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从埋葬解昌隆父女俩的荒山上下来, 秦若刚走进村里,远远地就看到姜小胖往这边冲了过来。
下午两点多的太阳正毒辣,小胖子跑的一张脸热得通红, 额头也汗津津的, 赶到秦若跟前, 上气不接下气的像一只吐着舌头哈气的小狗, “秦, 秦姑姑,你……你,你快……”
一个走字还没说出来, 远处一个温柔的声音带笑道:“小胖什么时候和秦若同志这么熟了?”
赵汗青脸上的青紫变成了淡淡的瘀斑,可是整个人的气势却焕然一新, 丝毫不见前些天被批、斗的狼狈颓唐。
“我不是不让你出门吗?”秦若摸了下小胖子的脑袋, 摸到一手汗, 她瞥了一眼赵汗青, 笑道:“免得有些心术不正的畜生不择手段伤害你。”
“可, 可……”姜小胖可乐半天, 纠结的看看赵汗青,再看看秦若,到底没说出来。
“我知道的, 你回去吧小胖, 放心。”
秦若轻轻一推,姜小胖手指纠结的扣了扣裤子,最终决定听秦姑姑的话, 转身又一溜儿的小跑走了, 只是临走前,皱着毛毛虫一样的眉毛看了眼赵汗青, 张了张嘴终是没说话。
等姜小胖走了,秦若这才看向人模狗样的赵汗青,她没说话,只是眼神含着戏谑嘲讽把他上下一打量,怜悯的啧一声,“瞧着也人模狗样的,也不像傻子呀,怎么净干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没指名没道姓,但是指的是谁却显而易见。
赵汗青几天不见好像气度大了不少,面对秦若的嘲讽他依旧一副好脾气的温柔模样。
“多年不见,若若变了。”
赵汗青深情款款,“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若若好狠的心啊。”
秦若听见这话心下一yue,差点连去年的年夜饭都吐了出来。
“我也不想这么狠心,”秦若忍着恶心朝他娇媚一笑,“可惜……我对太监没兴趣。”
没有一个男人能理智面对自己不行这件事,尤其是异常自负虚伪的赵汗青。
他脸色扭曲了一瞬,咬牙切齿的表情几乎压不住心里的恨意。
可是秦若却不想再听他狂吠,直接抬步就走,如今农忙季节还没过,罗大锋不至于为了收拾她让全村人停下劳动,那么应该一切都在下午下工后开始的。
回到秦家,大门开着,秦小宝一见她就转身跑了出去,秦若打了盆水洗了下被太阳晒的热辣辣的脸,刚泼了水回到房间,却听到大门外“咵咵”几声响动,她出房门一看,敞开的大门已经严丝合缝的关上了,刚才的响动,是从外面挂锁锁上的声音。
也好,秦家既然也参与其中了,那她也不必替原主愧疚。
昨晚半夜醒了那么一遭,她也没睡好,倒头就在小房间里睡了过去,反正有人叫她起床,她不着急。
再次睁眼,秦若是被喧闹声吵醒的,而噪声的源头就在她门外。
看来时间到了,起床出门算账咯。
秦若对着镜子把目前还扎不住的头发梳顺,然后回头看了眼房间,低声道:“应该不会再回来了,秦若,今天过后就好好投胎去吧。”
人死后如果有执念,会在故居里留下一丝气息,她顶了原主的壳子,无法卜算如今原主投胎与否,只是心下猜测如果她心有执念,会有一丝气息在这里,她们离开前,是该告个别。
伸手拨开门框上的插销,秦若拉开房门,罗大锋带着一群村民在院子里,显然是在等她。
至于刚才的喧嚣,是村民们嚷嚷着让姚大翠叫她出来,可是姚大翠不太想这么做,故而起了争执。
“大家聚在这儿是迎接我起床吗?”
