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虽然你不是清河村的人, 但到底在这里长大,你给大家看这过去的事,显然也是想救村里人, 我们想补偿, 想改命, 你……”
“罗大队长觉得我是观音菩萨吗?”秦若回头, 看着罗大锋满眼讽刺, “你儿子给我泼脏水的事我从头到尾都知道,没能力报仇我只能忍,你是大队长, 是人民群众的领头羊,不是庇佑你儿子开后宫睡知青的土皇帝。”
“你们现在想让我改命, 可是前面你们还要烧死我呢, 要不是警察同志来得及时, 我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吗?”
秦若冷笑, “一个个舔着脸拿同村情谊让我救命, 你们问问自己, 做的事配不配得到原谅!”
没有人能反驳秦若的话,五十岁左右的人当年是已经记事的孩子,他们知道一些内幕, 明白这不是秦若的妖术, 这是他们的父母辈自己做的孽。
“为了活命有错吗?!”一个愤愤不甘的声音响起,“是你的话你不会这样做吗?”
“想活命没有错,人都有求生的本能, 可是连救命恩人的肉都惦记的畜生, 怎么配活着?没有解公,你们的爹妈爷爷奶奶早就死在鬼子炮火里了, 别说他们被奸计蒙蔽,可以自欺欺人,但逃不过天道的审判!”
秦若话音落下,几个人又道:“我们给你跪下了,求你救救我们。”
“刚才给过你们机会了,是你们自己做的选择,那惩罚是烙印在你们灵魂里的罪孽,别想着逃,因为逃不掉,而且,如果胆敢带着报复心态作孽,会立即报应加身祸及子孙!”
“想跪你们随便,”秦若说完,这次对于身后的各种祈求再不搭理,坚定地走进了黑夜里。
她是对姜小胖这样淘气但没犯下错的熊孩子生了恻隐之心,才把那把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大刀往别处偏移了几分,可是有些人的坏是天生根子里带着的,他们求她,无非是仗着伤害她的事还没有真正生效,自诩与她没有实质性的仇恨,所以他们敢求她,却不敢去求那荒山上的解公冤魂。
秦若敢把他们的报应摊开了说,就不怕他们会做什么报复社会的事,荒山上那把大刀可不是吃素的。
坐着轿子一路到了凌阳县,比那两个押解赵汗青和罗爱军的警察还提前到,她昨天跟姜望云已经说好了,要来他们家打扰几天,后者自然欣然应允。
到了姜望云的住处,她蒸好了米饭还在锅里焖着,菜也已经炒好了。
“可算是回来了,我这担心的呀。”
姜望云笑着迎出来,腰上还系着围裙,精神面貌比昨晚好多了。
秦若笑了下,“这几天要麻烦云姐了,到我结婚前基本都无家可归了。”
“若若你这话说的,”姜望云娇嗔的瞪她,手还轻轻打了秦若的左手一下,“赶紧洗个手咱们吃饭了。”
至于什么时候能救姜天仞的事,她没问,因为她知道时机到了若若自然会跟她说。
就这样,秦若在姜望云家住了下来,白天偶尔去东西市看看,顺便替姜望云巡查一下,到九月初八,小六带来了秦若想知道的消息。
“大……秦姐,”小六一句大师叫到一半又硬生生的刹住了车,生硬的改口道:“秦姐,我打听到了,今天判了。”
“清河村的赵汗青和罗爱军煽动群众搞迷信违反了主席的教导和国家方针,赵汗青作为主犯判了五年,罗爱军作为从犯判了三年,在街上游行批、斗十天之后执行。”
他语气轻快一脸大快人心的表情,缓了口气继续报喜,“张爱花那个女同志也被拘留三个月,这还是看在秦姐你没主动告她的份儿上,拘留前也有三天的游行。”
“嗯干得不错小六辛苦了。”
秦若嘴角含笑,赞扬了他一句。
小六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我还打听了清河村的事。赵汗青那两个儿子被警察同志送回燕城去了,陈书记的女儿和罗爱军也离了婚,公安局还派了同志去清河村进行思想教育,罗大锋在在公社里挨了好一顿排头。”
