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居仁斋。

案桌前, 裴源行抬眸看着姗姗来迟的小厮风清,沉着脸色问了一句:“叫你去买支笔也能耽搁这么久?”

风清忙跪下来给裴源行认错:“回世子爷的话,奴才去宝墨阁买笔的时候, 瞧见顾姑娘也在宝墨阁买笔洗, 奴才便多耽搁了些, 请世子爷饶恕。”

裴源行微眯着狭长的眸子:“顾姑娘?”见风清还跪着,便又道, “起来回话。”

风清谢过世子, 斟酌了几息,才小心翼翼回道:“顾姑娘就是世子爷您去云宅那回,在院子里跟少夫人聊天的姑娘。奴才想着, 世子爷您不是叫奴才去打探打探顾姑娘的底细, 奴才见今日刚好碰上, 便在宝墨阁多耽搁了片刻。”

风清这么一提醒, 裴源行倒是想起那姑娘是谁了。那时候他觉得那位姑娘眼熟,却记不起是谁, 便想让风清去查, 后来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便作罢了。

“说下去。”

“世子爷,那顾姑娘是新科探花郎顾礼桓的嫡亲妹妹。”

裴源行垂眼看着桌案, 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他。”

难怪去云宅送药那次,他只瞧了顾姑娘一眼便觉得有些眼熟, 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前世他跟顾礼桓有过几番交集, 顾礼桓跟顾姑娘既是同胞兄妹, 容貌长得相像也实属正常, 难怪他觉得眼熟。

顾礼桓的确有几分才学和本事,前世他步步高升, 没多久便谋到了左都副御史的位子。顾礼桓为人刚正不阿,圣上颇为赏识他,是以朝内虽有人忌惮他,却不敢动他分毫。

他和顾家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会记得顾礼桓,是因为顾礼桓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唯独对他却有诸多不满,多次寻着一些莫须有的由头弹劾他,故而无论旁人对顾礼桓如何赞不绝口,他总有些不以为然。

思绪回笼,耳中听得风清回道:“顾姑娘离开宝墨阁后,奴才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起顾姑娘和少夫人,奴才又想起世子爷您曾留意过那位顾姑娘,便在铺子里多逗留了片刻。

“那些人说,少夫人的娘家和顾家是有些交情在的,当初少夫人的生母孟氏还在世的时候,孟氏和顾家太太是闺中密友,因着这层关系的缘故,云家和顾家的几个孩子自幼相识,打小就有情份的。”

风清偷偷瞄了眼裴源行,见他面上无任何表情,便又试探着说道,“两家太太见几个孩子关系亲厚,又是知根知底的,便盘算过等孩子们岁数大些了,便定下他们的亲事,只是后来少夫人的生母孟氏病逝,云老爷见顾家虽几代都是皇商,但说到底还是商贾之家,许是嫌顾家出身不高,便迟迟不表态,两家太太当年商议过的那门亲事便不了了之了。

“顾家虽只是商户之家,可顾少爷倒是个争气的,今岁中了探花郎,端的是一副光风霁月模样,便是连圣上也在殿试上很是夸赞了一番顾少爷。”

裴源行的目光凉凉地从他脸上扫过,心中虽已隐约有了答案,却依旧想要问个清楚:“孟氏跟顾家太太想要定下的,是哪个姑娘的亲事?”

风清目光躲闪了一下,半垂着脑袋,想说又不敢直言。

裴源行敲了敲桌案,直截了当道:“说!”

风清不敢再模棱两可,忙回道:“是少夫人。”

他觑着裴源行的脸色,见裴源行的面色已黑了几分,忍不住开口道,“奴才在宝墨阁的时候,倒是没听见有人说少夫人跟顾礼桓私底下见过面,想必那所谓的亲事,不过是两家太太自己起的念头罢了,一没下过聘书,二没交换过庚贴,原也做不得数的。”

他想起去云宅送药那回,世子爷自己也瞧见少夫人跟顾姑娘亲亲…密密地说着话,这层关系想要轻易瞒过世子爷怕是做不到,于是又挠了挠头,硬着头皮道,“两家虽没能结亲,不过顾姑娘跟少夫人的关系极为亲厚,少夫人的生母孟氏虽去世了,可顾姑娘并没因此跟少夫人断了往来,时不时地会上门探访少夫人,或是相约着一道出门游玩。”

裴源行嗤笑了一声没作声。

关系怎么不亲厚?!

