前还把车座用袖子擦了下。
秦若看他顷刻间就做完了这些事,她心下有了个猜测,不等她发问,贺钧钺放开手一边转身一边朝秦若回头道:“剩下的路都是平路,自行车留给你,我跑步回去,我说的十多分钟是普通人跑步的速度,你要去我家帮忙哪能还能让你累着、”
而且贺钧钺没说的是,秦若走的一脸疲累好像是下错站了。
“哎你等……”秦若一句话还没说话,贺钧钺挥了挥手已经跑远了,她看了眼自己眼前撑在地上的自行车,是女士那种没有横梁的一辆蓝色自行车。
既然贺钧钺已经留下了,秦若也没多法儿再推辞,走到车子跟前双手拄着车把右脚把撑子拨了上去,然后骑上车一蹬,自行车往前窜了一大截路,车座高低正好,坐着蹬平路上也不费力气。
而且,自行车的脚蹬子如今正好有力的垫着发酸的脚底板软肉处,踩得越用力还像按摩一样越舒服,想起那二愣子拿袖子擦车座的那举动,秦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没几分钟她就见到了前面贺钧钺跑步的身影,秦若心下一动,右手食指轻轻翘起按下了车把上那个铃铛,随即“定;“叮铃铃”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引得贺钧钺回头,龇着牙朝秦若一笑。
“你骑车我跑步,看谁先到我家门口呀。”
贺钧钺朝她一招手,转身提速像一阵风一样向前冲去,秦若也玩儿心大起,脚下踩着脚蹬子一阵猛蹬,车子也像离弦的箭一样向前急速行去,几乎在同时,气喘吁吁的秦若和呼吸稍微急促了一点的贺钧钺一同站在了四合院入口前的岗哨处。
两人相视一眼,秦若缓缓浮起一个笑容,对于贺钧钺的看法也在这小小的比赛里化干戈为玉帛了。
贺钧钺龇着牙笑的一脸灿烂,结过了秦若的自行车推在了手上,站岗的士兵放下敬礼的手目送二人背影走远,心道这是哪一出?难不成这姑娘是贺小二的对象?
秦若却一概不知道旁人的误会,进了贺家门,贺老爷子正在院子里提着个铁皮大洒壶在浇花呢。
贺安邦是军界的巨头,如今没有大的战事要他在军中坐镇,因着伤病时常在家休养,还有一个不能明面上说的原因差点被打成□□,他也如今深居简出不太管事,除非国家级大会才去参加,否则很少出门。
“爷爷,你看谁来了。”贺钧钺扬声道。
贺老爷子掀起眼皮远远一看,看到秦若身影他叹息着摇了摇头,放下水壶笑了,慢慢的从花园小路上出来朝秦若走去,“你这孩子啊,总要让我这老头子欠你人情才罢休。”
“您老此言差矣。”秦若快走两步上前扶住人,笑道:“您给了我那么大一个承诺,我不得回报一二?何况,我相信很多华夏人,如果有机会,都想回报像您老一样这些为国家为民族鞠躬尽瘁奉献征战了一辈子的老革命家。”
秦若的话说的讨巧又真挚,哪怕是奉承的话也是听得贺老爷子心下熨帖不已。
“那我这把老骨头就占一回小辈的便宜。”人既然已经来了,贺老爷子哈哈一笑心情大好,也不再你来我往的推辞。
秦若昨儿个说了自己还得打扰一趟,贺老爷子有心让儿孙交好她,只是他这也不能倚老卖老,故而不好明着提,如今看到得罪了人的二孙子已经与这孩子冰释前嫌,他心下也高兴。
贺钧钺默默走在一老一少相扶着向前走的二人身后,眼中闪过一抹欢喜。