秦若看他一眼,“小六想让我干什么?说吧。”
她打从住在这儿这小子就格外的殷勤,一天天的除了在西市盯梢,就是给她跑腿打听消息,虽说他一直机灵,可是这也太殷勤了。
“嘿嘿。”小六呲牙一笑,“总是瞒不过秦姐的法眼,是这样的,我有个亲戚,最近总是做梦梦见自己要被砍头,甚至说半夜醒来还能看到枕头上渗出的鲜血。”
“去省城大医院也瞧过,也让老大夫偷着把过脉,就是没有任何毛病,连营养不良都没有,这不一个月不到二百来斤的人被噩梦硬生生吓得受了三十几斤,我那亲戚虽然是个铁饭碗的公职人员,但是个有眼色懂分寸的,我这才敢求到秦姐跟前。”
小六也是县城里的户口,家境也不至于吃不饱饭,只是他喜欢倒腾东西做买卖,这才一直忠心耿耿的跟着姜望云,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个会来事有眼色的小伙子。
“明儿个之后我跟你去看看,明儿我要处理云姐的事,你就让你那亲戚先忍忍,就当减两天的肥了。”
秦若一口应了下来,她这么好说话让忐忑的小六激动不已,一叠声的应下,“谢谢秦姐嘞,我这几天还关心着火车站的动静呢,等秦姐夫一到站我保准第一时间告诉秦姐。”
“行啦,忙你的去吧。”秦若笑笑,一挥手把人打发走了。
姜望云下班回来得知明天重阳节就要上山求那大善人救他们的命,高兴的几乎喜极而泣,快十天了,哥哥不吃不喝就那么躺着,连呼吸似乎都没有,只有一丝几乎摸不到的心跳,她整夜整夜伏在他心口,才感觉得到那里还在微微跳动。
“别哭了,咱们吃完饭过了十二点趁着夜色就走。”
秦若心下叹了口气,给姜望云擦了擦眼泪,爱情真有这么大魔力?外人面前的铁娘子也能化成绕指柔。
姜望云连忙点头,脚下生风的往厨房走去,“我这就去做饭。”
晚上过了十二点,秦若从山上找来四个小鬼,就要用他们身上的因果线混着姜望云的一滴血给她织一顶轿子,至于姜天仞,则有她坐在轿子上用悬丝赶尸之法牵引到那荒山上。
姜望云却拒绝了,她按住秦若的手道:“若若,求人要心诚,我一步一叩首从凌阳县城外叩头上山,才能体现我们夫妻诚意。”
秦若一算,这里走到清河村有五十里的路程,骑自行车都要走三个半小时,走路至少五个小时,要是一步一叩首跪过去,至少十个小时。
她想劝,可是看到姜望云眉目间的坚决,秦若又忍下了嘴边的话,“罢了,你叩头上山,我给你开路。”
她又轻笑着嗔骂道:“当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才跟着你遭这罪。”
“哎呀呀,”姜望云吃吃笑着抱住她,“若若惯是会嘴硬心软。”
趁着夜色,两个女人加一个身形僵硬不死不活的男人,准时在十二点到达了凌阳县城外的大槐树下。
五个鬼已经被秦若驯的乖巧懂事又听话,老远察觉她的气息就在路边严阵以待等着呢。
“你们回去吧,今天不坐轿子改走路了。”
秦若一挥手,几个鬼化作流光回了凌河那断桥底下,她这才转身,看向姜望云,“走了,我给你前面开路。”
从现在往山上走,姜望云一步一叩首走过去都大中午了,她得在前面一路布下障眼法,确保没人看见,不然遇上了人,好事者一举报,他们还救什么命,直接蹲局子改造吧。
姜望云笑的眉眼弯弯,看了一眼身边两眼无神直挺挺的站着的男人,缓缓跪地,叩首,起身,向前一步再跪地,叩首……就这样义无反顾的朝着凌河村的方向走去。
秦若叹了口气,左手微动,手里的蓝色毛线绷紧,那一头钉在姜天仞身上,姜天仞也开始僵硬的迈着步子往前走去。
整整两个小时,姜望云额头已经青紫渗血,秦若手里的毛线忽地一紧,只见毛线那头的人双膝一弯跪了下去,却是她的悬丝赶尸之法破了。
再看姜天仞,他空洞黝黑的眼里,缓缓流下两行泪,那一跪,却是挡住了姜望云的路。
姜望云满脸沁着汗珠,汗水沾湿伤口带来微微的刺痛让她恰到好处的保持着清醒,她重复的下跪起身已经让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了,再次跪下去,叩下的头却落在了一片僵硬的冰冷里。
