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秦若没有打扰她, 正当于忆梅沉浸在往日甜蜜里的时候,秦若展开掌心,赫然就是那齐国六字刀币, 她指尖一捻牵出上面的一丝功德紫气, 手下悄悄掐起符诀朝着四面八方不着痕迹的打去, 她装作一边看一边慢慢转悠的时候, 带着紫气的一道养神符一个聚灵阵已经布在了这间卧室里。
人生病之后缠绵病榻越久气运会越发低迷, 于忆梅受的伤已经基本治好了,只是身体的亏损加上她郁结于心导致气运越来越低,人也越来越消瘦, 多思多梦,梦里都是她害怕成真的情况, 所以总看着病恹恹的, 身体也越来越差, 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再加上于忆梅常看化学类的书籍, 与各种金属元素打交道, 会损耗身体的精气, 有这一道符一个阵法在,总能让她把身体的亏损慢慢补起来。
她布下的养气符和聚灵阵当然不会一下子就让于忆梅红光满面体态丰腴,但至少她今晚她就能睡个好觉, 能做一场好梦, 明天精神应该会不错。
今天用掉的这功德币上的紫气足够在大凶之地保凡人一条命,但秦若不后悔,于忆梅对她释放善意表达关心的那些细节让她心生感动, 她又是个不愿欠人情的性子, 那就投桃报李护她健康。
晚上吃完饭,秦若上楼前对于忆梅道:“妈妈, 今晚做个好梦哦。”说完,她眨眼一笑道过晚安上了楼。
回到房间关上门,秦若打开那木盒子,“我没法儿一天三炷香,那就给您老换个地儿,请吧。”秦若说着,找了个日月星辰的光能照到的地方,把那关公像放了过去,月光下,那本该闭眼阖眸的雕像一双丹凤眼却是分明已经掀开了一条细缝。
俗话说不怕马王爷三只眼,就怕关老爷挥刀睁眼。
关公爷睁眼,必诛小人!
第二天下午,秦若照旧摇着公车去了新南桥巷子。
都走到那黑市巷子口了,秦若这才惊觉昨天那张摆摊儿凭证她没带,但来都来了,如果不让她摆摊儿,那随便逛逛也行。
正巧管理人员还是昨天那个男人,见了秦若没用她出示那证明就给她递了个小马扎,还顺口问道:“昨儿个那东西同志卖出去了吗?”
秦若愣了下,笑道:“我昨儿个摆摊儿不是卖那个,我是算命的,大哥有亲戚需要我可以打八折哦。”
她才说了不到两句话,等她等了一早上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朝着她走了过来,秦若跟愣住的管理人员一挥手,迎着贺君竹走了过去。
“姐姐……”贺君竹叫了一声,又慌忙改口道:“不是,是大师,您算的太准了。”
贺君竹的语气赫然从喜欢已经上升到了崇拜。
“别急,走,咱们过去再说。”秦若微微一笑,一句安抚仿佛带着魔力,让坐立难安的贺君竹心稍稍定了些。
两人走到九区,昨天那算命的男人一脸平静的看着她们走进,十分平静的对秦若道:“大师,我输了。”
愿赌就要服输,他是吃玄学这碗饭的,自然知道毁诺是什么后果,技不如人那就大方承认。
秦若递给贺君竹一个稍等的眼神,然后看了他一眼,只是道:“慕强攀高枝不丢人,和贵人结善缘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多大本事端多大碗,切记谨言慎行。”
“受教了。”男人谦虚低头,把早已准备好的一百八十块钱掏了出来,双手朝秦若递去,“请大师收下。”
秦若点头,接过钱装进了裤兜里,“说吧,还有什么事?”
算命的男人心下叹息,为自己的平庸为秦若仿若先知的反应,恭敬道:“我一个亲戚家有点不安稳,需要大师帮忙去打整一下。”
“好,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吧。”
秦若一口应下,然后走到昨天的位置上坐好,这才看向贺君竹,“昨晚怎么了?”
