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桃花岛主名程光

第097章 劈空

太湖,原是蒋覆海先师的故乡之所。

同时,也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养老之地。他原以为,这一片风景秀丽,山水如画的浩淼大湖,将是他金盆洗手后的最佳归宿……

只是,于江湖中混迹飘**了近乎一辈子的蒋覆海,却是忘了或者故意地没有去思考一些必然的问题。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只要有人,即有江湖。总会存在着或多或少,或大或小、或众或一的你争我斗。

便是,在他印象中的这片,表面平静安逸的小小五湖,亦是不能免俗。

蒋覆海知道,自己如今的情况并不是很妙。

按照道理来说,他身为太湖群盗一力推举出来的大首领、总瓢把子,应该是这片水面上说一不二的至高存在。可事实上,确是大大的不然。蒋覆海一生漂泊,足迹遍布大江南北,黄河东海,其名头之响,声隆望重,在武林中可算是众所周知。

特别是靠水吃饭的水上豪杰们,提起江河湖泊间的英雄人物,哪个不是首推大名鼎鼎的蒋老爷子?

因此,在最底层的江洋大盗、山泊水贼里,“蒋老爷子”乃是一块赤足十分的金字招牌,粉丝者众,很吃得开!但是,在那些太湖水盗头领的心中眼中,则却是恰恰相反。

也许,这些粗莽难驯的盗首头目,能在表面上做足场面,并且维持住自身对于蒋覆海这位名义上的太湖盗首,所应该具有的敬仰和恭顺。不过,这些敬仰和恭顺当中,却绝对没有那最为关键的“听命”两字。

听调不听宣的那种,已经算是很好的了。大多数的势力实际上早已自成一派,根本就不用理会归云庄中传出来的指使号令。更无法,如同蒋覆海本来想象的那般,将太湖上的所有盗匪,统一起来,整合成一个集体,进行体制化高效管理……

人类这种生物,一向是非常奇怪而又善变的复杂矛盾体。

当初,众盗头各怀鬼胎的推选出闲逸在家的蒋覆海,出任太湖众盗的大首领,以其广播的名气和威望,会聚起平时除了黑吃黑抢劫“生意”以外,便少有往来、甚至有些相互敌视的附近群盗,联合一起时,蒋覆海本人或者还会觉着很烦,心想自己就连退隐了都还不得清闲……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愈见端倪,真相毕现之后,感觉被人耍了一通的蒋覆海,确又大大的动气了。

作为一个曾经叱诧南北,啸傲长江黄河的老家伙而言,他可以瞧不起太湖水盗,这是身为老资格的权利,即属于相当正常的。可太湖水盗反过来把他当成白痴耍,做了大半辈子老大的蒋老爷子却是绝对接受不了!这对他来说,甚至,已然能被看成是一种对其声名否定的难堪污点与重大侮辱!

方才,殷扬那些用来评析岳飞画像的言辞,诸如:

“壮志难伸、彷徨无计的郁寥心情……”

“岳武穆‘雄心壮志’,乃是为国为民,‘白首为功名’这一句话,或许是‘避嫌养晦’之意。”

“当年,朝中君臣俱都想与金人‘议和’,‘仅’有岳飞力持不可。嘿,只可惜无人听他的……”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无可奈何……”

“公然……朝廷……作对……”

等等等等,无不是暗指蒋覆海现在极为不利的负面状况。

就连,他疼爱非常的亲孙子蒋武,都能被巨鲸帮的麦鲲,一声招呼都不打的随意致伤弄残……可想而知,曾有过小弟无数,风光无限的蒋覆海,目下的局面已经坏到了何种程度。

早在未去参合庄前的时候,殷扬一行就已在姑苏城中天上人间的那几个水盗嘴里,严行逼供出了两方最近的鬼蜮计量和争夺倾轧。此来归云庄上,一直遵循着“无利不起早”原则的殷扬,亦是存有重大的目的须要执行。

至于,蒋覆海后来回应说的“书画笔墨若是过求有力,少了圆浑蕴藉之意,即不能达至最高境界,便如武学、做人、处事同理……”,也是在点明殷扬所给出的信息他已经明了的同时,暗中提示殷扬,他早有另外打算之意。

虽然仅仅是匆匆一面,但他们彼此之间,却都感受到了对方的诚意与善意。这顿酒席,除了蒋文蒋五这两位归云庄的少庄主,因为各自的原因并未出席之外,连蒋覆海、殷扬,以及长袖善舞,添作陪客的陆晓凤在内,皆是觉得宾主尽欢。

酒筵过后,回到书房小坐。又谈片刻,蒋覆海拂须笑道:

“这里张公、善卷二洞,乃为天下奇景。殷公子若无杂事,不妨在敝处小住数日,慢慢观赏。哦,天已不早,贵客应要休息了罢?”

殷扬听蒋覆海这样问法,料知他必定还有下文候着。只不过,殷扬觉得,以目前的情形论,蒋覆海肯定比他更要着急。此刻,双方都已表示出了隐晦的合作意向,倒也不必过于着急的相对摊牌。

于是,殷扬站起身来,微笑告辞。

蒋覆海不愧是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老江湖,见到殷扬告别,只是不着痕迹的微微一怔过后,便即爽朗的应道:“好啊!时辰确实已晚,殷公子你便早点歇息去吧。老夫年纪大了,也要早睡去也。”

殷扬施了一礼,正要出房,猛一抬头,忽见这间书房的门楣之上钉着八片铁片,排作八卦形状,却又不似寻常的八卦那么排得整齐,而是疏疏落落,歪斜不称。

他心下念头一转,脸上不动声色,带着保镖般全程陪同的殷三、殷四二人,随一庄丁来到了客房之中。

客房中,陈设精雅,枕衾雅洁。

庄丁送上香茗后,说道:“爷台还要什么,一拉床边这根绳铃,我们就会过来。”

殷扬看了看那根细绳外加铃铛,不禁对“归云庄酒店”的超前服务意识感到十二分的钦佩。

洗刷完毕以后,殷扬挥掌向着烛台虚劈,嗤的一声,烛火应手而灭。脱衣躺下,空闲的脑中不由的又想起蒋覆海书房中那个古怪的铁八褂来。

那便是用来练习《劈空掌》的家伙么?

看来,这个名声在外的蒋覆海蒋老爷子,似乎还跟此庄的原先主人大有关系……

还有那个处事干练的小胡子青年陆晓凤,观他行为举止,为何像是蒋家的从人管家?

带着几条尚未明晰的疑问,躺在**,渐觉困顿的殷扬,慢慢地进入梦乡……

第098章 拳头

接下来的两天里面,殷扬依照蒋覆海的推荐,先后游览了“张公”、“善卷”两洞。

在身兼导游与监视双职的陆晓凤眼中,他始终是一幅不急不躁,游水玩水的悠然样子。这个信息,令得蒋老爷子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焦虑起来。

特别是,他从自己的大孙子口里,知道了双方曾有过的那次不愉快经历之后,这种焦虑的情绪逐渐有了升级放大的趋势。

这一晚,很喜欢以请客吃饭的熟络手段,结交朋友,并显示自家豪爽大方的蒋老爷子,又一次宴请殷扬三人。

当殷扬、殷三、殷四,准时到达酒宴后,他们竟然发现,不止前番耀武扬威不成反被羞辱的蒋文在场,就连那个倒霉得被人打断条腿的老二蒋武,亦是撑着双拐杖,抱病出席了晚宴。

看见这兄弟俩人一个黑着脸、一个白着脸的阴沉模样,殷扬立刻敏感地察觉到,那位整日里都是大声笑着的蒋老爷子,今天晚上,怕是真要发飙了。

果不其然,酒筵进行当中,就在宾主随性,酒酣饮畅之际,宴会的主人蒋覆海,终于发难般的摊牌了:

“殷公子身骄肉贵,这两日驾宿鄙庄,可还住得习惯么?”

殷扬喝尽了酒,点了下头,抬首,对上蒋覆海和善的目光,从容笑道:“归云庄景致清雅,蒋庄主招待周道,晚辈哪敢有半点不适?殷扬确是住得很舒服呢。”

蒋文的名字里带着个“文”字,却只因为他是蒋覆海的亡子先生出来的关系,其人与文,倒是半点也不搭界。此时,听到殷扬这头笑面虎又扮起了尊老敬闲,忍不住冷哼一声,怪声怪气的插话道:

“像殷公子这等强人,又哪有什么‘敢’或‘不敢’的说法。未免太客套了吧!”

