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朱武连环参九阳
第113章 日月如梭
青衫磊落,白衣如雪。
由静化动的殷扬,此时白袍飞旋,气焰极度嚣张!
右爪闪电般的一抓而出,所产生的凄厉劲风,竟连站在他身后的韩千叶亦是感同身受的双耳一鸣,鼓膜刺痛。听得殷扬的声势如此了得,韩千叶连忙长袖一拂,将自己的妻女挡在了后面。
黛绮丝的武功,虽然不弱于他,但因体贴丈夫的悉心关怀,这时也并未有倔强不从。只是配合似的将一脸紧张的韩昭小手搀住,乖乖的躲在了韩千叶的背后。
天底下,像殷扬这般一言不合,便即动手相向的无礼暴徒,毕竟甚少。
自觉彼此间,正说得好好的程光,根本没有料到,前一刻还是一副很有修养优秀少年模样的殷某人,竟然真会毫无征兆的猛施辣手。仓促之间,任他功力再高,面对眼前的凌厉攻势,程光硬是给他攻了个措手不及。
程光不声不响,往后急退,身上的青衫一阵澎湃鼓胀。只见他急催真气,双掌一错,殷扬的眼前立时出现掌影片片。
“落英神剑掌!?”
殷扬淡语一句,爪势不变,前冲的速度又加一层,瞬间使出了同样足以迷乱人眼的圣鹏混天摩云金翅手。
一时间,两人的上半身处,但见你来我往,酣战激烈,幻出阵阵残影。程光落英缤纷,姿态潇洒;殷扬手速绝快,花样百出,竟斗了个旗鼓相当,谁都奈何不料谁。倒让后边观战的韩千叶夫妇暗自大奇,皆是心道,难不成这小扬的功夫,已能与程先生相提并论?
黛绮丝虽然口上不怎么尊重这行径古怪的程老头儿,但在心中仍对其有着一份极为深刻的感激之情。她自幼便被选为波斯总坛的预选圣女,远归中原镀金的时候,亦是深受当时阳顶天夫妇的真心宠爱,以及明教高层的热烈倾慕。因此,对于普通间的人际交往,并不十分在行。
她对程光略显诋毁的牢骚态度,实因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长辈一样。而且,心高气傲的紫衫龙王,也从不认为自己能够打得过程大岛主……就算,这位并不怎么称职的桃花岛主,完全不如其祖师爷真本事的三分之一!
现在,殷扬能和程光打成平手,实际上,只是由于初次与他交手的程光,尚未适应其人势如疯虎,迅若闪电的极限快攻罢了。要知道,不曾把太多心思放在单一武学上的程大岛主,事实上仍是武林中有数的第一流高手。
殷扬自知己况堪忧,再加上这里站着的又都是自己人,就索性不再留手,猛然发挥出自己的极限速度。这一下,就连实力一等一的程光也是大吃不消。此刻的殷扬,即便不如千手观音,比之八臂罗汉已是半分不差。
在最为弱小的韩昭眼里,殷哥哥原本还拖出残像的双手,此时已然看不清楚。韩千叶与黛绮丝互望一眼,均看见了对方眼中的不可置信。
程光感觉自己恍如陷入进了一片龙卷嚎啕的大暴风中,或抓、或钩、或拍、或点……白衣少年的攻击简直无处不在,一刻都不让他稍缓,直逼得程光用出浑身解数,却连喘息的机会都不曾有。
战力全开的殷扬,心下一片兴奋。双臂的肌肉爆发力,足下的行动速度,乃至全身的协调性能,一瞬间达至最为完美的境界。前趋侧闪,腾转挪移,尽皆轻而易举。指点掌击,疾刺袭斩,无不得心应手。
在程光或有可能的反攻压力下,他的竞技状态竟然飙升到了一个自我一直梦寐以求的高端水平。
若论功力,殷扬与程光对比,至少跌出两个层次。可如今,两人竟似持续着平手的态势。并且,单看场面,殷扬甚至还占了几分压倒性的强袭威势……
事实证明,殷扬目前的暂时性爆发,足足将敌我之间,将近两个档次的巨大差距,拉成了短期内的平衡均势,效果非常惊人。
程光的手中,各种招数变幻不停,劈空掌、碧波清掌、落英神剑掌、兰花拂穴手……轮换不止,没有一式重复。同时,脚踩随波逐流的灵鳌步法,与殷扬趋退相映,状况竟比先前好上许多。
而与之对手的殷扬,同样毫不逊色,摩云金翅手、天山灵鹫爪、降龙十八掌突袭连击。偶尔,还夹带着几招阴险至极,防不胜防的乾坤大挪移手法,令一开始吃过几次暗亏的程光大为谨慎。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殷扬短暂爆发的气势渐竭,虽未到气力耗尽、穷途末路的地步,但形势已见不利。程光看殷扬一直连续不断的高速进攻,已然告一段落,随后逐步的变慢下来。精神一震,便开始着手返击,几道隐蔽阴柔、丰姿淡然的拂穴妙手,差点让殷扬束手就擒。
程光长须飘扬,游掌挥动,忽又使出一招“江城飞花”。殷扬只觉自身四面八方,一下子为其掌影充满。双目迷离,真如身处桃花林中,观那狂风忽起,万花齐落一般炫目非凡。
殷扬心想,笼罩自己的这片掌影中,虚招占了绝大多数,是为**扰敌。但同时,又心神凛然的深知,于此临阵之时,以程光的掌法火候,随时变虚为实,趁势而入,亦非何等难事。
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殷扬畅然一笑,双掌托天,竟从头顶上的淡薄掌影中穿插突出。人在空中,悠然徊转,即对身下左掌右指、严阵以待的程光,爽朗大笑道:
“现在,程老师总算能记起,您曾经应承过我祖父的那件事了吧?”
程光外愚内智、表粗里细,方才小觑殷扬,差点沟里翻船。这时再不敢有所大意。听闻此言,心中虽疑,但对殷扬仍旧存有些许忌惮,仅是后退一步,惑然问道:“何出此言?”
殷扬身形旋转,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将自己因为急攻过度而有些轻微颤抖的双手,洒然的负于身后,面上笑道:“十多年前,你与在下祖父一战。当时,以一招之差,败北于我天山神功之时,可曾答应过我祖父什么?”
“白眉老儿……”程光见殷扬确有罢手之意,也便收回双手。眉头一皱,终于不再装傻敷衍,反而有点认真的捻须回思起来。
片刻之间,一道闪电自他心中划过。经由殷扬一番仿佛自证实力的疯狂攻击以后,因其表现出来的卓越实力,而有所认真的程光,终是想起了“那件”往事。
惊愕的朝向对面望去,正好对上殷扬几乎朝自己同时看来的笑意眼神:
“程老师,学生殷扬……有礼了。”
程光听得右手一颤,不小心,把自己的一根长须给扯断了下来。两眼不可思议的瞪得老大。
有……有礼?
直面着这个不久之后,将要正式成为自己开山大弟子的英俊少年。程大岛主觉得,此子当真是十二分的“有礼”呢……
如此,在韩家三口的共同见证下,殷扬和程光日月如梭般的师徒之缘,这日正式开启。
第114章 时光飞逝
“世情推物理,人生贵适意,想人间造物搬兴废。吉藏凶,凶藏吉。
富贵哪能长富贵?日盈昃,月满亏蚀。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
少女的歌声娇柔清亮,圆转自如,将这首两百多年前,由一位名叫“峨默”的波斯著名诗人所作的长篇诗歌,演绎得动听无比。
已经正式拜师,并在桃花岛上住了大半月的殷扬,闪身出来,开口赞道:“小姑娘嗓子不错嘛,这小曲儿哼着还真是好听。妹妹,在给哥唱一个。”
乍闻人声,受惊转身的韩昭,看见是自己的殷哥哥走来,甜甜笑道:“哥哥你骗我呢!有什么好听?我听娘亲唱时,便把曲子记下,都不敢在人前唱,生怕会唱错呢。”
“那个……”顿了一顿,小昭白嫩的小脸儿一红,似乎有些扭捏的向殷扬确认道,“殷哥哥,你真觉得小昭唱得好听么?”
殷扬听了好笑,走近回道:“自然是真的,你什么时候见过殷哥哥骗你?”
小昭心花怒放道:“那你是真的爱听呢,还是假的爱听?”
殷扬见她颇有些孩子气的表现,摇头笑道:“怎么?在小昭妹妹这边,爱听不爱听还有真假之分吗?”
小昭闻言,背着手,害羞的一扭小蛮腰,目光中尽是雀跃的神彩:“好,那我再为哥哥唱一段。”说着,双手放到身前交叉,十根娟秀纤细的白皙手指轻轻的按捺起来,开声唱道:
“展放愁眉,休争闲气。今日容颜,老于昨日。古往今来,尽须如此,管他贤的愚的,贫的和富的。”
“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曲中辞意豁达,显是个饱经忧患、看破世情之人的胸怀抒意,和稚龄的小昭儿较不相称,显然是她听黛绮丝唱过,觉得好听,因而默记下来的。
在小昭略微稚嫩,但却特别甜润的娇嫩嗓音中,殷扬的思绪也随着她音色的起伏,渐渐的漂浮起来……
自己的这世,影响、改变了许多东西。像使殷家、天鹰教比“原来”更为壮大……之类,比较就近的事情除外,最大的改变,无疑是间接救下了韩氏夫妇一事。
那时的殷扬牙齿都还没有长齐,却已然很会利用资源。跟殷天正属于莫逆之交的桃花岛主程光,便被无人注意的他给算计在内。
殷天正,或者说姓殷的这一大家子,骨子里都是极傲的那一种人。这种“傲”的特质,在面对除自己的亲人以外人等的时候,表现的尤为明显。但是,相应的,对待自家的亲戚朋友,殷氏的做派却又正好相反。
殷天正之于程光,殷野王之于慕容婉儿,殷素素之于张翠山……莫不如此!
故而,作为殷天正心底认可的朋友,脾气古怪的程光,同样亦有他豪爽仗义的一面。程光的医术,或许还比不上大名鼎鼎的蝶谷医仙胡青牛,不过,若只论临场施救,事后调理的治疗质量,医仙毒仙就算绑在一块儿,也未必有人家东邪传人牛逼。
何况,偌大的桃花岛上,在许多医道中人看起来贵如珍宝的稀有药材,程大先生皆都视如粪土?
如今,黛绮丝和韩千叶两人,曾因于碧水寒潭时的轻狂逞强,从而落下来的深重病根,早已在程大夫的奇心妙术下得以痊愈。原本肺部的残损之疾,已然全消。兼且,由于观察治病的缘故,这么些年来,这对夫妇都一直乖乖的待在岛上没有乱跑,亦没有什么机会,碰上个把仇家,被人阴谋暗算……
因此,身处世外桃源中的韩家三口的温馨生活,不止比原著中来得美满,更比要天底下绝大部分人都要幸福上许多。
特别是,在他眼望着面前甜甜嬉笑,神情可爱的小昭儿时,那种看着小女孩儿一天一天的不断长大……直到现在,已能从那张娇怯白晰的稚嫩脸蛋上,看出未来美女雏形的成就感受……
殷扬愈加发觉,儿时就立下过“要成为一个出色魔头!”志向及职业目标的自己,实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儿。
韩千叶,没有被神秘头陀暗害而亡……
黛绮丝,没有戴上苍老的面具,也没有穿上佝偻的伪装,更没有那些好似永不停歇的咳嗽声响……
小昭,没有被迫寄养,而是拥有了一个和和美美的完整家庭。丰姿俊逸、但有些气管炎的斯文父亲。艳绝当世,却又蛮横大胆的美丽母亲。还有,笑得像父亲那般温暖,像母亲那般惊艳的殷家哥哥……
这样的韩昭,实比“历史”上的那个幸运了无数倍!
跟小昭儿笑闹了一番,殷扬又逗着小脸红红的小昭,唱了几首风味独特的波斯民歌。一个家仆打断了兄妹间的交流,让殷扬前去程光处参见。
拜师之后,表面上对程光已有恭敬的殷扬,想到自己这个大弟子才刚入门没几天,还是不要太过嚣张的好。于是,安慰了一下意犹未尽的小昭妹妹,便跟那前来传信的家仆前去。
其实,世家子弟的一个优势便是拜师。
在习练家传武学的基础上,大多数名门子弟,还有机会学到与自家关系相近的朋友绝技。眼光老辣的白眉鹰王,当年就很有预见地为自己最为看重的大孙子,选择了一个天下有数的名师。并且,当机立断的用一招之胜,确定了此事,令某位无良的程大先生无从抵赖。
而在殷扬的立场上来说,拜这程光为师也并无不愿。
首先,程光的师门乃是鼎鼎大名的五绝东邪一脉,这对贪欲旺盛、性好涉猎的殷某人,很有那么些吸引力。
其次,桃花岛与天鹰教的关系一直维系的不错。程光的儿子程嘲风,便是目前天鹰教青龙分坛的掌香之主。彼此间,渊源颇深。
第三,推开武功的考虑因素以外,功力已臻天下一流程度的程大先生,所会有的杂学亦是甚多,可称千奇百怪,无所不包。虽没有百年以前,天纵奇才的黄药师那般牛叉,但因自幼耳濡目染的关系,参遍黄老邪众多经籍典藏的程光,论起博学来武林中少有人比。
是故,对于如此全能外加实用的优秀导师,殷扬自觉,还是颇为满意的。
来到程光的书房,程老师的第一句话便是:“乖徒儿,有你的信。”
道了声“师父!”,殷扬从程师傅的手里接过信件。请示后,回到自己的房里,将信打开一观,脸上喜色忽现,随即消失不见,嘴上轻声笑道:
“三分归一……呵呵,今后在桃花岛上的日子,便不用干练寂寞了……”
第115章 乌飞兔走
乌飞兔走,瞬息光阴;暑往寒来,不觉三载。
自从收到包破的信后,殷扬原本打算暂住岛上的计划,被迫作出改变。三年以来,他倒有大半的时间都待在这桃花岛上。
不得不说,程光程岛主实是一位思想开明的先进老师。对于武功已有基础的开门大弟子,他的教导方式显得非常之宽松。往往是殷扬有兴趣学什么,他便十分爽气的倾囊相授,大方引导。
就算事忙,没有空闲,亦会告知后续的自习应该在哪里,参考哪些典籍,进行深入钻研。实比江湖上一些信奉“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人。”的“留一手”作为,要强上太多太多。
这种难能可贵的负责态度,确让一开始尚未熟悉程大先生另外一面的殷某人大为诧异。
随着师徒两人相处日久,彼此间也都习惯了各自的脾气,殷扬不禁又一次感叹,家里那位老鹰王的眼神确实厉害。在此之前,要让殷扬相信,自己这个时常摸金盗墓,长与枯骨为伴的另类导师,有时候竟能这么的严肃刻苦,勤谨较真,基本上是不大可能的一回事情。
只是,亲眼所见的总不会差。因此,殷扬本对程光维持着的表面恭敬,现在也渐渐都带了些难得的真心实意。毕竟,这个师父除了传授他东邪一脉的高绝武学以外,还教授了自己许多的其他东西。
自然,那绝不是什么所谓的“做人道理”!
冬秋三岁,殷扬最大的收获,却不是当年黄药师赖以成名的弹指神通,或者掌剑绝学。而是,他统合少林、武当、峨嵋三派九阳功,所成就的一门高深内功。
这门编辑并撰的汇总内功,是在慕容世家疑似《小无相功》山寨版——《参合气诀》的基础上集成而来。百多年前,觉远圆寂之时,随口背诵楞伽经文。旁听的三人中,无色悟到的“深”字,郭襄所得的“博”字,以及张三丰的“纯”字,俱在其中!
三派九阳,合而为一。
论篇幅,它虽只有完整真经的十之六、七,但也算很了不起了。殷扬还特地为这门心法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叫做《三阳一气功》,取其“参合归混元,三阳化一气。”之义。
当然,少林、峨嵋两宗的九阳功法,殷扬也没忘了给武当山寄去一份。收件人,当然是张三丰。信中,亦注明了所得的功法,皆是殷扬走正规途径获得,若有见疑,可书信峨嵋掌门灭绝师太进行确询。
张三丰见到此言,果就如殷扬所料,不再介怀此事,而是依样画葫芦的把两家均有残缺的内功心法,大笔一挥,融入进武当派的风格路数,从而新成一功。
至于,是不是起的《三阳无极功》的童子功名头,殷扬就不得而知了。
之前,他总是觉得,没有九阳功的张无忌,便不是真正的张无忌了。这下可好,此位小表弟如果真的修炼成由张三丰亲自改编后的九阳心法,真不知会成长到何种境地?
在这么一种略带期盼的心理下,殷扬的练功速度可谓奇快。足以堪比武林超流心法的《三阳一气功》,也已逐见成效。殷扬的功力终在他十八岁生日前,再作突破,靠近了三年前俞莲舟和殷野王的水平线。如果再进一步,即能摸到一流高手的边……
不过,也仅仅是摸到“边”而已!
身形修长的白衣少年,拳掌交加,攻个不停。而在他对面的那个面容清矍的青衣老者,则依旧悠悠然然的从容闪身,便如信步花间,片叶不沾一般潇洒自若,飘逸至极。
那幅衣襟带风的仙风道骨模样,简直帅到不行。同时,也令狂攻无效,气势渐馁的白衣少年,郁闷得不行。
这三年里面,随着两人讨教、切磋、指点的次数不断递进增加,现在的程光,已是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适应自身的攻击速度了。虽然,自己的身法与手速仍然稳胜这怪老头一筹,但想要在老奸巨猾的程光面前,达到三年前与之初次交战时的那种优势,已经再无可能!
找不到机会近身快斗的少年,眼见程光的防守挥洒如意,或格挡、或躲避,总能于自己施展后招之前,提前一步化解,显然仗着经验老道的便宜。正对着这种好似无隙可循的防御境界,他不由得大皱眉头。
身材长成,风姿挺拔的殷扬,三年过后,眉宇间的英气更为浓烈。只见他剑眉一扬,印堂上迅速闪过一道青红之色,原本已至极限的速度凭空再增,整个人仅在原处留下了一抹虚影,可知其形之快,已达到骇人听闻的地步!
先前还觉应付得轻松愉快的程光,见状大惊,足下一点,身子迅速斜退,正想拉开距离再作观测,却不想发动秘法的殷扬,早已算准了他的预定动作。轰鸣声响,一掌划破空气,携以无坚不摧的沉重之式,牢牢的锁定对手头顶。
程光面对此掌,自觉已躲不过,右手一沉一抬,干脆也是以这一掌回击。
程光的功力深厚,殷扬的劲道殷实,两者双掌相交,本因是互不相让、不分胜负的平手局面。可这一次,有备而来的殷扬,双目中连连暴闪出缕缕精光,丹田内的三阳真气宛如倒悬之海,倾盆灌下。
掌力雄浑之处,远超过程光预先的想象。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内力修为远比对方高深的程光,竟被殷扬如此凶猛的一掌,给震得右臂垂软,脚下连退三步不止!
掌及之时,隐闻龙吟。
正是这三年之中,殷扬练得愈加勤奋的降龙十八掌——
龙战于野!
程光板着脸,轻甩了下自己被徒弟震得暗痛不已的酸软右臂,看着身前的大弟子,眼神复杂的点评道:“你的掌法……已够火候!刚猛强势处,即便连为师亦有不及。但你须知,刚极易折,凡事不宜太过。”
微一皱眉,殷扬不以为然道:“比我弱者,只需用至刚之力,便可轻易取之。若碰到不可力敌者,暂避其锋,提速压制,总能寻到机会一击突破!师父所言的‘刚极易折’,弟子不全认同。还是,要视具体的情况而定罢。”
望着眼前自信满满,气势凛然的殷扬。程光微摇了摇头,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评价,还能被这样反驳。他倒不是对殷扬的年轻气盛有何不满,常与殷扬过招的他,早就清楚其人临场战斗力的卓越强悍,绝不能以常理度之。
但是,他仍感觉,自从修炼了那门见效奇快的《三阳一气功》后,殷扬的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凶戾之气,实在是有点重了。
第116章 白马过隙
戾气?不见得吧!