到了客厅里,照顾老爷子的保姆已经泡好了茶水,端了茶点和水果上来,贺老爷子坐在沙发上,对秦若道:“昨儿个你来去匆忙,今儿时间还早,孩子,尝尝我老头子这茶叶。”
贺老爷子与秦若相处,虽然用着对晚辈的称呼,但态度上,却是带着平辈的相处模式。
秦若端起描着青花的茶盏轻轻一嗅,一股清冽的茶香随着热气蒸腾而起,香味韵远持久不散,茶汤酒红澄明,清澈而无杂质,她轻抿一口,入口甘爽,岩韵经久不退,舌尖后味掠过一丝苦涩。
放下茶盏,秦若笑叹,“这大红袍品之忘俗,我今儿个有口福了。”
贺老爷子被夸得高兴,大手一挥道:“待会儿回家给若若包上二两。”
“好啊,您老这个便宜我今儿个占定了。”秦若笑着应下,又道:“茶要慢慢品,还是劳烦您老先派人把贺首长他们请回来吧,我好给您看看腿上的伤。”
以贺老爷子的年龄,有个头疼脑热的儿孙在跟前还是必要的,何况这么高的身份,她可不敢随意处置。
贺老爷子点了点头,也知道儿孙后辈们在场很有必要,于是对贺钧钺道:“小二啊,去把你爸妈和你三叔三婶儿叫回来,让他们请半天假,就说他老子生病了。”
“你这一把年纪了也不怕忌讳,明明治病是好事儿非说生病了。”贺钧钺嘴上应了一声,嘟囔着走了。
“嘿这傻小子。”贺老爷子叹了口气,他这真要是病了,那就惊动一片人马,不过嘴上这么念叨,这傻小子一贯不知道变通的实心眼儿。
不过军人嘛,直也有直的好处,贺老爷子想起自家第三代儿孙,只得苦中作乐的开解自己。
秦若只当不知他这瞬息万变的心思,默默的品着茶。
贺老爷子看了眼平静的秦若,不由赞叹:“你这孩子才二十岁,就这么不动如山的沉稳,还有机敏的应变能力,当真不是池中物呀。”
秦若微微笑着摆手,一脸汗颜的道:“哪儿就像您老说的这么好了,我脾气差,性子没耐性,哪个池中物这么急躁?这句夸奖我厚着脸皮也不敢领。”
“有本事的人才有底气发脾气,无能狂怒之辈毕竟只在少数,你很好。”贺老爷子看秦若是越看越满意。
“得您老如此夸奖,那想来我确实是好的。”秦若笑着应和老爷子的话开了个玩笑,惹得贺老爷子哈哈大笑,“我家这几个小辈,老大执拗孤冷,老二憨直少变通,小竹又被我养的娇气天真,真是没有一个合我心意啊。”
“您老这话可就假了,我们庄稼人有句俗话,说是庄稼越看别人家地里的越好,娃越看自家的越乖,您提起哪个来虽然口中说着不满意,可神色间难掩骄傲,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如今这个情况,贺老爷子见了秦若之后也难免对比自家孙子辈三人,看来看去也就大孙子是个心有成算的,可是大孙子却不认他,听秦若这么说,难免老怀安慰。
两人正闲谈间,门口进来了三男三女,赫然就是贺迁家一家子和贺逸家一家子。
昨天贺迁的妻子黄梅与妯娌刘双燕没露面,如今见了秦若,朝她点头笑了下算作打招呼了。
两人均是一身工作服,黄梅戴着眼镜看着比刘双燕年轻些,两人都是朴实沉稳的面相,与她们的大嫂于忆梅完全两种风格。
再看那进来的昨天见过的两个男人,贺逸一身大马金刀的戎装,越发气势逼人,而秦若的目光,却在贺迁微瘸的右脚上打了个转儿,随即弯了弯唇。
怎么就总有人不信邪呢?