她这才诧异的抬头,看到姜天仞双眼里的泪,月光下她蓦地一笑,往前一扑抱紧了他,“我就知道哥哥一直看着我呢。”伸手轻柔的擦去他的眼泪,姜望云的目光缓缓描过他的眉眼,“等这一遭之后,不论是死是活,我们再不分开了。”
秦若瞧着这一切,心情却好了几分,只有她清楚命悬一线三魂七魄被死气压制犹如活死人的姜天仞得用多大的毅力和执念才能挣脱那簪子的控制破了她的悬丝赶尸法完成这一跪。
换一个通俗点的词语,这叫奇迹。
紧接着,就见姜天仞像机械一样的手臂慢慢伸出来,握住了姜望云的手,然后一僵硬一柔软,慢慢往前走,慢慢叩头。
这一路,秦若的障眼法让磕头祈求的二人能畅通无阻,到了山顶,已经下午两点了。
因为姜天仞身体僵硬,所以他们的一步一叩首更加缓慢。
“八万九千三百七十二步,我走到了,八万九千三百七十二个头,我也磕完了。”
“这一路辛苦若若了。”
姜望云含笑,看了眼不远处的秦若,牵着手心里僵硬的手双双跪在了大柳树下。
“求先生大恩,救我们夫妻二人性命。”
秦若没有跟姜望云说过解昌隆的事,只是告诉她这里埋着的人能救他们。
姜望云话音刚落,一头磕地,忽地一阵风平地而起,吹动的柳树枝丫疯狂飞舞,一道黑光闪过她的眉心,她身体一僵,再次睁眼,眼前却换了场景。
她出现在了一条街上,仔细看,似乎是凌阳县城的街道,却比现在更加破旧古老,甚至街上还能见到穿长衫头发半长的男人。
不过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上愁眉不展,似乎个个都有心事。
一个幼童在街头乞讨,险些被匆匆人流践踏,她上前抱起幼童,给她擦干眼泪,牵住了她的手。
“道长——!哎前面那道长请等一等!”
一声男人的呼和从身后传来,姜望云感受到身体不受控制的转身,那人叫她道长,邀请她去给他老娘看病,她正要拒绝,说自己不是道长,可是身体却不受她控制的答应,然后牵着小女孩儿跟着男人过了一条很宽的河去了一个村子。
路上她隐约认出来了,这是她才走过的地方,是去清河村的路。
之后,接下来她就像个被困在身体里,不受控制的看病救人,指挥人炸桥保住了清河村的村民,紧接着,谣言起来了,村里人跪在门外求她一块肉熬汤救命。
甚至那些人嚷嚷着说不用她割肉做药引子,只要她把她女儿交出去,反正女儿在乱世不值钱,一个小崽子也不一定养得活,救一村人性命也不亏。
而那所谓的女儿,就是她在街上捡的那孩子。
就在这时候,姜望云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看了眼桌上已经配好的药方,这是她不受控制时一直研究琢磨的解毒药材,“她”亲自喝药试药之后做出调整最新的配方。
姜望云转身,把桌子上的药材扫进了垃圾里,然后从旁边装药材的房间里取出了几样药材,每样药材都大把大把的抓了好多,最后在院子里支起大锅开始熬药。
等熬成了汤药,看不清药材是什么,她打开了门,对门外的人道:“我这些天试了各种方子,研究出了解毒的药材,大家伙儿看着,我的肉既然是药引子,那哪有不救大家的道理,我那女儿不过是捡来的,她的肉不是半仙肉。”
她说完,左手握着匕首拢起右手的袖子,然后咬牙面不改色的刮下了胳膊上一片肉,连同滴答的鲜血一起盛进了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大锅里。
然后看着那些人欢呼着,感谢着,口中念着活菩萨,拖家带口的拿着碗来求救命的药,姜望云左手拿着大铁勺,一人一勺,男女老少一个都没落下。
最后,她亲眼看着他们喝下,她痛到苍白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底,既然我救了一群恶魔,那我亲手渡你们下地狱!”
