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玩腻了◎
裴昭复命回朝的奏疏才到京城, 萧翊已得知了此事。
皇帝一直瞒着他,他也配合作戏,当好了臣子的本份,权当不知裴昭所娶之人真实身份, 更没有流露半点不应有的好奇。
暗卫那边传来的消息从来不会令他失望。
皇帝应是与裴昭串通一气, 编纂了方柔的出身来历, 说这姑娘从未离开过丘城,姓谢单名一个柔字, 是当地茶馆掌柜的妹妹。二人在裴昭投军之时便已相识,多年来情根深种, 如今明媒下聘只待礼成云云。
萧翊见着那份文书, 心中不由冷笑。
若非他一直隐忍不发, 叫他们失去极深的戒备,只怕方柔没那么好骗。皇帝在朝堂之上听礼部和御史台争吵不休,为大将军成婚是否该回朝操办争论不休。
最后不免将话题引到树大招风,不合规制,后患无穷之上,听得皇帝心惊肉跳, 当即允了礼部的求请, 下旨命裴昭不日归京, 择期大婚。
可谁又知晓,这不过是萧翊布好的一局棋, 礼部和御史台早已归入他的囊中,此番争论不过任他发挥。
这其中,自然要多谢皇帝对他的无穷信任, 毫不多心便将郎子丰这趁手的利器送到了他的手里。
萧翊之前召见郎子丰, 当下便想起了这号人物。那日在朝晖园, 他就是跟苏玉茹绑在一起的那个倒霉蛋。
出身寒门,入仕不久,空有一腔抱负却无地施展。御史台明着不偏帮,实则多为苏太傅所用,多亏出了郎子丰这个愣头青,好一招暗度陈仓,萧翊顺利地将棋子插,.入了苏太傅把控的腹地。
朝上由他出面与礼部争吵不止,苏太傅更加放下心来,暗道这位御史台新进红人果然识实务,先前稍稍打压,便知道倒戈投营。
既然是个人才,他不计前嫌收入麾下也无妨。
朝堂之上尔虞我诈,人人都以为自己占得先机,唯有萧翊坐看好戏,只为那行将自投罗网的猎物早日归京。
他这日散朝后照例回了望湖院,书房内已候着几名暗卫。
越临近方柔回京的日子,他的心情愈发舒畅,连带着对一众属下的态度都缓和许多。
他耐心地听暗卫细细说完,最后问了几句,挥退众人,只留下何沉。
萧翊极有兴致地摸过那方匣,红玛瑙坠子在白日里瞧着越发妖艳。
他眼眸轻压,问:“人到哪了?”
何沉:“禀殿下,预计后日抵京。”
萧翊伸手摘出一个坠子,捏在指间搓.,揉,眼前仿似见着那白皙圆润的耳垂,还有那屡次入梦的红.唇,梦里那片雪.,色和明红交织着,美人眼眸微睁,朱唇轻启,俏脸生晖,有一丝承受不住的脆弱之美。
何沉谨慎地抬眸望了一眼,萧翊忽而收了五指,将那坠子捏在手心,沉声:“说。”
“殿下,暗卫回传,苏玉茹近日与郎子丰来往频密。”
萧翊冷笑:“她动作倒是快。”
何沉闻言一怔,却不敢开口多问。
萧翊瞧出了他的迟疑,眼下兴致高,便主动开口:“何沉,你说花程节当日,究竟有多少秘密?”
