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摊主这一眼摆明了没把秦若放在眼里, 这女同志穿着不错,应该是个有闲钱的主儿,只是, 怎么看也跟他这些东西不沾边儿, 心下直摇头的叹了口气, 并不抱希望。
先说响后不嚷, 反正他已经提醒了, 要是实在贪心伤了身体要了命,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好,那我试试, 不论生死都不会找摊主麻烦的,”秦若轻轻弯了弯唇角, 她的命向来硬, 说着便蹲下身子伸手, 左手掀开了那小木箱子的箱盖, 然后这一眼, 她看到赤红的光芒冲天而起。
同时, 一股冰冷的寒意迅速袭来。
只眨眼间,仿佛气温从温带到了北极。
摊主摸了摸胳膊上迅速聚集的鸡皮疙瘩,“你不是有缘人赶紧盖……”一个上还没说完, 就被他仓皇之间强迫堵在了喉咙里戛然而止。
因为他就看到秦若把那土褐色的铁疙瘩拿了起来, 安安稳稳一切如常的拿在了手里,没有强作忍耐没有吸着气就那么平平无奇的拿在了手里。
“秦姐……好冷啊,你感觉不到吗?”本来殷勤的给秦若凑在跟前打蒲扇的小六, 被寒气逼的退了两步, 一脸苦涩又震惊的瞅着她,刚才听了摊主的话他也想试试, 心想着能碰碰运气,并不是多想要箱子里的东西,只是纯好奇心作祟,如今一见,算了,人的成长就是承认自己的平庸,他这一刻瞬间成长了——他承认他不行。
“嘶——!”隔壁离得七八步远的一个摊主倒吸一口凉气,他穿的短袖,只瞬间觉得一冷,口中不由得嘟囔,“邪了门儿了,这也才过九月九啊,咋忽然就降温了!”
“是啊谁说不是呢,别是又出现荒年吧,唉……”
“这瞬间就冷了,好奇怪!”
周围摊主一边搓着胳膊一边附和着,各自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本就阴转多云,何况现在太阳也快落山了,自然是看不见天空里的太阳,他们显然在这眨眼间还没发现温度骤降无关天气只因为邻居摊位上有人掀开了一个其貌不扬的箱盖
不用多,在持续两分钟,这里的异常就一定会被发现。眼见要引起**,秦若迅速放手盖上了箱子盖,红光消失,空气瞬间回春。
这还多亏了这摊主买卖的东西过于骇人,所以周边离他最近的摊位都隔了七八米,虽说投机倒把也不是什么好事,可是破四旧的年月沾染这些老物件儿,那纯粹老寿星上吊呢活的不耐烦了,用封建王朝的话说比起他们这些小摊贩来,各位这位独臂侠那就是罪加一等。
“拿走拿走,赶紧拿走!”
摊主甚至激动到声音有些不稳了,见秦若手伸进裤兜好像要掏钱,他苦涩皱巴的脸上拒绝掺杂着兴奋,一叠声的摆手不算,还倔强的用独臂把那箱子往秦若跟前推了一推,送瘟神的急切也不过如此了。
秦若掏出钱来,还没数呢那摊主脸一拉,“说了有缘人分文不取,小姑娘你莫要坏了规矩!”说着又似乎觉得自己过于严厉了些,他皱巴巴的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你拿走就是帮了我大忙了。只盼着别再回来了。”
他不知道说的是秦若还是石头。
秦若莞尔,“放心,不会回来的。”
摊主见此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两分,这东西砸在他手里快二十年了。
他祖上曾经说当铺里做大掌柜的,据他族谱记载,四百年前,他爷爷作为明朝的大掌柜,经过他掌眼的物件儿那真是宫廷御赐都有,私家收藏更是珍贵,到他这一代,遇上乱世,最终建国之后安稳下来,他也曾走街串巷收过一些古物,这东西就是他收物件儿时那家主人做添头搭给他的。
当时那主儿家却不让他打开箱子过眼,反正也没要钱,他就顺手收了,结果却收了个烫手山芋,谁碰冻谁不说,他曾经不信邪大夏天戴着厚手套裹着毛巾拿起来看,就拿了五分钟不到,他右胳膊结了一层冰,等他大惊之下使出各种手段化了冰,手却是废了,最后无奈何去医院,医生建议截了手臂,不然性命不保。
就那一次不要命的试探,他成了独臂侠,对于罪魁祸首,他当然不想放过,火烧不化,连盒子丢在池塘里,第二天又出现在了他家桌上,丢进几十米深的井里,第二天又会出现。
甚至他埋在地下,都没办法,想起那主儿家转交给他时的情形,他猜测可能得别人自愿收下才能转手,就在这时候,文化运动开始了,这东西连带木头箱子都邪门儿得很,他哪里敢拿出来见人。