对于程师父的看法,殷扬持保留态度。
所谓的三阳,即是分为“太阳”、“中阳”、“少阳”三种,修炼的乃是阳刚凶烈之气。如果,没有程光口中的“戾气”,那才真的怪了。
按照殷扬的理解,参合气诀属于融合性很强的无属性心法。若再配合上其他的内功一齐习练,大多都有事半功倍的出色效果。而三派九阳功虽然要点不同、各有侧重,但其基础却都来自于同一门神功。
因此,武学主旨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三年的充裕时间,让殷扬将这门为自己量身定做,并经由层层归纳总结的独特功法,练到了某种相当高端的未知境界中。殷扬的真气修为,爆发力度、速度,均有了明显的进步与提高。
刚开始,他还非常不适应自身一举一动当中,皆带有莫大气力的夸张表现。那段时间,初学乍练的殷扬,常常出现坐裂椅子、腾空扎马,或者举杯饮茶、玉盏崩碎的搞笑事件。
直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外放的劲力真气,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当中。但也由此可知,殷扬在这三年里的实力,确实有了极大的增强。而且,也能从侧面看出,这门被他误打误撞出来的《三阳一气功》,却与原著中张无忌所学的那套“九阳神功”,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不知,是否是因为张无忌性格的关系,倚天屠龙记中的九阳神功虽属牛逼,但由曾阿牛演绎出来,却稍逊了几分本应该有的霸气。一身精纯深厚,堪称举世无双的超强内力,倒是显得太过温吞水了。
有时候,就连殷扬自己也想,是不是真如自己这般练法,才能真正发挥出九阳中的“阳”之真意?
一掌拍出,斗室间,立即出现了令人窒息的浓重风压!
修长的身形,宛如标枪一般笔直。快要十八岁的殷扬,在气闷的船舱里待得实在无聊,忍不住原地不动,对空出手,击起一阵嘶响。
时至今日,他已深切地感受到,当初的自己与俞莲舟这等高手之间的战力差距,究竟是有多少。三年前的殷扬,不过是靠着十年以来苦练而得的部分优势,不断的示强避弱而已。
如果,真的考较起彼此的功力火候,殷扬的实战或许还能保持不败,但其具体的战况就绝对不会乐观。以俞莲舟为例,只要将殷扬慢慢的钓着、拖着、熬着,不受他引诱挑衅,不跟他主动对斗,只是矜矜业业的维系着正常交战……
最终,溃败的定是气尽力竭的十四岁少年。
不过,目前的殷扬已将自己当年的短板弥补了许多。修为高了,功力深了,就连从前的武学特色,亦因三阳一气功的影响,从而加进了许多气势上的变化。再不用玩那套以己之矛,攻彼之盾的老套手段。
诡异狠辣的凌厉鹰爪,雄浑劲猛的降龙铁掌,刚柔并济的精湛指力……再加上,突然暴增的强悍爆发力!这样的殷扬,即使是武当俞二,亦是有了与之平位交手的真正资格。
甚至,自信的殷扬,认为自己起码可拥有六成以上的获胜几率。
缓缓的收回手掌,殷扬愈见英俊的脸庞上,闪过一丝雍容的自得笑意。凄艳的夕阳,透过圆形的舱窗照射进这小小的斗室,将他挺拔的身姿,在地上拖长成一条淡淡的暗影。
只听,这条暗影的主人,忽地一声长叹,语气慨然道:“三年了呢……”
三年这个概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发生许多事情,同样,也能改变许多事情。要知道世事无常,如流水般飞逝的时光中,不单单只有殷扬一人变化……
天鹰教与武当派的关系,由于张翠山和殷素素的关系,已然变得越来越好。如殷离、殷立几个小孩子,也都去武当山住过玩过。而张无忌本人,更是经常随着自己的母亲,回到娘家天鹰山进行热闹的探亲活动。
至于,武当七侠中的另外几人,亦对从前还挂有邪教之名的天鹰教印象大为改观。当然,这也因为殷野王父子的特意交代,所以出现在武当派众人面前的天鹰教众,才会显得那么“顺眼”。
本来,气势日盛的殷野王,和那逐渐痊愈,已然慢慢恢复其本身功夫的俞老三之间,还存有着一个不得不说的纷争故事。只是,在被殷扬示意的武当第三代大师兄,周旋巧妙的种种安排下,现在的两人已有了些男人间的意气相投。故往种种,皆是有抛开不提的意思。
这种情形,倒令始作俑者的殷扬,感到颇为稀罕。十几年前,阴险但倒霉的野王老爹,可是被当时怒火攻心的俞岱岩,打得华丽的喷血飞空呢……
照自己老爹睚眦必报的狡诈个性,会有那么大方到放弃报复,不找回任何场子?
觉得殷野王近年来脾气有所转好的殷扬,咂了咂嘴,貌似仍然有些不信。正想舒络下筋骨,打上一套逍遥游拳法,以排解舟行沉闷,却听门外有人喊道:“这位公子爷,船头叫小的来通知您,汗八里就快到啦!”
殷扬应了一声,让那奴才走人,嘴上疑道:“这船好快,仅仅这么些天就已经到大都了?”
殷扬之前的目的地,确是大都东北方向的天鹰教最新驻地,由原先的东北马帮成员所重新组编而成的紫市堂悍马坛。
这个悍马坛的新晋香主名叫马通齐,师出白马门,又曾于五台山学艺。耍得一手漂亮的铜棍,什么太祖棒,杨家枪,取经棍法,五郎棍法,五台山二十四路伏魔杖等,全都能够使得,令殷堂主较为欣赏。
而且,马通齐又得李天垣手下的玄武坛主白龟寿极力推荐,正觉天鹰教北方势力太弱,而自己紫市堂的实力还不够的殷扬,自然欣然应允。
于是,殷扬手底下的第三个分坛,出于他某方面早作准备的忧患考虑,便如此急匆匆的成立了起来。
以领导的身份,会见过武功一般,但确机敏干练的马贼头目以后,殷扬乘船西下,准备往元朝的首都一游。
却不想,才刚下船的他,竟然碰到了一位很久未见的老熟人……
第117章 大风起兮
一座茂密的树林当中,殷扬姿态轻闲地斜倚在一根高大的树枝分杈上,居高临下、眼带悠然的观看着树下的大戏。
朦胧的月色下,只听这附近的林间,兵刃相交之声彻响不绝,一会儿有人吆喝:“往哪里走?”,一会儿又闻:“堵住东边,逼他到林子中去。这一次可不能再让这贼秃走了。”等等……
不多时,随着脚步声响,几个人朝向殷扬的方位奔来。
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只见七八个人,正围着一个人相斗。中间那人赤手空拳,双掌飞舞,逼得敌人无法近身。斗得一阵,众人渐渐移近。
不久,一轮眉月从云中钻出,清光泻地。殷扬借着皎洁的月光,往下望去,只见中间那人身穿一件单薄的白色僧衣,是个四十来岁的高瘦和尚。围攻他的众人中,却是有僧有道,亦有俗家打扮的劲装汉子,还有两个女子,总共并有八人。
其中,两个灰袍僧人一人手执禅杖,一人手挽戒刀,禅杖横扫、戒刀挥劈之际,一股股疾风带得林中落叶四散飞舞,显然力道不弱,走得是外家功夫的路子。
另一道人手持长剑,身法迅捷,长剑在月光下闪出一团团的剑花,剑法虽不咋地,耍得倒挺好看,也不知是否属于街头卖艺的科班出身。使得高枝上的那位,正在悠闲俯视的殷某人,看得极为过瘾。
还有一个身形矮小的汉子,手握双刀,在地下滚来滚去,十分灵活,总以地堂刀法,进攻那白衣和尚的下盘。
至于,那两个女子,皆是身形苗条,各执长剑,剑法也是极尽灵动轻捷。
酣斗中,一个女子转过身来,半边脸庞照映在月光之下。殷扬眼神极好,看得双目一亮,心中默念了句逍哥流氓。
这位女子,正是武当殷梨亭名义上的未婚妻子纪晓芙。张三丰百岁寿诞那日,殷扬曾见过此女一面。当时留下的印象,便是逍哥品味不错,选了个身材高挑的长腿美女。
多年不见,纪晓芙的样子一如从前,并未有太大的改变……或许,也是有一些的。毕竟,少女与熟女之间,总会有那么点区别。
原本觉着无聊,还想到大都转转的殷扬,既然因缘际会的碰上了这出大戏,正是久旱逢甘露般的大呼过瘾,一双目力过人的眼睛,在黑夜中睁得很大,丝毫不愿错放过如此精彩的群殴大战。
那个正被众人围攻的白衣和尚,武功确实了得,掌法忽快忽慢,虚虚实实,可谓变幻多端。打到快时,几人连他手掌的去路来势,都有些瞧不清楚。
因此,纪晓芙等虽然人多,却也久斗不下。
眼界广阔的殷扬认出,和尚所用的这路掌法,正是有着“大风起兮云飞扬!”之赞的《大风云飞掌》!
正想细细观摩这门名气颇响的掌法路数,忽听树下的一名汉子喝道:“用暗青子招呼!”
下一刻,就见一名汉子和一名道人,分向左右跃开。紧跟着,便是嗤嗤声响,弹丸和飞刀不断的向那白衣和尚镖射而去。这么一来,那身手挺强的白衣和尚便有点儿难以支持。
持剑的长须道人喝道:“彭和尚,我们又不是要你性命,你这么拼命干嘛?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大家一笑而散,岂不甚妙?”
殷扬微微一楞,心下立刻猜疑起道人口中的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来头。
那边,彭和尚已然朗声说道:“那东西乃由我故人所托,莫说彭和尚跟他大有渊源,便是毫无干连,也不能信口失言,交予他人!”
那长须道人又道:“什么信口失言?我们又不是要杀人夺宝。大师只需把东西交给在下,在下自会将之转交给江湖上的高人前辈处置。”
彭和尚闻言讥道:“文道人,你自己不就是个‘前辈高人’么,还会安心交给别人?”
长须文道人老脸一红,不再应话,只是手中长剑,又再快上几分。
在他旁边的一名灰袍僧人,此刻突然叫了起来:“大师信不过他崂山上清派,可曾信得了河北少林寺?”
这僧人显然是少林派的,听彭和尚的言辞还算客气,不禁起了争取之心。他还待再言,猛听站在外圈的另外一个道人叫道:“自己人大家伏倒!”
围攻中的六人一听,立即伏倒在地。确见夜色里几线白光闪动,五柄飞刀风声呼呼,对准了彭和尚的胸口射到。
本来,以这彭和尚的身手,仅须低头弯腰、或是向前扑跌,要不然,就算使个简单的铁板桥后闪仰身,使飞刀在胸前掠过,亦能轻松躲避。但这时,伏在地上的六人一起出手,六般兵刃一齐上撩,封住了他下三路的行动能力,却又如何能从容的矮身闪躲?
殷扬目光一凝,手上捻着一枚栗子,正欲对这明教五散人之一的彭和尚暗施援手,却见这白衣和尚忽然间高高跃起,任那阴险的五柄飞刀,从他脚底下刺溜飞过。
只是,飞刀虽然避开,但俩少林僧的禅杖戒刀,加上长须道人的闪亮长剑,已分从两边朝他腿上斩到。
彭和尚身在半空,又无殷扬那般违背常理的变态轻功,只得被逼行险,左掌拍出,波的一响,击在那名少林僧人的脑袋上。跟着右手反勾,已抢过他手中的那把戒刀,顺势在禅杖上一格,借着这股力道,身子侧向飞出两丈去。
可怜的少林僧被他一掌重手,击在了天灵盖上,立时呜呼毙命。其余人等,也是怒叫追去,只见彭和尚足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七人又重新将他围住。那名得以幸存的使杖武僧,此时势如疯虎,一柄分量十足的禅杖,直上直下的凶锤猛砸,口中只是连连吼道:
“彭和尚,你杀了我师弟,也休想活着离开此地,洒家跟你拼了!!”
那长须道人更是浇油添火似的叫道:“他腿上已中了我的蝎尾钩暗器,转眼便要毒发身亡。”
众人争斗间斜眼观望,果见彭和尚足下虚浮,跌跌撞撞的好似站立不稳。
林中大风起兮,坐在树杆上的殷扬心道,好歹彭莹玉的门徒袁州周子旺,也是与老爹合作良久的亲密伙伴。并且,此人还在天鹰教的暗中支持下,于元朝的大军围剿中硬挺了下来,而没像原著中的那样早早身败……
如这很讲义气的后世白莲教、弥勒教的创始人,果真顶受不住。
说不得,得助其一臂之力!
第118章 云飞扬兮
彭和尚一跃丈许,站立不稳,不小心摔倒在地,似已毒发身亡。
殷扬嘴角一翘,安然观看着树下的动静,却见那七人竟不敢走近到彭和尚身边。
好半会儿的功夫,还是那个极具鼓动精神的长须道人,提议道:“许师弟,你射他两柄飞刀试试。”
那名先前施放过飞刀的道人,闻言右手一扬,啪啪两响,一柄飞刀钉在彭和尚右肩,一柄则射入进他的左腿。躺在地上的彭和尚毫不动弹,显已死去。
长须道人先进一步,不禁连连叹道:“可惜!可惜!已经死了,却不知他将东西藏在了何处?”
七人放下疑心,同时围上去察看。忽听得砰砰砰砰砰,五声急响,五个人同时向外摔跌,彭和尚却已站立起身,肩头和腿上的飞刀兀自在那儿插着,鲜血直流。
原来,他腿上刚中喂毒暗器,便知今夜难以支持再斗,索性装作假死,诱得敌人近身,以惊雷闪电似的手法,连发“大风云飞掌”,在五个男敌的胸口上各印了一掌。
殷扬知他躺在地下之时,一直就在暗暗运气,这五掌掌力连发,着实凌厉刚猛。
纪晓芙和她同门师姐丁敏君,见状俱是大惊,由于离得最远的关系,这时急忙跃开,倒也避过了彭和尚的惊袭。再看那五个同伴时,已是个个口喷鲜血。两个功力较逊的汉子,不住口的仰声惨呼,貌甚凄惨。
只是,彭和尚这番急激运劲,自个儿也已是摇摇欲坠,身形摇晃不定。
耐不住寂寞的长须道人,反应极快的叫道:“丁、纪两位姑娘,快快用剑刺他!”
这时,双方敌对的九人当中,一名少林僧已死,彭和尚和五个敌人同受重伤。只余下纪晓芙和丁敏君二女并无损伤。
丁敏君本不屑于长须道人的为人,此刻听他受伤了还在那儿嚷嚷,不由的暗道:难道我不会用剑,还要你来指点?长剑斜挥,一招“虚式分金”,径往彭和尚足胫削去。看样子,竟是心思毒辣,一出手便要断人脚筋。
彭和尚长叹一声,只等闭目待死。不想,却听得叮当一响,兵刃相交。张眼一看,却是纪晓芙在危机关头,仗义伸剑,将师姐的长剑格了开去。
丁敏君似乎一怔,语态奇诡道:“怎么?”
纪晓芙道:“师姐,彭和尚掌下留情,咱们也不能赶尽杀绝。”
丁敏君不悦道:“什么掌下留情?他是掌下无力。”,说着不再理会纪晓芙,直向彭莹玉厉声喝问:“彭和尚,我师妹心慈,救了你一命,那东西被你藏在哪里,这下该说了罢?”
她本料饶这和尚一命,其人自会识相的讨罪告来。哪想,这彭和尚仰天长笑,口中说道:“丁姑娘,你可将我彭莹玉看得忒也小了!和尚我虽比不得哪些侠肝烈胆的忠诚义士,倒也知道人无信不立的道理……”
他本身伤势已重,又是突中镖毒,此时怒而发笑,不由地气往上冲,毒伤加剧。说到这里,一口鲜血忍不住夺口喷出,原本就属很勉强的身子,摇摆两下,踉跄坐倒在地。
丁敏君冷眼一亮,踏步上前,右足在他腰胁间连踢三下,叫他再也无法装死偷袭。跟着,哼声冷笑道:“你这和尚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时候倒装的一幅义士模样,又做给谁看?”
隐于高处的殷扬低估一句:不就给我看呗!
纪晓芙静默片刻,再次插口道:“师姐……”
丁敏君断道:“这事儿让我来!”
她长剑一晃,指着彭和尚的右眼,说道:“你若不说,我先刺瞎你的右眼,再刺瞎你的左眼,然后刺聋你的右耳,又刺聋你的左耳,再割掉你的鼻子,总而言之,我不让你立死便是。”
剑尖相距彭和尚的眼珠不到半寸,晶光闪耀的剑尖颤动不停。
身为这个年代造反始祖的彭大和尚,睁大了眼睛,果然极有胆色,尽是毫不转瞬的面对着刃尖,淡淡回道:“素仰峨嵋派灭绝师太,行事心狠手辣,她**出来的弟子自也差不了。”
说话间,眼珠一瞪,自有些造反头子的威势:“彭莹玉今日落在你的手里,你便施展峨嵋派的拿手杰作,让和尚见识见识吧!”
丁敏君被他瞪得心头发毛,厉声斥道:“死贼秃,你胆敢辱我师门?不过是一件死物,你究竟说是不说!”
长剑略向前送,登时就欲刺瞎彭莹玉的右眼,当剑尖快要点至其眼皮上时,彭莹玉慌也不慌的凛然训道:“大丈夫作人的道理,我便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丁敏君见他虽无反抗之力,但神色之间对自己确是大为轻蔑,愤怒中长剑一送,便真的去刺他右眼。旁边的纪晓芙,看不过眼,又一次挥剑轻轻格开,柔声劝道:“师姐,这和尚硬气得很,不管怎样,他总是不肯说的。真若杀了他,恐怕也是枉然。”
丁敏君怒道:“他辱骂师父心狠手辣,我便心狠手辣一趟给他瞧瞧。这种魔教中的妖人,留在世上只有多害好人,杀得一个,便是积一番功德。”
好一个“功德”!好一个佛门弟子!
殷扬最听不得别人讲这“魔教妖人”之辞,眼中幽光闪动,人也坐直了一些。
但听那纪晓芙续道:“这人也算是条硬汉子。师姐,如依小妹之见,便放他一马吧。”
丁敏君怪异的瞅她两眼,眼珠一转,朗声说道:“这里少林寺的两位师兄,一死一伤,上清派的两位道长身受重伤。海沙派的两位……大哥,伤得更是厉害。难道,这和尚下手还不够狠么?我废他一只招子,再来逼问……”
那“问”字才刚出口,丁敏君手中之剑,立如电闪,疾向彭和尚的右眼刺去!
纪晓芙长剑横出,巧巧妙妙的将丁敏君这一剑轻松格开,并不示弱道:“师姐,这人已无还之力,这般伤害于他,江湖上传将出去,于咱们峨嵋派的声名总是不好。”
丁敏君长眉扬起,喝道:“站开些,别管我。”
纪晓芙不依不饶道:“师姐,你……”
丁敏君脸色难看,口上抢道:“你既叫我师姐,便得听师姐的话。别再这里罗里罗唆。”
纪晓芙道了声“是!”,丁敏君长剑抖动,又向彭和尚右眼刺去,这一次,却又加了三分狠劲。
殷扬中指微动,却见那纪晓芙始终心下不忍,又即出剑挡格。她见师姐剑势凌厉,出剑时也用上了不小内力。双剑相交,只听当的一声,火花飞溅。两人各自震得手臂发麻,退了数步。
丁敏君屡被忤逆,实在是大为恼怒,朝着纪晓芙大声火道;“你三番两次的回护这魔教妖僧,到底是存了何般居心?”