秦若轻笑,“我这么大面子一时还有点不习惯,怠慢之处请各位见谅,多来几次让我熟悉熟悉以后就习惯了。”
众人看她笑的这么灿烂只觉得一股吃了苍蝇似的恶心。
最终还是罗大锋出面道:“若若,听外面的人说你在县城里私下做投机倒把的交易,我们来问问情况。”
“要知道咱们村齐心协力在公社里拔了头名,可不能因为一个两个的害群之马影响了大家伙儿的先进思想啊。”
面对罗大锋冠冕堂皇的话,秦若好奇道:“赵知青和罗爱军的事大队长你不是已经处理了吗?知道他们是害群之马,大家伙儿肯定都能理解,你不必过于担忧。”
面对秦若的装傻充楞,罗大锋被堵的脸色一僵,人群里众人互相对视,一时间没人敢说话。
这时候张爱花从人群里站出来道:“我丈夫汗青和罗爱军的事是怎么回事秦若你不知道吗?”
她脸上带着气血不足的苍白,秦若想起秦家邻居那句张志去县城抓了药的闲话,再看张爱花面相,子女宫黑气缭绕,命里无子。
秦若毫不意外张爱花能来冲锋陷阵,赵汗青翻身之后肯定不会放过张家,毕竟他的子孙根可是他老丈人张志踢断的。
“我如何知道?”秦若好笑的看着她,“带人抓奸的是你啊爱花。”
张爱花脸色扭曲,却只能愤恨的看着秦若说不出辩解的话。
逗人逗了一圈儿,秦若这才施舍般得道:“大家既然来都来了,想让我干什么直说吧。”
罗大锋见她骤然变得好说话,心下惊疑不定,试探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凌河边?”
秦若十分好说话的道:“好啊,我作为清河生产大队社员,一切听大队长安排。”
她跟着人群临走前,看了一眼姚大翠,然后出门再不回头。
到了凌河边,远远地就看到赵汗青和罗爱军已经几个折胳膊断腿满身伤的红小兵成员在哪里。
张爱花看到老地方心下有些发毛,她本来建议大队长去大队部,可是大队长却说他们今天做的事不能在大队部里做,只得来这里。
“现在全村社员都在这里,咱们当面鼓对面锣,把事情问清楚,大家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罗大锋说完,看向赵汗青,“赵知青你不是举报秦若同志投机倒把吗?你来说。”
“凌阳县红旗皮鞋厂的工人陈家宝同志,秦若同志你应该不陌生吧?”
赵汗青话一出口,没等秦若回答秦建反倒先跳了出来,“大队长,我妈有一件事要跟大家说明,请各位做个公正。”
说着,他看向姚大翠道:“妈,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了,我们不能对与人民为敌的人心软。”
姚大翠面上有些慌乱,一个只知道下苦的老农民显然是没有这种众人瞩目下讲话的经历,她局促的拽了拽衣襟,从手肘上挎着的包裹里取出了一个红色丝绸的襁褓。
“我……若,秦若不是我亲生的女儿。”
她口中慌乱了几下,为不知道如何称呼秦若才能撇清关系而慌乱。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只有秦若,安静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上次她说姚大翠对她十月怀胎之情时,后者一脸心虚惊慌,她当时也没多想,只当是秦家人因为以前对她不好而心虚,直到批、斗完赵知青她和秦建再次吵架时,她在秦家人身上找不到原主的影子,这才起了怀疑。
卜卦人有三不算,一不算血亲,二不算己命,三不算天机。
不到万不得已,哪怕是她这种以凡人之躯修到了玄学大师层面最顶端天花板的存在,也不会擅自去算自己的命,这是大忌。
她如今顶的书中秦若的壳子,在书中构架的世界里,她就是原主秦若,加之她看过书,上帝视角知道原主的结局,自然也没有算的必要。
直到那一天起了怀疑,她眼里对秦建现了杀意,姚大翠把秦建护住那一刻,她借由一点契机在心下起卦,显示她和姚大翠没有血缘关系,再多的原因却被因果遮蔽无法推算。
所以秦若那天只是格外平静地说她会离开,如果原主是被姚大翠收养,那秦家,她真的是重不得轻不得。
看到那件丝绸的裹被,众人也已经信了大半,穿绫罗绸缎的都是地主老财家的闺女,秦家别说三代,上数八代都是底层的贫农,肯定是用不起绫罗绸缎的。
就算用得起,姚大翠向来对秦若严厉,给秦建和大孙子用还说得过去,至于给秦若,不可能。
几个妇人叽叽喳喳议论一番,一个大胆的道:“那她是谁家的闺女?”