殷扬看了居于首座、不动声色的蒋覆海一眼,伸筷于自己的案上夹了块香辣蚌肉,吃了佐酒以后,这才不慌不忙地朝着不长记性的蒋文温和一笑,问道:“蒋大少刚才说我是什么来着?”

不待蒋文回答,一旁陪坐的殷三已经抢道:“公子,似乎……说得是‘强人’吧?”

殷扬恍然大悟的微笑颔首,转脸,面向蒋覆海道:“令孙真是太幽默了,竟把庄主的名号安在了不才在下的身上。只是,这‘强人’之名,在下确是当不起的。”

望着殷扬客气谨慎的谦逊神情,蒋覆海差点没有当场气歪了鼻子。恐怕一个没忍住,大概就要立马跳下来,亲手教训一下这个狂妄的小辈。

他本为名声远播的水上豪雄,可算是当了过半辈子的真正“强人”。

像殷扬如此说法,简直就和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强盗、土匪、水贼!”没什么区别了。这时候,没有立即发火,还以颜色,仅因其愤怒之余,还有些暗疑于殷扬此时,突然变得不友善起来的冲动态度。

这和前两天中,殷扬所一直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的良好修养,大为不符。

就算,蒋覆海已从蒋文的嘴里,知晓了此人的虚伪老练以及手段狠辣。但也仅仅是一个片面的概念罢了。若只看这少年的文雅样子,确绝对无法想象出蒋文描述中的残忍与狠毒。

蒋覆海犹豫了一下,最终仍是选择装作没有听出殷扬的嘲讽之意。摆出个姿势,轻举起酒杯,正要开口,再行试探一二,下首处,前被殷扬抓住语病加以反击的蒋文,却禁不住被惹毛了:“小子!你说什么!”

桌子拍得震天响,忌惮殷扬武功的蒋文并不敢直接冲突过来,只是仗着爷爷在场支持的情况下,大肆发泄,声讨殷扬。

“你怎么每次都听不清我的说话?”殷扬皱了皱眉头。

“你,你有胆再说一遍!”蒋文似被殷扬的轻慢激怒,气得浑身发抖的咬牙道。

“唉——”殷扬长叹一声,对于蒋文再一次请他重复话语的要求,置之不理的反问道:“你的耳朵,真的有问题吗?”

此话一出,已是尽力克制自己的蒋文终于忍受不住,一掀桌案,一跳站起,喷着粗气就想不顾一切地往前扑去,立被坐在他右侧的蒋武拉住。

脸色苍白的蒋武,因为行动不便,只能坐在案后拉住蒋文,劝道:“大哥!爷爷还在这儿呢,你急什么?”

蒋文斗牛似的瞪着一脸无辜的殷扬,直喘了几口粗气,才自怒气冲冲的含愤坐下。

趁空,陆晓凤忙招呼下人换过桌几酒菜。

蒋覆海眯起老眼,默不作声地旁观着蒋文的争执和殷扬的应对。这时,忽然出声道:

“殷公子,有些话……你我便早些说开了罢。”

对于这个年少得志的天鹰教新秀,漂浮江湖数十哉,早已阅人无数的蒋覆海,始终看不透彻。本来,他以为此人既无少年人的轻妄心态,又无高位者的人情世故,兼且其处事有据、条理清晰,必是位理智冷静型的天生大将之才。

可看他今晚的表现,宛如一头午后酣睡刚醒的懒散猛虎。在其慵懒的外表之下,却是饱含着挑衅因子的狰狞爪牙。面对殷扬那一尘不变的完美笑容,蒋覆海这种自认见视过无数大场面、大人物的有数大佬,竟然生出了自己正对着一头凶兽的恍惚错觉。

这种危险的感觉,使他很不舒服。因此,猜测、试探、终皆不果的蒋覆海索性直接开口,打破了彼此间维持至今的保守局面。

殷扬闻言,笑得更加完美了。

他觉得,蒋家的这三个男人都很有意思。

一个是面色苍白、腿脚不便,明明文弱理性,可姓名中却偏偏带有一个“武”字的可怜残废。

一个是表情抑郁,额跳青筋,冲动莽撞的愤怒青年。

一个,则是城府甚深,却能迅速看清事物实质,宁可放下身段以求权宜,并且剑出偏锋,直指要害的老奸巨猾……

面对蒋家三人组,尽自各异的性格表现,殷扬笑呵呵的回道:

“好啊。蒋老爷子想谈判么?那便谈吧!您是长辈,自然有什么说什么。只是,本座要补充一点!”

迎着蒋覆海探究的眼神,殷扬用洁白的丝绸餐巾,擦拭了下唇角,丢开丝巾,半倚在案上言道:

“你我之间……”

慢悠悠的语句中,某人笑得愈发邪恶:

“……拳头大的说话!”

第099章 灵犀

随着杯碎声响,殷扬只觉劲气纵横,将他的面前刮得生疼。

蒋覆海老则老矣,威风却是丝毫不减当年,蒋文蒋武这两兄弟还在错愕发呆的同时,他早已怒出一掌劈到了殷扬前面。

被这股澎湃至极的劈风掌力,撕扯得满头长发肆意乱舞,殷扬的眼中尽是兴奋的色彩!

一蓬璀璨的精光,自那双泛起激芒的深眸中爆闪而出。殷扬左手拍在身前案上,整个人借力冲起,右掌狂笑着朝向蒋覆海打去。

啪的一声巨响,殷扬的右掌略觉震痛,顺势收回,左掌紧跟着不依不饶的迎头接上。

啪、啪、啪、啪……

又是几阵怒响,蒋覆海左右轮环,招招抢攻,欲与殷扬这年轻的小辈一争气势上下。

这两人不管不顾地战成一团,只见双方掌劲促提,互崩气力,近十招过,都已如强弩之末,手掌巨痛,确都硬撑着不愿主动退让。一时间,其他人看得竟似呆掉,只是楞楞地旁观着殷扬和蒋覆海,一刻不停对掌、对掌、再对掌,无有一刻停歇。

蒋覆海老而弥坚,胜在经验丰富,对于如此硬对恶斗,却非他之所长。因此,再击十掌以后,他已渐渐吃不住如此激烈的互拼打法。特别是,当他看到对面的小子,仍旧精神抖擞,舒畅狂笑的情景之后,更加觉得自己不应该和这怪物般的少年继续的硬碰下去。

否则,再这样艰挺持力,必定会演变成两败俱伤的尴尬局面。

当然,玩得正爽的殷扬并不这么觉得。单论起拳头的硬朗程度,怀有天下第一刚猛掌法的他,本就占据了庞大的绝对性优势。更别说,他还有着少年人新刚突破后的充沛朝气,便是再打上一柱香的时间,也未必会像老家伙那般觉得有任何吃力。

今夜屡被挑衅,含愤出手的蒋覆海,一冷静下来,马上改变策略,双掌周转一圈,就已饶过殷扬的一次直击,反而朝其上臂绞去。

殷扬后发先至,左臂于蒋覆海的双掌掌缘一挡,右手的掌心反转回拍,到得中途,又改掌为爪,直抓对方手背。

蒋覆海吓了一跳,忙翻手掌,握紧成拳,意图敲断殷扬的右爪。只是他拳击之时,殷扬手势突变,又回复为一种阴柔的掌式。然后,一牵一引,蒋覆海愕然的发现到,自己的拳头竟被一股莫名的外力,牵引着朝向自己的另外一只手打去。

斗转星移!

两者互拆之中,殷扬此式一出,等于是完胜了对手一招。接着,他发挥出自己一向得势不饶人的强势风格,趁着蒋覆海覆水难受,势头放缓的一刹那间,双手已然摒指刺出,发出嗤嗤的破风之声。

一声痛呼,殷扬人已抽身后退,微笑着望向对面的蒋老爷子。

蒋覆海痛呼了一声,便即沉默下来。下一刻,他的身上噗嗤几声,毫无征兆的激射出几条小指粗细的鲜艳血线,正是刚才,他被殷扬点中的后果。

骤然中招的蒋覆海,连忙自点几处穴道,封住那宛如中了腥红毒针般的夸张创伤。

蒋家兄弟这时已经看呆,一时竟无法接受自己从小仰望的祖父,便这样干净快速地败在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手里。

微笑的殷扬,暗自里捏了捏拳头,发出极轻微的劈啪响声。忽而转头,望向那早已慢慢地挪到了他的身后,正准备暗施偷袭的陆晓凤,问道:

“你会不会一种强大的指法?”