他本人更是从沪州城一路辗转到了秦省凌阳县,费;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寻摸到这处黑市,收东西卖东西倒在其次,主要就是寻一个冤大头能接手这件烫手山芋。
他开始是不打开箱子直接送,因为一打开察觉到扑面而来的冷气就没有人敢要了,可是不开箱子人的怀疑更甚,几个略懂此道的更是不沾手,没办法,他只得正大光明往出送,只是让人看之前他得确定此人好此道或者略懂行,哪怕就算讲了要求,还是没有人愿意接手,根本没人敢碰,无奈他只得把要求一降再降。
没想到终于等来了一个冤大头……啊不对,是有缘人。
秦若抱着箱子直起身子,走之前又转身,她话还没出口那摊主神色一凛,十分戒备的道:“姑娘你自己碰了,概不退换你后悔无效!”
她哭笑不得,终于还是直言道:“这里面或许是好东西,你白送我可别后悔啊。”
“赶紧走赶紧走!”摊主不耐烦的一叠声摆手,“谁后悔谁是傻子!”
这种冤大头遇上一个就要烧高香了,他今天就下馆子庆祝,哪里还敢后悔!
秦若见他真的是生怕自己后悔,只得开心的抱着箱子转身往出走,小六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小心试探道:“秦姐这是捡着了好东西?”
“对,顶顶好的东西,”秦若愉悦的笑着应了一声,还有一句话她却没说——可能这是她此生捡的最大的漏儿。
刚才那箱子里,是一个土褐色的铁疙瘩,其貌不扬到放在路上让人觉得碍眼,放在河滩上格格不入,放在山里的石头之间,也觉得丑的很新奇的一个土疙瘩,可是她阴阳眼看到的冲天的赤红光芒却隐隐有气吞山河之势。
所以箱子里的丑土疙瘩,不过是一层护宝泥加上玄门手段做了封印的障眼法罢了。
里面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她不清楚,但总归不是俗物。
这一趟有了这个东西,秦若没了继续逛的心思,她告别了小六一个人走出那条巷子,往几条通往这里的巷子口各自打了四个符诀,这才转身往姜家走去。
回到姜家,连同张生财给她的那把梳子和六字刀币一起放进了这个箱子里,然后在封口处画了一道封印符,除了她本人,或者玄学手段高于她的人,其余没人打得开。
做完这一切,她把要带走的旧物归拢,满打满算也就几件衣服几百块钱和贺钧剑的妈妈给她的见面礼,加上木头箱子一起装进了帆布提包里。
秦若把行李规整完毕,从裤兜里一摸,摸到了三百块钱和两张纸。一张是结婚证,一张是贺钧剑留给她的信,不过已经晕染的几乎不可查看了。
她心里一犹豫,放在一起叠好也归拢进了那小木头箱子里。
收拾停当刚从卧室出来,姜望云却一脸喜色的走了进来,口中还哼着这个年代风靡大城市大街小巷的歌曲《美酒加咖啡》。
“什么好事啊云姐?”秦若见她一脸笑意,不由道:“这么开心?”
姜望云笑着走过来伸手一摸她的脸,眨眼道:“因为今天说个好日子呀。”
作为九零后的秦若,听到这句话不意外的想起了十多年后那首歌,只当是姜望云东市的生意有了大进项,她心想事成了呢,于是也替她高兴。
“那云姐可要做一顿大餐庆祝庆祝!”秦若笑着道:“我给你捡蒜剥葱打下手。”
“你歇着去吧,今天你不沾手任何家务,就好好歇着吧。”姜望云说着顿了一顿补充道:“明儿还走远路呢。”
秦若也不跟她客气,就靠在锅台不远处的墙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说着话,直到夜幕降临三菜一汤就做好了,一个红烧肉一个蒜泥青菜还有一盆鱼汤,也没见贺钧剑人影。
吃饭前姜天仞回来了,只说贺钧剑还有事不来吃饭,秦若听见这话怔愣了一秒,随机眼神一闪,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吃的津津有味。
姜望云看她一眼,笑道:“若若就不为你这新上任的丈夫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秦若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下姜天仞,“都是大人了就别操小孩儿的心了。”
秦若很清楚,贺钧剑身个不错的男人,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已经很明了了吗?