“不知道,是我从凌阳县城捡来的。”
姚大翠道:“我怀秦建那年胎位不正,他是腿先生出来的,我大出血险些要了命,之后六年多也没再怀上。”
想起曾经被婆婆刁难的艰难日子,姚大翠口中发干发苦,换了口气她才继续道:“婆婆嫌一个孙子太少,主席又号召人多力量大,可是我已经不能生了,我听人说县城的医院里有生了娃不要的,不管是闺女还是儿子,抱养一个野的能带一个亲生的,兴许我还能怀上。”
有些偏远山村就有这讲究,不能生的妇人都会抱养一个孩子,养几年说是能带来好孕。
秦若前世救人渡鬼,也是见识过这样的事,却不想她这一世穿书过来就是这样的命。
想也明白,姚大翠捡了她是想带来好孕再怀一个亲生的,可惜没怀上,自然对她从小没个好脸色。
“那我是你捡的还是偷的?”
秦若看着那件大红色上好真丝的包被,心下起了猜疑,如果她出生就被丢弃,能裹这么好的被子?
“我捡的!”姚大翠激动的反驳,“我一进医院就听到了你的哭声,我循声找到病房里,病**人都没了,你就包着这个裹被躺在**哇哇哭,我也是当妈的,心下怜惜,又想着抱一个兴许能再怀一个,我就把你抱回了家。”
“才把你抱回来第二天,我婆婆也就是秦建的奶奶就死了,当时我受婆婆磋磨,她死了我日子好过不少也没多想,如今想来,我怕是把灾星抱养回来了。”
姚大翠话锋一转,就给秦若扣了一个不祥克死她婆婆的帽子。
秦若仔细盯着姚大翠的表情,她脸上没有心虚,如今真相大白姚大翠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再看姚大翠面相,与她没有大仇,那她小时候就不是姚大翠偷的,应该就是捡来的。
姚大翠的话一开了头反而越说越顺,秦炳义口中咬着半截旱烟,老黄牛一样依旧沉默。
“我收养了反、动派的后代,如今我主动交待,大队长和邻居们做个见证,我和秦若没有任何关系。她克六亲克死了我婆婆,我们家也是受了她迫害的。”
姚大翠这句话一说,人群中可算是炸开了锅。
“秦若结婚那天说田桂芬要断腿,田桂芬的腿当天就断了!”
“张爱花跳坝那天,秦若诅咒说背地里说她的要遭报应,我当天就牙疼了一夜!”
“秦若的嫂子那天跟我一起散粪说了两句闲话,她脚当场就崴了!好端端的平地里就崴了!”
“那,那赵知青说的兴许是真的,秦若是厉鬼!”
从恍然大悟的猜测到没有根由的臆想,连生产二队两个老人昨天死了的事都已经扣在了秦若的头上。
众人不自觉的后腿,纷纷一脸恐惧的看着她,秦若面前出现了直径约摸有三米的空地。
罗爱军向人群里瞅了一眼,刘玉丹咬了咬牙,站出来道:“那天晚上,是秦若逼迫我暗示大家说在后山见了赵知青的。”“秦若就是个不祥的灾星!应该被批、斗!与这样的人生活在一个村里,会影响大家的,大家说对不对?”
一个带着煽动性的男人声音响起,众人纷纷附和。
秦若嘴角始终含着笑,不疾不徐道:“秦家老太太死那年不到五十五岁吧?”
“还有昨天,村里死的两个老人也不到五十五岁吧?”
她话音刚落,罗大锋眉心狠狠一跳!
“这和你投机倒把托大家后腿又妖法害人有什么关系?”
罗爱军挨了一顿打,县城里的工作差点都没保住,陈建芳听了风言风语还要跟他离婚,老丈人对他没个好脸色,如今他才知道,有个好的老丈人少奋斗几十年的道理,
为了端紧手里的软饭,他对秦若,是再多的觊觎也比不上恨意了。
“陈家宝来相亲,我没看上,他自然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他说我投机倒把我就投机倒把了吗?”
秦若看着罗爱军,“说我妖法害人,”她嘴角一弯看向众人,“知道为什么凌河水这些年流量减少吗?”
“大家知道为什么村里没有老人能活过五十五岁吗?”
她视线紧紧盯着罗大锋,莞尔轻笑,“罗大队长可是已经五十二了吧,还有三年,你敢不敢赌?”