纪晓芙道:“我劝师姐别这么折磨他。只要他说出东西的下落,尽管慢慢盘问便是。”
丁敏君面色一阴,冷笑道:“难道我不知你的心意。你倒扪心自问:武当派殷六侠几次三番的催你完婚,为什么你总是推三阻四?就连你爹爹也来催你时,亦是宁可离家出走?”
纪晓芙身子微震,缓缓答道:“小妹自己的事,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干系?师姐怎地牵扯在一起?”
丁敏君哼道:“我们大家心里明白,当着这许多外人的面,也不用揭谁的疮疤。你是身在峨嵋,心在魔教!”
纪晓芙脸色变白,颤声道:“我一向敬你是我师姐,从无半分得罪你啊。为何今日,却要这般羞辱于我?”
丁敏君寒声令道:“好!倘若你不是心向魔教,那你便一剑把这彭和尚的右眼,给我刺瞎了!”
纪晓芙捏了捏手中长剑,慢慢回道:“本门自小东邪郭祖师创派始起,历代同门,就算不愿出家为尼,选择自守不嫁的女子也是极多。小妹不愿出嫁,那也……事属寻常。师姐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丁敏君冷冷道:“我才不来听你这些假撇清的话呢!你不刺他眼睛,可是要我将你的哪些个仇事,都抖搂出来!?”
天上,一片乌云飘飞而过,将当空明月又一次的挡回天中……
第119章 兮归故乡
殷扬在高树上看得精彩,身体微往前倾,正听到纪晓芙柔声求道:
“师姐,望你念在同门之情,勿再逼我。”
丁敏君听她示弱,竟有些快意的笑道:“我又不是要你去做什么为难的事儿。师父命咱们打听的事情,眼前这个和尚,正是唯一的线索。他不肯吐露真相,又杀伤咱们这许多同伴,我让你刺瞎他的右眼,乃是天公地道。你干嘛不动手?”
纪晓芙低声说:“他先前对咱二人手下留情,咱们可不能回过来赶尽杀绝。小妹心软,下不了手。”
说着,将长剑插回剑鞘。
丁敏君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失声讥道:“呵呵,你说你心软?师父可常赞你的剑法狠辣,性格刚毅,最像师父她老人家了。一直……有意把衣钵传给你呢!你又怎会心软!?”
她们同门师姐妹吵嘴,旁人都听得没头没脑。直到这时,才隐约听出来,似是峨嵋派掌门灭绝师太,对纪晓芙甚为喜爱,颇有相授衣钵之意。而作为师姐的丁敏君,心怀嫉妒,这次不知抓到了师妹什么把柄,便存心要她当众出丑。
殷扬从树枝上站了其来,活络了一下僵直很久的双臂背脊。只听树下的丁敏君又道:“纪师妹,我来问你,那日师父在峨嵋金顶召聚本门徒众,传授她老人家手创的‘灭剑’和‘绝剑’两套剑法,你却为什么不到?又为什么,惹得师父她老人家大发雷霆?”
纪晓芙道:“那时,小妹远在甘州,又忽患急病,动弹不得……此事早已禀明师父,师姐何以忽又动问?”
丁敏君冷笑道:“此事你瞒得过师父,须知瞒不过我。下面,我还有一句话要问你,你只须将这和尚的眼睛刺瞎了,我便不问。”
一旁瘫倒的彭莹玉,听得很是郁闷,他这又不是写轮眼,为何丁敏君竟会如此惦记?与她师妹吵架吵到了现在,仍是念念不忘!
纪晓芙低头不语,心中好生为难,稍一计较,终是轻声问道:“丁师姐,你全不念咱们同门学艺的情谊吗?”
丁敏君状若不闻,只是问道:“你刺也不刺?”
纪晓芙咬了咬唇,轻声柔道:“师姐,你放心,师父便算真要传我衣钵,我也是决计不敢承受。”
丁敏君心中得意,表面上反而怒道:“好啊!这么说来,倒是我在喝你的醋啦!”
说着说着,竟也冒出了些真火:“我什么地方不如你了,要来领你的情,还要你假惺惺的来推让?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刺是不刺?”
纪晓芙继续递着软话:“小妹便是做了什么错事,师姐如要责罚,小妹难道还敢不服么?这儿有别门别派的朋友在此,你如此逼迫于我……”
说到这里,不自禁地流下泪来。
丁敏君完全不吃这套,冷冷笑道:“嘿!你装着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儿,心中却不知在怎样咒我呢。那一年,你在甘州,是八年之前呢,还是九年之前……我可记不大清楚了。你自个儿当然是明明白白的,那时当真是生病么?生倒是有个‘生’字,却只是生娃娃罢?”
纪晓芙听到这里,转身拔足便奔。
丁敏君早料到她要逃走,飞步上前,身法确因兴奋而变得比平时为快。长剑一抖,拦在纪晓芙的面前,接着爆料道:
“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把这彭和尚的右眼给刺瞎了。否则,我便要问你那娃娃的父亲是谁?问你为什么明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却要去维护魔教的妖僧?”
纪晓芙气急败坏道:“你……你不可理喻……你让我走!”
丁敏君挺起长剑,指在她的胸前,大声叱道:“我问你!你把娃娃养在哪里?你是武当派殷梨亭殷六侠的未婚妻,怎地去跟旁人生下孩子?”
这几句石破天惊的话问了出来,听在耳中的人,都是禁不住心头一震。
殷扬虎躯小震,见那纪晓芙脸色苍白,向前疾冲。丁敏君则突下杀手,刷的一剑,已在她右臂上,深深的划了一剑,直削至骨。纪晓芙受伤不轻,再也忍耐不住自己刚烈的性子,左手拔出佩剑,寒声道:“师姐,你再要苦苦相逼,我可要对不住啦!”
丁敏君心知今日既已破脸,自己又揭破了她的隐秘,她势必要杀己灭口。而自己的武功尚不及她,当真性命相搏,那可是凶险至极。是以,一上来乘机抢先伤了她的右臂,听她这么一说,话都不答,当下一招“月落西山”,直刺她的小腹。
纪晓芙右臂剧痛,眼见师姐这第二剑位置阴损,又是毫不容情。当即,左手使剑还招。她师姐妹二人,互相熟知对方剑法,攻守之际,难免分外紧凑,也分外的激烈。
旁观众人虽然个个身上带伤,既无法劝解,亦不能相助哪一个,只有眼睁睁的瞧着发愣,心中观看美女打架的八卦因素,瞬间便被点燃。均是暗自佩服:
峨嵋作为当今武林的四大宗派之一,剑术果然高明之至,名不虚传!
纪晓芙右臂上的伤口,流血不止,越斗鲜血越是流得厉害。她连用杀着,想将丁敏君威吓逼开,以便夺路而走。但她不如殷扬,左手使剑甚是不惯,再加上受伤以后,原有的武功已留不了三成。一时间,竟也屡遇险况。
总算丁敏君这位师姐,对于这个师妹向来极是忌惮,不敢有过分进逼,只是缠住了她,要她流血过多,自然衰竭。
眼见纪晓芙步履蹒跚,剑法渐渐散乱,已有支持不住之象。丁敏君刷刷两招,纪晓芙运动不便的右肩,又再接连中剑,半边衣衫全部染满了鲜血。
彭和尚忽然大声叫道:“纪姑娘,你来将我的右眼刺瞎了罢。彭和尚对你已然感激不尽。”
他想纪晓芙甘冒生死之险,回护敌人,已属极为难能。何况,丁敏君用以威胁她的,更是一个女子瞧得比性命还重要的清白名声。以他的性情,自是感激不尽。
倒让立在树上的殷扬,看戏之余,倒觉得这个和尚自我感觉太过良好……
其实,这时就算纪晓芙答应师姐所命,前去刺瞎了彭和尚的右眼,丁敏君也已必饶她不过。她知今日,若不乘机下手,除去这个师妹,日后可是后患无穷。
彭和尚见丁敏君剑招狠辣,立刻大声叫骂:“丁敏君,你好不要脸!无怪江湖上叫你‘毒手无盐丁敏君’……”
毒手无盐丁敏君!好酷的名头!
殷扬移到树梢,心下大叹此外号之风味泼辣!
而那彭和尚,则在那边滔滔不绝的开骂着:“……果然是心如蛇蝎,貌胜无盐!要是世上女子,个个都似你一般丑陋,令人一见便即作呕,天下间的男子人人都如在下一样,要去做和尚了。你这‘毒手无盐’老是站在我跟前,彭和尚做了和尚,仍嫌不够。还要瞎了双眼来得快活。”
实际上,丁敏君虽非什么大美女,却也颇有一些姿容。面目俊俏,颇有吴越楚楚之致。
彭和尚混迹江湖,深通世情,知道普天下女子的心意,不论她是丑是美,你若骂她容貌难看,她非恨你切骨不可。他眼看情势危急,便随口胡诌,给她取了个“毒手无盐”的诨号,盼她大怒之下,转来对付自己,纪晓芙便可乘机脱逃。至少,也能设法包扎伤口。
可丁敏君暗想,待我杀了纪晓芙,还怕你这臭和尚逃到哪儿去?因此,对他的辱骂似是充耳不闻,欲等待会儿,空下手来,送这苍蝇般的妖僧,魂归西方……
彭和尚看见自己的激怒战术不成,不禁就有些气急。念头一转,又再试着人身攻击道:
“纪女侠冰清玉洁,江湖上谁不知闻?可是‘毒手无盐丁敏君’偏偏自作多情,妄想去勾搭人家武当派的殷梨亭。殷六侠不来睬你,你自然想加害纪女侠啦。哈哈,你颧骨这么高,嘴巴大得像血盆,焦黄的脸皮,身子却又像根竹竿,人家英俊潇洒的殷六侠,又怎会瞧得上眼?你也不自己照照镜子,便三番四次的向人家乱抛媚眼……”
“住口!!”
第120章 兮守四方
“住口!!”
丁敏君直听得恼怒欲狂,一个箭步纵到彭和尚身前,挺剑便往他嘴中刺去。
丁敏君的颧骨确实微高,嘴也亦非标准美女的樱桃小口,皮肤的颜色既不够白皙,又生就一副长挑身材……这一些,微嫌美中不足之处,她自己确然常感不快,可是旁人若非细看,本是不易查觉。
岂知这彭和尚,很有些花露水,一双恶眼练得锐敏至极,非但看了出来,更加加油添酱、张大其辞的胡说一通,却叫她如何不怒?
更何况,殷梨亭其人她从未见过,“三番四次乱抛媚眼”云云,真是从何说起?
不过,在殷扬客观的立场上看来,丁敏君的容貌,倒是有些西方式的性感。一双长腿,也是绷紧有力。摸了摸下巴,怀疑起彭莹玉造反之前,所干得勾当来。
丁敏君一剑将要刺到,树林中突然飞出一物。只听尖利的哧响一声,丁敏君不及收招,长剑已然先一步撞上此物。一记叮当脆响,峨嵋派的佩剑应声折断。丁敏君右手一颤,胸口闷痛,只觉全身皆在战栗!虎口上,已被震出血来。
如此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如此威力绝大的断剑一击……
场中众人均是大惊。
丁敏君目瞪口呆,正欲回神,眼前白衣旋转,一人已至面前。
那人挥掌拍出,似慢实快的击中了丁敏君挺拔的胸口。又是砰然一声,将她推得跌出数步。下盘不稳,一跤摔倒,极复肉感的翘润红唇间,满是狂喷而出的温热鲜血。
一柄断成两截的长剑,还未来得及从丁敏君的手间滑落到地上,就被这人姿势轻巧的从容接住。之后,按在手心里一阵旋转揉搓,不多时,一团白亮的废铁,便被此人抛落在地。
沉寂了很久时间的长须道人,正想走近几步,开口惊呼,却被来人回身虚点,立马双膝一酸,软倒在地。
白衣人面带笑意,心想自己中指和无名指的弹力配合,当真有些发展。深知自己的“温柔”一掌,已将热唇长腿的丁敏君的肋骨震折了数根,便不与之太过在意。
只是微笑的看着,惊魂稍定的另外一位峨嵋长腿美女,轻轻的撕下衣襟,包扎好臂上、肩上的伤口,举剑戒备的正面着自己。
殷扬目光不变,左袖轻拂,藏在袖中的中指,运起参合指诀与弹指神通的法门,遥控着连弹几下,便解开了离他不远,正卧在地上的彭和尚,其腰间被封的几处穴道。
保持姿势,一言不发,仍旧静望着纪晓芙。
彭和尚的修为终究偏高一些,暗逼毒素以后,内伤已然小好,此时蹒跚的爬起谢道:“纪姑娘,请受我彭和尚一拜。”
说着行下礼去。纪晓芙轻轻一闪,避在一旁,不受他这一拜。鹅蛋脸上的一双秀目,仍然警惕的盯着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神秘少年。
自我感觉良好的彭和尚,自知表错了情。微微有些尴尬,就向殷扬的方向作势拜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正所谓大恩不言谢,自觉对面的花和尚,貌似对自己这个真正的救命恩人,谢意逊逊,比之那位峨嵋派的美女来确要差得多了。侧对着彭莹玉的殷扬,坦然受礼,不出一语。把今夜倒了血霉的彭和尚,晾得颇为尴尬。
被殷扬随意点倒的长须道人,因为先前的某人功力未逮、信手耍帅的缘故,忽觉自身又能重新动弹。小心的瞄了殷扬一眼,发觉此人并未再注意自己这个小角色,连忙捡起刚才遗落在地下的一把长剑,朝纪晓芙表态道:
“这丁敏君胡言乱语,毁谤姑娘清誉令名;不能再留活口。”
说着,挺剑便向丁敏君的咽喉刺下。纪晓芙横移一步,左手挥剑挡开,冷道:“她是我同门师姐,她虽对我无情,我可不能对她无义。”
彭和尚道:“事已如此,若不杀她,这女子日后定要对姑娘大大不利。”
纪晓芙听到“大大不利”四字,似乎想起了什么,身体一颤,垂泪语道:“我是天下最不祥、最不幸的女子,一切认命罢了!彭大师,你别伤我师姐。”
“纪女侠所命,焉敢不遵?”
彭和尚叹了口气,不再劝说。那个形象猥琐的长须道人,无奈下,只得讪讪的退到一侧。
纪晓芙瞧了眼古里古怪,一言不发的沉默殷扬。偏首,对着丁敏君低声说道:“师姐,你自己保重。”
说着,还剑入鞘,与彭和尚汇合一处,与沉静的白衣少年相互对峙。显然,这同时得救的俩人,对于忽然现身的殷扬,并没有多少的安全感。
彭和尚反应很快,对那身受重伤、躺在地下的五人说道:“我彭和尚跟你们并无深仇大冤,本来就不是非杀你们不可。”
顿了一顿,指了下面色惨白的丁敏君,道:
“但是今晚,这姓丁的女子诬蔑纪女侠之言,你们都已听在耳中,传到江湖上,却叫纪女侠如何做人?我不能留下活口,乃是情非得已,你们可别怪我。”
说着一剑一个,手脚麻利的将就近的一名道人、一名少林僧、两名海沙派的好手尽数刺死,送归老家。只留下,躲在一侧,看着自家师弟被刺而亡的长须道人一个。
紧跟着,彭和尚又走到了丁敏君的跟前,欲要在其肩头上划上一剑,意为同样此处受伤的纪晓芙出气。
殷扬轻哼一声,本来就是心存试探的彭和尚立即收手,看了眼措手不及,正想出言阻止的纪晓芙,态度莫名的微点了点光头,持剑紧对殷扬。
丁敏君刚被吓得心胆欲裂,但她重伤之下,却又抗拒不得。只得嘴硬骂道:“贼秃,你别零碎折磨人,痛痛快快,一剑将我杀了罢。”
彭和尚摸不清殷扬来路,这时不敢伤她,只是呵呵取笑:“似你这般皮黄口阔的丑女,我是不敢杀的。只怕你一入地狱,将阴世里千千万万的恶鬼都吓得逃到人间来,又怕你吓得阎王判官上吐下泻,岂不作孽?”
说着大笑三声,掷下长剑,长步前挪,到达殷扬面前。人一停,僧衣一摆,向殷扬询道:“这位始终一句话也不说的白衣施主,到底是敌是友?”
殷扬闻言不答,看了看喘息很久,终能以鞘拄地,一跛一拐,勉强站立起来的丁敏君。
回头,朝着对面一前一后的彭和尚与纪晓芙方向,展颜一笑,好似无所谓的答道:
“随便吧……”
笑呵呵的彭和尚一楞,下意识的确认道:“什么?”
殷扬微微一笑,长袖突然一旋。天边的乌云,都仿佛被这一旋给徐徐吹散,露出了明白照人的弯月出来。
月光铺下,重新笼罩大地。
彭和尚但觉眼前一闪,隐在袖后的殷扬,瞬间便消失在了他的视觉当中。心中警兆忽显,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已经摸到了他的喉结之上。右手猛抬,想要护住喉咙,对方的指间早已优雅的轻拂而过,点向自己胸口。左手笨拙遮挡的同时,对方又已绕到身后,扣指一弹,轻击在了他的脊椎第三截骨头上。
刚想转身,手筋被人点得一麻,不知何时已着其人之道!
彭莹玉被惊出一身的冷汗,只觉得对方的攻击,好似无处不在。四面八方,均有奇袭闪现。而自己出招速度,本身已算甚快的大风云飞掌,根本就守不住对方的这一扣、一拂、一弹、一点。
第121章 杨女不悔
饶是彭莹玉的身手不赖,江湖上的名头极响,这时候,也不禁大惊失色。仅在短短的一瞬之间,便被白衣人宛如鬼魅似的轻功完全震住!
参考研究完慕容世家《神行百变》的殷扬,三年前本就卓越的轻身之法,到了三年后的今天,早已百尺竿头,更上一步。在这个世间上,已少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彭和尚咬了咬牙,忍住右臂的麻痹痛感,正欲张口作问,殷扬已围着他绕上一圈,又往他身后的纪晓芙逼去。
纪晓芙的右手紧张的扶在剑柄之上,正想仗剑拒敌,哪料殷扬的冲击速度实在快得离谱。左手先到,在她滑腻的手背上轻轻一弹,劈手就将她的峨嵋佩剑一举夺过。接着,顺应纪晓芙刚才挺起剑鞘的动作轻轻一转,稍稍抖动,剑柄端头便已轻轻的敲击在长腿美女形状柔美的削俏双肩上。
纪晓芙顿觉自己的两手瘫软无力,再也使不出任何劲道。
殷扬的左手倒持宝剑,右手伸前一探,搂住纪晓芙的纤细腰肢,头也不回的继续前冲。速度之快,竟令身为五散人之一的彭莹玉,根本无从反应。脚下下意识的追出两步,无奈的停下身来,望着那一白一红仿佛合二为一的两个身影,迅速的变成黑点,消失在墨黑的天幕底下。
空气中,犹然留存着一句畅快的笑言: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人我带走,大师自便!”