她拿的那些药材只有一个特性,都是有毒的,沾上丁点就会上吐下泻,要是全部熬成药,大罗金仙在世也救不了。
清河村无一存活,全部死在了各自回家的路上,当晚,雷声“轰隆隆”劈了一夜,姜望云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子,掩盖了这一村的尸体与罪恶。
月光下,她背影森寒,牵着小女孩儿走出清河村外凌河桥那一瞬间,周身一冷,再次睁眼,已经回到了她自己的身体里,正虔诚的跪在大柳树下,手中握着爱人僵硬的手。
“为何杀尽他们?那些稚子何其无辜?”
一阵风吹过,姜望云听到一声带着苍凉叹息的问花。
“那些稚子无辜,我女儿不无辜么?稚子想活命,跪在门前要我剖心割肉,要我女儿的命去救他们,我为何不能杀?”姜望云道:“我心怀善念救人,却被人辜负,善意渡人却不该渡魔!”
“好一个善意渡人不该渡魔。”
那略带赞赏唏嘘的话音落下,一道泛着血光的巨大刀影凌空朝着姜望云和姜天仞头顶斩来,“你二人心诚,一路叩拜至此,我葬入四阴局那一刻,就发誓不再做善事,只杀人不救人,如今我方才如梦初醒,原来是我错了。”
解昌隆的声音带着悲凉与叹息,他如果有姜望云的狠意果决,他何至于被逼迫至此?
早在那些人忘恩负义逼迫他割肉的时候,他就该用雷霆手段反击保命,可是他一心愚善,竟然还在配药企图说服那些对他起了杀心的恶魔。
这是他第一处错误。
他第二处错误就是优柔寡断,明明入了四阴局设下这斩运断灵局,却没要那些人性命,还给了他们五十五岁的期限,他都没了活路甚至没了轮回竟然让仇人世世代代繁衍,他竟然管这叫报仇。
如今这女娃一顿斩草除根的操作干净又利落,她心有方圆,该狠时干脆果决,该善时怜贫惜弱,这才是济世救人者该有的心态,像他一样的滥好人,一心愚善必然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那一把齐国六字刀币当头斩下,带着斩运断灵阵的阵法里四十年来从清河村的人身上吸附来的气运与勃勃生机,一道红光落在姜天仞身上,他僵硬的身体一阵颤动挣扎,紧接着“啊——!”的一声女人的惨叫响起,姜天仞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一根金簪泛着血光掉在了地上。
今天来时,看到姜天仞硬生生挣脱了鬼气的压制,看到姜望云一步一叩首,秦若猜到解昌隆可能会救人,但是没想到云姐她能有这样的造化。
清河村所有人四十年的气运,全部给姜望云和姜天仞灌顶而赠,虽然不至于能出门捡钱天天发财,但势必余生顺遂遇事逢凶化吉,也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天空中那把对着清河村的大刀,既然已经掉了头,自然会在斩下之际散开,解公与清河村的恩怨,在这一代正式结束。
灵魂烙印带着惩罚,自然也活不过五十五岁,但其余的人,只要心存善念多做善事,也不会再受这个斩运断灵阵的影响。
“多谢解公仗义出手,”秦若朝大柳树一拱手,这才把姜望云扶了起来,“云姐,解公给你们夫妻二人赠下了余生的好运与健康。”
姜望云眼里惊讶不已,就要再次下跪,却被一阵风托着没有跪下去,她看了眼姜天仞的面容,虽然还没清醒,但脸上好歹看着像个活人了。
“云姐,你和姜天仞在旁边等等吧,我把这里的事处理一下。”
如今姜天仞成了活人,悬丝赶尸法自然不能用了,她和姜望云拖着人走出大柳树四阴局的地界,这才对那柳树道:“解公稍等,我这就解了这四阴局,前辈与令爱也能早日转世轮回。”
“不用你这后生费心了。”
一阵柔和的气息托住了秦若的手,“你让那些人知道了我当年的冤情,也解开了蒙蔽在我眼前的迷瘴,如今恩恩怨怨再去细究也没了意思,到底是当年就错了。”
“时过境迁,该发的怒,泄的愤都已做完,这枚刀币便赠与你这后生,多谢你为我父女费心。”
当解昌隆说完这句话,一阵风吹过山间沟壑,吹得凌河村断桥处的河水翻滚,吹得远处的槐树连根拔起,吹得地下一枚泛着不见一丝锈迹的刀币浮出地面缓缓落到了秦若的手心里,最后,离火位上的蟾蜍尸体也浮现在地面,然后在风中化为齑粉消失在了千沟万壑之间。
大柳树轰然倒下,远处,一道身着长衫的清隽身影牵着身边女童的手缓缓走远,步履从容闲适,走进了山间,消失在了天地间。