“你想说什么?”罗大锋心下狠狠一跳。
“明明有这么一条宽阔清澈的河流,清河村,连村名都是水清,为什么家家都打井?还有,说我妖法害人,我才二十岁,可是二十年前到现在,清河人有人活过五十五岁吗?”
中年的村民开始回忆已经故去的老娘老爹和公公婆婆,年轻一辈的开始回忆爷爷奶奶去世的年龄,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赵汗青不知道这些事,但他并没有阻止秦若,她说的越多,才能越坐实了她就是害人的厉鬼。
至于提陈家宝和他举报秦若投机倒把,只是为了堵死她的后路而已,重头戏不在这里。
就在这时,秦若心里一动往通向村外的大路看了一眼,忽然收了刚才的话题,道:“投机倒把的事我没有干,我也想问赵知青一句话,我对象贺钧剑帮助公安局的同志们破获了凌阳县城西荒山上无名尸案的事,你为什么要揽功劳?”
“啥?赵知青冒领功劳?”
“无名尸案?好吓人!”
“你少妖言惑众!”赵汗青没想到连这件事秦若都知道,眼见话题又要被带偏,他慌忙出声阻止。
这明明是上一世他无意间听到了何三与人吹牛的话举报之后立了大功的事,这一回竟然被贺钧剑抢了功劳,他如何能不明白,前世自己逼迫秦若离婚的事被她记恨在心里,秦若重生回来就开始针对他。
那个臭挖煤的功劳就是秦若指点的!
不,秦若不是重生的,是厉鬼夺舍!
怪只怪他前世太过心软,晚上温存之后总跟秦若絮絮叨叨说一些事,把自己遇上的好事难免要说一说,谁能想到他那一晚醒来,忽然多了前世的记忆。
“大家忘了吗?秦若同志以前温柔腼腆,如今大家面前的人,是个挼住秦若的厉鬼,只是一张脸像,她根本不是人!”
赵汗青的话重新唤醒了村民们的恐惧,“姜小胖发烧,贺钧剑同志也发烧,都是被撞了邪,就是眼前这个厉鬼吸人阳气害人!”
“不是,秦姑姑没有害人!”
姜小胖攥紧拳头大声道:“秦姑姑是好人!她没有害我,她还……”
姜小胖的话没说完,被秦若一个眼神止住了,可是牛艳娥也站出来道:“秦若不是反、动派也不是坏人,是我以前脑子进水针对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造谣!”
“艳娥,你男人前些天差点没了命兴许就是秦若这个灾星害的,你咋还维护她?”
几个女人扯了牛艳娥一把,却没把坚定的护着秦若的人扯回来,他们好像不认识牛艳娥了一样,一脸陌生的看着她。
赵汗青见此,不仅不慌,嘴角还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意,“厉鬼会迷惑人的心窍,大家都见过,秦若打了牛嫂子,两方见面不掐起来都算好的,牛嫂子怎么可能帮她说话,就是厉鬼附身迷惑人心窍的!”
他不怕牛艳娥替秦若说话,就怕她不出来,两个不死不休的死对头,如今彪悍不讲理的牛艳娥护着人,这其中要是没鬼,谁信?
“大家再想想,秦若同志以前勤劳善良,温柔,哪里伶牙俐齿的骂过人,如今眼前这个厉鬼附身的人不上工,也没吃过秦家的饭,她没投机倒把做买卖,那也说明没钱没票,她怎么活了这么多天的?”
赵汗青眼镜后的眼睛里残忍的冷光一闪而逝,“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是厉鬼,不需要吃饭,只是吸人精气就能活,昨天村里死的两个老人,就是她吸了精气害死的!”
“秦若你还我爹的命来!”
一个男人红了眼眶猛地冲了出来,正是昨天死去的其中一个老人的儿子。
可是冲了两步,他又停住了,秦若是厉鬼,要是弄死了他怎么办?
正在这时候,赵汗青从玉米地里端出了一个搪瓷脸盆,里面黑乎乎的半盆血,“都让开,当心厉鬼伤人!”
泼了黑狗血,再用大火烧死,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罗爱军也满眼忌惮的拿出了两个黑驴蹄子,与赵汗青一起朝着秦若逼近,眼见一盆黑狗血就要泼下,牛艳娥护着秦若满心焦急,忽然,众人身后一声厉呵——
“不许动,你们这些装神弄鬼搞迷信的封建余孽!”