云初前脚受了伤,后脚顾家那姑娘便上门探病,对云初搂…搂…抱…抱的,更有甚者,竟还说她若是不前来探病的话,有人岂能放心。

有人岂能放心……

呵!

此话暗指的,不就是前世那个三番五次借机想要弹劾他的顾礼桓吗?

那顾礼桓跟他过不去,原来竟是为了云初。

风清小心地窥视着裴源行脸上的神色,隐约品出些意思来。

世子爷这副样子,分明是恼了。

那位新科探花郎他可是见过的,端的是一表人才、温润如玉,跟少夫人又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情分本就不同旁人,哪像世子爷整天阴晴不定的,一个不小心便又惹得他动怒了。

亏得他还是打小在世子爷身边伺候的呢,尚且摸不透世子爷的脾气,少夫人才嫁进门多久哪,怕是更要找不着北了。换作他是少夫人,宁可嫁给顾少爷也不愿嫁给世子爷。

唉,一天天地跟个闷葫芦过日子,少夫人当真是不容易。

“还打听到什么了?”

“宝墨阁里的那些人还提起了今岁的那场灯会,有人听了便感叹造化弄人,好好的一段姻缘就此毁了,谁能料想到云家二姑娘会因那场灯会嫁入侯府成了世子夫人,也不知现如今她在侯府过得如何。”

直到听见裴源行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风清才恍然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一时嘴瓢,竟忘了此事也牵扯到世子爷,众人口中的‘好好的一段姻缘就此毁了’,可是将世子爷狠狠得罪了。

可这话早已说出口,若这会儿再找补几句,恐怕只会越抹越黑。

想着今日少不得要吃板子了,风清心中暗暗叫苦,幸好世子爷遂大手一挥,命他退下了。

好好的一段姻缘就此毁了……

裴源行冷哼了声。

云初跟顾礼桓的称得上是天作之合,他跟云初的婚事就不是好姻缘了?

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若跟云初真无半点缘分,他俩又怎会两世皆结为夫妻?

可真要说有缘分,却又不尽然。

前世嫁给他不过几月有余,云初便死于那场大火,也算不得有缘分。

裴源行眼帘微垂,眼里划过一丝落寞。

他又想起了那个香囊。

那日他瞧得清楚,云初见他进屋了,便偷偷将香囊藏起。

他以为她是在为他做香囊,隔日他却在玉竹的腰间看到挂着一枚一样的香囊,这让他心里陡然生出了些许烦躁。

裴源行扬声又唤来了在书房门外候着的风清。

风清垂手侍在跟前,静静等着裴源行的吩咐。

“叫少夫人过来一趟。”

风清一愣,有些茫然地问了句:“世子爷是要找少夫人过来?”

少夫人嫁进侯府后,世子爷从未叫她来过居仁斋,少夫人自己也从未踏足居仁斋半步。世子爷不会是为了顾探花郎的事恼了少夫人,才要把少夫人叫来训话的吧?

见裴源行眉峰微拧,风清也不敢多耽搁,忙退出书房去了听雨居。

云初望着青竹,眼角眉梢透着不解:“世子爷传我去居仁斋?”

青竹回道:“回少夫人的话,方才风清来了听雨居,说是世子爷请您过去一趟。”

“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青竹摇了摇头:“奴婢问过风清,风清也不知世子爷找您有何要事,只说要您赶紧去一趟居仁斋。”

云初心中纳闷,却也明白多问无益,只得暂且放下心中的疑惑,随着风清去了居仁斋。

到了书房门外,她止步不前。

风清侧身避让开来,道:“少夫人请。”

云初清浅地笑了笑:“我在此候着,你且进去通传一声吧。”

风清张了张嘴,本想说哪有让少夫人在门外干等着的道理,却又想起世子爷的性子素来阴晴不定难以琢磨,倒不如顺了少夫人的意思,由他先进书房禀了世子爷再做打算。

这回裴源行倒没让她多等,风清很快便出现在书房门口,弯腰弓背,态度恭敬地对云初道:“少夫人,世子爷已在屋里等着您了。”

云初进了书房,在书桌前停下脚步,问道:“世子爷找妾身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烛光将她柔美的面容衬得愈发温婉,可她的声音却透着些冷淡。

他盼了她良久,她来了,却待他这般疏离。

裴源行喉咙有些发紧,眼底已带了点愠色。

“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了吗?”