彭和尚呆了半晌,终是无言的苦笑一声,不再看那自认躲过一劫,因而面色诧异的丁敏君,转身径自离去……
月色当空,两旁树影飘斜,不住的往后抛落。
被殷扬的左手优雅一拂,从而不能逃、不能动、不能语的纪晓芙,只觉两侧的景物倒退得飞快,以她的眼力竟也出现了目不暇接的感觉,心知这个只用一招就擒住自己的神秘少年,身法快捷处,实已到了耸人听闻的程度,只得心中祈祷,暗盼这挟持自己的白衣人,未存有什么恶意邪念。
殷扬软玉温香在抱,足下连点,奔得飞快。笔直的前进道路上,偶尔有林树挡道,亦是高跃低纵,轻松自如,无有半点的停顿颠簸。倒让那位被他搂紧腰部,几乎贴身倚靠在怀中的高挑女郎,未感到任何不适。
疾冲了一盏茶的功夫,殷扬终于停下了他那骇人至极的赶路速度。就像标枪一般,稳稳的钉立在一棵离地约有近十米高的粗大树干上面。右手一松,放开身受拐带的峨眉侠女,笑着问道:“纪女侠可有兄长?”
直到这时起,纪晓芙方才醒悟,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被他解开了哑穴。深感眼前这人的手法太过神出鬼没,虽不知白衣少年此问的用意,但为形势所逼,她只得语意谨慎的答道:“家父只有我一个女儿……”
少年微一皱眉,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意料之外,或者疑惑不解,即刻毫不客气的打断确认道:“你确定?”
纪晓芙奇怪的心想,这人问这个干吗,嘴上仍是小心的回道:“是的,家父……”
白衣少年根本就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又一次打断道:“私生子呢?你知道吗?”
纪晓芙差点绝倒,但听那白衣少年跟着又道:“有一个……叫作纪晓岚的,你确定你没有听说过?”
纪晓芙显得有些呆呆的摇一摇头,不知是我军太弱,还是敌军太狡猾,反正自觉已无法跟得上少年人的思路。
“奇怪了……”
少年微一沉吟,随即,英俊的脸庞上浮现出一种很是诚恳的歉意:“那抱歉了,是我误听了奸人所言,找错了人。无礼之处,还望纪女侠多多包涵。”
话玩,也不等纪晓芙反应,少年一个闪身,便相当爽气地从近乎十米高的树上一跃而下,落地后不做任何调整,倾侧着身形,电闪般消失在原处。
纪晓芙眨了眨眼,全然没有搞清楚现下的状况为何。
等缓过神来,自叹逃过一难的纪晓芙,自那根树干上分三段跳下地面,观察了下方位,往一个方向径直离开。同一棵树下,忽地白影一现,冒出一条人影,不疾不徐的跟随其后……
夜阑人静,一处位于郊外的茅舍中,除了噼啪的柴火燃烧声和细微的呼冷轻喘声外,再无别的声息。突然之间,屋外传来了一个轻轻的脚步声音,足步缓慢,走向茅舍而来。
过了片刻,茅舍中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问道:“是妈妈么?”
从声音上听来,这个女孩的年纪明显甚幼。
负伤归“家”的纪晓芙,听到女儿的声音,原本苍白的容色上终是流露出一丝温馨喜色,开声应道:“不儿还没睡吗?”
回话中,纪晓芙推开房门,进入茅舍,但见屋子里灯火明亮,一个小女孩儿乖巧的坐在床头,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盯门口。看到右臂染血的纪晓芙进来,连忙从**爬起,穿上自己绣有小红花的小棉鞋,迈着小步子,跑了过来,心疼的搀住妈妈的左手,小心翼翼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血迹,泪珠盈盈的问道:“妈,你怎么啦?这……痛不痛啊?”
纪晓芙摇了摇头,忍疼笑道:“孩子,你累不累?”
小女孩儿道:“我不累。妈,你别怕。我们去找医生给你治伤,你就不痛了。”
纪晓芙望着女儿的小脸,脑中又回想起了先前丁师姐的哪些个恶语,轻声叹息道:“妈妈不痛……唉,苦命的孩子……”
躲在门外偷听墙角的某人,听到此处,不由的会心一笑,心想这个苦命的孩子,应该就是那位择偶标准极其另类的杨不悔了。身随意动,闪身来到门口,出声言道:“纪女侠,刚才……在下忘了问你一句话了。”
纪晓芙见他去而复返,现身于此,哪还不明白此人之前乃是借故假作离去,实际上却是要自己带他来到这里?
只是,屋内的烛光,照映在这白衣人的脸上,竟似有些面熟……
当年,她在武当山上见到殷扬的时候,他还未满十五岁。这时,两人相隔四年,再度照面。殷扬自面带笑意的稚气少年,长成为如今身材挺拔的神秘帅哥。黑夜中突然相逢,又哪里是只有一面的纪晓芙能够辨认得出,此刻一愕之下,迟疑问道:“你……你是……”
殷扬从容一笑,说道:“纪姑娘,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张真人百岁寿诞之时,我俩可曾见过一面。”
纪晓芙“啊”的一下,惊呼出声。显然,经由殷扬的醒目提醒,她已渐渐回忆起当初那个与少林神僧、武当二侠,战得旗鼓相当,大放微风的稚龄少年。特别是殷扬这一笑,更能将那时候的气质,与现在习练三阳一气功后变得英气逼人的殷扬联系、重叠在一起。
纪晓芙百思千想,万万料不到竟会在此处面见与他。想起自己云英未嫁之身,却携有一个女儿,而当时以外戚身份出席张三丰寿宴的殷扬,又与自己的未婚夫殷梨亭沾亲带故。虽然关系较远,终究难以交代,不由得又羞又窘,直胀得满脸通红。
纪晓芙受伤本就不轻,这一惊之下,身子摇晃,便要不稳摔倒。
她小女儿只有八九岁的年纪,见母亲快要摔跤,慌忙用双手拉住她手臂,可是人小力微,又济得甚事?眼见两人牵连着都要摔跌,殷扬抢上一步,扶住纪晓芙完好的左肩,口中言道:“纪姑……”,想到现在既已表明身份,也不用在装作不知,于是改口说道:
“……纪姐,请进去休息一会儿。”
一句话,就把自己的辈分硬是提高了一班。
纪晓芙惊慌失措下,也未听清他的称呼,只是心情繁乱的任由殷扬扶着她走进屋内。灯火之下,殷扬发现她的右肩上,所受的刀剑之伤竟然颇为严重,前边匆忙包扎的布片上,还在不断的渗出鲜血。
殷扬经过程光的三年教诲,又曾参阅过桃花岛图书馆的海量书籍。此时的医术,早已胜过寻常的所谓“名医”几多,不比原著中随着胡青牛学习,而且并无任何实践经验的张无忌差上多少。
当下,右手一闪,摒起食中二指,隔着衣物,便在她肩头“云门”、胸口“华盖”、肘中“尺泽”等七处穴道上,点刺下去。认穴极准,手速迅捷,确是一等一的模拟针灸技艺。
对于殷扬这等指力强悍,又先后习练了参合指诀、弹指神通等内外指功的人来说,施展起以刺激胃主的针灸技术来,自然起效更快,效力倍增。
纪晓芙浑浑噩噩间,被他刺点穴道,仍是恍若未觉。概因殷扬的手法极快,一转眼间,七个穴位竟皆点到,却与在树干上解其滞穴时所用的拂穴手法大不相同。
纪晓芙只觉自己肩头、胸口的闭塞疼痛之苦立时大减,不由的又惊又喜,赞道:“想不到殷公子还有这么高超的技艺!”
她本身自觉惊叹,因此脱口而出。待她赞叹完毕,又想起自身的处境,跟殷扬之前显现时的古怪,一下子觉得两人的关系并未如何相熟,便又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又记起,最先在树林边上,自己力救彭和尚的时候,丁敏君对自己的种种说话,定都被殷扬听进了耳中。联系自己未婚生子、对不起武当殷六等种种情由,面对殷扬的眼光,她显得心虚起来。
正因陡然间,遇到和殷梨亭相识之人,当然窘迫异常,深感无地自容。却不知,让她更为无地自容的,连丁敏君也不清晰的某些缘由,殷扬俱都知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殷扬见纪晓芙赞了他一句,又开始自行发呆,便转过目光,往站在母亲身旁的女儿看去。但见这小小女孩,生得眉目如画,黑漆般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正好奇的望着自己。
见到自己的眼神移来,那小女孩儿自以为很隐蔽的将小口,凑在心不在焉的母亲耳边,低声询道:“妈,这个哥哥便是医生吗?妈妈不再痛啦?”
纪晓芙听她喊自己为“妈”,忍不住又是脸上一红。事以至此,自知也无法再做隐瞒,神色甚是尴尬的介绍道:“这位是殷家哥哥,他……他……”,纪晓芙“他……”了好久,仍是想不出殷扬与自己的正式关系究竟为何。
一旁的殷扬,随意的找了把椅子坐下,笑着接过话茬道:“哥哥是你妈妈的朋友。”
纪晓芙瞄了他一眼,并没有反驳,只是略垂下头,向殷扬低声道:“她……她……”,正当殷扬以为,纪晓芙又会“她……”个不停时,纪晓芙豁出去般的深呼吸道:“她叫‘不悔’。”
脸色恍惚间,忽然顿了一顿,又道:“姓杨,叫杨不悔!”
第122章 西游昆仑
“姓杨,叫杨不悔!”
殷扬大有深意的看了语气徒变坚定的纪晓芙一眼,侧过身,对杨不悔笑道:“你好啊,小妹妹,你的名字里倒有一个字跟我有些相像。我叫殷扬,你叫杨不悔。”
纪晓芙见殷扬神色如常,并无责问刁难之意,心下稍宽,倒对这位武功高强的陌生熟人有了些莫名好感,即向女儿道:“殷哥哥的本领很好,妈已不大痛啦。”
这话里,明的是对杨不悔安慰,事实上确也同样在向殷扬暗示自己的善意。殷扬听得一笑,心道灭绝中意这个纪晓芙,倒也并不全是看在她爹纪老英雄的面子上。观其言行,亦算是聪敏灵秀的可造之材。
杨不悔灵活的大眼睛转了几转,突然摇了摇妈妈的手,走上前去,踮起脚尖,抱住殷扬,仰起小脸,在他的面颊上轻吻了一下。
她除了母亲之外,从来不见外人,这次母亲身受重伤,出血甚多。急难之中,竟蒙殷扬替她减轻痛苦,心中自是大为感激。她对母亲表示欢喜和感谢,向来是扑在她怀里,在她脸上亲吻,这时对殷扬便也如此。
殷扬这还是首次被小姑娘吃了豆腐。刚才,见到比小昭都还要小点的小不悔生得粉嫩可爱,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待回过神,却见一派天真的杨不悔,已经回到了纪晓芙身边,不禁的苦笑起来。
暗道:没想到自己也有被耍流氓的一天。
纪晓芙见状,含笑斥道:“不儿,别这样,你殷哥哥不喜欢的。”
杨不悔圆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不明其理,转头问殷扬道:“大哥哥,你不喜欢么?为什么不要我对你好?”
殷扬一愣笑道:“我喜欢的,我也对你好。”
当下将杨不悔的小手搀过,在她柔嫩的面颊上也是轻轻的吻了一下,确是大哥哥对小妹妹般的喜爱。
杨不悔拍手笑道:“殷哥哥,你快替妈妈的伤全都治好了,我就再亲你一下。”
殷扬见这个小妹妹天真活泼,纯真可爱,与知心懂事的小昭,又有不同。心中寻思,这小姑娘的年纪较小,倒可作为弟媳妇进行培养。
无忌?
这家伙自动撇过。
殷俊?
呃,老二貌似喜欢成熟御姐型的,两人不大合适。
倒是老三……
恩,貌似可以培养一下下的说。
当晚,殷扬一边与天真烂漫的小不悔逗趣,一边帮助纪晓芙疗理伤势。
剪开纪晓芙创口边的衣服,发觉她的肩臂上共受有两处剑伤,臂骨险些折断。上臂骨处,更有一块位置差点裂成碎片,显见丁敏君出手之毒。这等骨碎,在外科中本是极难接续,但在桃花岛传人的眼里看来,却属寻常。
于是,替她接骨疗伤,敷上些随身携带,生肌活血的优质药物。因为条件有限,也开不了什么药方,只能包扎妥善,又让纪晓芙早点休息。一通忙活下来,熬夜等母的杨不悔,早已经倚偎在母亲的怀中沉沉睡熟。
看了眼小不悔憨态可掬的睡姿,殷扬与今夜关系拉近不少的纪晓芙相视一笑,便自盘坐椅上,闭目调息起来。
次日,各人用过早餐,殷扬和纪晓芙带着小姑娘出外散步。
杨不悔追赶着蝴蝶,越逐越远。纪晓芙似还记得,昨天晚上,殷扬曾经说过,他还有一句话想要询问。
沉默的跟在殷扬身后,来到一处山坡。殷扬便在草地上随意的坐了下来。
纪晓芙看了他一眼,对女儿道:“不儿,别追蝴蝶啦,你去找些野花来编两个花冠,咱们每人戴一个。”
杨不悔很是高兴,自去采花摘草。
殷扬呼吸着清晨的空气,遥望着天边的那彤朝阳,淡淡问道:“纪女侠,关于我要问的问题……你可曾准备好答案了吗?”
纪晓芙一怔,佯作奇道:“殷公子你还没问,我怎么……”
说到这里,微一沉吟,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谎言并不能瞒过眼前的这个少年,于是轻声叹道:“我爹爹和我师父都跟我说起过你,我也知道,你很有本事……只是,你想问的事……”
一夜相处下来,已然不再紧张的纪晓芙,谈到此事又是脸上一红。这倒不能怪她心怯,实因当时的年代,未婚先育、未嫁生女,乃是触犯礼教大防的妇逆之事。因此,像纪晓芙这种武学世家出身,又至峨嵋学艺的武侠打女,亦是颇为忌讳。
纪晓芙尴尬道:“昨晚,你救了我的性命。而且,听你的口气,似乎对此事也略知一二……我……也不想瞒你什么。”
说着说着,纪晓芙的眼睛红了起来,与昨日的情形一样,又开始自怨自艾起来:“何况,你待我和不儿都很好,还帮我治疗剑创。我满腔的苦处,除了对你说之外,这个世上,也没有可以吐露之人了……”
说到这里,不禁流下泪来。
纪晓芙坐到殷扬旁边,取出手帕,拭了拭眼泪,道:“自从几年多前,我便不敢去见师父,也不敢回自己的家……”
殷扬插口道:“殷梨亭虽然不错,但要是你不欢喜他,自然不用勉强自己喜欢他、嫁给他。”
纪晓芙楞了一楞,感慨道:“你果然知道。”
苦笑一声,缓缓续道:“其实,也不是我有意对不起殷六侠。当时,我是事出无奈,可是……可是我也没后悔……”
望着朝阳升起,神情恍惚的纪晓芙,丝毫不介意与殷扬谈论起这些男女情爱之事,只是娓娓轻道:
“我离开峨嵋以后,带着不儿,在此以西六百余里的舜耕山中隐居。几年多来,每日只和樵子乡农为伴,倒也逍遥安乐……”
纪晓芙尤带泪珠的脸上,浮过一丝怀念的色彩:“半个月前,我带了不儿到镇上去买布,想给不儿缝制几件新衣,却在墙角上看到白粉笔画着一圈佛光和一把小剑,粉笔的印痕甚新……”
殷扬言道:“这是你峨嵋派外出办事,呼召同门时的讯号。”
纪晓芙轻轻的点了点头,接着道:“……我看到后自是大为惊慌,沉吟良久,自忖我虽很久未归师门,但,我也没做任何欺师叛门之事,今日说不定同门遇难,岂能不加以援手?于是依据讯号所示,一直跟到了昨天的那片林中。”
没有做欺师之事?
不见得吧……
如与峨嵋派的大仇人杨某有染一事,不晓得算是不算?不过,就目前而言,这纪晓芙或许仍未了解那位姓杨的人士,究竟有过多少斐然战绩……
殷扬一边暗中寻思,一边耳闻纪晓芙将昨个儿夜战的前因后果道给他听。从她的话语中得知,奉师命前来此地的丁敏君,所为之物,乃是一方玉石。但是何种玉石,丁敏君则并没有告诉纪晓芙。
两人叙话,扬不悔那边已经编好了一个花冠,笑嘻嘻的走来,道:“妈,这个花冠给你戴。”
说着,给母亲戴在头上。杨不悔歪着小脑袋,欣赏了下自己的杰作,仿佛感到有些不满意,撅嘴说道:“这个不好看,我再帮妈妈你编一个!”
纪晓芙笑了笑,回道:“乖孩子,那你再去采花儿,重新编个花冠。”
将要采花的杨不悔,望着母亲,问到:“那妈妈喜欢什么颜色的?”
纪晓芙道:“要红色的,嗯,还要白色的,越大越好。”
杨不悔张开双手道:“这——么大么?”
纪晓芙笑道:“好,就是这么大。”
杨不悔拍手走开,欢快道:“好,那去我编个这——么大的给你戴。”
殷扬见她孩子气的表现,忍不住真心慨然道:“不悔那么小,你真的忍心让她自幼就没有父爱么?”
纪晓芙笑容一僵,娇躯一颤,声音转低,落寞道:“殷公子你不知道,他……他是明教的人……”
殷扬忽尔打断道:“不就是个光明使者么!”
纪晓芙大惊,转过脸盯着他道:“你怎么知道?”
殷扬微微一笑,右手一翻,拿出一块黑黝黝的铁牌来。那块铁牌上,用金丝镶嵌着一个火焰之形,看起来煞为有型。
“你,你,难道也是!?”
纪晓芙见他出示此物,立刻花容失色,两手一缩,同时按在了自己丰满挺拔的胸部上。触摸到绸衣后边的那个物事还在之后,更是俏脸一变,在自己的颈中一摸,取出一根黑色丝绦。上面,正悬着一块与殷扬同式同样的黝黑铁牌。
正想动问,已听殷扬主动释道:“这是明教的‘铁焰令’!自教主以下,仅有六人拥有。而我的祖父白眉鹰王,便有这么一块。”
纪晓芙念头几转,终是回忆起恩师以前跟她说起的一事,似乎有提到天鹰教的教主,来历正是出于明教。自从数年之前,那次命中注定的邂逅以后,她对明教中人一直都存有好感。
要不然,在昨个儿晚上,她也不会那么拼地极力挽救彭莹玉的性命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殷扬见她面泛意思,便开口劝道:“现今,你已和那位‘辣手无盐丁敏君’闹翻,还需早作打算才是。依我浅见,不如西去……恩,也正好与我通路,彼此间也能有个照应。”
隐约间,纪晓芙好似已明了了殷扬的用意。不知是自觉无法反抗,还是本身心底里就有些期盼。她点了下头,算作同意殷扬的意见。
当天,两大一小合共三人,一齐动身西行。
杨不悔脚小步短,走不了远路,年少多金的殷扬即大方的雇了两辆车。纪晓芙母女一辆,自己一辆,舒舒服服的赶路。行行歇歇,每晚投宿客店,倒也并非奔波。
此时天灾地祸,横出不断。殷扬三人路经河南、安徽数省,也是无多分别。只见处处饥荒,遍地饿殍,有些人饿极了,竟有恶人吃人,母子易食等丧心病狂之事发生。
还算好,在殷扬的银钱攻势下,旅程一路无阻,两个车夫尽拣官道平径行驶,走得亦是不慢。
这时节,已是秋末冬初,朔风吹来,衣衫单簿之人,都已禁不住身子发抖。而纪杨两人,因有殷扬大手大脚的全程照顾,故未吃过任何苦头。此时身着温暖华衣,根本不觉得天寒地冻。
行了二十余天,途中并无他事,杨不悔依旧活泼,只是纪晓芙显得有些寂默。这一日,两驾马车过了驻马店,深入河南境内。路过一处斜山坡后,突闻道旁传来一阵兵刃相交的叮当之声。跟着脚步声响,似有女子随后叫道:
“恶贼,你中了我的喂毒丧门钉。越是快跑,发作得越快!”