两个公安局的同志当场就掏出了枪,“赵汗青,就是你冒领功劳的,要不是我们局长睿智英明,要不是人民群众眼睛雪亮,就被你骗过去了。”
众人着实没想到,前脚还在抓厉鬼,后脚就被公安局的同志抓了一个人赃并获的现行。
就像骆老师说的,人无法与时代洪流对抗,秦若也不会想着画个符把这一村人灭了,她是个遵纪守法的公民,这种搞迷信的坏分子,当然是人民的敌人要被抓了才合适。
赵汗青咬了咬牙,心下已经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警察同志,她真的是妖法会害人的厉鬼!全村的同志都可以作证。”
“现在国家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你敢违反国家规定?煽动村民搞迷信,你这个人还是个知识分子?”
一个三十多岁一脸正气的警察上前,指责的看着赵汗青,“不许动!”
“那个拿驴蹄子的也不许动!”另一个瘦高些的警察上前一脚把偷偷摸摸想往后缩的罗爱军踹翻在地,一膝盖摁在他背上将人压在了地上。
“我姓孙,这是我们公安局的同事小周,我们本来接到举报来调查赵汗青冒领功劳的事,正好撞上你们私下里聚众搞封建迷信,还逼迫良家妇女,如今被我抓了现行,你们生产队的大队长是谁?”
胖些的那个制住赵汗青,冷声斥责了众人一顿,罗大锋正要说话,牛艳娥忽然从秦若身前冲出来拽着警察的衣裳一跪哭诉道:“这个赵知青他不仅搞迷信迷惑群众,他还拐卖娃娃,我儿子姜小胖差点被他骗走了!”
“村里人都能作证我以前对他多有帮衬,做了好吃的总给他两个儿子分一口,他娶亲都是我帮着张罗的,可是他差点害了我儿子!”
牛艳娥哭的声泪俱下,孙警官急忙把人扶起来,罗大锋这才一脸讪讪的道:“警察同志,我是清河村的大队长,你看这个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有什么误会?你作为大队长,党的思想教育没学?主席语录没学?”
姓孙警察的质问让罗大锋陪着笑一叠声的应和,秦若却道:“这位拿驴蹄子的就是我们大队长的儿子,还是公社书记的女婿,警察同志你还是小心点吧。”
秦若脸上带着苦涩柔弱,“我很感谢警察同志为我做主,可是不能连累了您。”
这一剂眼药,上的恰到好处,姓孙的警察见她穿着破烂却满心善良,自己被村民恶意欺负还在担忧他们这些办案人员,不由手一挥豪气道:“同志你放心,别说公社书记的女婿,就是陈大义同志的亲儿子,犯了法我也敢抓。”
陈大义正是陈建芳的亲爹,凌河公社的书记。
秦若定睛一看他的面相,印堂命宫天生挂官印,父母宫平滑开阔隐带紫气,原来是市局长家的公子,还是个颇有侠气的人,怪不得底气这么足,挺好的,不至于连累了普通办案民警。
赵汗青还要喊冤,孙警官怒斥道:“我亲眼见的还能冤枉你?何三是贺钧剑同志送来警察局的,正是城西无名尸案的凶手,你那天找到公安局,先是说你知道那案子的凶手,我们告诉你已经破了案,你又说你和贺同志一起找到的凶手,贺同志帮助公安局破了大案没受表彰也找不到人,局长相信人民群众淳朴就把表彰奖励给了你。”
“因为你说的何三和案发地点一模一样,如今看来,你就是人民群众里的害群之马,你亲自端着那盆血搞迷信,还能冤枉了你?”
另一个姓周的警察也道:“老实交代那血是人血还是什么血?拐卖儿童又是怎么回事?”