云初闻言不由抬起头来。

裴源行心下一阵懊恼。

他差人叫她过来,话还未说上两句,他便已忍不住对她使性子。

他按了按额角,开口时声音里添了三分柔和:“我找不到那本《晋州八记》了,你可有拿回屋里?”

提到《晋州八记》,云初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书架,落在了第三格的左侧。

目光停顿了几息,便又收回了视线。

她倒是忘了,今世她还不曾踏足过裴源行的书房,她理应不知道他问起的那本游记放在了何处。

仔细算起来,就连前世她也统共只来了一回居仁斋。

那夜为了帮四弟善后,她做了宵夜送过来,本想着开口求裴源行帮个忙,话只说了半句,便被他打发了回去。

那日她便瞧见他的书架上放着《晋州八记》。

那本是孤本,她一直都想看来着的,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攒足银子,便从书局老板的口中得知,那本《晋州八记》已被人买了去。

她去了好几回书局,总想着哪日攒够了银两便要将那本《晋州八记》买回去看个够,是以那本书的样子早已被她记在了心里,如今听裴源行随口一问,她也没去细想,便朝放着那本书的地方扫了一眼。

她垂眸望着脚下,敛去眼底的不安:“世子爷的书房不是妾身能随便进出的,妾身也不知那本书放在了何处,世子爷还是问问风清的好。”

裴源行挥了挥手,慢条斯理道:“你既是不知那便罢了,改日我再问问风清。”

云初应了声是。

两人再度无话可说。

裴源行本就不是个多话的,原以为云初会主动起个话头说些什么,却又迟迟不见她开口。

他是见过她和那个湘玉姑娘,以及和她身边那两个丫鬟私底下相处时是何种模样的。

那样子的她,性子直率、笑得时候一双眸子透亮清澈。

裴源行的指节轻轻敲打着桌沿,打破了沉默:“我要回封信,你帮我研墨。”

云初上前两步走到了书桌旁,挽起袖子拿起墨条,一下又一下地在砚台上划着圈,白皙修长的手指随之轻微移动,轻盈又柔美。

裴源行有一瞬间的失神,又很快掩饰住。

他收回目光,提笔点了墨。

他素来沉得住气,可眼下不知是因为身边多了个人,还是因为那人是她,令他总有些心神不宁,思索了半晌都不知该如何落笔。

搁下笔,他几不可察地偏过脸去,偷偷看了她一眼。

她面容安详,手握墨条,专心致志地研着墨,丝毫未察觉到他的目光。

裴源行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眼,须臾,便又将视线移到了云初的脸上。

她依然不急不躁地研着墨。

他觉得心里有股气,不上不下的,堵得他胸闷。

是不是他不说什么,她就不用开口理他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是他告诫她少耍心机、安分守己地做人的吗?

她的确如他所愿,安安静静地过她的日子、老实本分地当她的世子夫人。

那他还在不满些什么?

他深呼了一口气,哑声问道:“你那个香囊,做得怎么样了?”

云初研墨的动作一顿,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微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来,眼中再无半分波澜。

“世子爷说的是香囊吗?妾身不曾做过香囊。”

裴源行面色不悦地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日他回屋,分明看到她偷偷将那香囊藏起。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想的?

他想,她既然背着他偷偷做香囊,那定然是想给他个惊喜。

香囊总归是要送他的,那他就装作不知道那是做给他的。

可如今香囊却挂在了玉竹的腰上。

他大可说穿他看到她藏起那个香囊,只是这话一旦说出口了,便是在承认他心眼小,连她送玉竹一个香囊他也容不下。

他,裴源行,何至于为了个香囊让自己难堪!