“我们全家,包括我爸妈,我爷爷,我二伯和我二伯母,还有我二堂哥,甚至我家阿姨,不约而同做了一夜的噩梦,今早醒来,齐齐头疼,做的噩梦都是一样的,漫天的尸山血海,今天陪我爷爷去了趟医院没查出问题来,我这才惴惴不安的到这里来,结果转了转我的头疼倒是好了,医院找不到病因,我只能来找大师救命,我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可受不了这样要命的头疼,求大师救命!”
贺君竹语速极快的说了前因后果,一脸祈求的看着秦若,她觉得她真是个惹祸精,要不是买了那个破东西,也不至于让家人受罪,还有……还有那个烂桃花!
她心下大惊,今天兵荒马乱的一早上根本没顾上记起那件事,要是因为她让爷爷的名声染上污点,让爸妈跟着受累,她真的是万死难赎!
只见手忙脚乱的掏出一百八十块钱,慌忙递给秦若,脸上一副快哭的表情。
“做了噩梦头疼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到这里转了转头不疼了因为这条街上有些物件儿确实是好东西能辟邪,”秦若毫不客气的接过卦金,道:“你爷爷和你的家人想必不会信,我给你先说个缓解的法子,时机到了我再去帮你处理。”
贺家老爷子一辈子枪杆子里打出来的地位,干了一辈子老革命,她这会儿贸然上门去,符还没掏出来能把她撵出来。
赚钱归赚钱,秦若可没有自取其辱的爱好。
贺君竹心下略微一定,可是想起那祸端来源,心又提了起来,急急地问道:“那,那……那个金钱豹怎么办?”
这事儿也怪她,跟父辈不一样的是她从小对这些古玩很感兴趣,可是琉璃厂如今古的跟鬼一样,还是男朋友不知道哪来的路子听说了这里,结果一来,就在东侧那里遇上了起争执的一桩交易。
还来是一个临时的摊主卖出去的一个木雕,却后悔了卖的太便宜,想要加两块钱,结果那买主不愿意,本来钱也还没付,那买卖双方谈崩了之后她一眼就瞧中了那个黑漆漆的豹子,看着十分神秘威武,听摊主说是宋代的。
经过男朋友三寸不烂之舌的一番讨价还价,不仅没有多掏那两块钱的加价,还让那摊主兴高采烈的少了十块钱,说是东西卖给投缘的人少十来块钱也畅快,她却一眼看出,那带着一股淡淡香味的豹子雕像是个紫檀木的,一百零八块的价格,她买到了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雕像,听摊主说还是供奉来财的金钱豹。本来以为捡了大漏儿,她也开心了两天了,也听那摊主的话供在正北的位置上,没成想昨天这个好看的姐姐开口就让她挪个位置,挪了位置只一夜,全家都出事了。
她可不会觉得是这个大师姐姐做的妖法,求财的金钱豹让她全家做了噩梦,那必然就不是求财的。
“金钱豹?”秦若笑道:“那是上古凶兽獓因,专门用来施压胜诅咒之术的。”
虽然是压胜兽,但也分善恶吉凶,比如相传蜀郡太守李冰在岷江上建造都江堰水利工程时,因为岷江喜怒无常泛滥成灾,他就经人指点把一头石雕犀牛做压胜兽镇在都江堰工程下,才保水利工程顺利建成。
当然,这传说经过历史的淘洗已不可考,但压胜兽却不能随便供应。
贺君竹自以为捡漏儿的紫檀金钱豹,却是一只人血浸透染着香灰供奉的凶兽獓因。
獓因与豹子长相略相似,一般人打眼一瞧只觉得像个豹子,这种凶兽最善于编织梦境网罗人脑中精气,等时间一久人要么在噩梦里死去再也醒不过来,要么日渐消瘦精气尽毁,总之不是个善茬儿。
把雕刻的上古凶兽当金钱豹供奉,纯属是嫌家里太过安稳了。
“獓因?”贺君竹倒吸一口凉气,作为一个爱好与当下主流不太相同的青年,她如何能没看过七叔《山海经》,当然,这种事肯定是背着爷爷父母和一众家人偷偷进行的。
所以她知道獓因是什么。
“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你供奉的时候好说,但是如今要送出去,那可不能随便丢出去了事。”