秦若刚才欲要掐诀,却被解昌隆拦住了,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父女两人的魂魄在天地间消散。
他不想轮回转世,因为他到此时,也没有原谅清河村的人,也没有原谅这世间。
姜望云在幻境里的做法让解昌隆看到了另一种结局,他虽然没有原谅,却也释然了。
秦若收回望向那对父女消失的地方的目光,看向姜望云,“如今苦尽甘来,云姐也能得偿所愿了。”
姜望云直起朝那对父女下拜的身体,微微弯唇道:“还得多谢若若。”
随后,她委身坐在地上,抱起姜天仞的头给他擦了擦他额头上磕头磕出的伤口处沾染的血迹和泥土,目光满眼温柔。
秦若仔细看了眼手中的刀币,这才发觉这刀币上红光泛紫,至少带着千年的功德,解公竟是给她也留下了这么大的一个机缘。
所谓功德币,就是在四阴局或者走风漏水的墓穴或者大凶之地镇压过邪祟的古钱,想要生出红光,至少在墓地里长达三百年之久,而想要生出紫气,那就是镇压万人坑长达千年的功德才能生出来。
因为镇压邪祟有功,所以这种钱币自带着对天地间一切邪祟的克制与净化的作用,一枚功德币是多少玄学大师梦寐以求的,生了红光的令人趋之若鹜,生了紫气的,那直接能让玄学师倾家**产也想拥有。
因为这不仅是武器,更是保命的底气。
秦若把刀币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看向地上的簪子,“这簪子,云姐打算怎么处理?”
“我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要遭遇这么一场差点没了命的灾难,”姜望云苦笑,“我祖母把这东西当宝贝,说是她祖上满门的荣耀,明明埋在了地下,不过沾了我哥哥一点血就兴风作浪差点要了我们的命……”
“那让她自己说吧,好让你知道一切真相后再决定怎么处理。”
秦若说着手指一弹,借着刀币上一缕红光朝那凤尾和合簪弹了过去,那簪子一阵颤动,然后出现了一声痛苦的尖叫,紧接着就是一阵求饶声——
“求大师手下留情啊——!”
秦若不为所动,冷声道:“废话少说,直接说来历,要是敢撒谎,你会后悔当时没去投胎。”
这簪子里的阴魂见秦若就是个冷心冷肺的杀神,不敢再有任何卖惨求饶的念头,开始诉说自己的故事。
“妾身乃满族镶黄旗高佳氏族女,原本我们高氏一族只是包衣,可是出了慧贤皇贵妃,皇上给我们抬了旗赐姓高佳氏,成为镶黄旗族人,从此,我们高佳氏族女年年参加选秀,以期望再出一个皇贵妃,我容貌姣好却不过是个偏枝庶女,虽然没有参选资格,但汉人入选进宫讲究陪嫁媵嫱,满族却只带婢女进宫伺候,就这样我成了主族嫡姐的婢女进了宫,我虽不会那琴棋书画,可我温柔小意会唱戏,一口青衣戏腔深得陛下怜惜,承恩之后陛下赐我凤尾和合簪,这本不合礼数,我嫡姐甚至才只是个嫔,还是看在慧贤皇贵妃的面子上才封的。”
这阴魂提起那嫡姐言语间颇不以为然,“可身份高低犹如天堑,我也就只有这个簪子聊以慰藉,却不想这簪子却让我那一无是处偏还小心眼的姐姐生了嫉妒,在那个雷雨夜里,我承恩之后等陛下离开她就把我推下了深井。”
“那一日真是七月初七,我当时已经怀了龙嗣身带龙气,加之午夜惊雷,我虽然死了,魂魄却附在了这枚簪子上,我开始在深宫里复仇,针对过我的宫女死了,我的那好嫡姐被我吓死了,最后陛下下旨封了我死的那井口在史书上抹去了我和我嫡姐的存在,我回不去了,只得装作我嫡姐的遗物被送回了高佳氏。”
“之后我陷入了沉睡,再次被唤醒,是有个奴才不小心擦拭我时不小心戳破了手指,我附身在他身上,吸他精血,也借由他的身体终于再次看见了外面的时间,直到不过两个月,那不中用的东西就死了,我又变回了簪子回到了原地,之后作为高佳氏某个族女的陪嫁,到了王府里,可是我还没找到机会附身,战乱迭起,我也跟着那高佳氏的后背东躲西藏,却再也没机会去吸血附身,直到几年前,终于又让我尝到了鲜血的味道,我又活了。”
女人的声音带着些刻意的柔媚,然后那簪子一动,一个黑色虚影在簪子上浮现,她娇娇娆娆的身影朝着秦若盈盈下拜,“妾身也是个命运凄惨的人,附身在这人身上也不过是想要一点自由,这么多年都没有要了他的命,求大师垂怜。”
“我呸!”姜望云听不下去了,“你当我们是傻子?一个没名没分的婢女配拿凤尾和合簪吗?”