“秦姐姐!”最后进来的贺君竹,欢喜的朝着秦若打了招呼,她如何能不高兴,秦若不仅来给爷爷治病,还能把她惹出来那尊煞神永除后患,全家她最开心。
“既然首长们都来了,那我就给您老看看腿。”秦若说着,环顾了一下客厅,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贺逸见她眉目间有些犹豫,道:“你需要什么你只管开口,我们来准备一应的东西。”
秦若也不客气,直言道:“需要一个宽敞向阳的地方让老爷子躺下,我好方便施为。”
贺逸点了点头,“小二,走抬床去。”他说着挽起袖子就往老爷子卧室里走,他三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出力气的事还得看他们父子,因为这位给老爷子治伤肯定不是医学手段,他把警卫员也打发了。
贺钧钺应了一声,没两分钟,贺逸父子俩抬了一个实木的一米八的大床放在了客厅东面的窗户下,下午的太阳照进来一片亮堂。
贺君竹在后面抱着枕头放在了**。
“您老过去躺下。”
听秦若说完,贺君竹快速上前扶起爷爷,道:“爷爷你躺好了。”
秦若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贺老爷子喜欢继承了自己衣钵的二儿子,但老三家的女儿贺君竹却会撒娇深得恩宠,看来看去也就老大贺远一家不受待见。
贺老爷子乐呵呵的躺在了**,脱了鞋,抹起了裤管儿,露出了枯瘦变形的左脚踝,一道狰狞的巴掌长的增生疤痕像一条丑陋的巨型蜈蚣缠在脚踝处,难以想象他没踩下一步经过了怎样的疼痛。
本来只是为了不欠人情才打算横插一手给贺老爷子治一治这个伤痛,可是看到这伤口,秦若心下肃然起敬。
前世历史书里文字记载过的战火与峥嵘岁月,在这一条疤痕上忽然具象化了,这是活着的伤疤,还有很多人,如今早已化成了累累白骨。
秦若掏出齐国六字刀币捏在左手里,随即拿着它刀锋朝自己右手小臂轻轻画了一下,心下默念道:“小刀,给我这功德币的刀锋处裹一层煞气。”
贺迁眉头拧做一股,几番欲言又止,想问要不要酒精消毒,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为了验证昨天的猜测,今天早上他去找了二哥,找来那三个人一番打听,可是一个都不记得昨天的经历了,这样的能力如何能让贺迁不惊心,就那一番打探,他才从二哥的办公室里出来,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回事,下楼时他的脚就崴了。
眼见手中的齐国六字刀币上布上了一层寒光,秦若右手轻轻按在了贺老爷子的足弓上,轻声道:“可能会有点凉,您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说着,她看了一眼围拢在身侧的贺家众人,清晰的展示出自己左手不到巴掌长的刀币距离贺老爷子的腿还有一个指节的高度,然后她用力一划,一道银色光亮化作残影落在了贺老爷子的伤疤上,秦若心下疑惑这道十分迅速的银光,但手上却没停,“噗”的一声利刃入肉的轻响,可是那腿上却没有任何伤口。
贺老爷子只觉得脚踝处一寒,刺骨的那种冰凉,紧接着,一直钻心疼痛让他无法触碰的部位忽然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刀锋上的煞气在清除脚踝内部坏死的骨头以及骨缝里卡着的已经与骨肉长在一起的炮弹碎片,但是功德币本身的紫气却又在蕴养贺老爷子的生机。
秦若左手快如来回横飞的梭影,右手快速在贺老爷子的周身布下聚灵阵,口中念叨:“借三寸灵气布阵,护周围之人生机不散!”
话音才落下,贺家的人只觉得周身忽然一阵令人神清气爽的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尤其贺逸,感觉尤为明显,他只觉身上的陈年暗伤一阵舒爽,他虽然是开国元勋的儿子,可是他的军衔却是实打实的拿战绩换来的。
身上的伤自然少不了,如今,只觉得那些陈年旧疾像是在恢复生机。
秦若抽空侧头瞥他一眼,那目光满是了然。
忽然,“当啷”几声清脆的声响,惊醒了沉寂在震惊中的贺家人,只见保姆拖得十分干净的地板上,一大一小两块染着血的铁片掉落在地上,大的足有并拢的两个指节宽一个指节长,小的也有一个大拇指的指甲盖大小。
上面血淋淋的,甚至还带着丝丝铁锈。
最后,秦若收起左手上的刀币,动作一顿,却看到功德币上的紫气分毫没少,看了眼贺老爷子,心下了然,这是人民的信仰之力代替了功德紫气,就是刚才那道银光,在她刚才挖除那弹片的时候护住了贺老爷子的生机。她右手浮空轻轻拂过贺老爷子的伤口,变形枯瘦的脚踝如今看起来还是那样,但是那里那个蜈蚣一样的增生疤痕却是已经快速的结痂然后蜕下一条死皮摇摇欲坠的挂在伤口处,至于伤口,只留下了一道陈旧的白色痕迹,像是……就像是被砍了一刀却只划破了皮肤似的那种浅浅的一道刀痕。
“恢复十天,不要用力不要碰水,十天后就不疼了。”
秦若说完,贺老爷子一手拄着床撑着身子要起来,贺家大小慌忙上去搀扶,却被老爷子一把挥开,“都走开!一点都不疼扶什么扶?要不是若若说了不能用力,我现在觉得我浑身干劲儿还能带兵打到小鬼子老巢。”
贺家的人齐齐的后退了几步,让开了贺老爷子床前的位置。
“您老好好休息,这聚灵阵还有一会儿才散,你就躺在这儿吧对您身体有好处。”
秦若交待完,又对贺家人道:“老爷子不需要忌口,按平时饮食来就行。”
说完了注意事项,她拿出那齐国六字刀币,“这是一枚镇压过邪祟的功德币,上面有天地赠与的紫气,这是给贺老爷子挖除陈年旧疾取出弹片的关键,我希望各位保密。”说着,她视线别有深意的看过贺迁,后者脸色一红尴尬的无地自容。
最后,秦若道:“贺君竹,带我去处理那獓因像。”
贺老爷子没有错过秦若看向自家老三时那道似笑非笑的视线,等秦若跟着贺君竹离开,他宛若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三儿子,“你怎么就屡教不改?你老子的病和你家的运势得人家大师相助,是我倚老卖老舔着脸讨来的,你是不是又去瞎打听了?”