殷扬六识卓绝,早在远处便已听见此间动静。拨开车帘,吩咐两名车夫止下车来,示意纪晓芙携带杨不悔暂居车中,自己则飞身离车,于低空一个盘旋,转降到路旁草丛之中。
疾进几步,透过草丛,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正在飞步奔来。数丈之后,一个女子手持双刀,追赶而至。
那汉子脚步踉跄,突然足下一软,滚倒在地。那女子紧追到他身前,叫声:“终叫你死在姑娘手里!”
那汉子蓦地跃起,右掌拍出,波的一声,正中那女子胸口。这一下力道微猛,那女子仰天跌倒,手中双刀远远的摔落出去。
那汉子反手从自己的背上,拔下根丧门钉,恨恨的道:“取解药来。”
那女子冷声笑道:“这次师父派我们出来捉你,只给喂毒暗器,不给解药。我既落在你手里,也就认命啦,可是你也别指望能活命。”
那汉子左手提刀,指住她的咽喉,右手到她衣袋中翻找搜寻,果然不见解药。怒极之下,提起那枚喂毒丧门钉,用力一掷,钉在那个女子肩头,喝道:“叫你自己也尝尝喂毒丧门钉的滋味,你昆仑派……”
一句话没说完,背上毒性发作,软垂在地。
那女子想挣扎爬起,但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又再坐倒,拔出肩头的丧门钉,无力的抛在地下。
就这样一男一女,两人卧在道旁草地中,呼吸粗重,不住喘气。
过得一会,只听那汉子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苏习之今日丧命在驻马店,仍是不知如何得罪了你们昆仑派,当真是死不瞑目。你们追赶了我千里路,非杀我不可,到底为了什么?”
那汉子叹了口气,莫明无奈道:“詹姑娘,你就好心跟我说了罢!”
说到此处,他的言语之中,已没什么敌意。
那女子詹春,知道师门这喂毒丧门钉的厉害,眼见势将与他同归于尽,已是万念俱灰,幽幽的道:“谁叫你偷看我师父练剑,这路‘昆仑两仪剑’,若不是由他老人家亲手传授,便是本门弟子偷瞧了,也要遭‘剜目’之刑,何况是你这外人?”
苏习之“啊”的一声,骂说:“她妈的,该死,真该死!”
詹春听闻怒道:“你死到临头,还在骂我师父?”
苏习之道:“我骂了又怎么样?这不是冤枉么!我路过白牛山,无意中见到你师父使剑,觉得好奇,便瞧上一会。难道我瞧得片刻,便能将这路剑法学去了?我真有这么好本事,你们几名昆仑子弟又能奈何得了我?詹姑娘,我跟你说,你师父铁琴先生太过小气,别说我没学到这‘昆仑两仪剑’的一招半式,就算学了几招,那也不能说是犯了死罪啊!!”
詹春默然不语,心中也暗怪师父小题大做,只因发觉苏习之偷看使剑,便派出六名弟子,千里追杀。终于,落到跟此人两败俱伤的结果。心想事到如今,这人也已不必说谎,他既说并未偷学武功,自是不假。
但听那苏习之又道:“再说,他给你们喂毒暗器,却不给解药,武林中有这个规矩么?!”
詹春想了想,觉得有些理亏,便柔声道:“苏大哥,小妹害了你,此刻心中好生后悔,好在我也陪你送命,这叫做命该如此。只是累了你家大嫂和公子小姐,实在过意不去。”
苏习之闻言叹道:“我女人已在两年前身故,留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明日他们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詹春道:“你府上还有谁啊?有人照料孩子么?”
苏习之道:“此刻正由我嫂子在照看着。我嫂子脾气暴躁,为人刁蛮,就只对我还忌着几分。唉!今后这两个娃娃,可有得苦头吃了。”
詹春低声道:“都是我作的孽。”
苏习之摇头道:“那也怪你不得。你奉了师门严令,不得不遵,又不是自己跟我有甚么冤仇。其实,我中了你的喂毒暗器,死了也就算了,何必再打你一掌,又用暗器伤你?否则我以实情相告,你良心好,必能设法照看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儿!”
詹春苦笑道:“我是害死你的凶手,怎说得上心好?”
苏习之道:“我没怪你,真的,并没怪你。”
殷扬在旁边听得寒毛直竖,觉得这两人语意款款,像是在演言情戏码。
适才,两人拼命恶斗,恨不得你死我亡。到了这时,均已自知命不久矣,由于留恋人世,心中便都存具了仁正善意……
殷扬听到这里,心想:这一男一女心地不恶,而那姓苏的汉子更是有些胸襟。便即走了出来,问道:“这位詹姑娘,你的伤口中可是奇痒难当?”
詹春见他突兀出现,不禁一惊,听他询问自己伤口,更是又惊又疑,因为此人所言不差。她知中了丧门钉后,自己只有四个时辰的性命。本不抱有任何希望,这时听人一问对症,心情立时复杂开来。
苏习之察言观色,知道这忽然出现之人,所言有物,这时候闭口不语,只是望着殷扬接近。
殷扬微一弯腰,长袖一拂,从地上卷起了那根丧门钉,拿到鼻尖一闻,嗅到一阵淡淡的兰花香气,即知丧门钉上所喂之毒,乃是“青陀罗花”的毒汁。
这种花汁,原有腥臭之气,本身并无毒性,便就喝上一碗,也是丝毫无害。但一经与鲜血混和,却能骤生剧毒。同时,将腥臭转为清香。这是种极为罕见的毒花,源出西域,中上向来所无。
殷扬说道:“青陀罗花?何太冲倒还有点本事。”
詹春并不知丧门钉上喂的是何种毒药,但在师父的花圃中,确实种有这类奇花。此时,听见此人对自己师父的称谓不甚尊敬,又对其人的身份实力全然不晓,事关自己生命,不由的急声追问道:“你是何人?你怎知道?”
一旁的苏习之,亦是眼神炽热的盯住殷扬。
殷扬笑了一笑,不答反问道:“怎么?你要我帮你医治?”
听他语气,竟似有把握治愈此毒。詹春大喜,正想点头确认,却又听殷扬问道:“詹姑娘,你可有位姐姐叫詹岚的?”
詹春不明所以的一愣,对“岚”字有着特殊偏爱的殷扬哈哈一笑,闪身向前,来到她的面前,双手连点,便在詹春胸口“膻中穴”,及肩旁左右“缺盆穴”各自刺了几下,先止住她胸口掌伤的疼痛,悠然吟道:
“青陀罗花,见血生毒,入腹倒却无碍。两位先用嘴巴,相互吮吸伤口……直到,血中绝无凝结的细微血块为止。”
苏习之和詹春听了,都颇觉不好意思,但这时性命要紧,伤口又在自己吮吸不到的肩背之处,只得轮流替对方吸出伤口中毒血。
殷扬笑眯眯的看着两人相对吸血,口上言道:“等到前面市镇,寻着药店,再给你们配些药就行了。”
苏詹二人见识过此人轻功,这时对视一眼,均是不住口的称谢。
二人各折一根树枝作为拐杖,撑着缓步而行。詹春问起殷扬的姓名,殷扬不愿细说,只说了句姓“殷”作罢,苏习之二人也不敢再加追问。
回到道上,殷扬让出自己的马车与两人同坐,自己则挤到纪晓芙母女的大马车里凑活,并解释所救得这二人的缘故。
行了一个多时辰,驾车抵达沙河店,五人投店歇宿。殷扬开了药方,命店伴前去抓药。
这一年,豫西一带未受天灾,虽然蒙古官吏横暴残虐,和别地无甚分别,但老百姓总算还有口饭吃。沙河店镇上店铺开设如常。店伴抓来了药,殷扬随意吩咐,命其把药煮好,端喂给苏习之和詹春服下。
如此,在客店中住了三日。
殷扬每日自己行动,或是与纪晓芙、杨不悔说话,并不理睬自己所救的那俩人。但苏习之和詹春整日里外敷内服,到得第四日上,苏詹二人身上所中剧毒,已经全部驱除。
二人不知殷扬来历,确自大为感激。虽仍不明像殷扬这样的少年郎,与那少妇女孩儿是甚关系,但问起殷扬目的何处,便表示同路同去的意愿。
詹春更对苏习之说道:“苏大哥,咱两人的性命,是蒙这位殷少侠相救,可我那五个师兄却仍在到处寻你,这件事还没了结。你便随我上昆仑山走一遭,好不好?”
苏习之吃了一惊,道:“上昆仑山?”
詹春道:“不错。我同你去拜见家师,说明你确实并未学到我昆仑剑法的一招半式。此事若不得他老人家原宥,你日后总是祸患无穷。”
苏习之心下着恼,说:“你昆仑派忒也欺人太甚,我只不过多看了一眼,累得险些进入鬼门关,该放手了罢?”
詹春柔声道:“苏大哥,你替小妹想想这中间的难处。我去跟师父说,你确实没学到剑法,那也没什么,但我那五个师兄倘若再出手伤你,小妹心中如何过意得去?”
他二人出生入死的共处数日,殷扬又不大理会,随便他们独处,以至相互间已然暗生情意。
苏习之听了她这番软语温存的说话,胸中气恼登时消了,又想:昆仑派人多势众,给他们阴魂不散的缠上了,免不了还是将性命送在他们手里为止。
詹春见他沉吟,又道:“你先陪我走一遭。你有什么要紧事,咱们去了昆仑山之后,小妹再陪你一道去办如何?”
苏习之喜道:“那好,便是这般。只不知,尊师肯不肯信?”
詹春道:“师父素来喜欢我,我苦苦相求,谅来不会对你为难。这件事一了结,小妹还想去瞧瞧你的少爷小姐,免得他两个小孩儿受你嫂子欺侮。”
苏习之听她这般说,显有以身相许之意。心中大喜,对殷扬道:“殷少侠,咱们都上昆仑山去,大伙儿一起走,路上也正好有个伴儿。”
詹春也道:“昆仑山脉绵延千里,不知有多少山峰,殷少侠若要游玩,我也能导引报答。”
殷扬含笑应允。
次日,苏习之购得两匹棕马,和詹春詹春乘马而行。
一行人渐行渐西,天气一天冷似一天,沿途有长住本地的苏习之和詹春两人导游,众人一路顺畅。
到得西域后,昆仑派势力雄强,更无丝毫阻碍。只是黄沙扑面,寒风透骨,却也着实难熬。
不一日,来到昆仑山三圣坳前,但见遍地绿草如锦,到处果树香花。
苏习之和纪晓芙母女,甚至殷扬,俱是万想不到,在这荒寒之处竟然有这般好地方,都是甚为欢喜。
原来,那三圣坳四周都是插天高山,挡住了寒气。昆仑派自“昆仑三圣”何足道以来,历代掌门人于七八十年中,花了极大力气整顿这个山坳。并且,还派遣弟子东至江南,西至天竺,搬移了许多奇花异树前来种植,景色自然不凡。
殷扬赏景即止,与路途之中关系更近的詹春两人告别。如此,意味隐然的留下伏笔,殷扬又与纪晓芙和杨不悔母女,再一次的踏上西游之路。
※※※
第123章 坐忘双杨
不几日,殷扬三人所搭乘的两架马车,已经行驶到了坐忘峰前。
就算,纪晓芙早知他意欲何为,这时候的心情,也不禁变得复杂莫名起来。心里想着:难道,真的要见他?
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没想到……
那一年,峨嵋派得知了天鹰教王盘山会的讯息后,师父便命自己师兄妹,一共一十六人速行下山,分头打探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她向西行,到达川西大树堡。在道上,遇到了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约莫有近四十岁的年纪。
无论自己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自己投客店,他也投客店,自己打尖,他也打尖。初时不去理他,后来实在瞧不过眼,便出言斥责。
听那男子说话疯疯颠颠,性情有着火爆一面的她,一个忍耐不住,便即出剑相刺。这人身上也没携带兵刃,武功却高得出奇。仅仅三招两式,便将自己手中的长剑夺了过去。自己心中惊慌,连忙逃走,那人也不追来。
只是到第二天早晨,自己在店房中醒来,却见昨日被抢的长剑,正好端端地放在枕头边上。大吃一惊下,出得客店时,只见那人又缀上了自己。想跟他动武是没用的了,只有向他好言求恳,说道大家非亲非故,素不相识,何况男女有别,你老是跟着我有何用意。
自己又说,我的武功虽不及你,但我们峨嵋派可不是好惹的。谁知,那人笑了笑,说道:“一个人的武功分了派别,已自落了下乘。姑娘若是跟着我去,包你一新耳目,教你得知武学中别有天地。”
也许,就在那人说这话的时候,那幅睥睨当世的傲然气魄,已令自己另眼相看。不自觉得,就被这人如此高傲的气质所渐渐吸引。
后来,自己无力抗拒,被迫失身于他。他将自己监视的极严,教失身的自己屡次求死不得。如此过了数月,忽有敌人上门找他,自己才乘机逃了出来。不久,发觉身已怀孕,不敢向师父说知,只得躲着父亲,偷偷的生了不儿……
而现在,自己又能用何种心境,去面对他呢?
不知不觉间,纪晓芙之前的决定,已是产生了一些空隙。开始幻想起某些,早先就被自我否定掉的东西来。
显然,殷扬的那些,对于孩子不可缺少父爱的光鲜说辞,对她的蛊惑和影响颇深。深到她,已然有闲暇,思索未来种种的可能性……这若放在遇到殷扬之前,她是决不可能这样放开的……
这,也便是人类心理的奇妙之处了。
再没有想到这个“借口”以前,纪晓芙可以“固执”的认为,自古正邪不两立,那人同自己绝对无可能真正的生活在一起……即便,强行的相处在一起,也必定得不到任何宁静和美的结局。
可是现在,“再续前缘”这四个字,似乎,也不再只是一句空想的奢望而已。近月的相处,已使纪晓芙的某些观念得以改观。再者说,已跟同门师姐闹翻的她,本来就不算很坚定的隐居选择,自然又有了倾斜、转变的机会与空间。
而这一切,则都归功于眼前这个,在此事、此行当中,表现得略微有些强硬的弱冠少年!
殷扬挑起窗帘,回头看了看早已睡熟过去的小不悔,与那正自紧张盯望自己的纪晓芙。对着她微微一笑,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子便飞离马车,整个人似同鬼魅一般,消失在迷茫夜色之中。
纪晓芙怀抱着杨不悔,神色呆呆的看着马车外面,那撇如同自己第一次见到殷扬时的皎洁月光,失神良久……
殷扬一身白衣,批着月色,于林间极速穿梭奔走。酣畅淋漓的运动感觉,令他的头脑一刻不停的兴奋思考起来。
近年以来,明教内部的不和情绪,愈演愈烈。
那人为了避嫌,早已不再住在总坛顶上,以免给人说他想当教主。而是改在眼前的坐忘峰中隐居,从旁侍卫极少,江湖上谁也不知。
殷扬能够知道,还多亏托了纪晓芙的福。
想到自己长久以来,都埋在内心深处的那个疑问,或许今夜就能获知答案。殷扬的心情微微的就有些波动。体内的三阳一气心法,更是宛如长江大浪一般,激烈的翻涌澎湃起来,轻易不可抑制。显见,今天晚上的状态极佳。
几乎足不点地,迅速前冲中的殷扬,双眼中忽的精光暴闪,身体毫无征兆的变冲势为旋转,向侧旁斜斜飘开。原先的道路上,突卷起一阵劲风,袭向他的胸口。
殷扬暗叹一声,心知定是提前碰上了那个人的手下。脚下不缓,猛地一阵加速,躲过来敌偷袭,右手一翻,立时转守为攻,迅掌还击。
偷袭的那人,只觉一股掌风,不知从何处而来,却是迅捷无比。匆忙间,伸掌挡格,登时胸口闭塞,气血翻涌。双腿一软,站立不定,便即坐倒在草地之上,吐出了几口鲜血。
胸臆闷极,竟连半点声音,都被压得发不出来。
想不到,那人既然决定隐居,亦有这般高手做为护卫,自己倒是险些小瞧了他!
殷扬侧眼看了一下,眼前这个被自己一掌放倒,却还没有死亡的绿瞳褐发异族人,猜测其人在风雨雷电四门中身份的同时,心下已经明了,山上那位一直高挂“避扰隐居”牌的中年老帅哥,其实仍未放下他手中掌握的实际权力。
殷扬拂袖点穴,将那外国人瞬间定住。身形飘动间,东按一掌,西击一拳,偶尔参夹着几招爪法,顷刻间,便将老大被擒,但仍训练有素,继续伏击在四周各处的其余一十四人,尽数击倒。
他出手突如其来,无声无息,令人防不胜防。再加上身法既快,力道又劲,以至于今夜轮值守山的合共一十五人,竟没有一个能挡得了其一招半式,不是穴道被点,便是深受内伤、晕厥过去,无人能在被攻之前,来得及喊出哪怕一声呼救。
若不是,殷扬手脚放轻,刻意放水,没有用上那爆发力超强的三阳一气功,这里的每个人,此时,恐怕均已逃不了变成一具冰冷尸体的残酷命运。
而殷扬却只是耽误了短短几息的时间,便即接着掠空上山。达至巅峰后,殷扬凝目一扫,看都不看山顶的那几间木制空房,人像大雕似的凌空一旋,绕过一棵高大的杨树,就悄然无息的落到了另外的一处大树尖上。
坐忘、坐忘……世间诸事,又哪有这么简单的……
殷扬扯了扯嘴角,从现在的这个角度向下俯视,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那个落寞侧影。
而在如今这座坐忘峰顶,唯有一个人会于此际形单影只,顾影自怜……
那便是,明教的光明左使——
杨逍!
站在殷扬面前的,是一位身穿白色粗布长袍的中年书生。
以殷扬的眼力,即使是在晚间,仍能看清楚这个外表四十来岁年纪,但却相貌俊雅的著名大魔头。此刻,只见他双眉略向下垂,嘴角边露出淡淡的苦涩,不免略带些凄凉悲苦之相。
杨逍就这样不言不动,神色漠然,似乎心驰远处,正在想着什么事情。那种忧郁的神态,就连站在杨树顶端的殷扬,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老家伙果然拥有令女子倾倒的魅力。
杨逍目光发直,仿佛像是能在山顶的夜色当中,看出什么名堂一样。貌似正想着什么伤心往事,但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哀,越来越伤,到得最后,竟然一震长袍,无可抑制的仰天长啸起来,直震得四下里木叶簌簌乱落,良久不绝。
站在树尖的殷扬,眼神一利,毫不犹豫地乘着悲伤怀旧的老帅哥,沉静在自己心中无以复加的哀苦之刻,疾风般地无声冲下。依靠着对方啸声的免费掩饰,迅速的潜行到杨逍身后。
来时,他已大约计算过。杨逍的武功,因为情心纠结的缘故,这些年来并不会提高到哪儿去。就是偶有进步,那也定然有限。总不会想其祖父殷天正般,得以幸运突破。
至多,也就是一流高手顶峰的水平。
而他殷扬的功力,虽然正介于一、二流的中间,但如比起轻功身法,天底下,能够有资格与之一争长短的人数,不超过一个手掌。杨逍的轻功当然不弱,却也远未至殷扬此时的境界。
如此,对自己极具信心的殷扬,也确实轻松隐秘的潜进了杨逍身周四丈范围内,仍未被其发现。
待到杨逍气息渐歇,声消啸散之际,早在一旁等候时机的殷扬,便好像一头逐步接近猎物,并准备随时跃出撕咬的猎豹一般,倏忽窜起。在杨逍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对这位老牌的魔头,伸出了自己年轻,但却绝对硬朗的魔爪!