秦若的话戳破了贺君竹心下的一丝希冀,她刚才就打算远远的扔出去。
“那怎么办?”她焦急的问道。
“别往正北位上放,如今它不过吸了两夜精气,昨晚第一次织梦不成才导致你们头疼,所以对于你和你家人伤害不大,等我给你教个解了獓因梦境的法子,你家人的头痛就没大碍了,把那雕像别在正北位供奉,等时机到了我就去给你处理了。”
秦若说着,一伸手,对贺君竹道:“把你的左手伸出来。”
贺君竹丝毫不敢怠慢,赶紧把左手伸了出来,秦若左手往自己右臂上轻轻一点,然后右手抓住她的手,在她掌心迅速的画了一道解梦符。
“回去在你头疼的家人命宫也就是两眉之间的印堂处按三下,头痛立消,”秦若放开她的手,又提醒道:“既然验证了我算的没错,那你那朵刑克你父母的烂桃花该处理了,告知你的恋情,让你家人去查他背景,一定详查。”
她收了一百八十块钱,一卦加上解梦符,贺君竹不吃亏。
贺君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耳朵支棱的老长听着秦若的话,生怕漏掉一丝重要的信息。
她左手攥得死紧郑重的端在身侧,像是掌心里揣着聚宝盆。
“放松,掌心张开触碰任何东西甚至跟人牵手或者洗手都不影响符的效果,今天半夜十二点之后会自动失效。”
秦若解释完,朝她一挥手,“回去吧。”
“那……那我怎么找大师帮我送那雕像?”贺君竹想要个大师地址,又怕大师觉得唐突,她今天早上热过上的蚂蚁一样焦急的打转转却找不到人,最后死心了想到约的时间是下午,又回去心事重重的吃了饭,这才赶忙又来这里,焦急的等待漫长的好像一个世纪。
她如今住在贺钧剑家,一报地址这不是闯了大祸了么,秦若故作高深道:“等你家解决了你烂桃花的事,时机自然就到了,我自会在这里等你。”
贺君竹这才点点头,然后恭敬的一鞠躬转身跑了,弄得秦若哭笑不得的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全程围观了全过程的隔壁摆摊儿的老板,不由给秦若竖了个大拇指,“这大妹子,昨儿个我是一点没相信你会算命,结果如今,我老朱服气了!”
昨天赞秦若爽快的老板,见她这会儿闲了下来,他自己也没生意,于是跟秦若搭话闲聊。
“混个饭吃罢了。”秦若笑着谦虚道。
如今高工资一个月不超过五十块,大多中上游工资三十块一个月,她这一卦赚了三百六,相当于高中档人群十个月收入,放在后世那就是一卦十万。
所以让周围的人惊叹是必然的。
秦若看了他摊位一眼,“你这开张吃三年的生意哪里用得着羡慕我。”
古玩行有句话,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能在九区摆摊儿的,都是家里不愁吃穿的,虽然算不上款爷,但也绝对不是靠辛苦工作维生的那群人。
“大妹子这话吉利!借你吉言了。”
姓朱的摊主呵呵一笑,“我姓朱,朱元璋那个朱,有家里传下来的开门到代的好东西,只有一样儿,妹子不妨猜一猜?”
秦若笑了下,“我昨天本来就是看上了老板跟前儿一样东西,结果还没来得及询问,意外发展成了这样,证明那样东西与我无缘,我知道,但是我不会说。”
她目光平静且雨露均沾的扫过那堆古玩,没有刻意在哪个上停留,这个老板精得很,亲自见证了她算命的手艺,想利用一下她的能力给他自己摊位上的东西个筛选选,可秦若却绝不会插手。
“万事自有缘法,老板何必强求,按照自己的经营理念来,该你赚的钱不会少一分,要是让我给你打眼一瞧,我倒能全部给你点出来,但是你赚了不该赚的钱就怕代价你付不起。”
摊主虽然有些小心思,却不过分贪婪让人讨厌,秦若故而也笑着劝了一句。
若真有开门到代的明朝宫廷好物,也不用秦若的法眼鉴定,她这话包含的意思双方都懂。
朱老板一拍大腿,称赞道:“是这个理儿,大妹子爽快人!”