云初见他不再追问,又默默研起了墨。

裴源行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他嚯地站起身来,伸手握住她的小手,不由分说地从她手中抽出墨条搁在砚台上。

他手臂撑在桌沿,俯身凑近了些,垂眸看着被他虚虚圈在怀里的她,眸中溢出似笑非笑的光。

云初心头一跳,愣愣地回视着他。

“我瞧着梅大人戴的那个香囊就挺好。”他看着她,语气有些生硬。

云初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猜透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眼睫低垂,清浅一笑:“妾身记得,锦秀坊的绣娘们绣工了得,便是京城里的名门贵女们见了,也满口夸赞。”

裴源行眉梢一跳,眼里带着些不明的意味:“哦,是吗?”

“世子爷要是不信,派了风清去打听便可。”

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

他薄唇微启:“纵然锦秀坊的绣娘们绣工了得,可那也绝非独一无二的东西。”

他带来的压迫感太强,云初生生朝后退了退,却发现她早已被他困在狭□□仄的角落里,避无可避。

她垂下眸子,语气淡漠道:“世子爷若是嫌锦秀坊的成品香囊不合您的心意,大可叫绣娘为您特别定做一个香囊。”

裴源行眸色晦暗,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你这主意倒是好,只是那香囊终归还是花银子便能买来的东西,绣得再好也不算稀奇。”

云初眉头微微蹙起。

“世子爷如此说,妾身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了。敢问世子爷,您究竟想要什么样的香囊呢?”

他忽而愈发靠近了些,俯在她耳边轻声道:“想要你亲手做的。”

他近在咫尺,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凛冽的气息将她裹挟住,无端生出一点旖…旎暧…昧的意味。

她抬起眸子,神色平静地直视着面前之人。

“世子爷您说过,要妾身别动任何歪心思,妾身谨记在心!”

新婚那夜他便警告过她,要她安安分分的。

前世她被令禁足时,他亦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他不可能不知道,她将自己亲手做的香囊赠他意味着什么。

裴源行喉咙紧了紧,无从辩解。

这话的确是他说的。

可如今他后悔了。

他闭了闭眼,猛地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揽进他的怀里。

怀里的人儿格外轻柔,鼻端传来好闻熟悉的馨香,他的心莫名安稳了下来。

他哑声道:“我改主意了。”

丫鬟秋菱端着茶点踏入书房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两个挨得极近的人。

秋菱的心猛地一颤,捧着托盘的手都跟着有些颤抖,托盘上的茶盏也跟着晃动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茶盏的晃动声惊动了屋里的两人,裴源行有一瞬间的愣神,牢牢禁锢住云初的那双手下意识地放松了些。

趁他松手之际,云初赶紧将他推开,悄然后退了两步。

裴源行紧拧着眉,顿时生出了些恼意,咬牙切齿道:“出去!”

云初屈膝行了个礼:“妾身告退。”

她刚欲要退下,他却扣住了她的腰。

他又何时叫她出去了?

他傲然睥睨着秋菱,右手加大了扯住云初的力度:“谁许你进来的?”

秋菱咽了咽口水:“世子爷,奴婢……奴婢端了……端了茶水过来。”

“出去!”

秋菱吓得一抖,一时间竟忘了有所反应。

“出去!”

秋菱瑟缩了一下,踉踉跄跄朝后退去,差点踩到裙摆栽到地上,刚站稳些脚跟,便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书房里的两人被秋菱的出现生生打断,场面顿时尴尬了起来。

裴源行铁青着脸,所有的情绪皆积淤在了嗓子眼。

他好不容易找了借口和她亲近些,偏生就有不识趣的人来打扰他们。

正默默无语,小厮风清进屋禀告:“世子爷,韩公子来了,这会儿就在书房外头等着呢。”

裴源行揉了揉皱起的眉心。

子瑜又来凑什么热闹?

他张了张嘴,“不见”二字还未说出口,云初已福了福身,道:“世子爷既是有客上门,妾身告退。”转身,便出了书房。

风清见裴源行有些失神,忙又催促道:“世子爷,世子爷?”

裴源行回过神来,额头青筋凸起:“何事?”

“韩公子……韩公子在外头等了有一会儿了,可要将他……将他迎进来?”

“让他进来吧!”裴源行冷冷回道。

风清缩了缩脖子,哪敢再耽搁,忙退出书房,道:“韩公子这边请。”

韩子瑜面上挂着和煦的笑意,大步走了进来:“源行,你可让我好等!”