陆晓凤闻言一怔,只来得及摆出戒备的姿势,傻看着前方,便听殷扬续道:

“咱们切磋下吧。”

说着,殷扬违背常理的倒倾而纵,跃至陆晓凤面前,右掌反手送上一记神龙摆尾,左手五指,如弹琵琶似的挑拨颤动,突出一指,径向陆晓凤的肋下点去。

陆晓凤反应不及,被他一指点中,利马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殷扬无趣的轻叹了一口气,大喝一声“老庄主休息好了吧?殷扬再来领教!”,仍不转身,就这么斜侧着朝向才刚止住伤势,还没完全缓过气来的老家伙攻去。

食中两指,紧紧地并在一块儿,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插入蒋覆海匆忙做出的防御架势空处,直指其正中胸膛。

饶是蒋覆海争斗一生,大小战不记其数,这时候亦是睁大了老眼,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个快到变态的白色身影。暗中念道,此回老命休矣。

其实,若论两人的功夫内力,本应算是等同水准。具有年龄优势的蒋覆海的真气,甚至还要比殷扬更为深厚一些。却不想,打从一开始起,蒋覆海就犯了激愤轻敌的致命错误,又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自然要大大的吃亏。

更何况,殷扬这个阴人,竟还作弊般的使出了一招斗转星移中的挪移绝技,以对手一招之失,钻空子似的大加打压,追逼连击,乃至老谋深算的蒋覆海,只在寥寥的三十招内,就被以岁数计实比他小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殷扬,一举挫败。

大拇指扣住无名指,轻轻一弹,膻中被袭的蒋覆海,瞬时间被之定住。

殷扬身形不停,白影飞转,如同足不沾地一般,从这宽敞的大厅里迅疾掠过。大大的一圈兜完,只觉眼前白光一闪,身上一疼的蒋文蒋武两人,皆是发现自己已不能自由行动。

而堂上,端盘送酒的那数个仆从,更是或整齐或错落的瘫倒了一地,未曾发出任何的动静。

再次定眼望去,只见殷扬早已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依旧懒散的据案而坐。

感到滞立当场的蒋覆海,那两道直欲喷火的狠厉眼神,愤怒地朝着己方盯来,殷扬隔着一地的“挺尸”,遥遥的举杯,展齿,极有风度的笑道:

“好了,如果蒋老爷子您不介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谈罢。”

第100章 一指

“哼!老夫技不如人,落入尔等宵小之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哪还有什么可谈的!”

蒋覆海冷哼一声,怒声喝道。

今天这个脸,他真是丢大发了。以至于,直到现在为止,蒋覆海的情绪亦未能完全的平复下来。故而,刚才听闻殷扬这小子又一次口出戏言,立时忍不住反唇相讥。

但是,某人却不吃他这套。只见殷扬的脸上,缓缓挂起了一幅很有诚意的笑容,面对着蒋覆海快要喷出火来的怒视双眼,相当自然的应对道:“既然是谈判,那当然要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的来。随随便便,即兴动武……岂不是太没格调?”

不论敌我,只要是厅中还有意识的人类,听到这样的话语,皆不禁有种大翻白眼的冲动。心中均想,是啊,你这家伙是平静了、安稳了。可这地上还躺着一地的“挺尸”呢!

竟然,还敢说什么“随便动武……太没格调?”!

蒋覆海被殷扬的无耻噎得厉害,半晌没有讲出话来。

殷扬则依旧从容的继续道:

“之前,我就早已说明——‘拳头大者说话!’,而蒋老庄主一声不响的偷袭于我,想比是赞成晚辈的浅见了。即是如此,势单力薄,又身陷对手老巢中的区区在下,不以少敌多,以弱胜强,难道……还要我乖乖的束手就擒,被您蒋老爷子结结实实地打上一掌不成?”

前一刻,才刚鄙视过殷扬的众人,这时又是一楞。按照殷扬的语意,细细想来,貌似、也许、大概、可能……他还真有理了!

蒋覆海气得直想吐血,若非被这小子奇特的点穴手法定住,怕是要当场抓狂。殷扬话中所谓的“偷袭”字眼,更是恶狠狠地刮了一下他原本就已丢得差不多的老脸皮。

先前,他一声不吭的出掌攻向殷扬,不过是因其言辞太过挑衅,神态太过嚣张的可恶行径所激怒了而已,哪有“赞成”他那“浅见”的意思?

只是现在,曾经的水上豪杰蒋老英雄,确是有嘴说不清了。败于敌手,受制于人,谁还有空再解释这些无关紧要的立场问题。

非常无耻的殷扬,用他一贯无耻的手段,将实际与道理上的明暗两势,尽皆拉到了自己这边。满意的看了看蒋覆海有口难辩,脑门上青筋直跳的阴沉脸色。对于尊老爱幼这一优良品质,并不能作到很好贯彻的殷扬,笑了一笑,接着说道:

“蒋老爷子,您现在的日子恐怕并不好过罢?”

蒋覆海的面色难看至极,正想继续死硬不去理他,却听殷扬又道:

“据我所知,您老手下的一十八位寨主,可并未将您这位名义上的‘大首领’放在眼里呢!”

这是事实,蒋覆海无话可说,只能摆明不配合的又哼了一声。

殷扬笑笑,不以为甚:“前番,蒋庄主力留晚辈客居贵庄,可是与此事有关?”

原来是这么想的,可现下闹成这样,确也没有什么情面好讲了。既然翻脸,又哪还有合作的空间与可能!?随着殷扬的逐步提问,怒火渐渐平息下来的蒋覆海,惯性般的无语再哼。

只是这次,某人的反应变了!

“你个老家伙就会哼么?”

殷扬神色一变,笑脸一收,忽然冷冷道:

“本座在跟你谈事,你就要给本座一点反应!”

蒋覆海被他态度的突击转变,给搞得一楞。反应过来,重呸一声,刚欲倚老卖老的破口大骂,但觉喉头一紧,呼吸困难,竟被殷扬一爪掐住了脖子。

殷扬的眼中再无一丝笑意,低沉的嗓音冰冷得像要掉渣:“要你有点正常反应,便这么难吗?这个世界上,从来不是由弱者说话。只有拳头大的那个才有资格叫嚣!殷某在你这破庄子里已经磨蹭了整整两天两夜,今天,本座想要你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合作与否,速做决断!”

说着,殷扬指头一紧,竟是根本不给人正常说话的机会。一把年纪,但却风范尤存的蒋覆海,此时此刻,再无半点江湖匪杰的大豪气质,只如一窒息难忍,并且正面临着垂死境地的普通老人。

“你看,嘴硬绝非是什么好习惯。现在,我只要轻轻的动下一根手指,您老人家便要一命呜呼,与世长辞……”

“呵……”、“呵……”的吸气之声,从他的喉腔里艰难的丝丝传出,涨红老脸的蒋覆海只觉自己年岁虽大但是仍属健硕的高大身体,正被眼前这个冷面冷眼的少年,一点一点的慢慢举起,那种任凭自身努力完全没用的无力感受,一波接着一波地冲袭着他的神经。

这样的滋味,简直比一刀杀了他还要难受!