秦若笑了笑,又与他闲聊了几句,望了一眼巷子东侧入口处,心下终是叹了口气。
三天的时间眼看剩下两天,让关公爷睁眼的那女人,到底今天没来。
回到贺家,夕阳下于忆梅在跟着刘嫂种园子,小院空着的地方载着一棵梅树,其余空地每年春天开始,刘嫂都会种上几垄菜苗,只是于忆梅不通俗务加之身体不好,从来没有亲自上手过,今儿个倒是破天荒头一遭。
“若若回来了,妈妈在跟刘嫂学种菜,刘嫂说咱们这小院子还能吃两茬儿的新鲜青菜。”
于忆梅今天显然精神头儿极好,脸色甚至带着微微地红晕,额头上沁着汗珠,虽然累却十分有活力。
“妈妈多活动活动反而对身体有好处,以后教我念书也精力充沛。”
对于秦若每天出门,于忆梅从来不追着问,只是叮嘱她注意安全,听了秦若的话,她高兴的点头,“是要的,要教若若读书的。”
园子也正好种上了,三个女人和和气气的又一起回房讨论晚餐,小日子过得也十分不错。
“若若真是妈妈的福星,昨儿个才进我房间参观了一下,晚上我就梦见他了,他好好的在工作,告诉我时间到了他就回来了。”于忆梅给秦若夹了一筷子菜,眼中满心欢喜。
秦若笑着应道:“是您啊心情开朗了,心情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所以啊,您不能思虑过重,你要相信好人有好报的。”
晚上睡觉前,秦若看了眼窗台上被月光照着的关公爷,一层薄薄的月光照在那青龙偃月刀上,似是镀上了一层光,就像给那兵器开了刃一样。
她也没多想,就拉上窗帘上了床,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着前秦若还在想没有电子设备的时代她睡眠是真健康……
半夜,原本睡着的人眉头一皱,隐隐有要醒来的趋势。
一阵战马嘶鸣声隐约在秦若耳边响起,把跌入好梦的秦若终于吵醒了。
她睁开眼,夜凉如水,月光亮的惊人,而阳台上的窗户大开着,室内的窗帘随风在房间内都快涨成了迎风招展的大旗,再看那窗台上窗帘后的的关公像,周身罩着一层红光,显然是要月下打马而去。
秦若恰好看到一个背影,她急的一起身,跟着从窗户里飘了出去,在看**,她分明却又在闭眼睡觉。
这是天魂离体。
秦若一路跟着那关公爷下了楼,穿越过无数的街道,到了燕城第一人民医院门口。
在她眼中,淡淡的鬼气与生机笼罩着这座建筑,关公爷举起青龙偃月刀一指,医院的大楼被一道红光笼罩了一瞬间,随后,这里的人不论是医护人员还是病人,全部陷入了昏睡。
他们不会知道,因为一尊被某家供奉了二十四代的雕像饱受那家人香火,一丝神力在雕像体内苏醒,今夜踏月而来,给他们也渡下了一丝保佑之力。
这一丝血光蕴含的保佑之力,足以让绝症的患者变为可治难症,让轻症患者加速痊愈,也让普通人在梦里能修复身体的疲劳暗疾。
却有一间病房除外,住院部四楼七号病房。
那里住着的正是卖了这雕像的那个女人陈美婷一家,前次关公爷出手,这是让那家子人住了院,如今见陈美婷执迷不悟,他却是亲自来诛小人了。
上楼前,那一身杀气的关公爷回头看了秦若一眼,丹凤眼里寒意凛然,“吾深夜劳你前来,是要救一人之命,吾主杀却不能救人。”
“关公爷有令,莫敢不从。”秦若的天魂点头应允。
一阵疾风来,就像他们乘风来的几个瞬间,人已经到了病房里。
陈美婷一脸疲惫,刚靠着床头睡着,却被一阵喧嚣的吵闹声惊醒了,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却看到逼仄的病房里,一个一身战甲身骑战马手拿大刀的男人,她吓得攥紧了**丈夫的手,再一看,旁边却是还有一个女人,是她见过的,买了她祖传雕像的那个女人。