自青年时期起,杨逍便开始他横行西域的一生。自来对敌,少有抗手,便是本领比他强的,也都能靠自己相形出色的机智,由弱变强,反败为胜,乃是一代实打实的大高手。
原先他心思郁结,略微怔仲,对外界恍惚不闻,但此刻脑后异变,劲风贯耳,却已知是有敌人渡上山来,暗中偷袭。脑子一清,立时醒转,睁开双眼,踱足转身,但觉眼前寒气森森,三根利爪已快抵住自己眉心。
跟着白影一闪,对方的右手一抓,同时向自己转身以后,较为抬高的左臂钩落。待要出招挡架,为势已然不及。更何况,此位来敌出招凶狠,更兼反应极快,从身法上来看,并不在自己之下,确是极难对付的局面。
他自觉眉心要害受袭,当要抢先救急。当下,一股真气运向左臂,殷扬的鹰爪钩上他左臂时,突觉指尖一溜,斜向一旁,以殷扬苦练经年,累日不缀的指力,这时竟也全不受力,拿捏不住,就宛如抠在了什么又滑又韧的东西上边。
但是,杨逍的衣袖上碎布横飞,鲜血涌出,显然还是抓伤了他。
便在此时,杨逍的身子猛然间向后倒下,跟着滑出丈余,好似有人用绳缚住他的上半身,又以快迅无伦的手法向后拉扯一般。殷扬的左爪尖,本来已是触在他的眉心前,可他身子向后急滑,殷扬的这爪便即落空,指尖只来得及翻手撕风,空扯下不少杨逍的不羁长发。
他觉得可惜不假,但与他对手的杨逍则是心头大震。以他多年以来,大小近千战所养成的战斗经验,才堪堪的从殷扬的手下脱身。最后的那一招虚空撕抓,更是让他从眉心开始,经过鼻子、嘴巴、胸膛各处,都是凉飕飕的,就好像被人用刀吓劈了一下似的。
若是自己再犹豫一些,再躲得慢点,免不了便是老脸破相,惨遭毁容之祸。
杨逍身子滑出,立时便直挺挺的站直。这两下动作,本来全是绝不可能,但见他膝不曲,腰不弯,陡然滑出,陡然站直,便如全身上下,均装有机括弹簧。而身子之僵硬怪诡,又和僵尸无异。
猛追狠打,迫得杨逍无法回击的殷扬,看得瞳光一闪,这种完全不受人体工程学限制的奇异身法,虽与自家从水中练得的诡异轻功风格不同,但明显走得是一个路子,皆是颇具创意精神的奇诡动作。
心下对杨大叔的轻功,重新的有了几份认同感。隐约有些觉得,兴许杨逍此人,也算是一个巴掌中的一根手指……
他心中赞叹,手上却半点不慢,也不用什么势大力沉,殷实厚重的拳头掌法,只是电爪横飞,得势不饶人的咬着杨逍急攻。
杨逍身刚站起,人微腾空,双腿连踢,阴险的往殷扬的下腹暴踢。这两脚,出脚虽有先后,但速度迅如电闪,便似同时踏出一般。殷扬头皮一麻,对杨大叔的应变又起了几分叹服之心。
慌而不乱的骤然倾身,桃花岛专行地面作业的《金鳌步》一经使出,殷扬的身体几乎与地面形成了将近四十度的夹角。避过杨逍阴招的同时,来而不往非礼也的连攻其人下盘。
杨逍自认为己方招数怪异,于逆势之余,突然脱身反击。对方在惊骇之下,必然不及收手,或者急忙推开,以得喘息。哪想到,殷扬也是一难得阴人,竟然用一种低位步法,不着痕迹的躲过自己的双足连环,还极为迅捷的以相同的方式反攻自己?
不利战况下,争斗经验丰富无比的杨老帅哥,横下心来,拼着受伤的左臂再中殷扬一抓,掌心隐泛青意的右掌,嗖的拍出,与殷扬的左掌对在一处。
殷扬顿觉虎口一震,半身酸冷,忙催掌力,爆发刚劲,将杨逍的右掌硬是震开。开战以来,首次退后五步,面上犹疑道:“你这是……《碧波清掌》?”
未等同样后退两步的杨逍回答,殷扬自己摇了摇头,道:“不对,你这掌法好生古怪,虽像桃……岛的武功,却又似另有其他变化。”
杨逍见这少年能够硬挺自己一掌,而后恍然无事,暗中吃惊不小。再听到殷扬仿佛自言自语的话,不由的有些疑惑,自己新创出的《碧针清掌》,难道他竟知晓?
两人眼下似敌非友,杨逍放下心事,冷声问道:“你这少年好大的胆子,竟敢闯到我坐忘峰上!”
殷扬轻拭袍裾,斜瞅了杨逍鲜血直冒的左臂一眼,姿态嚣张的没有搭话。
杨逍本也是嚣张到没边的狂人,哪容得别人比他更傲。更加上,殷扬看他左臂的那眼,分明就在讽刺自己交手最初期的进退失据,大意受伤。心下大为愤怒,也不见他提足抬腿,突然之间前纵丈余,一侧身,又是一记右掌,印向近在咫尺的殷扬身前。
殷扬状似傲气,实际上早在防他。见他果然来攻,连忙抽身后闪。眼角瞥出,发现杨逍所用的怪异身法,或僵或活,竟真有桃花岛武学中一门叫做《随波逐流》身法的痕迹。
当即,心中那个已经产生了足足三年的谜题,如今再无有半点怀疑。
眼前的这个杨逍,必是受过桃花岛人的传授之恩。说不定,就是程光、或者程光他老爹!
因为,一百年前,与杨逍同姓的那位独臂大侠,所会的东邪武学,仅有《弹指神通》、《玉箫剑法》两项而已。并不会桃花岛上比较中低档次的入门级功夫《碧波清掌》和《随波逐流》。
前世里,那些由于两者同“姓”同“帅”的同般属性,而非得将会使用弹指神通的光明左使,与终南西狂联系起来的众人,显然错得离谱。要知道,当初神雕大侠的弹指神通,也是黄药师青眼所承。杨逍懂得此门神功,确为何都要将缘由,归咎于古墓中人的头上?
这不忘本么!?
“你有个女儿。”
得到自己想要答案的殷扬,退得正急,哪知说停便停。身子便如钉在地下一般,从容顿止,丝毫没有移动半分。
在他对面,还待反向追击,以挽回方才所丢颜面的杨逍,闻言立刻楞住。
“你女儿姓杨,名叫不悔。”殷扬笑道。
杨逍身子一颤,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盯住殷扬:“姓杨?不悔!”
接着,脸色一变,怒视着殷扬喝道:“好贼子!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讹我诈我!原本看你身法不弱,怜你武功,倒有心擒下你来,传你几门天下罕有敌手的功夫,再与我打过。但你却自寻死路……”
杨逍咬牙切齿,气愤下,竟将内心深处的打算给全部说了出来。倒让殷扬差点一脑门子的冷汗,暗想杨大叔果然好好自恋,来来去去,总有好为人师的习惯。恩……不过,以他的武功来说这句话,确也不是无中生有,信口雌黄。
只不过,殷扬亦绝非善类。这时,只见他不慌不忙的微微笑道:“怎么?你虽强逼于人家,但人家却没有懊悔。你倒不满不信了?”
杨逍听他言之凿凿,一时间竟对这件牵涉到他私人感情的话题,摸不着跟脚。这在以智计称傲的他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实因爱纪晓芙爱得太深,才会如此失措法。要换了别人,早就一巴掌碧针清掌拍上去了。
殷扬深知杨逍与纪晓芙这二人之间的一段孽缘。这时候,眼见杨大叔英俊潇洒,年纪虽然稍大,但却不失为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比之三年前见着,仍还稚气尚存的武当殷梨亭,当真更易令女子迷惑爱慕。
这样想来,纪晓芙被逼失身,终至对他倾心相恋,须也怪她不得。
殷扬道了一句:“你老婆纪晓芙和你女儿杨不悔就在山下车上。”,也不理会满面挣扎的杨逍,还在那儿竭力穷思,他的话是否可以信任。右手一摆,白袖微震,身形已晃动至数丈之外。
杨逍都还没来得及惊叫出一声:“毋走!”,殷扬早已展开轻功,顷刻间,飞纵老远。
朦胧月下,渐然人影俱杳……
第124章 雪岭双姝
此次,殷扬不远万里,抽身西来。
名义上,是为了让纪女侠有个丈夫,小不悔有个父亲,一家三口能够重新团聚,组成一个和和美美的幸福家庭……可事实上,不过是他遇到纪晓芙后的突然动念而已!
纪晓芙可以假借殷扬的劝解为借口,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放下心中的包袱,心思莫名的来到坐忘峰前,作出人生中最重要的全新选择。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利用护送纪晓芙母女的这个幌子,亲身远至西域呢?
殷扬对于玉虚山脉一带,一向感情复杂。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来一趟。可是,因为练武甚勤,事务繁忙等各种原因,却从来没有真正的下定过决心。如果,这回不是意外的碰到与昆仑人士大有关联的纪晓芙……
真不知,要等到何时何日,他才会有机会真正的踏入至西域境内。
这里,是横行南部的天鹰教的实力盲点。甘肃、青海等西方大省,全被殷天正果断放弃。在其敏感避开“虎死威犹在”的明教分裂势力的同时,只将教下的白虎坛布置在了川中成都,以为近瞻。
由此可见,殷老爷子对于昔日教派的顾忌与重视。
不过,在殷扬看来,这昆仑山周,除有明教、昆仑两宗其外,还有一处地方,亦能让他游兴大增、倍感致趣。那便是小有名气的“朱武连环庄”了!
殷扬的车驾,孤零零的行了十余日,均是在昆仑山附近转来兜去。时而住宿城镇,时而着车夫外出打听,终是弄明白了某女的作恶周期。
这一日,殷扬命那名自己新近雇佣的胡人车夫,前去市井采办东西。自己则独自一人,赶到镇外一处布满杂乱石堆的茂密林边,守株待兔。没等多久,果听西北方向,传来一阵犬吠之声。听那嘈杂的声音,竟有十余头之多。
不多时,犬吠声越来越近,似是在追逐什么野兽。
殷扬目光敏锐,只见远处一只小猴子急奔而来。红红的后股上,还带有一枝短箭。那猴儿奔到数丈外,打了个滚,它股上中箭之后,不能窜高上树,这时筋疲力竭,再也爬不起来。
殷扬走上去一看,小猴通灵,目光中流露出乞怜和恐惧的神色。殷扬见它被追得狼狈,心想这昆仑山中的猴子,总得结些善缘。便抱起猴儿,轻轻的拔下短箭,再又使指点穴,才把这猴稳稳一扔,似快实慢的抛到林边的高树杈上。
便在此时,正主到来,数十声犬吠已然响到近处。
殷扬心道,这姓朱的丫头果然为恶不小,方圆几百里的人,都知道她的外出规律,从而早早避开、躲得极远,以免遭受恶犬伤人之祸。
只听得汪汪汪的几声急吠,二十余头身高齿利的猎犬,从林中倏然奔出,训练有素的将他团团围住。众猎犬嗅得猴儿的气息,追循而至。此刻失去猎物,不禁都是张牙舞爪的遥遥发威。
似乎,也知道殷扬并不好惹,这些身高体健的畜生,一时间还不敢扑将上来。殷扬含笑瞟着这些神态凶狠的怒吠恶犬,对那些狰然露出的森白长牙,视若不见,半分不惧,任群犬狂叫不停。
这群猎犬躁动不堪,一头体型较大的黑犬,龇牙咧嘴,口垂涎沫,豆大的幽目中放出点滴凶光。好似按捺不住,猛吠一声,后腿猛地一蹬,跳出老远,迂回的跃在殷扬侧面,落地后再次蹬地,犬身扑出,张牙舞爪的向着殷扬扑去。
殷扬不慌不忙,侧身一掌,正打出。恶犬的头顶,像是自然而然的撞在殷扬手下。只闻它“嗷”的一声惨呼,被打得翻了个筋斗,躺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再动了。殷扬这轻轻的一掌,早已将这头恶犬的头颅打碎。
“是左将军吗?!”
一声清脆娇嫩的呼叱响起,殷扬的眼睛,不自觉的望向了追随在众犬身后出现的那一大队人马。
这时候,其余的猎犬见到老大阵亡,非但没有害怕,反倒更加凶气来。不用主人招呼,便即蜂拥而上。霎时间,殷扬的四面八方,均有猎犬圈起围堵,扑上乱咬。
殷扬可不会什么打狗棒法,身入重围,反倒掉了身价。只看他身法飘忽,一双肉掌上下飞舞,虽未再下重手,但被他击中的那些个猎犬,也都呜呜倒地,不是断了前脚,就是折了后腿,再不能肆意逞凶。
殷扬足下如风,穿梭在群犬之中。
圈外当头的几人,但瞧见他轻飘飘的拍出几掌,总能快速的印在众犬的软弱关节上。被触之犬,虽然未曾毙命,但都已失去行动能力。而这人左右游走,绝不在同一个位置上多作停留,长袖善舞,指掌挥动,竟把高达两位数的恶犬放倒了一地。
一时间,皆是觉得骇然。
殷扬慢条斯理的料理掉最后一头恶犬,拂了拂自己一尘不染的如雪白衣,朗声道:“后面那位红衣小妞,想必就是这一群畜生的主人了罢。”
殷扬口中的红衣小妞,在一群黑衣仆人的簇拥下,款款走来。当她看到躺在地上的一众猎犬后,不由得伸手掩口,惊呼道:“啊!我的灵獒营!”
说着,快步上前,屈身将某条大狗抱起。触手软塌,显然骨头断裂,不由的气道:“右将军!是谁那么狠心,竟敢打伤了你!”。霍的抬起头来,目光流转着寻到殷扬,死死瞪住,轻启红唇,恨声喝道:“便是你么?好大的胆子!竟敢伤我朱九真的宝犬!”
听其话中之意,竟似并未看到殷扬方才的大发神威。同时,也未听到殷扬称呼她为“红衣小妞”。否则,必然更为恼怒。
殷扬好笑的看着这位冰姿雪肤,明眸皓齿的北地佳人。只见此女容颜娇媚,肌肤生得又白又腻,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红衣俏俏的立在那里,仿佛不胜娇怯,袅袅娜娜的竟觉得有些勾人。
晃了晃头,暗想自己怎么不记得一灯大师的家传绝学中,还有魅术一项。脸上微微一笑,开口缓缓言道:
“朱姑娘是么?贵犬无缘无故的袭击在下,在下不得已还手将其击倒。其间缘由,确非在下之过吧?”
朱九真闻言一楞,旁边的一名仆从见状忙把刚才所发生的事,一一告知了才刚到得前边来的自家小姐。
红衣少女听完,冷笑一声,对殷扬责难道:“我射了那只猴儿,谁叫你偷偷藏了起来?饿得慌了,想要吃猴儿肉,是不是?没想到,自己险些给我的狗儿撕得稀烂。呃……不是,是你,你把我的狗儿……”
朱九真平时恶行惯了,被她爱狗咬伤的平民,没有三十也有二十。本来,这套说辞便讲得熟顺流畅,往往是平时有人受伤时,她即如此对付。事后,顶多再赔偿些银子罢了。
但是如今,看见满地尚躺着的一众“将军”们,她又忽地想到,这次,却是她的猎犬被人给一锅端了。反应过来,一时改变不了措辞,顿时急得涨红了小脸。
殷扬看得更是好笑,故意顺着小姑娘的话头,取笑道:“朱小姐这么着紧那只小猴,怕是你自己肚饿了吧……”
朱九真自幼骄纵,哪里受得了他的刻意奚落。这时,怒极反笑道:“你在我面前,乘早别赖的好!”
殷扬见她含嗔发怒,气得红晕上脸,更添美艳,忍不住又再调笑道:“你不赖我,我自不去赖你!”
朱九真听他语出轻薄,双颊处如被染上了一层粉霞,衬托着如雪肌肤,更显得楚楚动人。这时候,她那刁蛮火辣的性子,再也掩饰不住,玉葱般的手指直指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娇声斥道:“你废了我的狗狗,我也废了你给它们报仇!”
说着,喝令身边的黑衣从人,并肩子上场:“你们都给我上,帮本小姐削了这小子的气焰!”
十余个仆人,登时齐齐拔出佩刀,跃上前去。
殷扬哈哈一笑,影随身动,直幻出一袭白影飘飘****。所有攻向他的刀锋,俱都落在空处,而他每一次换掌出指,则必有一人被其擦到、点中,瞬间动弹不得。
不过三息光景,场中便仅剩下殷扬一人。简直比刚才打狗还快!
殷扬弹了下袖子,悠然地走向一旁的朱九真。展唇露齿,很是玉树临风的洒然一笑,望着面前的红衣小妞道:“小姑娘,看你这般‘杀伐决断’,想必……还真是把自己当成一根葱了吧?”
朱九真何时见过这等武功,一时间只是呆呆想道:这人,这人的功夫好高……好像,比爹爹还要厉害的多!
对殷扬的问话,却是置若罔闻。直到殷扬走到她的面前,才一改自己呆滞的神色,如同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似的,忽往后跳,双手抖晃着护在身前,嘴上结结巴巴道:“你,你……要干嘛!?”
从来,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欺负她的道理。
朱九真见这武功高得离谱的少年,又是可恶一笑,心中无端端的为之一颤,漂亮的脸蛋色厉内荏的道:“你!别再过来了!你再过来,本姑娘可就真要对你不客气啦!”
说完,似为证明自己话语中的可信度。她一甩手中皮鞭,刷刷两下,抽打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边。那长鞭上生满小刺,鞭子抽过,地上登时出现两条长长的白痕。
殷扬见她出鞭时候,手法颇为灵动,知道是她家学渊源,也并不如何在意。
随意的踏前一步,竟然一步跨到了朱九真的面前,将那长鞭劈手夺过。目光紧盯着眼前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呵呵笑道:“我可不喜欢玩弄鞭子的女人……特别是,像你这种傲娇属性的……”
不等朱九真有所反应,殷扬的脸凑近到少女跟前,轻声问道:
“喂,小妞。你便是‘惊天一笔’朱长龄的女儿,那个被西域武林中人称赞为‘雪岭双姝’之一的朱九真么?”
第125章 未必卫璧
朱九真根本没有听清殷扬的话语,只是紧张地望向正对她凑过来的那张俊脸发呆。
知好色而慕少艾。反之,少艾亦可慕少年。
殷扬长得不赖,武功既高,又懂装逼。十五、六岁,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在他的笑脸攻势面前,又能有多少的防御余地?
殷扬好笑的再问一声,脸蛋越来越红的朱九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仍未有脱离困境,还没到神神歪歪想心事的时候。只见她慌慌张张的往后退了两步,已不再敢去看对方凑得极近的面孔,口中娇憨的问道:“你认识我爹?”
恐怕比你还“认识”一点。
殷扬心里想着,一挑眉头回道:“听说过。”
朱九真像是大松一口气似的拍了拍胸脯,底气又增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我爹的女儿,那怎么还敢这般放肆?”
殷扬背负双手,盯了跟前这个霞飞双颊的美女一眼,嘴上笑道:“‘惊天一笔’……很厉害么?你可敢带我去你家逛逛?”