自他十几岁时,在那滚滚黄河上正式出道,打家劫舍以来,就从来未有尝试过此般任人拿捏的不利感觉。

而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指之力,可以救死扶伤,挽人一病。相同的,也能加之一指,取人性命……

就在蒋覆海自忖必死之时,突然间,已是挣扎力尽,解脱不得的他,颈前一松一空,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双手紧捂喉咙,正在贪婪呼吸着宝贵空气的他,如同恍若隔世。甚至,没有察觉到,那困饶了自己很久的闭塞穴道竟已被对方莫名解开。等缺氧时间过长,以至脑子混乱不清的蒋覆海,稍稍回复了正常的思维能力,就听见耳边悠悠的传来一句:

“那些说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白痴,不过是一些心理年龄根本不满十八周岁的愚蠢莽夫罢了。你安然的能活到如今这么大的年数,想必,应该也不全是侥幸才对。什么事情要做,什么事情要忍,怕是比我这个当小辈的还要清楚明白……所以,千万千万不要在我想要严肃谈判的时候,弄出什么事端。否则……你也看到了,本座的脾气,其实并非你所想象的那般好呢……”

蒋覆海心绪复杂的抬起头来,眼神中闪过阵阵复杂的色彩,终于,他咬了咬牙,对上殷扬冷淡的眸子里,尽是不堪受辱的决绝,深吸一口气,正想说话,却被眼神怜悯的殷扬所打断:

“还有,你要知道,你的决定,可并不只单单的代表着你自己一个人。”

淡淡的话语,却让已经做好拼命准备的蒋覆海,顿时歇下了宁为玉碎的念头。在此之前的短暂时间里边,经历过狂怒、沮丧、暴躁、错愕、痛苦、绝望、犹豫、无奈、不甘、决绝等一系列情绪的他,此刻只剩下了一种叫作“妥协”的东西。

殷扬挥了挥手,让那站在蒋文蒋武身后,正摆出标准郐子手姿势的殷三、殷四两人,重新收刀而立。自己则向蒋覆海,重新展示出其亲和程度,宛若邻家少年郎般的温暖笑容:

“晚辈的性子太过急切,乃至刚才的动作又过于粗暴,实在是颇有些施礼了,还望蒋庄主您,海量相让!”

失魂若魄,仿佛一下子有老了近十岁的蒋覆海,高大的身形摇摇欲坠,听闻殷扬的道歉,干巴巴地回了句:“不敢。”,便即踉跄坐下。

殷扬同样回案独坐,自斟了一盏水酒,秉举敬道:

“千金易求,虎将难得。此杯,就祝我紫市堂下,今日新添一坛!”

※※※

第101章 双坛

封弓影悠闲的玩着手中的飞刀,柳叶形的薄刃被之高高抛起,又自速速落下,仅有三寸长短的白银刀柄,却自始至终把握在封弓影的手里,未曾有半次疏忽。

身背吴钩长剑的洪通,一如既往的站得笔直。那对足以令敌手化骨丧命的白皙双手,相当自然的垂在身体两侧。

空气中,一声鞭响炸起,手持蝎尾状鞭梢的何首,迎风而立,微微冷笑。

蓝山于一处船舷之上,四平八稳的盘腿而坐。不时瞥来的眼神,总让人觉得犀利至极。

老五区克,则是环手相抱,吊儿郎当的盯着对面的老家伙……

而新任的金蛟坛坛主蒋覆海,已在对面神蛇五人众的眼光包围下,坚持了许久时间。他额头上的一丝冷汗表明,眼前的这五个新“同事”,不但没有对他这位新至的同伴,给予任何形式的慰问与帮助。而且,还直接显出了毫不间断的煞气和敌意。

其实,这也难怪。在此五大毒物的眼里,所谓的蒋老爷子,也只不过是个垂垂老矣的过去式罢了。

他们兄弟五人,横行西南边陲的年头已久,本就不把面前早已“过气”的“翻江龙”放在心上。更何况,刚才殷堂主作介绍时,也只淡淡的道了句“这位是我紫市堂下的新添坛主。”,便就转身离去。

貌似,对其并不太过在意的样子。

于是,不爽有人突然插进,与自身相提并论的封弓影五人,从殷扬离开船尾起,就开始不做掩饰的显现出己方的多人威势。

这种情况下,孤零零地站在蒋覆海身后,用以充撑场面的蒋文、陆晓凤两人,根本就跟普通的小喽喽没有太大的区别,完全起不到蒋覆海之前要求,从旁相衬的支持作用。

就这样,两帮人渭径分明的隔开一丈距离,在这暖风袭袭的宽阔船尾上,沉默是金般的互别苗头。

蒋覆海心中暗愤,确也有怒难言。自家的女性亲眷,皆被殷扬严格的控制了起来。并且,还下派了殷三、殷四此二位风格独特,偏好不一的专业屠夫,严加看守。若自己稍有异动,第一个死的,便是现如今已成为半残状态的可怜蒋武。

是以,就算蒋覆海于自己的本心来讲,并不想当这被迫性质的金蛟坛主,也不想为天鹰教提供水上的技术支援,更不想,替殷扬为虎作伥……但是,目下的情境,现实的制肘,却是远非他一己之力所能改变的……

正当心头黯然的蒋覆海方,势头直降,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一个身背着一把蛇形金剑的少年人,快步走来,嘴中叫道:“公子说快到了!”

封弓影双眸一凝,将自己的柳叶飞刀,细心地收入到自己腰边的暗器囊中。下一刻,刷的站起身来。

随着他的站立,其余四毒亦是纷纷动作,或行或跃的来到其人身后。接着,五人便跟随那名报信的少年,直朝向船头走去。

受制于人呐……

望着六人的背影,蒋覆海狠狠的捏了下拳头,最终叹一口气,带领着自己的大孙,以及故去恩师的远房晚辈,尾随着神蛇坛的人马紧紧而去……

“殷俊还没有消息么?”

殷扬高高的坐在正中的位子上,向着左手处打头的封弓影发问道。

前边在后船尾处,还摆出强悍态势的封弓影,这时已然收敛了很多。听见殷扬问起,连忙趋前一步,施礼后答道:

“先前,我等谨遵殷堂主之命,隐蔽向东,并以闪电之势在巨鲸帮的势力外围,剿灭其基础帮众,以引发敌帮外部的组织混乱。数月以来,杀敌过百,已然逐见成效。却不想,麦鲲那厮的胆子也忒小了一点,咱们的人手,还未有杀到他家门口,便急急地召唤分布各地的高低帮众,集合起来,收缩于东海的灵蛇岛上……”

殷扬挥了挥手,轻声打断道:“说重点!”

封弓影楞了下神,一滞过后,心中暗擦把冷汗,讪讪道:“结果,结果……嘿嘿,结果二公子就带着十二狼卫,搭上了对东海之域比较熟悉的程坛主,去……去刺探情报了!”

站在他身后的封雪,听得眼皮一翻,心想殷俊那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义凛然了?明明是因为没架打,所以闲得慌,这才率领那帮连脑子里都长着肌肉的筋肉**主动出击……

怎么到了老爹的口里,就高尚的婉转成“刺探情报”啦?

没有争取到同行的机会,而感到非常郁闷的封雪,在心里不爽的嘀咕着。

殷扬对于自己的亲弟弟,又怎会不清楚。那小子面冷心热,乃是一十足十的暴力崇拜者。像这种一天之内,不干上一架,都会觉得全身不舒服的家伙,又在什么时候学会了“刺探情报”这么高深的前线技术?

想必,不干脆的骂门叫阵,他就已要谢天谢地了。

“这浑小子!”

殷扬无奈的吐出一句话来,看似颇为烦恼。其实,在他的心里,却不禁很闷骚的觉得,只有这般崇尚进攻的激进个性,才配做自己真正的弟兄。

虽然,暗自里仍旧有点担心殷俊等十三太保的莽撞行为,是否会引发什么变化,以至受到什么伤害。但是,一想到程嘲风这个老流氓也在,便即安心了不少。何况,他如今既已及时赶到,那么殷俊就算是有些许的冲动失误,也并非如何严重的要事了。

而且,手中已经握有南方私盐系统的紫市堂,现今最缺的便是一条同样庞大的贸易水路,也就是走私的运货渠道!这点,看不清形势的巨鲸帮,正是首当其冲!以至于,先攻还是后攻,也只差别在时间上的选择罢了,实际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无论如何,总是跑不脱一个“战”字!

手掌两坛之力的殷扬,霍然站起,冷冽的眼光,迅速扫过站在下首右侧的蒋覆海处,口中淡淡言道:

“十日之后!东南,便是我金蛟坛的池塘。”

同时,心下念道:

从此,连成一片的整个南部,也将成为我天鹰教拔之不动的发展根基!