“你们来干什么?”女人神色有些不好看,总觉得秦若神神叨叨的。
陈美婷没敢认那个骑马的男人,可是病**本来陷入昏迷的男人却是猛地睁开眼睛,一下把他认出来了。
齐思贤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见到这么诡异的一幕。
“美婷,这是咱家那雕像显灵了啊,你快求关老爷救救我!”齐思贤激动不已,心下却也隐隐后悔,他曾经没少对着雕像嗤之以鼻。
陈美婷惊讶的瞪大了眼,随即,跪倒在地朝着关公爷一顿磕头,“求关老爷救救我丈夫,看在我家供奉您多年的份儿上,求您救命!”
“你父因他而死,你母因他而疯,你长女遭他家毒手丧命,他当为你陈氏仇人,你却跪地求吾救他?”
关公爷一句话,让齐思贤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慌张的攥住陈美婷的手,“美婷,这不是关老爷这是妖孽你快赶出去!”
陈美婷已经被那句话定死在了原地,她就那么呆呆地跪着,半晌才似乎理解了关公像的意思。
“这……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陈美婷的手冰凉冰凉的,却没有放开齐思贤的手。
“我们大半夜吃多了撑得来这儿给你说误会?”秦若嗤笑一声,“人可以无知,但不能愚蠢到无药可救。”
“陈老爷子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教出你这么个蠢货他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秦若终于还是把这句话骂了出来,坑爹妈坑女儿独独爱她丈夫的这位陈小姐,确实让人很南评。
“思贤……你说劝我爸想开些要了我的亲笔信,你去做了什么?”
被人指着鼻子骂,陈美婷转身,泪眼汪汪的看着齐思贤,“之后你回来,有了工作,你说你没见着他最后一面,是真的吗?”
“只要你说我就信。”陈美婷坚定攥住丈夫的手,她妈疯了她爸死了,她已经没了一个家,不能在连这个家也毁了。
“岳父的死跟我没关系,你相信我,快把这两个妖孽赶出去。”
齐思贤如何能不知道自己妻子的性情,握着她的手深情款款一顿保证,“我爱你,爸妈,我们的女儿,再生一个儿子,我们才是一家人。”
陈美婷像是被说服了,眼眶一滴泪摇摇欲坠,眼里却有了神采,正要说话,关公爷挥刀一劈,病房的白墙上出现了一副血色的画面。
只见这齐思贤带着一群红小兵闯进了一个小院儿里,然后一个中年男人被带走,赶出房间来的妇人,齐思贤却交给了她一封信,然后那妇人看完,满脸绝望指着齐思贤大骂。
画面一转,被抓走的中年男人胸口上挂着牌子在游街批、斗,他一身的菜叶子和脏污的粪水,神情麻木。
画面再次转换,阴暗的小院角落,一群地痞流氓在欺负那妇人,男人目眦尽裂追上去相救,可是他一身伤,又被那些人一顿拳打脚踢,他躺在地上再也没有了生息。
最后,画面里留下了那妇人衣衫不整疯疯癫癫的背影。
“我……我不知道这些事。”陈美婷无意识的念叨着,看向齐思贤,眼泪汹涌而下,“是你举报了我父亲,为什么?”
“人人都说陈家有藏宝图,你父亲那个老不死的明明就你一个女儿,还舍不得给,陪嫁的一堆破铜烂铁有什么用!”