“去书房跪着思过,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黄梅本来昨晚听了自家丈夫的叙述只当是个有本事的小姑娘,又庆幸秦若是真有本事才能救了他们家,如今听到公公这话,也没求情,她也是深以为然。
“我……我没想着探查……我就想验证一下昨天那个猜测。”
贺迁的解释老爷子直接不听,他就算这会儿解释的理直气壮,可是刚才对着秦若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他却不敢直视。
“刚才的那股气你们也应该感受到了,咱家的烂摊子人家这么帮忙,以后就算不报恩还是少做点惹人误会的事吧,还有那个功德币和紫气,我总觉得不简单,等我去找个人问问。”
贺逸说完,看了眼自己精神倍儿好的老父亲,急匆匆的就出门打电话去了。
贺迁也一脸羞惭的去了书房,他曾经是情报中心工作的,对人性的怀疑和把令他不安的事要刨根问底尽在掌握的职业病真的是稍不留神就发作了。
秦若到了侧面贺君竹的房间里,粉色的床单被套,还挂着粉色的带纱床帐,看着桌上那个木雕,对她道:“找个碗来,把你的血在碗里滴三滴,给我找一张干净的白纸。”
她话音刚落,贺君竹正要答应,跟着她们而来的贺钧钺却是快她一步应了一声快速的去厨房拿了个碗过来。
他递给秦若时眉眼暗含感激,秦若看他一眼接过那碗,然后对贺君竹道:“要你三滴血。”
贺君竹虽然娇气,但她也知道这是她惹出来的乱子,刚刚在她二哥帮她去取碗的时候她就找了剪刀,如今左手撑开剪刀刀刃,右手快碰到刀刃上了,她又停下,问秦若道:“秦姐姐,这个血有规定哪个手哪个指头吗?”
秦若哭笑不得,“没有,你随便哪个指头都行,因为是你带进来的,你的血要给它引出去的路。”
贺君竹放心了,点点头,把右手的食指往剪刀口的利刃处一碰,血珠滚了出来,她快速接到碗里,用指甲掐着伤口滴滴答答淌了好些,秦若慌忙叫停,“够了够了,三滴就够了,你这都三十滴不止了。”
贺君竹憨憨一笑,“我怕少了送不彻底。”
秦若端过碗,看着站在门口没有离去的贺钧钺,又看了眼贺君竹,“走吧,你俩跟我去取八方土。”
贺钧钺眼睛一亮,赶忙上前,贺君竹也是欢欢喜喜的跟了上去,秦若出来站在贺家院子里,仰头朝周围环视了一圈,四合院大都是坐北朝南的格局,她看向东方震位,是一排房间,墙壁干净,窗户上也得玻璃也十分干净,似乎找不到一点土。
秦若目光一转,看到了那一根悬在檐下的蛛丝,东面是万物生机之门,如今这一根蛛丝吊着一点生门的万物之土,正是天意。
秦若上前伸手,白嫩的掌心张开,正好不偏不倚落在那根蛛丝线,不过隔着两米多的距离罢了。
贺君竹和贺钧钺并排站在秦若三米远的地方,屏息凝视看着她张开的掌心含笑而立的模样,此时正好太阳在往西面移动,光芒给东面俏然而立的秦若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那一刻她宛若神女,庄严美好包容万物。
一只黑色的小蜘蛛像是受了惊吓又似乎得到了指令,攀着那银色的蛛丝迅速向上攀爬而去,同时,“扑簌簌”一声轻响,房檐下落下了一撮房檐土,恰巧落在了秦若的掌心里。
光影下这神圣的一幕,让贺钧钺多年后想起,依旧心潮澎湃悸动久久难平,这一刻,巫山神女在他的眼中终于有了形象。
土为万物出生发芽的生门,一念生土蛛丝垂,死惊伤门顿不开。
这一卦,贺家今天诸事顺遂生门大开。
秦若掌心捧着震位上的生土转身,这才看到贺君竹和贺钧钺兄妹两人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嗯?你们怎么了?”