区区一个“红梅山庄”而已,又不是“万梅山庄”,艺高人胆大的殷扬自是毫无顾忌。
朱九真听他语气轻慢,想到自己今天,从第一眼见到他起,就没有占据过半点上风。一时间,这位从小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漂亮娇娇女,不由的恼羞成怒起来,激动的吵吵道:“好好好!!你这么有勇气,我就带你去见……”
不等她把话说完,殷扬身形一动,掠到朱九真的身前。一个公主抱,将朱九真娇柔的身子给搂了过来,脚下不停,趋前急纵。
整个过程中,让人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与时间。
朱九真只听见一句不容反驳的“你来指路!”,下一刻,便觉天旋地转,耳边生风,自己竟被打横抱起,如同腾云驾雾一般,直朝着前方飘舞而去。不禁吓得赶紧搂住殷扬的脖子,惹得一手托其细腰,一手挽其腿弯的殷某人,哈哈大笑,声震百米……
殷扬挟抱着朱姓少女快速上山,行至约莫半山腰处,往上看去,已见有白墙红瓦,朱门大掩。门墙之后,隐约露出楼阁林立,亭台耸峙,看起来极为宏伟。
殷扬赞了句“偏远之地,亦有繁华之处。”,却恰好被受人胁迫的朱小姐听个正着。身在他人掌控之中,神经显得特别粗大的朱大小姐,但觉心中欢喜,眉开眼笑的附和道:“那是当然,算你识货!”
殷扬略低下头,瞟了她一眼,觉得这小姑娘到底还是少女心性。之前,自己那么得罪她,都将她气得口齿不清了……现在,这么随便一赞,就又笑得勾起人来,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么?
为了让此女长长记性,殷扬挽住她腿弯的左手微微上移,于其极复弹性的修长大腿上轻轻一捏,把原本还正得意洋洋的朱九真,给惊得尖叫一声。自己则毫不停留的直冲朱门当中。
当初,坚守数十年的襄阳城,被忽必烈一举攻陷,郭靖、黄蓉夫妇与城携亡。
朱子柳之子并武修文有幸逃出生天,眼见蒙古人一统天下之局已定,不由的心灰意冷,于是避世于外,与当时昆仑掌门何足道比邻而居。在这昆仑山周近,倒也住得颇为融洽。
这两家人,朱氏红梅山庄居前,武家庄则偏靠于再往后延的三里之地。
百余年来,虽未有甚响亮的作为,但论起名头却也并不为弱。至少,在西域长混的江湖草莽们,皆都知道明教、昆仑这两大巨头排位下来,便属这土豪地主般的朱武连环庄,最是厉害。
殷扬怀抱着府内大小姐,破门而入,一路横冲直撞。早就有家佣雇仆,入内禀告庄主有敌来犯。殷扬闯进庄内没过多久,终因找不到人,立时嚣啸一声,声音直冲云霄。随即,便听得一声呵斥传来:“谁人胆敢放肆,于我万梅庄中喧哗!?”
殷扬从容的停下身来,将自从进入庄后,便不再配合指路的朱九真缓缓的放到地上。右手,仍旧按在她玉臂的三阳经络上,抬起双眼朝向应声之处望去。
只见正面的大堂之后,有一蓝衫儒生快步走出。乍一看清情势,便即礼数作主,双拳一辑道:
“这位少侠,可是九真得罪了你么?为何不顾男女大防,牵制住小女穴道?若真如此,少侠尽管直言,朱某人定会辨明是非,给予少侠一个交代!只是……小女年幼无知,能否请你高抬贵手,先行放开小女呐?”
殷扬知他内力不逊,虽不至耳聪目明,但也早该听到堂外的嘈杂纷争。如今,见他很有风度的站在那儿装模作样,也不点破,只是随意的虚势拱手道:
“朱前辈既然有诺,晚辈自非不信。只不过,令爱与在下之间误会已然甚深。别看她现在乖得像只小猫,一旦小生将她放开,恐怕她又会故态萌发,调皮起来……伯父,想必您也应当知道,令爱的脾气,可实在算不上好呢!”
朱长龄早觉这白衣胜雪的英俊少年,怕是大不简单。此时,听他语气轻佻,自称混乱无章,什么“晚辈”、“在下”、“小生”的随便说来,显然语出调侃,意态不诚。一时摸不清他的跟脚,倒对这个单身入庄的嚣张人士,起了几分忌惮之心。
更何况,庄子里边,除了他的武功过得去外,其余人等大多是普通奴仆,即便有会些拳脚的护院下人,在高手面前,也顶不了多大的事儿。但听此人先前一啸即歇,却已响彻全庄的扬声之技,功力显然还要在自己之上。心下,自然更是犹豫,踯躅不前。就连哑穴被点的女儿,频频传来的求救眼神,也只得着急的装作未见。
正欲旁敲侧击,打探此人身份。但听殷扬已是询道:“我此番远游西域,常闻朱武两位庄主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就不知道,你的功夫如何?”
朱长龄老谋深遂,不受他激,半分不气的含笑答道:“那是大家抬爱罢了。不才这点微末武功,哪能与少侠相比?”
殷扬亦是笑道:“本座久闻‘惊天一笔’大名,今日亲睹朱先生风采,却是不虚此行。若能再讨教一二,那是更加幸甚。”
朱长龄听他又改自称为“本座”,忍不住心头一跳,暗自估摸起中原武林中,能当得起如此身份的年轻高手来。后听他言语之中,总是离不开“切磋”、“讨教”之意,他为人向来谨慎,自是不敢轻易应承。
目下,眼见跟随女儿打猎的众仆一个未见,也不知是否已被这人杀死,当下信口回道:“小女刁蛮任性,此番出外溜犬,没有得罪到少侠您吧?”
他本是随口一说,意图转移对手视线,好再找出突破口。谁想,竟被完全说中。殷扬仰天一笑,听得朱长龄莫名其妙,不解其意,却见他右手放开,袍袖顺势一拂,已将朱九真的哑穴解开,立刻冲动不满道:“爹爹,我的好几位将军都被他给打伤了。你还说我得罪了他!”
朱长龄使个眼色,不想平日里聪敏伶俐,颇有心计的女儿,竟然完全领会不了他让其趁机过来的隐晦用意。无奈作罢,面上只得冷哼一声,佯装怒气冲冲道:
“你这惹祸精,倒还好意思说了!都怪你娘这般纵容于你,昆仑山附近有多少人为你恶犬所伤!好在这位少侠身手不凡,没被你伤着。否则,伤到……嘿!你怎么担当的起。真是气死为父了!还不赶紧给我过来,向这位少侠赔礼认错!”
朱九真刚开始还觉得委屈,不明白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为何会如此生气,竟在外人面前给她难看,让其大丢面子。待听到最后的一句话时,由于刚犯花痴,而变得有些迟钝的小脑袋,重新一醒,恢复了往常的灵活。
斜眼瞄了一下淡然微笑着的殷扬,小心谨慎的位移两步,正准备向父亲那边跑去,却见殷扬身体一晃,重又挡到了自己面前。所站的位置,正拦在了朱长龄与她之间。
她脸色一变,立马双眼含泪,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不委屈的望着殷扬,似乎马上就要嘤嘤哭起。
殷扬却对此视而不见,仅仅朝亲见到他出神身法以后,隐蔽地后退了一小步的朱长龄,劝道:“朱先生切勿动怒。朱姑娘的那群宠物,虽然有些凶恶,但也是由于野性难驯之故。何况,均被本座教训过了,以后也难有作恶机会……又何必,再让九真姑娘代犬认错?”
朱长龄见此计不成,假作“看你面子上的”的压抑怒哼一声,朝朱九真道:“看在少侠为你求情的份上,这次便不重罚于你。只须禁足一个月,不得出府。不然,你那劳什子‘灵獒营’中的一干畜生,即使已被少侠罚过,我也都要给你尽数料理干净了不可!”
转头,又对殷扬问道:“此事是小女不对!少侠大人大量,不计前嫌,乃是少侠您的气量过人。我朱家却不可收却理数,仗狗行凶。少侠远来西方,出门在外,定有诸多不便。不如,就下住鄙庄,由鄙人以供招待,为小女了表歉意可好?”
殷扬见目的达到,也不再遮朱九真的道路。微让一旁,信步向前,不客气道:“那就打扰了。”
朱长龄未料到他会这么痛快,应对仓促道:“啊……还未请教,少侠尊姓大名,师承何派?”
殷扬见他一肚子的打听试探,自己若不稍作透露,怕是只会让这伪君子顾忌重重。于是温和的笑容:“本座在江南时统领太湖水盗,复姓慕容便是。”
朱长龄眼珠一转,不知想着了什么,表面上又是大惊小怪的“啊!”了一声,一手拉过已靠近他的朱九真藏于身后,一手对着大堂虚向一引,语态谨然道:“原来是慕容少侠,真是年少有为!请,请,鄙人招待不周,请客人先入内堂安坐。”
殷扬客气一句,朱长龄却是不住口的说着:“寒舍简陋,慕容公子莫要嫌弃!”云云。
两人客套一番,各自心怀鬼胎,皆是不动声色。
殷扬暗道:自己这一路走来,穿廊过阁,只见亭台间绿草茵茵,假山奇石,一池如碧,数不胜数,当真是豪门大户的格局。较之江南雅宅,风味大有不同。却不想,到了这位朱庄主的嘴里,俱都变成了“寒舍”、“蜗居”……
朱长龄再又试探几句,忽的说道:“慕容公子远来此地,又是孤身一人,想来寂寞得很。在庄里若住得乏味了,亦可让真儿陪您出去纵马狩猎……”
哥狩得不是猎,是寂寞……
殷扬暗中翻了翻白眼,心道眼前这个朱长龄,又把对付某人的那套,玩在了自己身上。确不知晓,他自以为胜算很高的所谓计划,极有可能会演为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郁闷结局。
看了看旁边,听了父亲话后,又变回没心没肺模样,兴奋得小脸通红的朱小美女。殷扬不禁心想,这个“美人计”,自己倒是也愿意消受的……
至于,那个号称昆仑新生代第一美男子的卫璧卫老兄。今后,也未必还能维持住他的**名号……
这不,老子来了么!
第126章 山寨慕容
殷扬顺应朱长龄的美意,当天,就在这红梅山庄上悠闲的安住下来。
先前,受他嘱咐,赶去镇上采办某些物事的胡人车夫,也由朱长龄做主,命令庄内的仆从前去寻找,并且将其领入庄内。
后来,朱九真被关禁闭的一个月中,倒有大半时间,均自常伴随在殷扬左右。平日里唱歌猜谜、讲故事说笑,竟显青春少艾的清新可爱。殷扬见她,就连自己的生活起居,也是细心体贴,无微不至的照顾对待。
暗自里,身心大爽的同时,也不禁感慨起这对父女实属不凡的高超演技来。
若说,朱大小姐对于他这位名副其实的大帅哥,拥有那么些稀奇好感,那还是说得过去。但若是,这么一个时常会发些大小姐脾气的娇娇女,突然间,转变成为温柔似水,细腻敏感的顺从女郎……他却是不大相信的。
呵……朱长龄可以装成温文尔雅,待人宽厚的亲和长者;朱九真亦能扮作清新自然,宛如邻家的乖乖女孩儿……
这,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于是,来自江南,以不足弱冠之龄便统御太湖水域,并令众多穷凶极恶的水盗俯首帖耳的“慕容公子”,同样施展出浑身解数,与这两位朱子柳后人,飙起演技、斗起法来。所造成的后果,直接令朱长龄对之忌惮更甚,而朱九真,则险些假戏真作,落入狼手。
那一日,自幼苦练硬功,如今仍还保持着童子之身的殷扬,酒足饭饱之后一个把持不住,将这朱氏美女搂进怀中,顺势推倒,直差最后的那么一丁点,就要将她生吞活剥,就地正法。初冬的暖阁里温暖如春,与外边的冰天雪地绝然不同。眼看干柴烈火,少男少女之间,即将上演一场肉搏大戏……
一不小心,被殷大帅哥挑逗得媚眼如丝、意迷情乱的朱大美女,都快要抗拒不住。眼见,自己失身于锦缎软垫上的**结局,几乎已然注定……朱九真的贴身丫鬟小凤,不巧出现,客串了一把不速之客,打断了两人的火热**。
从此以后,朱九真看向殷扬的眼神,少了几丝做作,多了几分羞怯。显然,又被殷扬占到了大便宜。
直到,朱九真被禁之日度完,每日里,仍旧有大半天要和他腻在一起。朱家的武学跟书法大有关联,朱九真每日晨、午两刻,都须定时习字临帖。这时候,早年很是苦修过数载笔法的殷扬,自然又找到机会大显威风,一手刚柔并济的杂体草书,让朱九真为之倾慕不已。
这个时代,女儿家大多欢喜才子。便是武林世家,也偏爱那仪表风流的文武全才。随着殷扬的本事逐渐展露,朱大小姐慢慢的被这位“翩翩少年郎”所吸引,也慢慢的弥足深陷……
正如《大唐》里的那句:“当爱情破门而来,是无路可逃的,因为那道门是设在心内的。”一般,朱九真不知不觉间,早已经将当初父亲的告诫与吩咐,忘得个一干二净。一门心思,或有七、八成,确是动了真情实意。
是以,朱九真的半汪情思,寄托在“慕容公子”身上,平常说话举止也渐渐放开,不加掩饰,还复起本来面目。魅力四射中带着点娇憨纯真,只不见了那曾让殷扬直言不讳,口称颇为反感的刁蛮任性。
期间,又有外号“千里追风”的姚清泉姚二爷,从中原兴致勃勃的赶回来过年。朱九真闻之大喜,缠着殷扬,述说起杭州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苏州的绣花针线和丝织图样,还有那湖笔徽墨、碑帖书籍等精致物品。
殷扬本身,也是个极好享受的人,见她心爱这些玩物,也便投其所好,说些自己往年在江南见到过的一干稀罕精品,使得朱九真那双水汪汪的诱人大眼睛里,所散发出的炽热火焰,差点没把殷扬的脸皮烧穿。
要知道,这座红梅花庄,虽是装潢宏伟,气派豪华,但毕竟僻处于西域昆仑山中。精致些的物事,数千里内便是再有钱财,俱都无处可买。昆仑和中土又相隔万里之遥,来回一次即要动辄一年。
年纪尚少,无缘前赴中原的朱九真,当然对那传说中的花花世界,最存遐想。
殷扬这个江南“土著”,见多识广,能言会道。恰是正的撞上了枪头,想不受欢迎都不行!
殷扬这边忙活着搞**工作,当然是舒服至极,全无半点不耐。可这对渐入佳境的男女,确是急坏了在旁监视的朱大庄主。
朱长龄将自己女儿的天大转变观察入目,初时单是微觉不妥,但心中仍未有防范于未然的概念。等到,殷扬一次次有意无意的主动出击,与朱九真真正的如胶似漆起来后。他已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可偏偏,又无另外办法可以阻止。实是白费心机,自讨苦吃。
这般无计可施之下,他终于想起了那门与自家向来同气连枝的武家庄来。眼看年关将近,心中略一定计,便亲自手书了一封冗长密信,传至武家庄的庄主武烈面前。
安乐的时光过得飞快,远来西域、做客度假的殷扬,跟朱家庄的朱大小姐,相处得极为愉快,游山玩水,欣赏雪域风光……不觉一转眼,已至年尾。
但凡富家大宅,一到年尽岁末,自然加倍有一番热闹气象。众家仆忙忙碌碌,刷墙漆门、杀猪宰羊,都是好不兴头。
爆竹声中,众人等到了元旦。
山庄中人,都聚到在大厅上向主人拜年。大厅正中,朱长龄与他面目清秀的原配夫人,坐于首位。下边七八十个童仆跪了一地,朱长龄笑呵呵的道:“大家都辛苦了!”
旁边,便有两名管家分发赏金。最低档的奴仆,在这喜庆节日里,也能得到二两银子。
殷扬与对他愈加迷恋的朱九真,就坐在朱长龄夫妇的下手位置。两人身后,站着一位鹅蛋脸,乌丝垂肩,腕上戴着金镯,衣着装饰华贵的娇俏少女。正是前些时候,曾经打断过两人好事的侍女小凤。
殷扬正想说几句客气话,捧捧这位陪了女儿又一无所得的红梅庄主。却听外面,忽的传进一阵热闹的对答来:“表少爷,你今年来得好早啊!”
一个男子声音笑道:“跟舅舅、舅母拜年,敢来迟了么?”
殷扬聚气凝神,功运于耳,又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娇媚笑道:“师哥这么早便巴巴的赶来,也不知是给两位尊长拜年呢,还是为给表妹拜年?”
殷扬但觉自己掌中的朱九真纤手,微微一颤,显然坐在他身边的朱大美女,也已听见外面涉及自己的那声调侃。殷扬没有回头望她,只感觉她不知是紧张,还是表态,那只滑腻的小手,猛地用力,紧紧的握住他手。
殷扬的嘴角边,泛起一丝轻笑。放眼望去,正见大厅的正门里,走进两个人来。
群仆们纷纷的躬身让开,就见一年轻男子走在左首。此人容貌英俊,长身玉立,虽在这等大寒天候,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淡黄色缎袍,显是内功不弱。
另一旁,则随行着一位身穿黑色貂裘,身形苗条的美貌女郎。观其言行举止甚是斯文,论起相貌之美,跟自个儿身旁的朱大小姐,确是不分伯仲,各有千秋。
这二人,直直走近大堂中央。向朱长龄夫妇磕好头、拜完年,才有暇朝着侧旁的殷扬三人望去。那个英俊青年,在扫到殷扬和朱九真两人相互牵连的那双手时,原本准备好的潇洒笑容顿时冻结,俊面上再不存半点笑意。
看了眼不声不响,低垂臻首,时不时偷眼打量下身边陌生男子的美丽表妹。他霍一转眼,目放寒光的紧盯住那名依然安坐着的面生男子,脸色转冷,语气硬邦邦的强笑道:“表妹,这位是?”
朱九真看了看旁边,发现慕容公子像是没听见似的端茶浅饮,一时竟不敢随意答话。
她不说,场面登时就冷了。
一旁,很有些大家闺秀气质的小凤,忙救场道:“表少爷,这位是庄主的客人,从江南远道而来的慕容公子。”
一语道出,殷扬依旧悠闲的喝着香茶,朱九真依旧侧眼偷瞧着殷扬,英俊青年依旧铁青着脸,黑裘美女依旧微张着小嘴……
总之,冷场的局面,依旧没有改变……
朱夫人见状,只好出面,解围般笑道:“真儿,你武家妹子来了,还不好好招呼。可别大年初一的就要耍别扭拌嘴。”
朱九真小心的瞥了眼不动声色的殷扬,转过脸不好意思的笑道:“妈,你怎么不吩咐武家姐姐,叫她不许欺侮我?”
终见朱九真开口,面色略缓的英俊青年,刚想趁机开口。却听上首处,先时观戏不语真君子的朱长龄,忽道:“璧儿!来来来,见过舅舅的这位贵客!”
说着,右手作势虚请殷扬,向自己的外甥隆重介绍道:
“这位,便是姑苏参合庄的少庄主,慕容公子!”
被朱长龄称为“璧儿”的英俊青年,自然就是卫璧了。听得这话,只见他忍住气道:“久仰!”
朱长龄一幅笑眯眯的样子,貌似尚未看出两人与自己女儿间的不妥。又指着卫璧,对殷扬道:“这是在下的外甥卫璧,跟随我义弟武烈学艺,武功甚为不弱。”
殷扬点了点头,算作表示。
卫璧却对他冷淡的反应,大觉反感。心想,此人忒也不知礼数,自己的那句“久仰”算是白瞎了。
这时,却闻一旁的朱长龄,莫名奇妙的问他:
“璧儿,你可曾听说过数百年前,江湖上流传极广的一句话么?”