她想说哪个皇帝会这么不靠谱,可是一想不靠谱的也挺多的,到底没说出来。
“你没害死我哥哥是我们命不该绝,这么多年我们费尽心思才苟延残喘至今,你好不要脸!”
秦若笑了下,“你拿你这样的幻想自我催眠了多少年还没自欺欺人够?”
“慧贤皇贵妃的陪嫁宫女,确实是高氏的偏枝,可惜爬床失败,偷了簪子跳井而死,怨气不散附在这簪子上作孽,姜望云你算你的血亲后辈,你下手时没有一点犹豫啊。”
“癸水命又在七月七雷雨夜跳了北方坎位上的水井,本身就是对慧贤皇贵妃存了诅咒的心思,满腔不甘心的怨气附在这簪子上形成了鬼怨,这簪子前几任主人身份不菲沾着龙气,所以你每次害完人都缩回簪子里躲过天道惩罚,如今还敢狡辩!”
秦若说完,那鬼影的心沉到了谷底,没想到她费心编的说辞竟然被一语戳破,她确实只是个宫女,可是她作为高佳氏的妹妹,那个贱人从王府格格到一宫之主,却从来没想着提拔过她,她虽然只是偏枝,可她也是高佳氏一族的人啊。
凭什么嫡支就高人一等,凭什么她进王府就是小主格格,而她只能是婢女奴才,她不服!她只是反抗命运的不公平,她又有什么错!
“我生来就该矮人一等为奴为婢吗?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做人上人有什么错?”
黑影吃吃一笑,“你们新社会的人反帝反封建,不是讲究人人平等,却凭什么要伤害我?!”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说的就是你,你想奋斗没问题,你想当娘娘也没问题,可是用歪门邪道害人,这就是你所谓的努力?”
“是我伤害你在先还是你害人在先?你口口声声没要姜天仞的命,是你心存慈悲妈?”秦若冷笑,“是啊你说得对,人人平等,所以你害了人就要偿命,可是你已经死了,那就没有机会做人了,还要在十八层地狱里接受审判赎罪!”
“总之我没害死他!”黑影气急败坏的怒吼,“我吸过血的都是些贱婢下人,一些不值钱的贱命罢了,我是镶黄旗高佳氏的族女!”
“你自己就是奴才你还看不起被你害死的人?”
姜望云忽然道:“你既然提身份,那我不是爱新觉罗家的人么,我可以命令你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吗?”