赵汗青百口莫辩,眼看他就要成功了,可是从天堂到地狱,就在那么一瞬间。
“是黑狗血,我没有拐卖小孩儿,”赵汗青憋屈的看着牛艳娥,“牛嫂子,你真的误会了,那天真的是意外。”
他上一世亲眼见过从凌河桥外那片荒山上下来的人发烧而死,这一回还灵验不灵验他不确定,可他又不能去试,大人狡猾不好弄,姜小胖就是最好的人选。
大儿子海平只是传了两句话,姜小胖就上当了。
那一晚他在雨中等着牛艳娥求救的动静,果然,姜小胖高烧不退,然后适时的跟罗大锋提议贺钧剑也许会开拖拉机的事,他无法直接扯上秦若,只能把这些事往她身上带。
牛艳娥出了名的母夜叉,与秦若梁子不浅,秦若大概率不会出手,那等他爆出来秦若是厉鬼,牛艳娥把姜小胖当眼珠子疼,肯定恨不得生生活撕了秦若。
如果秦若救了姜小胖,那他就能确定,秦若真的是厉鬼来复仇了。
这样一来他设这个计策也不亏,那片荒山上那个大柳树下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只有他知道这个秘密,这就是他的杀手锏,那些欺辱过他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听赵汗青这么一说,牛艳娥更加笃定赵海平是故意骗儿子过去找死的,一个八岁小娃娃哪能害人,那就是家长的主意!
于是她心里越恨,面上哭的越凄惨,两个警察一听赵汗青含糊其辞的话,更加确定他确实生出过害了这位大姐家孩子的想法。
对其余人一番斥责的思想教育,孙警官打算抓了两个主犯带着证物离开,罗大锋慌了,祈求的看向秦若,“都是一个村的邻居,祖祖辈辈和同一条河的水,秦若同志,他们错了让他们给你补偿道歉,幸好大错还没铸成,你看你能求求情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他清楚,把人抓去公安局,那就只有坐牢一条路可走,他可不敢这时候去麻烦亲家,可能儿子的婚姻都保不住了。
秦若温温柔柔的一脸为难看着孙警官,“警察同志,他们说想烧死我,所幸火还没点,我……大队长的话我可不敢不听。”
又是一剂眼药,茶里茶气的话看似求情,实则却在火上浇油,怪不得卢芳好这口,也确实爽,看着厌恶的人遭殃,真爽!
这一刻,秦若自觉自己掌握了绿茶的真谛。
“烧死?私下动用火刑这可是邪、教!”
孙警官一惊,姜小胖接到妈妈的眼色道:“柴堆就在玉米地里藏着呢!”
“秦若姑姑是好人,被张爱花推下凌河差点淹死,她以前可勤劳了,现在身体不好不能上工,秦家就嫌弃她!”
姜小胖一句神来之笔,把张爱花也算了进去。
几个红小兵眼神一转当即倒戈,狗腿的掀开玉米杆,“警察同志你看,这些柴都是赵汗青和罗爱军堆的,要烧死秦若同志!”
“他们曾经都造谣过秦若同志,才真相大白,罗大队长就把事情压了下去,委屈了秦若同志三年,不过把这两人批、斗了三天,他们就又想法子害秦若同志了。”
另一个也不甘落后道:“还有,罗爱军是罗大队长的儿子,冤枉人民群众他都没被批、斗,因为他爹是当官的!”
一桩桩一件件,罗爱军和赵汗青身上的罪名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罗大锋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好,很好,大队长包庇亲儿子,国家法律就是被你们这些蛀虫践踏的,来几个小伙子,把证物带上跟我回警察局!”
等把这几个重要的主犯抓回去,要派人好好来这个村子做做思想教育,危险思想要不得。
他心下打定主意,掏出手铐往赵汗青手腕上一搭,“咔哒”一声响,随后把赵汗青的背一推,推给了自己的同事,他看向人群,“张爱花是哪个?故意伤人,跟我去警察局做笔录吧,来个家属陪同!”
张家的人已经跟她断绝了关系,田桂芬舍不得女儿,但是被丈夫下了死命令,敢出门就别再回来。
如今张家一个人都没来,好事者腿快跑去叫人,最终还是田桂芬一瘸一拐的来了。
女儿再不成器,却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如何能不管,她身后,张志到底也来了。
张家老两口要陪张爱花去公安局接受调查,正在这时候,赵海平拖着弟弟赵潮生“哇”的一声哭着挡住了两个警察的路。
“爸爸……我要爸爸,我爸爸不是坏人!”