卫璧心知舅舅言必有物,当即配合的奇道:“小甥当是比不上舅舅博学,几百年前的轶言又哪里清楚。不知道,舅舅说得是哪一句?”
朱长龄笑道:“这句话,你师父应当跟你提过……”
说着,似有意似无意的将目光,掠过依然如故的殷扬脸上。口中,一字一顿的说道:
“以彼之道——”
听到此处,已经猜测出朱某人,准备打什么算盘的山寨版慕容公子,分外爽快的拂衣起身,朗声续道:
“——还施彼身!!”
第127章 朱武后人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作为曾经大理臣相的子孙后代,能够知道这句话,殷扬并不感到如何惊异。
因此,当那终于下定决心,想要试试自己斤两的朱长龄,朝自己望过来的时候,他早已相当自觉的先行一步,纵身一飘,轻轻缓缓的落到了大厅正中。
朱九真樱唇微张,向前跨出半步,即觉手臂被人拉住。回头一看,竟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小凤。对上小凤那双欲言又止的眼神,朱九真娇躯一颤,偏转美丽容颜,又往朱长龄望去。
她虽然早就知晓,自己的父亲,对于这位始终不肯透露全名的慕容公子,戒备极深。甚至,还曾秘嘱过她,让她刻意使计,前去接近慕容公子。但是,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已被此人的种种神秘深深吸引。一颗少女的芳心,全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现在,看那架势,父亲似要撕破脸皮,与他反目动手,她原先还有些自欺欺人的两全想法,顿告破碎。原本以为,这两人会一直维持住表面友好的念头,也同样变得一片支离。
看着场中,因为真气鼓**,从而衣襟翻飞的英俊公子。她的心情,不禁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就当她失神落魄的时候,旁边一双充满嫉妒的目光,已从她那张极具魅力的年轻面容上,横扫而过。
目光的主人卫璧,心想:表妹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直到此时,他打从心里,仍然都不肯承认,那个已然很是明显的确切答案。
他与朱、武二女,自小一起长大,对她们两人向来千依百顺。而其本身,又生得英俊潇洒,身材修长,随着年龄渐长,自然渐具风采。引得两位青春年少,又无其他比较对象的小姑娘芳心可可,亦属正常。
那时,心中虽然难以抉择,但想到,同时有两位美貌少女一齐倾慕,他也不免会感觉十分得意。
可是眼下,表妹看向他的眼光,却全无从前的那种热情憧憬。反倒是,一直直盯着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嚣张小子!
卫璧的心中,似有熊熊妒火燃起,但觉自己的胸口位置,正有一股愤恨难平的抑闷之气,无处宣泄。听到朱长龄与殷扬的对答,哪里还不知道,乃是舅舅想要掂量这白衣小子的能耐轻重。
刹时间,头脑发热,竟也不去想想就连这位红梅庄主,都要重视顾忌的人物,又如何是自己所能测量?
怀着一股青年人为了争风吃醋,而所特有的血气之勇,卫璧抱了一拳,自动请缨道:“这句话,卫璧也曾听过!乃是意指百多年前,慕容世家的奇人异事。莫非,这位慕容公子……”
朱长龄淡淡的拂须长笑,正想把这出戏演绎完整。却听殷扬不耐烦的打断道:“我说……”
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殷扬脸上的那缕微笑逐渐扩大。本来的温和、文雅、从容、慵懒,统统不见!笑容中,逐渐的带上些凶险、狰狞、邪恶、狷嚣等真实色彩。
到得最后,这张面目,尽是张狂已极:
“……你们不是想称称我的斤数么?要不,你们舅甥俩,一块儿并肩子上得了!”
朱长龄笑脸一僵,朱夫人、朱九真、小凤、卫璧的师妹武青婴四女,则是齐齐发怔。唯有嫉火旺盛的卫璧一人,怒气勃发的喝斥骂道:“哪里来的小子!竟敢跑到朱武连环庄上撒野!”
殷扬原先见他样貌英俊,本还觉得其人应该是位比较有档次的花花公子。哪想到,这家伙绣花枕头一包草,竟然这般没有城府。看着这个卫璧,现下神色骄横,一幅十足十的纨绔模样,不由的大生厌恶之感。面上冷冷一笑,对他轻蔑的勾了勾手指头。
看到这个动作,卫璧只觉得自己的肺部,马上就快爆炸。怒喝一声,气势汹汹的朝着殷扬直冲过去。
朱长龄见状,不知怎地就是心中一凉,似乎咯噔一声,坠落冰窖。心下,竟似止不住的发怵起来,暗自苦道:这个先前还很好脾气的慕容公子,怎么说变就变,显得这么挑衅?
他怕卫璧有失,连忙踏前几步,转移到殷扬右侧方向,正好与那年少气盛的卫璧,组成犄角互倚之势,希望殷扬会有所忌惮。
殷扬伫立中央,却对如临大敌的朱长龄视若不见。仅仅冷笑着看向猛朝自己冲击过来的卫小白脸,正在一掌击出,直轰自己胸膛。
面对这种,对比自己起来,实在是慢到掉渣的龟爬速度。殷扬竟还有闲暇考虑一下,是该用“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好呢,还是高喝一句“莹火也敢与日月争辉!”拉风。
犹豫了一小下,觉得这两句台词都太过“仙侠”化了,于是一切从简道:
“自不量力!”
话音刚落,反手间,殷扬已是挥掌相迎。
卫璧的这掌,殷扬看了一眼,就已明了。乃是桃花岛的入门级手法碧波清掌中的一记绝招,叫做“三叠浪”。意指掌中,共含有三道劲力。敌人若以全力抵挡,挡住了第一道劲力,却料不到第二道暗劲接踵而至。便是有幸挡下了第二道力,紧跟着第三波劲道又汹涌而来。
若非武学高手,遇上了不死也得重伤。
但殷扬恰巧不巧,三年以来,大半时间都呆在桃花岛上研习诸般杂学,对此套攻势凌厉的碧波掌式,再是了解不过。
卫璧在他面前使出这招,当真是名副其实的班门弄斧,自取其辱。即便,殷扬对这门掌功没有特别修行,确也铁定比他强上不少!
原著里,虽跟谢逊学过几年武功,但一来当时年纪太小,二来谢逊只叫他记忆口诀招数,不求实战对拆的张无忌,在遇上卫璧这等出自名门的弟子时,被他这招“三叠浪”,逼得缚手缚脚,半点施展不开。
可如换成是殷扬来,却难免显得有些以大欺小。
只见,卫璧一脸兴奋的发掌袭来,与殷扬对在一起。
“啪!!”的一计重响,卫璧但觉手心酸麻,胸前气血震**。身子轻轻一晃,被迫地退了一步。右边的朱长龄看得心中一喜,暗道此人的功力也未必比璧儿强上多少。那日,只见他轻功啸声了得,倒险些让他给骗了!
就是么!这般不足二十的弱冠少年,又怎会有那等内力……
朱长龄想得正开心,一扭头,却见自己的外甥,满头冷汗,脚步踉跄的弓起身来,宛如一只大虾。适才,与殷扬对掌的那只右手,此刻喀喇直响,软软垂垂的凄惨模样,竟像整条右臂的臂骨均被震断!
只见卫璧霍又抬起头来,猛朝上方仰起的通红俊脸上,似有说不出的痛苦。眉宇间,显现出浓烈的纠结之色,胸口亦是反常的微微下憋。忍耐片刻,终是“呕!——”的一声吐出血来。紧接着,两眼翻白,整个人仰面就倒。
朱长龄看得一呆,身体一抖,眼露骇然的望向站在卫璧跟前,仍然一动不动的慕容公子。
要知道,卫璧虽然不器,但好歹也是附近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而如今,竟被这个少年如此轻飘飘的一招放倒?
朱大庄主觉得,自己肯定不行。就算是,那两位早已依计行事、藏伏起来的义弟,也绝对做不到如此惊人的地步。
感受到朱长龄的目光,殷扬对上他的视线,朝他冷峻一笑。忽一闪身,跃到他的面前。朱长龄急忙侧身,哪知殷扬出手如电,右臂暴长,呈环形遥遥圈出,早已等在他急退路上,要拿住他的后领。
朱长龄危急时刻,人品爆发,突然猛一斜身,避过殷扬这势如破竹,环环相扣的一抓,抽身躲到了已然倒地晕厥的卫璧那儿。
本来,殷扬只须左手伸出,依旧能抓得住他,但他却没有使出后招。概因,一击不中的自己,已被另外两个忽然出现的人物,严阵以待。
其中一人,正是曾与殷扬有过一面之缘的朱长龄义弟姚清泉。而另外一人,则先看了看不远处,像是一团烂泥般瘫软在地的卫璧后,猛的转过头来,眼中怒焰四射的望向自己。
不用猜,这位定是卫璧的师父,那位今日以前,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的武家庄主了!
打了小的,大的出头。果听武青婴轻叫一声“爹爹!”,证明了此人的身份。
殷扬扫了眼身形魁梧的武烈,又斜眼瞅了下侥幸躲过一劫的朱长龄,心中实已畅快至极!
他等了那么多天,不正是为了引君入瓮、瓮中捉鳖么!要不然,还用陪朱长龄演这么长时间的戏干嘛?不就是觉得,朱武庄势成连环,一个个的揍过去太过麻烦吗?
如今,将朱武两庄一网打尽的绝好机会,终于来了!
一想到,朱长龄和武烈这两位不肖的朱武后人,今天终是要与自己碰撞一气。殷扬沉默片刻,忽然放声狂笑:“方才,你们不是想要观摩我慕容世家的还施绝技么?好!本座这便让你们见识一下!”
运足六成真气,殷扬的左手以“锋”字诀划向朱长龄的肩头,右手则起铁掌,直击武烈面门……
第128章 九阳真经
眼望这名面目俊逸,衣冠潇洒的白衣公子,仿佛漫不经心的朝自己一指划来。不敢轻心大意的朱长龄,怎么都想不通,像他这样年不过二十,岁不足弱冠的翩翩少年,为何竟有这般厉害!?
此时,被称为“惊天一笔”的朱长龄,虽然双笔不在身边,但也一指点出,不肯在小辈面前弱了分毫势头。
哪想到,殷扬的这一指,不过是一式虚招。但见他形影飘舞,身形转折间收指回掌,毫无征兆地与前边袭向武烈面门的那招铁掌,一先一后的猛攻至那位武家庄庄主的面前。
武烈不似朱长龄般小心谨慎,他欺殷扬年少,心中本不如何惧他。如今,见对方主动找上自己,却是正中下怀,当即大踏步向前,发掌向殷扬当胸拍去。这一掌气魄威猛,带得室旁几盏油灯上的火焰不住晃动。
由于殷扬的戏耍,而显得有些恼羞成怒的朱长龄,这时看到自己的义弟果断出手,并已用上真力,也不再作那沉怯之状,直接从殷扬的后方发动突袭,好让正在面对武烈的殷扬,心存顾忌,无法全力发挥。
殷扬深感面上劲风猎猎,显然眼前的这个武烈已将袭至完颜萍的家传铁掌,练得大为纯熟。此刻,他有意冒充慕容后人,右手上的那击铁掌便也原封不动的拍得更快。在身后的朱长龄赶到之前,抢先一步,与那武烈先行对过一记!
双掌相交,殷扬但觉手心发痒,虎口微震。感觉与之对打,确要比先前半吊子的卫璧过瘾许多。却不料,原先还双目炯炯,格外有神的武烈,只接着殷扬六成功力的一掌,面上的脸色就立即为之一黯,好似大大不堪的往后退了一步。
刚才,与殷扬对掌的刹那之间,武烈竟感觉自己正撞在一面铜墙铁壁上边。对方的防御,将他赋予手上的掌力给抵消得一干二净不说,更有层层劲道从那只手上反震回来。
眼下,自己的整条手臂均是振颤难止,靠近前臂的右手处,更是如同已经麻痹一般,完全失去了平时的知觉。
一招过后,呆立当场的武烈,再看向殷扬的时候,已是眼露骇然。从这一刻起,他也真正理解起大哥,特地让自己与姚二哥暗中引援的犹豫苦心。同时,心里亦不禁的开始怀疑:
这个人……
真是自己三兄弟,能够对付得了的么?
自己那一掌的威力,他再清楚不过。便是打在石墙之上,亦能扫得石屑纷飞。可面前的含笑少年却相当轻松的从容接下。那这个人的功力,究竟是有多高呢?
而且,对手方才的那一招掌法,现下细细想来,怎地如此熟悉?
这时,殷扬早已放过右臂受创的武烈,在那儿埋头苦思。整个人凌空旋转,伸出右手食指,一招货真价实的参合指斜斜点出,与朱长龄从后袭来的一阳指,争锋相对。
面对反应神速的殷扬,朱长龄的偷袭,全然没有起到半分效果。不过,正觉有些沮丧的他,见到殷扬也是一指戳来,立时信心大增。毕竟,自己已修至六品境界的《一阳指》,可不是盖得。
他就不信,这个武功强悍的少年,还真能把内力、轻功、掌法、指诀,给一个不剩的全都练好咯!
可惜,自信满满的朱长龄并不明白,他眼前的这个对手,正是属于此类不能用常理度之的超级怪胎……
殷扬嘴角含笑,对于朱长龄点向自己右肩“肩井穴”的那一指,视若不见。食指一闪,已然点到朱长龄的“膻中穴”前。纵使一阳指精微奥妙,认穴奇准,这时候,只因手速不及殷扬为快,便也不得不被迫的改变出招节奏,迫于无奈的撤指抽身,无攻而返。
否则,当他止住殷扬肩头气血运行的时候,自己的胸口要穴也将受制于人。两相比较下来,倒是朱长龄自个儿吃亏多些。
原本,距离战团最远的姚清泉,这时也已施展轻功,来到了武烈旁边。三个结义兄弟,六道目光在空气中简单的交流了一下,随即各站一方,呈三角形将殷扬团团围住。显因殷扬的身法与攻击力,表现得太过吓人,让这三位都不敢再独自应敌。
不过,殷扬却对这位刚刚赶到,号称三兄弟中轻功最强的姚二爷不怎么感冒。
想想也是,“千里追风”的外号,听着好像挺拉风的样子。可又怎及得上“万里独行”够味道?所谓的“轻功最强”,也不过是矮子里拔尖而已。如殷扬这般的轻功达人,自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的兴趣,乃是在于身为当年朱武后人的朱长龄和武烈!
等到三人把各自的位置站好,殷扬诡异一笑,在被三人包围住的圈子里面,飘身一晃而过,绕上一圈。指点掌击,几乎在一瞬间内,与三人都拆过一招。
望着重新站回正中位置,好似从未行动过的白衣少年,右臂已从麻痹中逐渐恢复,并又与殷扬交手一招的武烈,脸上竟是不可置信的色彩,他盯着殷扬,失声说道:
“这是铁掌!你怎么会我武家的祖传铁掌?”
COS慕容一族的殷扬,闻言讥道:“这门《铁掌》,本来姓‘上官’、姓‘裘’,又何时变成你家的绝学了?”
作为武烈大哥的朱长龄,自是清楚武家家传的那套铁掌掌法。此时,听见两人的对答,也是惊声问道:“难道,你真是数百年前的慕容氏后裔!?”
半个!
殷扬笑了一笑,随意的答道:“你说呢?”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再一次启动,右手一弹宛如佛祖拈花,左手一翻好似落花纷飞,竟准备用事实的手段,来证明他那可笑的谎言。
被他预定为主要攻击对象,正享受着狠追猛打刺激的武烈最是倒霉。只听他口中荷荷而呼,双手上掌势不断,打法显得极为猛烈。确被对此门掌法很是熟悉,就连闭着眼睛都能过上一遍的殷扬,逼得左支右拙,全无一点现任武家庄主所该有的高手风范。
遥遥的站在一旁,正紧张观察着场中四人混战的武青婴,看到自己的老爹被追打得如此之惨,已是掩住红唇,娇声惊呼起来:“《兰花拂穴手》和《落英神剑掌》!!”
不错,殷扬目前所使用的,正是这两套武家也有传下的桃花岛绝学。
而以殷扬的凌厉身法,若不想与朱长龄、姚清泉照面,两人也都拿他没有办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武烈,被他打击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们所能做的,也仅有从旁协助,替武烈挡掉不少零散袭击。
此时此刻,家学渊深的朱长龄,已对殷扬早先所说的“慕容世家,统领太湖。”一事,信了大半。但见殷扬手上所使的招数,无不是武家的家传绝学。有一些武功,甚至是因性格关系,从而专练刚猛掌法的武烈,都不曾学会的。
可想而知,这位慕容公子的武学之博,实力之高!
在他的心里,还担心一事。那就是自己朱家的一阳指和一阳指书,此人是否也会用得?若真如此,自己三人岂非毫无胜算?
再想到,适才殷扬恐吓他的那招,分明是一种笔法与书法结合起来的精妙指法。一时间,心思多疑的朱长龄,对这个念头再也挥之不去。
与三人急速过招的殷扬,兴致颇高。攻势闲暇时,竟还有时间悠然观察起朱大庄主的一阳指来。只见他单指施展,招式甚妙,手法亦是飘逸不群,不同凡类。只是,被他自身偏低的内功修为所限,并未能发挥出真正效用。
而且,观他手指飘忽处,恍如山间隐士,却与殷扬本来想象中,段家历代为皇所流传下来的王者气质,大不相符。想是当年的朱子柳,自成一格,创出与书笔结合的《一阳指书》后,才会令原本尽显王道佛气的一阳指,变成如今的这般模样。
只不过,他的子孙远避世外,坐井观天。到得现代,早就被妄自尊大的奢靡之气所染,哪还有先祖时的半点风采。要说,朱武两家家学渊源,习自百多年前天下五绝的高妙武学不知凡几,后人却这般弱法,实是让人叹为观止。
特别是,身兼郭靖、黄蓉夫妇两人武艺的武修文后代武烈,本身专练些刚猛掌法也属无碍。毕竟,当初的大武小武兄弟,名义上的师父也是大侠郭靖,爱走洪七公的刚猛路数,亦算正常……
可像武烈这种,苦练了几十年,都还上不了台面的铁掌功夫。就连殷扬这个同好者,也都觉得替他丢脸。
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情况,想必,“弱”如武敦儒、武修文者,也会感叹自家的“资质”愚钝罢?
感慨间,殷扬的兰花拂穴手优雅的掠过姚清泉腰间,使他双脚一软,摔倒在地,再也不能耍他那套三脚猫似的轻身步法。右手一竖,从攻势凌厉的落英神剑掌,化为铁掌里一招的“五指三山”,一掌将武烈劈得踉跄后退,拿不住桩。
身形一转,正面朱长龄,依然是一指一掌,准备料理了他。
朱长龄暗一咬牙,也学着殷扬那般左指右掌,齐攻过来。看起来,还真像模像样,自有一番他平日里修习判官笔时的攻守有度。虽然,他不会殷扬那种左右手俱能灵活使用的奇异心法,但心想自己这一阳指加上五罗轻烟掌的双重组合,也必能支撑一会儿,好让那先被击退的武、姚二人,修整再战……
不料,已不想再玩下去的殷扬,右掌豁然加速,猛施一招“如履薄冰”,将他的打算击得粉碎。
看着嘴角溢血的朱长龄,被自己骤然提升至七成的降龙掌力一招击溃,再无争斗之力。殷扬心道:朱武连环庄的不肖子孙,自己算是见识过了……接下来,就应该轮到自己此次西游之行的重头戏了……
于朱长龄身上,信手补了两指。卓然而立的殷扬,双眼中的精光一阵爆闪。口中,轻轻的吐出四个,除了自己外谁也听不清的凝然字眼:
“九阳真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