何沉眼眸稍变,很快复了平常,他一点就通,即刻便明白过来个中原委。
他行礼:“属下让他们继续盯着。”
萧翊没再说话,挥退何沉,垂眸,翻开了面前新呈上来的那几册密函。
他这几日忍着没有翻读,因怕被盛烈的私欲干扰计划铺展,等到事情落定,密函已积累了好一些,俱是暗卫自丘城回传的有关方柔的动态。
又或者说,是方柔与裴昭终于互表心意的罪证。
他随意掀开最上面的那一册,瞧日子是方柔启程前往京城前所发生的事情。
他极不愿意却不可自控地瞥见了那行字:“方姑娘说,她当时没被强迫,是心甘情愿的。”
萧翊下意识地想到了他们的第一夜。
她浑身发,.暖,脸颊绯,.红,面上有着难忍却又沉,.溺的神情,令他愈加疯狂。他将她身上散发的香气嗅进心房,要填满那份空缺般欲,.罢不能。她低声嘤.嘤,喊他的名字,说不要,五指却抓紧了他的手臂。
他极致地占.,有,要将方柔彻底据为己有,可他的珍宝却被人轻易窃取了去。
眼眸下视,他的视线滑落,暗卫书:“方姑娘抱住裴昭。”
内容戛然而止,萧翊早已妒火中烧。
他站起身,走出书房透气。
步子迈开便没再停下,漫无目的那般在王府内徐行,不知觉中却已走去熟悉到似乎已烙刻在心间的那条小径。
萧翊一怔,犹疑了片刻,还是提步继续朝前。
从王府东边前往西辞院必会经过那片小花园,方柔以前常在此逗留,如今只剩冷清。
下人们在此扫洒,本还姿态轻松,听得脚步声抬眼看去,一个个皆垂首行礼,心中不由大惊,不知自家主子今日怎会前来此处。
她们不敢妄议,只得埋头继续干活。
萧翊的步子在靠近紧锁的院门时已彻底停了下来。
西辞院仍有人每日打扫清点,只是下人们做完该做的事,便会重新锁上这道门,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那般。
除去这院里的主子早已远走,西辞院一如往常。
萧翊在院外能瞧见那棵树,方柔曾在树梢救下一只幼鸟,她临出府前,还特地托春桃小心照顾。
想起那丫鬟,萧翊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冷意。
方柔连这一点都想到了,心知他发起难来势必会连累一众下人,由此那晚温柔小意,嘴上说什么春桃不得力,实则是在帮这丫头摆脱嫌疑。
不过,事后他回府细查,春桃的确被蒙在鼓里,对此事一概不知。他那日已心乏神疲,事到如今,再跟个丫鬟置气又有何用?由此他没处置春桃,让冯江自行打发,之后也没再问起。
他心念微动,再回到望湖院,冯江已拎着个金丝鸟笼候在了书房外。
萧翊府上的人办事都很得力,多半也是被他调训出来的。他瞥了冯江一眼,老管家利落地推开门,请了主子进内。
他边走边问:“那丫头在何处?”
冯江:“禀殿下,一直安排在后院做浣衣。”
萧翊颔首,瞥见了那笼中雀,羽色亮泽有光,叽叽喳喳,声音清脆,一看就知被养得很好。
春桃很听方柔的话,领了吩咐没怠慢。
“东西留下,给那丫鬟换个宽松的地方。”他一撩袍角,坐在书案之后。
冯江应声退下,笼子即刻被安置在了案上,小雀儿好奇地在笼内飞跳,似乎对这陌生的环境充满兴致。
萧翊的胳膊撑在案上,身子微微探前,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金丝笼,认真地打量着那雀鸟的动态。
多像它的主人刚入王府那般……
他轻挑嘴角,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淡笑。
方柔再次踏上这条南下之路,心境已然不同。
她上一回满是好奇和憧憬,而这次只有忐忑和恍惚,更多是的仍是惧怕。
即便裴昭再三安抚担保,可她心中的阴霾挥之不去。不到这件事情彻底了结,她想萧翊始终会成为她心头的那根刺。
由此,方柔更加确信,再回京城的确势在必行。
若她不想终日惶惶不安,便须得将这绳结系牢的铃铛亲手拆下。
眼看京城大门越来越近,方柔脸上的笑也越发少了。裴昭知晓她的心结,没有勉强,只是搂着她的肩,无声安抚着她的情绪。
待车马顺利踏入京城,一行人先去了将军府。府邸由皇帝御赐,只是裴昭一年到头也住不到几日,府上仅有寥寥几人,老管家年事已高,腿脚也不灵活。
裴昭考虑过早些散些钱银让他早日回乡养老,可老人们都说府上每个人不像样,宁愿不拿月钱也甘心留在这等裴昭回来替他打点伺候。