她一心守寡,他也有事忙碌,一拍即合,天选的绝配夫妻。
仅此而已。
吃了饭和姜望云溜达溜达消消食,秦若洗漱一番之后就睡了。
姜望云望了眼对面已经漆黑的房间,与姜天仞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第二天,秦若还没睡醒,姜望云把她拉了起来。
“若若醒醒,起来穿衣裳了。”姜望云说着,把一身红色的崭新的线衣线裤放到了她手边。
秦若眼底带着淡淡的气血不足睁开困顿的眼,“云姐,怎么这么早?”
“傻姑娘,今天要嫁人了,不得早点起?”
姜望云带着笑意的调侃让秦若迷糊的心下泛起一丝疑惑,然后睁开了眼,她看到她房间似乎拥挤了不少。
炕头上,一红一绿两床崭新的绸缎面的被子,上面隐隐可见龙凤呈祥。
她枕边,一身崭新的红线衣红线裤,隐隐带着一股洗衣粉的清香。
远处床头上,整整齐齐叠着六套新的衣裳,颜色花俏亮丽,都是的卡和的确良的面料。
不远处的地上,一对大红色贴着喜字的暖水瓶,一对底下印着喜字的搪瓷脸盆,里面放着大红的搪瓷漱口杯,并两只牙刷一管牙膏以及一把红木梳子。
门口的桌子上,还有红纸封着的两只印着描金龙凤纹的小碗。
这……似乎是凌阳县婚嫁时的规矩?
“这都是昨天贺钧剑准备的,衣裳是我去给你看着买的,线衣线裤都洗干净了,他亲手洗的,里面还有**和小背心,我亲自给你洗的。”
姜望云笑着开始一样一样介绍,“幸亏里面的衣裳及时干了,今儿出阁,再热红线衣红线裤都得穿,被子是我和贺钧剑姜天仞加上小□□个人连夜赶制的,样子还是罗阿姨给我教的做法,针脚不能细看,不过咱们图个喜庆。”
“他……你们昨天下午,就去做这个去了?”
秦若眼底一热,心下狠狠地一酸。
“贺钧剑本来打算带你去了燕城,再好好的给你置办这些,可是又觉得你默默地悄无声息的跟着他走太委屈你了,就央了我们两口子一起帮忙,说还要瞒着你,昨天下午,他几乎忙的脚不沾地。”
姜望云没说的是,为了找一身红线裤,贺钧剑跑了凌阳县下辖的凌河乡才买到。
六身新衣裳也是几乎动用她全部关系在全县城找了裁缝师傅一起赶制的。
“赶紧起来洗漱洗漱,美美的要当新娘子了。”
姜望云道:“不管若若什么打算,结婚证都领了,你叫我一声姐,我就不能让你这么出门。”她说着,掏出一对白玉镯子,玉色白腻莹润,隐隐透着一股通透的水意,不由分说的给秦若套到了手腕上,“姐姐送你的出阁添妆礼物。”
秦若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她心下思绪烦乱,直到手腕上莹润冰凉的触感传来,她才回神,在姜望云的催促里,她终是在被子里换了姜望云给她准备的衣裳。
“云姐,这个天气……穿线衣线裤得热死我!”秦若穿着背心钻在被子里央求的看着姜望云,商量道:“我……我穿那件水红的的确良衬衣总行吧?”