第102章 双蛇

自从殷扬携着比他略小一岁的弟弟殷俊,正式出道以来,天鹰教原本三堂五坛的组织架构,就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主管军政两项,要事总务的天微堂,和经理情报,财商内勤的紫微堂,这两者间的变化不多。天市堂口的权力,却是大大的增加不少,现在的东西南北四大香坛势力,皆由其一堂掌管。

而殷扬旗下的紫市堂,则只分到一个地处西南的神蛇外坛。其他,诸如缉事武厂,飞鹰亲卫等,都是殷扬自己培养的势力。

作为天鹰教的四大内堂当中,最为弱小的一堂,殷扬唯够一能够自得的,就是自己手底下的那一帮子精英属下。以及,半年多前,那条刚刚从海沙派手里夺得的食盐走私的敛财路子。

对于这些,殷扬向来是不大满意的。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兼具了盐帮与漕帮的两者职能,才是真真正正的富到流油!

这也是,殷扬先前动起巨鲸帮主意的真正原因所在……

而且,自古以来,走私贩盐的生意,便一直是条暴利非常的通天财路!

其中,有盐无路,又或者有路无盐的不定状况,则造成了此种行业不易垄断的滞碍特性。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纵横江海的巨鲸一帮,在殷扬的眼中实是一块鲜美可口的蚝油牛肉。以之一向激进的贪婪作风,如若瞅准机会,不把它连根带足的吞下肚去,又怎会轻易的甘心罢休?

现下,殷扬等人所乘坐的交通工具,乃是由主管长江流域的朱雀分坛,精心挑选、提供出来的航海大船。此船船速甚快,不出几日,就已到达了目的地蛇岛。

众人渡下小舟,依次驶至与之前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安静岛屿上。心中,均都泛起了一丝细微的狐疑。

根据先前的情报内容,按照殷扬想来,此刻的蛇岛之上,必定已是布满了巨鲸帮的明卫暗哨……可是,眼前的情景却在十分明确地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

难道,巨鲸帮见势不妙,早已弃岛而逃?

殷扬的心里,才刚冒出这个念头,便被自己给迅速掐掉。

很是否定的摇了摇头,他显然并不认为,实力强劲的巨鲸帮,竟会囊到一仗不打,便即选择逃命的白痴程度。此岛是巨鲸帮经营了数年时间,才得以逐渐建设成型的坚实老窝,若真这般懦弱的轻易放弃,那么下令者的决定,简直就跟自我阉割的行为,差不上多少了。

而麦鲲这个家伙,要说他头脑犯浑、性子冲动,还或许有些可能。但言其自寻死路,却还未必笨到那个程度。

殷扬思考未果,索性兵来将挡,直接带领手下双坛的精英人马,深入岛中……

一盏茶的路程以后,一行人终于碰到了彼方的第一波阻敌。

在一片微高的沙地路段,迎面而来的,确是两匹扬蹄飞驰的奔马。

当先的乘者,是一位相貌平凡、空着双手的长须老者。第二骑,则是个面容刚强的劲装大汉。此人并不挽僵的左手上,正倒提着一把背厚脊宽的硕长大刀,那刀型既庞且巨,看起来颇为吓人,似乎很有些份量。

两骑马行到对面,就这么大喇喇的停在大道正中,挡住了紫市堂众的必经之路。

看了不动声色的殷扬一眼,当先探路的封弓影,强抑住自己的怒气,朝向不远处的对过,沉声喝道:“天鹰教殷堂主在此,何人如此大胆,敢挡我等去道!?”

那名容貌刚强的大汉,依旧骑在马上,将紫市堂的阵容粗略扫过一遍之后,这才不慌不忙的抱拳还礼,对着封弓影回道:“在下三江帮齐典!敢问哪位是贵教的堂主?”

殷扬自觉被人点名,随即趋前一步,朝着正向他望来的齐典,从容笑道:“不才殷扬,见过齐大帮主。只是未知……我教与巨鲸帮的小小误会,又怎会惹出你们三江帮来?”

齐典看向殷扬的目光,稍稍的呆楞了一下,明显是因对方的年龄而感到有些诧异。不过,听完殷扬暗藏辞锋的问话,已是快速的恢复过来,立时答道:

“若真是‘小小的误会’,又何扰殷堂主率众亲临?不过就是利益纠葛罢了,殷堂主又何必掩饰遮捂!嘿,齐某是个粗人,其他的不懂,但这唇亡齿寒的道理却还是晓得点的。今天,我帮为形式所逼,与尔等骤成敌对,过会儿自是要见个周章,分个高下的了!”

经过刚才的一番观察,齐典发现殷扬这方的一众人中,全是些身形强壮,眼色爽利的厉害角色。原本信心十足,主动要求前来打头阵的他,不禁有些暗悔托大。于是,他一正气凛然的慷慨说完,立时趋马退后,让开了很大的空位,神态客气的请出那位颔蓄长须的老者上前。

这时,殷扬这边已然畅快的笑道:“呵哈哈,齐帮主性情直爽,很对本座的胃口!特别是那个道理说得极好……哈!好一个‘唇亡齿寒’!在我抽烂麦鲲的那张臭嘴之前,自然是要好好的敲碎你们这帮如此能说会道的铜牙利齿!便如你之所愿,咱们刀剑上见真章吧!”

见势不妙,缩于后边的三江帮帮主齐典,被殷扬畅意的反语,笑得心头一寒。自感骑虎难下,只好忍住惧意,朝那身前的老者提醒道:“泉先生,全靠你了!”

“泉先生”受人好处,替人办事。这时候,虽然也已看出自身的形势,颇有些不大对头,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驾马向前,皮笑肉不笑的喝道:“你这少年可敢于老夫一战?”

他驭马之先,早已环顾对方众人。最终觉得,还是这个疑似倚仗家族的萌荫,所以才能身居高位的白衣少年最好欺负,于是当场迫不及待的抢先问道。

微微的怔了一下,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这个声调怪异的老者片刻,感觉到此人竟真把他当成了软柿子捏后,殷扬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起来:“请问老爷子尊姓大名?”

那泉姓老者见到殷扬等人的表情都是怪怪的,也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仍是有些倚老卖老的不答反问道:“哪儿那么多说话,你到底战是不战?”

说着,伸手腰间,取出一对判官笔来。

殷扬眯眼望去,但见这对判官笔的笔尖,铸作蛇头之型,外状极为阴损,确与中原的家数不同。心头一动,立刻想出了一个人名来。

博闻杂记的殷扬,对于武林中使用判官笔法的点穴名家,可说是无一不知。一见着此对首作蛇形的奇异双笔,念想一转,便已记起了隐有印象的“青龙派”三字。

这个青龙派,乃是高丽使判官笔的最强名门。派中高手所常用的判官笔头,尽皆铸成蛇形。其招式和点穴手法,与中土的路数大不相同。大抵是取自蛇的阴柔毒辣之性,招术滑溜狠恶,最是阴险。而其派中的出名高手,亦正是姓“泉”。

他还记得,这位有趣的泉先生,于那原著之中,还曾参与过针对武当张翠山的围追工作,并且进行过一次结局失败的真人PK……

殷扬笑容更甚,悠然说道:“泉老前辈,你是高丽青龙派的么?”

那名泉先生微微一惊,心想:瞧你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却恁地见识广博,竟会知晓我的来历!

他本人便是现今青龙派的掌门人,名叫泉建男。确是由同样属于水上势力的岭南三江帮帮主齐典,卑词厚礼着从高丽聘请过来的外编特邀人员。他此来中土未久,从未真出过手,想不到一露面即给殷扬识破,当下将手中的蛇头双笔一摆,语调古怪的说道:“老夫便是青龙派的掌门泉建男,还请殷堂主赐教!”

殷扬见他急着找死,自己反而不急了,只是笑眯眯的接着问道:“高丽青龙派跟我中原武林向无交往,不知道,我们天鹰教又是如何得罪了泉老英雄,还请明示在下。”

泉建男又是皮笑肉不笑的脸上肌肉一动,吭嗤言道:

“啊,老夫跟阁下无冤无仇……而且,我们高丽人也知道中原有个天鹰教,教下人材济济,不大好惹。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老夫既然拿了齐帮主的银子,自是要男儿口下有黄金,男儿有诺不轻谈……”

殷扬听着这没文化的高丽棒子,在那儿自我感觉良好的“侃侃而谈”,一个忍不住,不由的大笑起来,口中顺便令道:

“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金蛇郎君,你给我上!”

某小强听得热血沸腾,一下子窜到前面来,手指向天,嘴里兴奋的大叫道:“就凭你那块废料,还敢挑战我们英明神武的殷大堂主?老家伙直管放马过来,待本少与你斗上一斗!”