裴昭便没再勉强,月钱自然也悄悄拔高不少。
他们的脚程快了些,赶在早朝前入了城,因皇帝临时起意,让裴昭带着方柔入殿领赏,便是要在朝会上钦定此事。
方柔没来得及歇息,待裴昭卸了甲放下兵器,换上一身朝服,二人便同行前往皇宫。
此时早朝已近尾声,可大臣们皆耐心候在殿内,因众人皆知,今日大将军回朝觐见,圣上将要在朝会上钦定赐婚,说是还要破格给将军夫人提前封赠诰命,以示荣宠嘉赏。
不多时,内官在外唱名通传,两侧大臣俱收起闲适之姿,静待裴昭入内。
萧翊站在左侧最上首,他目不斜视,定望着御台上的金纹龙刻,听觉和嗅觉却异常敏锐。
他清楚地察觉到方柔那惯有的行步习惯,那缕他几乎快要记不真切的幽香猛地钻进了心底,他霎时间知晓,是她回来了。
他长睫微颤,在那刹察觉到皇帝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萧翊不动如山,一直到裴昭和方柔的步子停下。
朝臣们只敢悄悄打量这位衣着普通,甚至算得上朴素的将军夫人,可有幸窥见一二的大臣皆在心中暗叹,只觉裴昭好福气。
那一抹倩影立于殿内,教许多人心起遐思。
裴昭领着方柔行礼,皇帝视线下落,终于见着了这位传闻中的美人。
他与裴昭言语几句,随后便道:“丘城谢氏,抬起头来。”
方柔甫一被点名,那沉寂许久的梦魇萦绕心间,她回忆着早先学来的规矩,她还没有忘干净。
于是缓缓抬头,垂眸下凝,不得直视天子。
皇帝瞧清了她的脸,心间稍动,当即明白过来苏承茹所言非虚。
他又转眸,往萧翊的方向瞧了一眼。
他这位弟弟面色沉静,虽就站在方柔左侧半步之后,可他姿态高傲地望着前方,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你与裴卿果真相衬,丘城是个好地方。”皇帝语气带笑,随后朝刘福颔首示意。
刘福展帛宣旨,二人旋即跪地听封。
也就在方柔跪下的那刹,萧翊的眼眸微拂,他的视线里落入了那抹碧影,魂牵梦萦,神驰心往。
方柔跪在地上听旨,她察觉到身侧有一道灼人的目光落下,可她不敢动弹,也不敢回头。
她入殿之后便立刻发现了萧翊的身影,不知为何,仿佛神思不受她的把控,注意力自然而然就率先落在了他身上。
他穿着那身她极为眼熟的朝服,在过去许多时日她都曾替他更衣,一件件从里至外帮他穿戴好。那朝服的制式,应有的穿戴,她牢记于心,如今一见,又教她手心发颤。
她想尽快结束这煎熬,可那内官口中的圣旨为何像永远不会结束那般,终于,她听见那句:“钦此!”
方柔随裴昭谢过天恩,又站起身。
皇帝没再留人,起身散朝。
众臣徐徐往外走,有些不太体统地还悄悄地朝后打量,似乎对方柔的模样很是好奇。
方柔步子很快,裴昭心知肚明,便也快步护着她一路往外,途经同僚左右,也只快声应对着,就连苏太傅也没叫住他。
萧翊动作极慢,转过身后,便见那抹碧影已将要踏出殿门。
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沉,悄声冷笑,步子迈得极缓,恰好被刘福叫住了。
萧翊回过头,便见皇帝站在御台一侧,正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眼眸稍暗,随即提步向前,规规矩矩:“皇兄。”
皇帝的视线越过他,远望向外,见那抹碧影匆匆消失在殿门。这才回眸,语气很静:“阿翊,你怪我么?”
萧翊心底冷笑,面上却说:“皇兄所言何事?”
皇帝一顿,低声:“那女子不是安生的性子,将你我戏耍一番,转头又攀附上裴昭。你瞧,她没有心,对你丝毫眷恋也不存,我见了也心中不悦。留她在身边,后患无穷。”
他还未说完,萧翊却忽然笑了:“皇兄,臣弟不便妄议诰命夫人,你以为呢?”
萧翊这番话反倒教皇帝愣了神,半晌没说话,过后稍稍皱眉,不知道他有何意图。
“阿翊,你若有何不满,有何埋怨,尽管与我直言。兄长一切为你着想,日后你要何等女子……”
萧翊再一次冒着大不违,打断了皇帝的话:“皇兄,你无需多言。”
他抬起头,直视着皇帝,嘴边有一抹讥讽的淡笑:“我玩腻了,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