姜望云有些犹豫,但是天气确实还热,“那行,红**得换上。”
把那件水红色的的确良衬衣和一条黑色的长裤拿给秦若,这才笑着出了门。
秦若抱着衣裳看了两眼,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套上衣裳下了床,叠好被子,将换下的昨天穿的衣裳装进盆子里洗了,这才开始洗漱。
姜望云再次看到人,眼睛一亮,“若若真好看。”那鼓胀胀的胸口,纤细的腰肢,配上端正修长的一双腿,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儿,迎着第一缕春风吐艳。
秦若笑,“云姐也好看。”她就寻常洗了脸,涂了一下贺钧剑的妈妈给她带的润肤膏,年轻就是最好的化妆品,她往镜子里一瞥,不是她自恋,确实好看。
姜望云太起手腕一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吃饭了。”说着脚下生风的从厨房里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油泼辣子调的酸汤,老远就闻着香味了。
“出门饺子进门面,今儿若若出嫁,姐给你包了饺子。”姜望云躲开秦若欲要端碗的手,拿起筷子道:“你坐那儿,今天这顿要我给你喂。”
凌阳县的习俗,女儿出阁前最后一顿娘家饭是要家人喂的,有母亲的母亲喂,丧母的长姐或者长嫂来喂。
可能这些习俗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但,有人这么用心的一点点给她圆满,秦若心下感动不已。
她眼底一热,扯出一抹笑才把泪意压下去。云姐给她操心,她无法张口告诉她结这个婚事为了守寡,不过不论是什么打算总归这辈子也就这一回,她欢欢喜喜的配合着就是了。
贺钧剑死后他的家人她会照顾,云姐这个姐姐她也认,那如今,就欢欢喜喜的结婚咯。
秦若咽下口中牛肉萝卜馅儿的饺子,道:“云姐,西市各个巷子口我画了符,下次公安局的同志接到举报来抓人你别慌,他们走进那条巷子会遇上鬼打墙,没有任何危险但半个小时才能走出来,直到西市背后的管理者不是你那路障符才会失效。”
“先别忙喂等我说完,”她慌忙伸手拦住姜望云的手,“还有八张符你拿去东市各个巷子口烧了,在我房间的床头柜抽屉里。”
虽然赵汗青已经坐了牢,姜天仞也改了被抓进去早死的命运,但是万一再出了事,秦若这才有了这一切的操作,相当于给姜望云的事业上了一道保险。
“好我知道了,若若快吃吧。”姜望云心下闪过欢喜感动,却并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端着饺子一筷子一筷子的喂给秦若。
这头刚吃完,那头姜天仞也迎了贺钧剑进来,小六还放了一挂鞭炮,一阵热闹的响动。
秦若从窗户的玻璃里看到贺钧剑,眼神一闪迎了上去,“贺大哥你来了。”
“嗯,我来接若若回家。”贺钧剑也是一身崭新的衣裳,黑裤子白衬衫,显得整个人挺拔的像一棵端正的白杨。
“燕城在北方,车站也正好在北面,贺钧剑就拿自行车把你接出门到车站,就当是接你出阁了,”姜望云给她梳了梳头发,解释道。
她放下梳子又道:“我和我哥还有小六送你们去车站,等你们走了我们再把自行车骑回来。”
秦若知道劝不过也就没再劝,只是心下记住了她的恩情。
“那些新衣裳你都要带上,龙凤被子和脸盆什么的路太远就不带了。”
姜望云准备这些东西走这个过场,因为怜惜秦若没了家不想让贺钧剑看轻她,但是不让她带,则是怕她累着,毕竟路途遥远还要倒车。
秦若点头道:“漱口杯我就带着吧,反正去了燕城也要用小东西也不占地方,最主要的,那是云姐给我置办的,总得带一件做念想。”
那边,贺钧剑也吃完了饺子,秦若的东西装了一个帆布提包不满的一提包,贺钧剑接过先绑在了自行车上,然后进来,对秦若道:“若若,听说这边习俗是要抱新娘子出门的,走吧。”
秦若按下思绪乖巧点头,“好。”
得了她同意,贺钧剑抱起人,只觉得怀里的姑娘柔软轻巧,一步一步抱出姜家大门,放在了自行车座上,他这才骑上车一路往汽车站走去。
后面,小六一辆自行车,姜天仞骑车带着姜望云,跟在贺钧剑的车子后面给秦若送嫁。
早间太阳还没升起,却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秦若坐在自行车后,踏上了去燕城的第一步。
半个小时,到了汽车站,门口,秦若眼尖看到了一个朝着这边张望的熟人,“贺大哥你停一下车。”
等车停稳秦若跳下车座,朝牵着小胖身边放着大包的牛艳娥走去。
“牛嫂子,你这大清早的跟小胖在汽车站干啥?”