赵海平瘪着嘴哭的格外令人怜惜。
几个妇女被娃哭的勾起了慈母心肠,面上出现了不忍,两个警察都是大老爷们儿,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
秦若冷不丁叹了口气,眼中怜惜一片,“赵知青你也是当父亲的,你怎么能忍心害小胖?海平和潮生哭的可怜,可是小胖也可怜啊。”
一句话,让警察同志瞬间硬起了心肠,孙警官道:“你这样的人养儿子只会把娃养成坏种,大队长,你把这两娃先养几天,养好了不许虐待,不然抓你,到时候案子办完给送回原籍。”
罗大锋只能点头应下,并做出一系列的保证。
几个积极分子跟着警察同志端着黑狗血拿着驴蹄子等证物,押送着赵汗青和罗爱军还有张爱花一齐往县城里走去,张志和田桂芬沉默的跟在后头。
张志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亏人事能生出这个女儿来,可是他是一家之主,他嘴上再狠也不能不管女儿和婆娘死活。
等警察等人走后,赵海平兄弟俩也收起了眼泪,不愧是赵汗青的儿子,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料。
人群里现在最忐忑的,除了姚大翠就是死了爹的那个男人,警察没来时他冲的很猛,警察来了他比谁都缩的快。
姚大翠的眼神不敢跟秦若对视。
罗大锋唯一的儿子被抓,如今心如死灰,还得强撑着精神收拾烂摊子,他正要让社员解散,却见秦若道:“你们的戏唱完了,接下来,该看我唱的戏了。”
众人心下一凉,难道秦若要秋后算账?
尤其刚才议论的十分积极的几个墙头草,一瞬间人人自危,姚大翠动了动嘴,在儿子的目光里终是硬着头皮道:“若若,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但我把你养大了,你……”
“行了别说了,”秦若打断她的话,“你们别招惹我我不会找你们麻烦,以前的恩也好怨也好一笔勾销了。”
她转身,一道月光洒在凌河里,像一匹锦缎,又似一面幕布,放电影的幕布。
“虽然赵汗青被抓了,你们肯定对我的身份还是有猜测,那我现在旧事重提,为什么有凌河还家家打井?为什么没有人活过五十五岁?真相就在河里,你们自己看。”
夜色下她语气微凉,“我不是害你们,我只是在救无辜的人。”
秦若话音落下,凌河的水忽然开始翻腾,在众人惊疑恐惧的目光里,几秒后救恢复了平静。
然后,河面上像是静止不动了似的,连水仿佛都不流了。
紧接着,一幅画面出现在了水面上,比县上的同志来村里放的电影还清晰。
水面上的画面正是解昌隆与清河村的恩怨始末。
罗大锋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他长叹一声,怔怔的看着河面上的画面,一时为儿子,一时也为自己。
随着画面里故事的推进,有极少的人面有愧色,有些人满脸愤愤,有些人却一脸的不以为然。
一样米养百样人,这就是她不会去见人看到面相就下意识看他生平经历的缘故,她见识过太过阴暗与悲剧。
“解老先生才是清河村的传说里那个勇敢炸桥保住全村人性命的英雄,”秦若的声音淡淡的,“刚才,看了始末心存愧疚悔恨的,以后多做善事,能改了活不过五十五岁的命运。”
“如果和画面的清河村的村民一样贪婪自私的,那不好意思,等着命运审判吧。”
刚才心里愧疚的心下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暗暗发誓以后要做好事,可是更多的人却是和画面里的村民一样的想法,死他一个救那么多人怎么了?
如今听她这么一说,纷纷后悔不已,心下也埋怨秦若没早说清楚这画面还带着测试。
秦若说完,回头看向姚大翠,“你婆婆可不是我克死的,是坏人自己坏死的,”她目光一移动看向那个让她赔命的男人,“还有你爹也是。”
她莞尔一笑,又补充道:“连你也会是。”
“当年清河村人人打井,就是怕中毒,家里还有老人没到五十五岁没死的,应该知道这件事,都回去问问吧,”秦若看着远处的山,眼神含着敬意,她永远都做不了解昌隆那样的大善人。
但不影响她敬佩那样的人。
“以后别动不动说我是厉鬼会妖法,凡事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秦若说完,头也不回的提步往村外走,姜小胖小跑两步道:“秦姑姑,你还回来吗?”
“应该还会回来几次,好好听你妈妈话,要做个好孩子。”
她回头,冲姜小胖笑了下,继续走,罗大锋又一次喊住了她。
“秦若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