贺君竹被惊醒,小脸一红,有些羞涩的道:“刚刚那一幕,秦姐姐宛若仙女。”
贺钧钺没出声,却在心里小声补充,不,是神女。
秦若“噗嗤”一笑,“哪有仙女,只是光影很美而已,走吧。”
她说着又从东北艮位,正北坎位,西北乾位,正西兑位,西南坤位,正南离位,东南巽位七个方位各自去了一捏土,一起拢进左手心,随后进了贺君竹的屋子里把掌心的土放进了碗里。
之后,右手做笔,在贺君竹给她找的白纸上手指迅速滑动,不过须臾,手指在三根手指宽的白纸底部停下,电光火石之间,白纸上闪过一道红光,快的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但贺君竹和贺钧钺二人都没错过这一幕。
他们的震惊程度再次被刷新,只呆呆地看着秦若捻起那张白纸掐了个符诀往那碗中一抖,一股幽蓝色的火焰陡然升起,火苗快速舔上符纸,连同碗里的八方土仿佛都在一同燃烧,几个呼吸之间,碗里灰烬火灭,却沉淀着约摸半小碗的酒红色的**。
秦若做完这一切,这才视线看向桌上面对着墙的獓因雕像,想来贺君竹是真害怕,竟然把它面对着墙放着。
只见成年人巴掌大的雕像,通体黝黑泛着光泽,只见那雕像的獓因伸长躯干微微侧头回首相望,与市面上金钱豹舒展身躯回首相望的造型如出一辙,只有这木雕的头部细节处与金钱豹不一样。
秦若一指那耳朵,对贺君竹道:“你看,这里分明是两只尖尖的犄角,因为贴着耳朵又与头颅上的耸起的毛发贴近,所以不仔细看并不会注意到,这就是故意误导人被人供奉在家里招财实则害人性命的原因。”
她没说出口的是,这獓因像的黑色是用人血浸透了紫檀木然后沁出来的这种黝黑的颜色。
贺君竹弓着身子凑近仔细一看,这才恍然大悟,那犄角像公羊的犄角,上面还有粗糙螺旋状的纹路,只是乍一眼就觉得像个金钱豹,只有这个念头一产生,怎么看都是金钱豹,如今被秦若点破,再次观之,分明一点也不像豹子。
秦若见她一脸纳闷儿的不解,又道:“这上面……血染着迷津咒,只要有人说这是金钱豹,看到的人心力弱些的猝不及防就被带跑了,心下会下意识的笃定的认定这是金钱豹。”
她解完疑惑,指尖逼出一点血珠朝着那獓因的眉心处一弹,忽然平地一阵疾风起,吹得窗帘床帐呼啦啦的作响,犹如漫天飞舞的旗帜张着风乱舞。
“吼——!”
“是我的错觉吗?我刚听到风声中一声兽吼,明明好大声几乎震耳欲聋,却又有种听不清的矛盾感。”
贺君竹自言自语的念叨完,贺钧钺却道:“很清晰的一声兽吼,大概雄狮咆哮就是这样子的。”
秦若点头,“就是这位。”她说着下颌一抬指向獓因像。
然后对贺钧钺道:“让你家大人把门口的闲杂人等先调离五分钟,当然,如果你家不怕传出去搞封建迷信的名声的话,也可以不用。”
贺钧钺点了点头,笑了下就出了门,不到五分钟,他就回来了,朝秦若点了点头,“外面没有一个人了,时间半个小时。”
“不用那么久。”秦若左手端碗,右手指尖朝着那獓因像一弹,一道看不见的丝线拴在了它脖颈上,然后她右手朝着碗里伸进去白嫩的指尖蘸取了酒红的水,朝地上一洒。
却见那木雕的死物獓因像忽然“嘭”的一声,像是从桌子上跳下来了一样,不偏不倚落在了那滴血色的水滴上,秦若退了三步,又洒了一滴,那獓因像却是又跟着一跳,跳到了三步之外的第二滴血色水滴上,再回头看第一滴,却是已经不见踪影毫无痕迹了。
到秦若出了贺君竹的房间,贺家人齐齐站在北面客厅的台阶上,屏息看着她牵引獓因像跳出了贺家,一路走到巷子口,九十九滴血水正好用尽,踩完最后一滴血水,赫然间,黑色的木雕脖颈间出现了一道血色的纹路,像是一个锁链。
正是八方土和贺君竹的血凝聚成的锁魂链,当初贺君竹把它带回贺家唤醒了它,这獓因对贺君竹的血有别样的执念,加上八方土和锁魂符,一路引它出了贺家门并把头套进了锁链里。