秦若上前问话,直觉这娘儿俩在这儿跟她有关。
“秦姑姑!”姜小胖本来灰头土脸的带着股没睡醒的疲惫,一见秦若瞬间眼里爆发出了欢喜,清醒了。
“昨儿听说你回村来开打证的介绍信,我也在地里没见着,紧赶慢赶幸好赶上了。”牛艳娥嘴唇上干起了一层死皮,但是精神头儿很好,她慌忙把大包解开,“听说你结婚,乡下人也没啥好东西,给你缝了两床被子,都是新弹得棉花做的棉絮,新的棉布做的里子,红绿龙凤绸缎也是新的,咱们这边的女人结婚娘家都陪两床龙凤被子,还给你俩做了八双喜鞋垫,都不值什么钱,就是我娘儿俩一点心意。”
这是牛艳娥上次听说秦若要很贺钧剑结婚的事之后连夜赶出来的,她男人差点废了现在听话乖巧的跟只病猫一样,上工积极,下了工就做饭洗衣服,戒了烟戒了酒,如今谁叫都不出门,牛艳娥这才轻松了些晚上才能赶制这份儿嫁妆。
“牛嫂子一片心意,我不收也说不过去,这几双鞋垫我就收下了,被子实在也带不上,”秦若按住她的手,劝道:“我姐给我缝的被子我也没带,太远了要倒车实在拿不上。”
贺钧剑还记得眼前这个很壮实的女同志,第一见她在奚落若若,第二次,是半夜她抱着娃跪在雨地里求救,如今第三次见她,是来给若若送嫁妆,就像他曾经说的,小姑娘很好,有眼无珠的人才造谣中伤她,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她的。
牛艳娥还想再劝,秦若按住她的手,“牛嫂子肯定昨晚来的等了一夜,这沉甸甸的心意我但凡有办法我就带着了,”她说着,把被子上摞着的八双鞋垫拿了起来,鞋垫上绣的百年好合和花开富贵的牡丹花,针脚密实缎面干净,显然是用了心的,“这八双鞋垫我就收下了,嫂子手艺好我也沾沾光。”
“小胖,以后有机会了好好念书,长大了能考到燕城的话咱们还能再见,好好孝顺你妈妈,要听话。”
秦若抚了抚他的头,跟娘儿俩挥手告别,和贺钧剑一起进了车站买票,牛艳娥站着看了好几久,直到看不见了才把大包绑住往肩头一甩背在背上牵住儿子的手走了。
买了票到上车前,秦若把腕上镯子退了一只戴在了姜望云的手腕上,趁着抱她的功夫在她耳边道:“上面有护身好运符,戴上别取下来。”
然后这才放开姜望云跟着贺钧剑上了车,贺钧剑朝姜天仞三人一挥手,提起秦若的帆布包也上了汽车。
姜望云站在原地,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她没想到一年后在工作单位一场大火里,这个镯子救了她一命,在身边的人葬于火海的时候,她安然无恙连伤都没受,只是在逃出险境那一刻腕上的白玉镯子却毫无征兆的碎成了四节。
不过这都是后话,如今,她只是看着车子满腔别绪,只是惦记车上的人。
等车子一开动刚走了一会儿,秦若开始头痛恶心,她苍白着脸色忍得十分辛苦,几次都差点吐了,贺钧剑买了水,扶着她给她小口小口灌了几口,柔声道:“若若这是晕车了,靠着我睡一会儿。”说着他把人揽过来靠在自己肩膀上,一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背,像哄孩子睡觉一样。
秦若也不知道是喝水起了作用,还是被人轻哄着十分舒服,没过两分钟就靠在贺钧剑怀里睡着了。
贺钧剑看着怀里的女孩子安然的睡颜,心下叹了口气,如果……如果不是肩上的任务生死难料,他也想,就这么哄着她护着小姑娘一辈子。
本来只是图她家世清白成分好,性子柔软善良好拿捏,想着会跟他母亲合得来,面对父亲宛若遗言的嘱咐,面对母亲心上的伤,他只是想着,眼前的女孩儿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可是,纵然算计好了一切,可到底是意难平啊……
他说着闭上双眼头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只是手,还轻轻拍着怀里的人。
一路辗转到了燕城,已经是离开凌阳县的第三天了,一路上但凡秦若晕车,总是贺钧剑抱着她拍着她肩背哄她睡过去来解决。