第103章 双杀

泉建男听得大怒,正想回口呵斥,就见兴奋的封雪已经蛮不讲理的抢攻过来。无奈之下,只得挺起蛇笔,慎重防备。

此刻,封雪背后的金剑,已然被其急匆匆的抽离剑鞘。一时间,泉建男的眼前尽是一片突然爆起的璀璨金色,晃得他目中闪闪发光,睁不开眼。

“草泥马!”

愤怒的某男,说中国话咬字不准,声音尖锐。这时破口大骂,听着倍加刺耳。

本身就属于小流氓、富二代阶级的纨绔封雪,见他忽爆粗口,不禁心生大怒,原本飞快的冲势又加一成,口中不甘示弱的吼道:“我倒要领教下高丽的武学,是否像你的脏口一般了得!”

泉建男已将自己本就显得狭长的细微双眼,完全地眯成了一条直线。冲着正朝自己纵跃过来,并且挺剑直刺的封雪冷哼一声,双笔互击,发出铮的一响。身形徒然拔起,轻飘飘的落下马背,左足着地,右手已握住蛇形铁笔,向着正好冲至面前的封雪迅速点击。

只见他右笔虚点,左笔尚未递出,身子已绕到封雪侧方。

封雪心中一惊,直伸的金蛇剑转为撩边。笔剑相格,摩擦而过,他的身子微微一晃,便即站稳。

而对面的泉建男,却是精神一震,左手判官笔跟着三招递出。

正所谓,一寸长而一寸强,一寸短然一寸险!

封雪先是被泉建男利用巧妙的步法瞬间近身,手中本又持着长过三尺、重量不轻的黄金宝剑。仓促间,动作已有变形,只是左支右绌,竭力挡架的情况下,即使勉勉强强的还出一剑,亦是虚软乏劲,对敌造不成任何的威胁。

泉建男一时大占上风,心想中原的武人也就这点水平,先将眼前这个比较弱小的少年除掉,再去把另外那个看似为首的高门子弟收拾下来,这番来到中土必可一战成名!

精神振奋的自我催劲一番,泉建男当下双笔飞舞,招招朝向封雪的要害点去。封雪则将自家的门户守得极为严密,而且,渐渐屏弃了一些如今状况下并不太实用的花哨招式以后,想要充分发挥手中长剑的锋利优势,寻找、并制造机会,削断敌人的双笔。

只是,那一双蛇笔的材质似乎也颇为不凡,和他金蛇剑几次硬碰硬的交击过后,仍无半点创痕。被动之下,他仅能凝神细观对方的招式路数。这么一观察,确也被他看出了一些眉目。

但见这老家伙出招轻灵,笔上颇具韧力,所点穴道偏重于下三路,以及身侧背心等阴损难防的部位,与中原各门各派点穴名手的武功家数,全然不同。

再斗上一阵,见他左手判官笔所点,都是背心自“灵台穴”以下的各穴,自灵台、至阳、筋缩、中枢、脊中、悬枢、命门、阳关、腰俞、以至尾闾骨处的长强穴;右手判官笔所点,则是腰腿上各穴,自五枢、维道、环跳、风市、中渎以至小腿上的阳陵穴。

因为老爸的关系,对于毒术、医术尽皆有所涉猎的封雪,心下马上了然:

他左手笔专点“督脉诸穴”,右手笔专点“足少阳胆经诸穴”,看似繁复,其实大有理路可寻。又暗想:这家高丽青龙派的点穴功夫,貌似专走偏门。虽然形式狠辣,但若了解仔细,却也并不足畏。

又过二十余招,封雪自认为已然摸清对方招式,手上长剑挥舞,状似卖力防御,其实有一大半都在装模作样。他试验着只护住自身的督脉诸穴、及足少阳胆经诸穴,而不理会身上的其他穴位,竟也毫发无损的轻松应下……

泉建男那边,斗得越久,精神愈长,只听他大声吆喝,威风凛凛。

身在局中,自信大增的封雪,这时心道:就凭这么点儿武功,居然也能到中原撒野,还敢挑战咱们堂主!?

不屑的冷笑一声,忍耐已久的封雪,突然间使出一招学自洪通的“双杀带血”,徒兀的转剑一钩,只听嗤嗤重响,正钩中了泉建男右腿的风市穴。

泉建男“啊”的一声,惨叫着右腿跪地。

封雪的金蛇剑从上至下,电光石火般地连连颤动,自他的灵台穴开始,一路顺势直划,便如书法中的蛇形颤笔,至阳、筋缩、中枢、脊中……乃至长强,在泉建男“督脉”的每一处穴道上都略过挑点了一下。

这一剑下来,疾如星火,气吞牛斗,泉建男哪里还能动弹?而且,这一剑所点各穴,正是他毕生钻研的诸处穴道,不由的暗自惊想:对方纵是泥塑木雕,我也不能一口气连点他十处穴道。可眼前这人……

其实,封雪和他的哥们儿殷俊一样,都是属于那种遇强则强的临场发挥型选手。此时人品爆发,状态好得无以复加,剑法又是超水平发挥,蛇形的剑刃笔直画下,即将对手的身上削割出片片血花。至底端时,又再灵动异常的错锋一挑,剑尖便直直地指住泉建男的咽喉,静止的姿势煞为有型!

不过,泉建男这棒子还算是有些骨气,虽然身体上伤口处处,痛得他闷哼连连,却也没有向“忽然变强”的封雪开口求饶,反而怒声喝骂道:

“我不服气!你们中原人就只会仗着人多!以多欺我!”

一旁满意观战、正欲出声表扬的殷扬,听到这句之后,立马满面愕然,与封雪同学莫名的对望一眼,封雪自觉很没面子的转过头去,狠狠的盯住某男,颇有些火大的问道:“单挑失败,你这老家伙还有理了?”

泉健男现在的身上,如被开了一个染房工厂。位于“督脉”诸穴的地方,或多或少、或偏或斜,都有那新鲜的血液不停溅出。这时候,已经完全豁出去的老家伙骂骂咧咧道:“你们隋炀帝、唐太宗、唐高宗侵略我高丽之时,哪次不是加以数十万大军,攻略我数万兵马?自来相斗,总是占着人多的便宜!”

殷扬听得嘴角一抽,正觉得这老家伙前言不搭后语,大概是疯了……却听泉建男续道:“……有你们这么大一帮子人为他掠阵!老夫就算输了亦非技不如人,不过是压力太大……”

这次,殷扬的嘴角连抽了两下。心想,倒不能如此便宜了这个呱噪的棒子。只不过,若是现在就地处决却也有些不妥……想了想,位于遥远东方的“高丽青龙派”的名字,殷扬决定,还是留给老程来处理较好。

耳边,听见此棒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强词夺理的死不认输着。失去兴趣,渐感不耐烦的殷扬,直冲过去,右掌拍出,一招“见龙在田”,直击其人丹田之处,瞬间便废了此男半身的武功。

泉建男刚晕过去,正位于他身后远处,遥遥支撑场面的齐典,忽然大叫出声:“鼠辈敢尔!”

殷扬转首望去,确见手握大刀的齐典,已与两名身着白衣的熟人打做一团。不禁也有些失声的疑道:

“这两杀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难道,老爸正在附近?”

第104章 双煞

三江帮的帮主齐典,双手握剑,直劈横拖,气势做得十足,却不能迅速击败刚才偷袭过他的那两个白衣人。

殷扬认出,那两个白衣人正是其父手下“四星”中的老大、老二。奇怪于他们二人为何在这里的原因,他便派出跟在众人后头,已看了许久热闹的蒋覆海前去替换接敌,让那两个白衣人退下过来。

为首的白衣人,尚未走近,便就远远的叫道:“大少爷!殷堂主骤遇强敌,请您快带人过去相助!”

老爸还真的来了?

殷扬疑问道:“我爹怎么也到这蛇岛上来了?还有,什么对头这么厉害,竟然能把他给难住?”

那白衣人答道:“是巨鲸帮请来的十来位硬手!殷堂主料知少爷就在附近,便命小人前来寻找传禀!刚才,正瞧见那个齐典想要溜脱,就出手……”

殷扬直听得一头雾水,心里念道:貌似,自己有些小瞧了这巨鲸一帮?或者说,麦鹏真算是有点门道。除了爱现的三江帮主,以及废柴似的棒子以外,看来,倒还真被他给找出了一些实力高强者,为之助阵?