任这凶兽再强,如今也逃脱不得,现在看着只是一个木雕的死物,想要它变成凶兽,当然是秦若说了算,它眉间那一滴血,相当于契约,秦若对这獓因有绝对的约束权,它脖颈上的绳子,则是牵在秦若手里的。
秦若捡起那木雕,朝目送出来的贺家人挥了挥手,贺老爷子坐在轮椅上也被孙子推着出来了,贺钧钺放开推着的轮椅,对贺老爷子道:“爷爷,秦若她不太记得路,我去送她到车站。”
“去吧,快去。”贺老爷子看着开了窍的二孙子笑的合不拢嘴。
贺钧钺快走两步追上她,道:“你来的时候下错站了,我送送你吧。”
秦若侧头看他,“好吧那谢谢了。”
贺钧钺腼腆一笑,陪着她一路走到车站,安静的只时不时余光瞟过她,没有出声打扰的走完了这一程,抢先给秦若买了票,目送人上去坐好,直到车子开走甚至连尾气都散在空气中看不见了,他才转身往回走,只不过这一次,脚步快了很多。
秦若在新南桥巷子门口下了车,她打算看看今天有没有什么好吃的肉或者食物,买些回去和于忆梅还有刘嫂三人打打牙祭。
才刚走进去走到九区,正碰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消瘦的脸上愁容不展,怀里揣着个布包袱,似乎想出手,又因为种种原因不想拿出来。
秦若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正要擦肩而过之际,男人却出声拦住了她,“姑娘,我这有个老物件儿与你有缘,价格合理,要不要瞅瞅?”
不等秦若搭话,朱老板“咳咳”两声,秦若看过去,只见他嘴唇微动,口型分明是三个字——西贝货!
秦若回之一笑,然后收回目光看向这个拦住她的中年男人,准确的说是看向他怀里的包裹,雾蒙蒙一片,没有任何光亮,放在后世话说那就是义乌商贸城出土。
男人见秦若停住了脚步,瞬间眼睛一亮,有门儿!
随即,脸色一苦摆出了一抹愁容,“我女儿也像女同志你这么大,得了绝症等着钱救命,不然我也不卖家传了几十代的老物件儿。”
口中虽然卖着惨,但男人解开包裹的手十分迅速,里面赫然是一方看着像鸡血石雕刻的大印,那大印的印面有搪瓷海碗大小,上面篆刻着五个金文大字——发丘天官印。
说是一方印,可是底部大的不像话,高度尺寸又不够,说来也巧,那印头雕刻着的正是睚眦兽头,一点鸡血石的血沁正好点在眼睛处,虽然这一点添了灵动,但整个大印的尺寸有问题,就算是新手也不可能把一方印雕成这个比例尺寸。
可以说是极其离谱敷衍。
“曹操摸金校尉七十二疑冢听过吧?”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下墓都能保平安,这印代表的就是诸邪退避,百无禁忌!”
“我祖上就是跟着曹公下墓筹军饷的发丘中郎将,这就是我家传的宝印,还是开启曹公七十二疑冢的线索,要不是家道中落等钱救命,我是玩玩舍不得出手的……唉!”
中年男人说着摸了摸眼睛一副不肖子孙愧对列祖列宗的模样儿。
看的秦若只想发笑,她看了眼这人面相,田宅宫富足,小有祖产,父母宫日角月角深陷,还在他命宫里牵了一丝血线,夫妻宫子女宫空****,鼻尖财帛宫生漏财恶痣,分明是无妻无子气死父母的一个老赌棍,装什么女儿重病卖传家宝的慈父人设呢!
秦若正要揭穿他,却发现那大印有点不对,于是改口道:“我能看一眼吗?”
如果是西贝货,她阴阳眼应该不会看到任何反应,但是就在刚刚,一团雾蒙蒙的气忽的一闪,快的几乎抓不住,但秦若眼尖看到了。
虽然不确定这是个什么东西,但秦若心下生了好奇,决定看看再说,如果有异常,她不介意当这个“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