秦若她自己就是燕城人,只是她记忆里的是新潮繁华的现代首都,眼前还带着时代特色的城市让她有种陌生感。
贺钧剑牵住一脸怔忪的女孩儿,“马上到家了。”
秦若回神,任由他牵着手上了火车站外面的公共汽车,一个人票价五分钱。
坐了两个小时,下了车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在一个老巷子深处,到了一处红砖小楼住宅区,一方小院一栋楼,一院挨着一院,楼墙上爬满了紫藤萝,淡紫色的小小花苞一簇一簇映在红砖上,洋气又朝气蓬勃。
秦若知道这个地方,哪怕是十年文化运动也没有殃及这里,是比较隐秘特别的一群人的家属住宅区。
她记得九几年的时候爸爸牵着她来过这样的地方,告诉那时候还小的她说这里投身研究的人,每一个人在入职前就已经做好了为国防事业献身的准备。
虽然看着大致一样,但跟她小时候见过的不是同一个,秦若心下叹息,歇了去看看爷爷的心思,这里,这一世,都是虚幻的书中世界罢了。
贺钧剑牵着人进了一栋小院里,大门一声轻响,二层小楼里下来了一个中年的女人,看着五十多岁,一身棉麻的家常衣裳,身体消瘦但整个人都带着一股书卷气,看到二人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迎了上来。
“这是若若吧,欢迎回家。”于忆梅牵起秦若的手,笑着抱了抱她,“一路上辛苦了,我是钧剑的妈妈于忆梅。”
“于阿姨你好,我是秦若。”秦若噙着笑容,乖巧的问好。
“走,看看妈妈给你们准备的新房,”于忆梅牵着她,全程只看了儿子一眼,就和秦若先上了楼,秦若任由她拉着,也没反驳。
进了家门,家里收拾的很干净,宽敞的客厅虽然沙发茶几都是旧的,但是很整洁,靠墙放着一个短腿电视柜,上面放着一台电视机,一楼是厨房和三个卧室,还有书房和洗手间。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保姆出来问了好,又回厨房做饭去了,开关门的间隙飘来了一丝香味。
到了二楼,也是三个卧室两个书房。
于忆梅带着秦若进了向阳的那一间房,房间里带着洗手间,床单被套都是崭新的,挂着淡粉色的窗帘,“这是给若若准备的,妈妈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风格,就大致准备了这些,以后若若按自己喜好布置,你和钧剑的新房在斜对面。”
进了新房,一张宽大的两米沉漆实木床,大红的床单上印着金黄的喜字,被子和枕套都是红的,衣帽架旁边是一张梳妆台,一扇合金门,里面应该是洗手间。
“旁边两个书房是若若和钧剑的,当然,你们愿意一起那空着的一间以后做宝宝房。”
于忆梅又一指另一头最后那间房,“那是钧剑从小到大时的房间,等他带你去看。”
听她自称妈妈又骤然提起宝宝房,秦若起初吓了一跳,后来一想又渐渐平静下来,她确实想守寡,可是并不想当单亲妈妈,反正听听也不会怀孕。
于是秦若乖巧的听着,恰当的露出羞涩,一脸柔顺的恬静。
于忆梅见此,心下对她越发怜惜,儿子虽然没有直说,但隐约也透露出了若若娘家重男轻女对她不好的情况,如今到了家里,那她这个当妈的就把若若以前的遗憾和受的委屈全都弥补了。
下了楼,贺钧剑这才把秦若的行李搬到二楼,于忆梅让两人去洗漱一番来吃饭,秦若洗了个澡换了衣服,顺手洗了换的衣裳晾在阳台上,这才一身清爽的下楼。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于忆梅的贴心,洗手间里毛巾和洗漱用品都是崭新齐全。
一楼,秦若一露面于忆梅在饭厅里朝她招手,“来,若若,吃饭坐妈妈这里。”
“感谢阿姨给我做的护肤膏,我很喜欢。”秦若走过去,没有叫妈,还是叫了阿姨。
于忆梅也不在意,只是笑着朝下楼的贺钧剑道:“我等若若改口的那天,儿子,你加油努努力。”