看了一眼,因为蒋老爷子单方面的出工不出力,而显得游刃有余,你攻我守,正打得火热的大刀齐典。殷扬扫视了己方众人之后,高声吩咐道:

“封雪!你看守好自己的俘虏,早些帮他点穴止血,别让他就这么流血流死了。还有,将那对青蛇笔收好……弓影、蓝山、区克留在此处,主持局面。洪通、何首,你们两个跟我走!”

说完,看向封弓影的双眼,隐蔽的往金蛟堂的方向一瞥,后者立即领会般的轻点下头。

殷扬深看了仍在“激战”的蒋覆海的背影一眼,很爽气的转身就走。

殷父最为倚重的“四杀星”中的“双杀”,行在前边领路,殷扬和洪通、何首三人,跟随着他们急纵。

本来,在殷扬的阵营里,最为强悍的人手乃是蒋覆海、封弓影二人,只是蒋老头口不对心,又闹着意见,目前来说却是不会尽心尽力参与进只需高手的助援队伍中。而封弓影三兄弟,则是殷扬需要留下足够的人手,来防备新入伙的金蛟坛众人。

是以,有限的选择之下,殷扬只挑了神蛇坛中近战最强的洪通,以及精通毒术、擅使长鞭的何首与之同去。

论起兵刃来,常甩飞刀的封弓影和使用钩剑的洪通,算是各有所长。但是,这两者若是在彼此赤手空拳的情况下互相比斗,赢的那个,就绝对是身怀《化骨绵掌》的洪通无疑。

而何首其人,丛林战的优势最强,一手蝎尾软鞭,可谓心指意使,神出鬼没,抽起人、或者是赶起路,就跟蜘蛛侠没啥分别,既高速又高调,亦是非常了得。

因此,殷扬三人看似人少,确实是一个堪称强大的精英小队!

不一会儿的功夫,五人飞身闯入了一片树林当中。根据双杀所言,这里就是殷扬老爸,被人阴算,而且身入重围的陷阱所在。

果然,刚进到林中,耳目灵敏过人的殷扬,便已听到阵阵的激烈喊杀声。

殷扬提速,当头赶到喊声源头,立刻瞧见不远处两帮人正在激斗搏命。一方人少,且均穿着白衣,只是十许人却有着非凡气势,与敌相争的势头极为猛烈。其中,又以同时被几人合围的数人最为悍勇,正是殷扬的老爹,以及四星中的其余二人。

殷扬双足飞掠,在地面上劲速急冲。待看清场内几人面容之时,一条人影忽地横地里窜出,并以其迅捷无伦的速度,直扑向正被十多人包围在正中间的白袍男子攻去。

寒光闪动,离场中仍旧有些距离的殷扬,清晰的看到一柄短刺,正刺向白袍男子的后颈位置。

这一下,来得突兀之极,那名白袍人原本正自全力挡架众人的合击。全没有预防到,竟会有人从这个早已被他扫理清楚的狭小角度进行偷袭。背对着袭击者的不利情况下,但觉得背后风声飒然,那把短刺的刃尖显已刺至脊后。

危急中,那白袍人的身子侧斜着向旁射出,殷扬只听见嗤的一声脆响,刀尖已经将白袍人的背后衣服划破了一条大缝。只须再有毫厘之差,便是开脊破背之祸。而那人一击不中,确也干脆得很。双足顿地,借着巨大的反作用力,已经远远的退了开去。

殷扬暗叫了句“好险!”,嘴上却是没好气的叫道:“老爹!巨鲸帮是我紫市堂的猎物!你这样横加插手,是想要分上一杯羹么?真是太阴险了!”

刚才,面对着众人围攻,阴人偷袭,仍然面不改色,从容应对的白袍男子,乍闻殷扬煞有介事的问候怒语,竟搪不住的有种头晕眼花的错觉。心想,你老爹我只是碰巧办事,正好遇上,想要帮你一把,竟然也被你小子这般埋汰!

当即,一边打,一边气撒撒的吼道:“我再阴险也没有你这小子阴险!废话少说,快点过来帮忙。他们有两个家伙厉害得紧呐!”

表面上,白袍男似乎在跟越发接近的殷扬对话。但在暗自里,他却非常的注意先前偷袭他的那个长须高手。

先前的那一记快刺,他虽背对此人,未曾与之照面,亦未看清人形。但据他估计对方的身法之捷,出手之狠,内劲之强,判断下来实际上并不弱于自己多少。

再想到,那个早早隐蔽起来的同样黑须者,此时不知正藏在何处窥伺。所以,哪怕他在与周围的小喽罗施招争斗时,仍然有些克意的控制住自己,要留有余力,以便应付任何的突发状况。

否则,仅只刚才的一袭,便要毁在那个长须人的刺下!

殷扬马力开了八成,倏忽一下,正准备在一根树枝上反弹借力,以之跃入场中,助那白衣人方一臂之力。哪知斜刺里,一对判官笔已然电速戳至。

怎么又是判官笔!?

郁闷于麦鲲找人助拳的另类偏好,及其“使笔控”的不良倾向,正面这双与之前泉建男明显不在同一级别上的雷速快笔,身在空中的殷扬,瞬间便以违反人体力学般的顿足、止住、后退……等一列连贯的动作之后,一个空翻稳稳的倒落到地上。

这时,前一刻还在狙击他的神秘判官笔,竟也速度不慢的追击过来!

殷扬猛然再退,利用自身卓越的身法,漂亮的向后飘滑,拉开距离。扫了对面的黑须中年人一眼,在那个中年人正准备再追过来、展开急攻的同时,相当突然的开口问道:

“喂!你是‘河间双煞’里的哪一个?”

※※※

第105章 判官

天下之大,草莽间卧虎藏龙,不知隐伏着多少默默无闻的英雄好汉。

《倚天屠龙记》的原著当中,便很是存在了几位身处于特殊的“隐藏模式”下,以待剧情激发、才会上场出现的重量级高手!

在殷扬的记忆里面,其中印象特别深刻的,就有“河间双煞”二人!

河间双煞与青海派的三位长老,以及另外三个不知名人士,曾经把少室山颠的三渡逼得狼狈不堪、甚至差点败亡。若不是,张无忌在最后关头,老好人的心理发作,及时的从旁帮衬了一鞭,维持住金刚伏魔圈的运行,当时的少林三渡就算被这以双煞为首的八大隐藏人物全爆,也是极有可能一回事情。

由此可想而知,这两个早年成名于河间、并且嗜好蓄须的臭屁家伙,却是属于实力非常坚挺的厉害人物。

而现在,这对艺出同门的师兄弟,竟然在机缘巧合之下,同时对上了殷家父子……

“本人正是郝密!”

站在殷扬对面的黑须中年人,有些惊诧的“噫”了一声,手上双笔习惯性的一扬,沉声说道:

“我与老二潜地隐修已久,经年不出江湖。你这少年,又是怎生知晓我师兄弟的大号?”

这样想来,刚才偷袭老爹的那个使刺高手,便是专用打穴橛的卜泰了?

殷扬略一思考,极为挑衅的一扬轩眉,不答反问道:“麦鲲那厮给了阁下什么好处,竟能令得大名鼎鼎的河间双煞堕落至此,尽甘心为一蠢货出头?”

郝密两兄弟此次重出江湖,实因那位托人寻到他们的巨鲸帮主,应承了二人一件极为紧要的大事。

这时,听见殷扬问起,郝密的脸色立时一变,口中斥道:“你这小辈忒也狂妄!我观你轻功颇为了得,本有爱才之意。但你却不知自谦默进之理,今日我便替你的师门长辈代为教训一番!”

语罢,双笔倒垂,倏的一声直冲过来。

殷扬见这河间双煞里的老大,说打就打,干脆得很。那部色泽漆黑的长须随风飘舞,颇见潇洒。而其人身材魁梧,身手却也矫捷,一对判官笔,未至眼前便被他使得笔影晃动、难辨真伪,显见其速度之快,常人难及。

虽然,此时的郝密离他还有数丈距离,可正面此人的殷扬,已是隐然感觉到郝密兵刃上所发散出来的猛烈劲风。心想,若真被他这样欺近身来,施展短兵刃上的长处,势必更为厉害。

于是,从不喜欢被动的殷扬,连忙一攥双手,运起玄功,气势半分不输他人的拧身迎上。

刹那间,两人斗在一起!