秦若也怜悯的道:“任你说破大天去你也必然魂飞魄散,让你狂吠两声听个响儿。”
黑影眼见这是一个狠茬子不好糊弄,也知道求饶无路,猛地弹起身朝着姜望云身边的姜天仞掠去,可是秦若速度比她更快,眉眼一厉一道五雷符降下,连续五道惊雷几乎擦着姜天仞劈下,那黑影在附身姜天仞之前,一声惨叫在雷劫下终于彻底魂飞魄散。
镶嵌着宝石点翠的簪子瞬间开始生锈,几秒钟就被空气氧化的锈迹斑斑,没有了鬼气的保驾护航,也丝毫不见曾经的华丽。
秦若五指一张簪子到了她手心里,她清除最后一点鬼气,才递给姜望云,“现在收着吧,没事了。”
“也幸好姜天仞是戊土命,戊土克癸水,才能苟延残喘的活这么多年,乙木又克戊土,所以他才因为你遭此一劫,不过这次经历也有个好处,你们五行相克本来要结合会婚姻艰难,但是被癸水一搅和,得了四十年的好运机缘,自然婚姻顺遂。”
秦若解释完前因后果,姜望云满心感激的收下簪子,正在这时候,姜天仞睁开了眼睛。
姜望云一喜,眼里却率先涌出了眼泪,扑进他怀里开始放声大哭,姜天仞把人抱住轻轻抚着她的背,又朝秦若满含感激的一瞥,开始低声轻哄怀里的人。
秦若不想吃热乎狗粮,转身溜溜达达往山下走去,这一走,却听见山下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又曲调生涩的唢呐,还有不伦不类的哭坟声。
她往下走了几步垫着脚一看,却是清河村的人披麻戴孝的往这里来了。
罗大锋带头,摔灵盆的,哭坟的,唢呐手,还有抬着一大一小两个棺材的,随行的队伍不论男女全部带着白色的孝帽子,甚至几个年轻人还搀扶着几个头发花白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人,那几个老人比起别人来却是一身重孝,孝衣后摆及地,白色的孝帽子也是带着半披,腰间更是绑着一根麻绳。
秦若想起已经灰飞烟灭再无轮回的解昌隆父女,再看看眼前这些为了活命来披麻戴孝的人,只觉满眼讽刺。
“你们这是哭的哪门子坟啊?”
秦若冷不丁一句话,让本来就心里发毛双腿打颤的人差点吓得惊叫出声,上坡的队形一阵人仰马翻,棺材都差点没抬住。
罗大锋站定喘了几口气,道:“这不是……我们替先辈向解公赎罪来了,我们给解公披麻戴孝,我可以向县上陈情,在村口给解公建一块石碑铭记他功德,只求他老人家给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迟了,解公父女刚才已经走了,诅咒和惩罚从这一代截止,不会再殃及下一代,但是那一晚在凌河边没有忏悔之心的,如今就算戴重孝哭坟哭死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好好做善事,比面子工程强得多。”
秦若看着各色的脸上肃穆下各种各样的表情,继续道:“解公不想跟清河村扯上任何关系,他不需要碑文铭记,尤其不需要立在清河村村口的碑文。”
她说完,正好姜望云和姜天仞从山上下来,二人额头青紫一身泥土状若鬼魅,让清河村的人又是一惊。
“当然,你们不信的话可以继续折腾,反正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秦若好心说完,就和姜望云以及姜天仞三人往山下走去,罗大锋张了张嘴想喊住她,却终究是没有底气开口,滑稽的哭丧队又灰溜溜的下了山。
这一次往县里走,秦若是说什么也不肯走路了,她脚底都磨起了水泡,姜望云愧疚的不行,也和姜天仞二人蹭着坐了一回五鬼抬的因果轿子,半个小时就回到了住处。
两人郑重的对秦若敬茶,姜天仞弯下脊梁弓着身体尤其敬重她,“初次见面对大师多有得罪,幸亏大师大人有大量,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大师你就是姜家全家的恩人。”
秦若“噗嗤”一笑,“行啦,我和云姐的关系不需要你这样伏低做小,初次见面你的下马威我也没吃亏,不打不相识了,你叫我秦若就行,大师大师的听着生分的慌。”
“看我就说若若不记仇,不然怎么会救咱俩,”姜望云轻笑,“走吧,咱俩做一桌好吃的犒劳她。”
虽然他们身上的鬼怨是解昌隆解的,但姜望云很清楚,没有秦若他们求到死都没有这个机缘。
“哎这主意好,今天太累了我先睡一觉,你们做好了叫我。”
秦若挥挥手头也不回的熟门熟路的进了这几天住着的卧室,姜望云和姜天仞对视一眼见彼此眼中都是笑意,于是牵着手进了厨房。
第二天,秦若才起身,正说今天早上小六如果不来她要去西市逛逛,就见小六一脸惊慌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秦姐,救命啊,我那亲戚他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