连同保姆四个人,倒是做了荤素热凉一大桌子菜,于忆梅歉意道:“咱们小家里人口简单如今加上刘嫂总共就五口人,你们的爸爸有事不能回来,妈妈也不知道他在哪儿,甚至不知道他还活着没有,特殊时期你们的婚礼也不能办,只能一顿家常饭,迎若若进门,等情况好些了妈妈给你补上。”
她说完,拿出一个叠的四四方方的丝质手帕,打开,里面一只碧绿手镯,那镯子是翡翠的,看水头的清透感也是顶级的东西,“这是妈妈祖上传下来的,你外婆传给妈妈的,妈妈没有女儿缘,就送给若若。”她执起秦若左手腕,见她腕上的白玉镯子,一笑又换了右手,给她戴上正正好。
秦若的拒绝比不过她的坚定,只得收下,只是觉得腕上沉甸甸的。
如此一说,那贺钧剑的父亲应该就群查无私人的无名英雄里的一个,她心下肃然起敬,侧身轻轻抱了一下眼眶通红故作坚强的于忆梅,终是改了口,“妈妈,你的善意我感受到了,很好不用再破费办婚礼了。”
于忆梅眼眶一热落下泪来,“哎,有若若来陪着妈妈,真好。”
贺钧剑看着自己的妈和若若,给她们二人各自加了菜,“妈,别哭了,今天不是您娶儿媳妇的好日子吗?我爸要是知道也该高兴的。”
“哎是啊,今天这么大的喜事,我了了一桩心事,有了个比女儿贴贴心乖巧的儿媳妇,是该高兴的。”于忆梅吸了吸鼻子,吃了儿子给她夹得牛肉,秦若也给加了一块竹笋,叫了一声妈,终于把于忆梅逗笑了。
吃完饭贺钧剑说带着秦若出去转转,于忆梅欣然挥手,“去吧去吧,带若若转转,去供销社看看,有看上的就买,妈掏钱。”说着拿出一沓各种票证要塞给秦若。
“我什么都不缺,而且我有钱,谢谢妈。”秦若慌忙拒绝了。
出了门,一路并肩走出巷子口,傍晚凉凉的风吹着也十分舒服,还隐约挟来一股淡淡的紫藤萝的清香,秦若停下脚步道:“贺大哥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若若聪明总也瞒不过你,”贺钧剑道:“我伤好了,结婚有一周的假,后天到期,我就要回矿上。”
一句话后,两人都沉默了。
“我大若若六岁,你如今还小,”贺钧剑牵起她的手,“一年,等我一年,一年后如果我回来,我们再圆房。”
如果他回不来,那好歹有他妈护着小姑娘,总好过在凌阳县受罪。
秦若微垂下睫毛挡住了眼睛,乖巧点头,“好,”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符合她人设的话,“贺大哥我等你回来。”
“还有,关于我的家世,我爷爷是军人,我爸没有继承他的志向当兵入伍,又因为和我妈的婚姻不被我爷爷看好,所以以前只有我爸回贺家本家,我和我妈都没去过,这个事只是给若若做个交待,咱们家只有兴安路二十二号这里。”
秦若初见于忆梅就知道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气质斐然生来带财,祖上又是做刺绣的,苏杭地区大富户,而贺家老爷子起于微末打仗靠着军功到了如今的地步,自然不看好成分不好的儿媳妇,想来这就是问题症结所在。
不过这跟她关系不大。
秦若点头,表示知道了。
两人又逛了逛,说完了话就回了家。
这些天一直在路上倒腾也没休息好,还不到八点秦若已经犯困了,于忆梅见此,催促着二人上楼,嘱咐他们早点休息。
到了二楼,进哪间房是个问题。
“你睡这间吧,大床睡着也舒服,我去我房间睡,妈也不会上来。”贺钧剑低声道。
秦若点头,“好,那贺大哥晚安。”说完她走进新房关上了门。
新**的被子松软温暖,躺在**秦若没一会儿就迷糊了,只是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有人说话,她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漆黑。
是隔壁书房。
秦若穿上拖鞋走到门口,刚要开门却听到贺钧剑和于忆梅母子的争执,和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