眼看已经无可辩驳,齐思贤明白陈美婷的性子,彻底撕开了伪善的真面目,“你少质问我,那封信里你不是亲自问了藏宝图的事吗?女儿亲自盖章父亲私藏宝藏,红小兵不批、斗你家批、斗谁!那老不死的死了活该!”
“你也别这样一副质问我的模样儿了,”齐思贤捧着她的脸细细擦去陈美婷的眼泪,神情无比的口吻却说着最凉薄的话,“你关心的永远只有你自己,你骨子里的自私和我才是一路人,岳父他也没白死,这不是给我换了个铁饭碗吗?”
齐思贤虽然心下慌乱但他面上很稳,他从遇上陈美婷开始,他的算计就没有落空过,他唯一的优点就是脑子好使,他现在很清楚,这个看一眼都瘆人的关老爷,是陈美婷家供奉出来的,果然陈家那老不死的不是好东西,他没有举报错。
既然陈家供奉出来的,那会听陈家人的话,只要拿捏住了陈美婷,就算这鬼东西不能为他所用,也绝对不会伤害他。
而陈美婷,似乎真的如他所想。
“我……我父亲的死,明明怪那群地痞流氓,思贤只是……他虽然有错但又不是他要他们打父亲的。”
陈美婷祈求的看着关公爷,“我和思贤还有两个女儿,我如今已经没有了一个家,您还要我再次家破人亡吗?”
“我不要您救人,只求您高抬贵手别管了。”
她这句话说完,齐思贤的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
陈美婷牵着齐思贤的手从地上起身,给他掖好被子,转头看向秦若,忽然道:“昨天那块布……现在还有用吗?”
秦若心下一动,“有用。”
“思贤,我去看看妈和囡囡,关老爷不会伤害你的,咱们有钱了好好给你治好了咱们再回家。”
陈美婷说着,朝关公爷再次叩头,“我已经卖了雕像,您不受陈家供奉,以后求您保这位女同志平安顺遂。”
磕完头,她起身朝丈夫安抚的笑了下,转身出了门。
秦若看了眼陈美婷的面相,对那血色身影道:“既然如此,关老爷咱们也走吧,还是莫要招人厌恶了。”
隔壁病房,住的就是陈美婷的婆婆蒙氏和孙女囡囡。
陈美婷满手的脏污从楼下上来,手中捧着一块布。
进了房间,那破布在她拿着走进女儿病床边的时候,她忽然眼中一凉,她看到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儿淡灰色的影子一样趴在妹妹身上已保护的姿态护着三岁的囡囡。
那是她的大女儿珠珠。
陈美婷捂着嘴哭了起来,那灰影的大女儿一身的伤,冷冷的转头看着她,“你只想要弟弟,我身体好疼,我不想要你当妈妈!”
然后,她忽然咧开嘴一笑,鲜血开始从口中涌出,一枚农家妇人纳鞋底的三寸长的大针,混着血液缓缓吐了出来。
“奶奶扎在我嘴里,说口中含针的鬼无法跟阎王爷告状。”
九岁的珠珠口中鲜血淋漓,还在冲着陈美婷笑,“我肚脐眼里,我数了足足有四十九根针,她说扎肚脐眼能生弟弟,我说我疼,可是你嫌我不听话。”
这针不是一次性扎的,是从珠珠出生开始就扎了,蒙氏扎了六年可是陈美婷还是生了个赔钱货。
可是二孙女出生那一年,国家鼓励生两个最好,提出了计划优生的政策,眼看孙子没了指标,蒙氏决定创造指标。
“我是在奶奶屋里被捂死的,她拿枕头捂着我的嘴,我想叫奶奶,叫不出来,她说我占了弟弟的名额,好疼啊,我死了之后她掰开我嘴扎了一根大针,她纳鞋底的针,我听她念叨说这样一来我不能像阎王爷告状。”
珠珠稚嫩的话说着世间的残忍,她笑,“ 是仓库角落里那个爷爷让我不疼了的,我才能保护妹妹,只要奶奶来扎妹妹,我就吓她。”
说着,她又沮丧起来了,摸了摸昏睡的囡囡的头,“可是妹妹太弱了我好像要害死她了。”