裴源行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

既是不耐烦等,那倒是别来啊。

韩子瑜早已见惯了他的冷漠模样,眉眼仍上扬着:“你这是见了我不高兴?”

看到韩子瑜拨弄着腰间挂着的香囊,裴源行眼神一沉。

“你那是什么香囊?半点香气都没有。”

韩子瑜被无故指摘,啼笑皆非道:“谁又招你了?”

他的香囊,香或不香,与源行又有何干?

他解下香囊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故意感叹道:“哪里不香了?我闻着就挺香!”

裴源行冷哼一声别开了眼。

韩子瑜将香囊抛到半空中又稳稳接住:“我这香囊不过随便戴着的罢了,哪就惹到你了?”

他走到裴源行身前,将裴源行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我道是哪里惹到你了,原来是你连个香囊都没有,看着眼热了吧?”

裴源行的脸瞬间黑得简直能滴出墨来。

他倒想有一个来着,只是某人看着乖巧,做了香囊却送给了别人。

他生了会闷气,扶着额头微阖着眼,道:“你干吗来了?”

韩子瑜挑眉一笑:“怎么?嫌我碍眼?”

“有事就说!”

韩子瑜再迟钝,这会儿也察觉到裴源行心情不快,开不得玩笑。

他收起笑,一脸正色道:“不是你托我去查那位的事吗?”

裴源行睁开眼,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神色一沉:“你查到什么了?”

韩子瑜颔首道:“你先前跟我说的那些都是对的。”

裴源行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韩子瑜又道:“接下来要我做些什么?”

裴源行抿了抿唇:“你暂且别再管了,此事我自有考量。”

韩子瑜背着手,在书房内悠哉游哉地踱着步。

裴源行敲了敲桌子:“你可以回去了。”

韩子瑜回头看向他,差点气得吐出一口老血:“我替你打探消息,还专程赶来告诉你,你不谢我便也罢了,怎还赶我走?”

裴源行嘴角紧抿着不接话。

韩子瑜摆了摆手,笑道:“行了,我这人大度,不跟你计较,你呀将此书送予我,便算是谢我替你跑了这一趟。”

裴源行眉眼半阖,不以为意道:“你既是喜欢,拿走便是。”

韩子瑜奇道:“你真舍得送我?这可是绝版,想买还买不到呢!”

裴源行抬眸朝他望去,语气淡漠地“嗯”了一声。

“你可知我为了寻此书跑了多少书局?哪晓得竟被你买了去!”

裴源行的眉间染上一丝不耐:“既说了送你,便不会舍不得。”

韩子瑜勾了勾唇:“行,那可是你说的。”

裴源行缓缓收回视线,却倏然心头一凛,又将目光投向了书架。

方才他问云初要书的时候,云初抬头看了看书架。

她看的方向便是摆放那本《晋州八记》的位置。

裴源行心念微动,起身走到书架面前,若有所思地盯着摆在书架上的《晋州八记》。

云初是第一次来他书房,照理不可能一进屋就知道书架上的摆放,可她偏偏就知道了,还一眼就瞄准了那本《晋州八记》。

那是一本孤本,是他搜罗了许久才买来的,是以他放的地方有些隐蔽,若不是仔细找,怕是根本就发现不了。

云初仅匆匆一瞥,且还是立在桌前,那她又是如何发觉的?

除非她……

“子瑜,我问你,若一个人从来没去过你的屋里便知道你的某样东西藏在何处。” 裴源行目光沉沉地望着韩子瑜,“你认为是何缘故?”

韩子瑜惊愕地睁大了双眼:“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裴源行摆了摆手,满心的不耐直溢于言表:“你就说说是何缘故!”

“何缘故?”韩子瑜顿了顿,继续道,“许是你屋里有内鬼,将你屋里的情形捅了出去。”

裴源行摇了摇头,缓缓地道:“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韩子瑜眉梢微微一挑:“哦?何种可能?你不妨说来听听。”

裴源行眸中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那便是,她跟我是一样的。”

“跟你是一样的!?那是何意?”

源行说的话,他怎地越来越听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