秦若心下一酸,上前摸摸她的头,“没有,珠珠一直很棒,在保护妹妹,我能叫醒她来。”
“漂亮姐姐。”珠珠抿嘴一笑,有些羞涩有些开心。
关公像显灵以自己的血光杀气化去了珠珠身上的恨意,所以她没成厉鬼才以灰影的姿态在保护妹妹。
秦若掏出功德币,抽了一丝朝珠珠眉心一点,“珠珠以后九世,每次投胎都是父母独宠的乖宝宝,不会再受任何委屈。”
至于之后的轮回,看她自己造化吧,这个孩子这一世太苦了,哪怕早已看尽人间邪恶黑暗的秦若,也没忍住湿了眼眶。
关公爷一刀劈下,三岁的囡囡睁开了眼,她转了转头,视线略过陈美婷,却在转向墙那边的时候,咧开嘴一笑,“妈……妈。”
叫的却赫然是珠珠。
“姐姐,我是姐姐。”珠珠好开心,妹妹没事。
“姐……姐。”囡囡三岁说话还不连贯,却口水滴答的跟着姐姐说话,伸出小手还要牵珠珠,珠珠却躲开了,她不能碰妹妹,妹妹会生病。
“可以牵她的手,珠珠不会害了妹妹的。”秦若轻声道。
珠珠欢喜的牵住囡囡的手,“要乖乖长大,姐姐不能保护你了。”又俯身在囡囡耳边嘀咕了几句悄悄话,随后羞涩的看了秦若一眼,慢慢的身影变淡消失了。
秦若心下一动,她仿佛察觉到了一丝与珠珠的牵连,但淡淡的因果被什么遮蔽了她参不透,于是只得作罢。
陈美婷只眼眶通红,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她看向秦若道:“你们走吧,请别打扰我家平静的生活。”
周身气息一冷,却是关公爷要发怒,秦若却道:“走吧关老爷。”成功按捺住了关公爷的怒气。
两人身影飘远,陈美婷弯腰看着小女儿,在俯身要亲她的时候看到女儿眼里的抗拒她顿住了,然后抱起她趁着半夜的月光出了门。
秦若这头回到贺家,关老爷那一丝神魂归位,她对那雕像道:“人的人生得自己去过,过好过坏神也帮不了。”
然后那一缕天魂飘进了身体里,再次陷入了梦境。
第二天,秦若起床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下了楼,于忆梅道:“若若起来了,咱们正好吃饭。”
正说着,刘嫂麻利的端了午饭上桌,她忧心忡忡道:“若若这两天出门小心些,今天城西那医院里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嗯?”秦若停下筷子,好奇的道:“怎么了?”
“一个女人,砍了婆婆整整五十刀,最后婆婆还是被捂死的,老公公也被她掀出窗户从四楼下来摔死了,男人更惨,扎了不知道多少刀,砍断了左腿和右手,人却没死,可是吓疯了。”
刘嫂提起今天去买菜时听人议论的情况,现在还头皮发麻,还有一处他没说,男人那活儿直接被碾碎了。
“那杀人的女人怎么样了?”
秦若不用想就知道这是陈美婷,昨天在齐思贤的病房里,她一副自私只爱自己不管父母死活的模样,可是秦若却看到她面相变了,印堂里黑的滴血,因果线加重。
亲生父母已经没法儿再惨了,那能让孽债加深的,也就婆家一家人了。
既然做了孽,那就苦主自己去讨,就像她说的,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陈美婷从头到尾没要她帮忙,她自然不会插手。
她这才没管闲事和那关老爷回来了。
“自杀了,戳瞎双眼自己抹了脖子。”
刘嫂摇着头叹气,“说来就瘆得慌,半夜偌大的医院愣是没人听到惨叫,那老公公本来没死,硬生生爬到楼梯前才流血流死,昨晚所有人好像都睡得特别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