郝密兵器上的威力大增,寻瑕抵隙,步步进逼,竭力要扑到殷扬身前。而殷扬单以赤手应对敌方白刃,长拳短打间守御相当严密。更兼,他爪法忽隐忽现,暗有掌势待发,防卫上似有无穷弹力和韧劲,让郝密的双笔不住变招抢攻,亦总是被他给从容接下。

郝密惊疑不定,暗诧于现今的武林之中,何时出现了这般年轻的少年高徒,竟能与成名已久的自己战成平手。而对面与之对垒的殷扬,则是打得相当痛快,如不顾念自己老爹目前的不利状况,按他的意愿来讲,起码还要跟这郝密再斗上良久时间。

有这念头,实因此人的强攻招数,大多是些殷扬前所未闻,闻所未见的精妙笔法。先前,曾对着张翠山的一幅《倚天屠龙功》真迹,自学干练过两年“铁划银钩”的殷扬,虽然本身的笔法、钩法并不到位,但若以其超人一等的卓越眼力相观,当然能轻易的判断出,郝密此时招法的凌厉凄险、别具一格。

判官笔,判官笔,“笔”字前面带着个司职地府的“判官”之名,其意自是指此类笔招,本就是一种判人要点,断人生死的杀人武学。

笔的用处,本在于文。但若以之形象化为武功,则要带上一丝血腥气息。然尔,在如今的江湖之上,如张翠山等使用判官笔的佼佼强者,确只是行那文质彬彬、合武并用的风雅路线。就连前边,被封雪刚刚收拾掉的高丽泉健男,其路数也仅是阴险了一些……

因此,对于郝密这般执笔刺写的速杀功夫,拥有武痴般好斗一面的殷扬,强烈的兴趣,一下子止不住的全冒了上来。

就当二人酣战正热的时候,一条长鞭似的软索突然横空插进,直往两笔点出、身后大露的郝密背心抽去。

劲风灌耳,郝密双笔合一,直指殷扬的胸膛,将他暂且逼开。自身回旋急转,黑须飘起的同时,左手判官笔疾风般往后面刷去,认位精准,一击即中,直把那条鞭子给震得远远**开。

像蜘蛛侠一般,利用蝎尾蛛索,勾缠树木、游**赶来的何首,被郝密暗藏的阴劲,延着长鞭直撞到持鞭的右手腕上。一时剧痛难言,差点把握不住兵器,当下非常难受地降落到草地上面。

殷扬微扫一眼,趁着郝密遇险应变、招式使老的关头,匆提五成力道,速拍在了郝密破绽忽生的右背之上。幸亏郝密反应甚快,身法又自不弱,才能在他刚化解背后一鞭的瞬间便即躲闪。要不然,殷扬的这招“鸿渐于陆”,恐怕已经结结实实地打中了他的正央背心。

“何首!这里由我自己来处置,你们先去相助!”

何首平息完内气,应了一声,又自望了一眼已和殷扬重又拉开距离,正在静静对峙的郝密之后,与那随之赶到的洪二哥、以及二杀星,绕过这两人的战场,继续前进支援天微堂去。

殷扬的一掌,便算他仓促之间只用出了五成力气,又哪里是肉身凡体所能消受得了的?郝密长须拂动,面色难看至极,好一会儿的工夫过后,终是憋不住吐出了一口血痰。咳嗽几声,对着殷扬语音含怒地骂道:

“无耻!竟使人从后暗袭!”

话完,他正盯着对方笑脸的眼神,也变得愈加阴沉起来。

面临着这双越发浓郁的阴沉目光,并不想凭空虚耗下去的殷扬,笑得更加灿烂了:

“郝密……你,要输了。”

第106章 野王

场中的殷野王,见到强助已至,己方实力大增,便不愿再继续的谨慎下去。

只听他冷哼一声,双爪疾出,直朝四面八方狂猛抓去。观其速度,竟要比方才刻意拖延、以待外援的时候,快了将近一倍!

八名仍在围攻他的好手当中,有三个人避闪不及,给他拿个正着,皆是惨叫出声、为其所钩。分筋错骨的场面,看起来残酷之极。

至于其他五人,虽然见机颇快,躲过一劫,可看着那战友三人如今手断臂折的嚎啕惨象,禁不住齐齐的打了个摆子。

胆子小的,都已有了临阵脱逃的打算。毕竟,巨鲸帮孝敬的钱财再多,也要有命来花不是。眼前这位突然发起飙来的天微堂主,心狠手辣,动缀伤人,显然不是自己一帮暂时拼凑出来的乌合之众,所能抵挡的人物。

是人都有自个儿的心思,更何况这目下幸存的五人,又并非巨鲸帮的忠实帮众。他们这群人,本就是些见钱眼开,为财奔命的“视实务者”。现在,眼瞅着风头不对,天鹰教的人马气势又劲,哪儿还存有为那麦大帮主效命死斗的愚蠢想法,尽都合计起了退缩的念头。

一时间,这剩下的五人,均是极有默契的远远而立,畏缩不前。仅仅,只是勉强维持着先前战时的包围圈子罢了。

依旧站在阵中位置的殷野王,白袍如雪,冷眼四顾,威势横生。一双眼睛中冷电隐现,不时精光四射,气度慑人,令任何人不敢小觑。

“你们不出手么?好,那便让殷某来罢。”

殷野王冷笑一声,足底加劲,身体有若利箭离弦,激射而出。

闯到一人近前,左手陡地伸出,抓住那人胸口重重的往外一挥。那人身不由主,便如腾云驾雾似的直摔出去。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远处的草地之中。抽搐两下,便不再动。

另外的四人看得亡魂皆冒,一个犹豫,又被战力全开,等同猛虎下山的殷野王逮住两个,掐住咽喉,一拧了帐。

一人要逃,被殷野王从后追上,拇、食、中三指一刺,直插进这人后椎,抖腕一甩,脊柱煞时迸裂,往前踉跄几步,软趴趴的瘫软在地。

最后的一人,被殷野王的残忍杀法,骇得全身发抖,身子僵硬着动弹不得。殷野王龙精虎猛的纵身一掌,将之打得半空喷血、远远飞开。

这时,一阵利器破空的凶厉急啸,自他的背后忽尔响起。

早已杀疯了的殷野王,等待此人已久。此刻,竟然不顾自身安危的霸道回击,一点都不留情。

“扑哧”一声,一杆尖端锋利的点穴撅,已经深深刺进了他的肩头。知道敌手厉害,于是狠心施计、刻意如此的殷野王,不管左肩的鲜血飞溅,肌肉摒起,夹住对方兵刃。口中狞笑一声,右手陡然挝出。

嗤嗤裂帛声中,黑布飞散。一团黑影果断撤笔,欲想向上拔起,却已悔之晚矣。性情善变的殷野王,自毒己身,又哪有再施恩惠、放过敌人的道理。

只见他仰天长笑,右手再度上探,那名偷袭成功、同时也算失败的黑影,猛感自己的左足踝上陡被攥紧,像似铁箍一般被敌缚住。情急之下,他右足疾出,径自踢向殷野王的面门。

这一脚劲力奇大,殷野王确置若未闻,只一皱眉,忍痛将重伤牵扯的左臂提起,运功往那来脚上一挡。啪的一响,手臂顿时如同粉碎般疼苦难忍。但他却单手加力,猛烈甩出,将自己抓住的那个黑衣人,直往地下摔掷而去。

不料,那黑衣人身法奇妙,刚一摆脱殷野王的爪力掌控,身子便宛如水面滑行一般,在地面上直溜了出去。退开数丈,腰部一挺,正欲重新站起,却不想一脸阴狠的殷野王,已然无声无息的冲至面前,对着他的首部,没头没脸的就是撩腿一抽。

其形其象,与殷氏二兄弟,简直如出一辙!

这几下,兔起鹘落,动作迅捷无比。双方的出手,皆自干净利落。场上,有心旁观这边局势的众人,却少有能看得清楚的。不论敌我双方,都是心中凛然。

那名身着漆衣的黑须中年人,先是被迫把自己称手的点穴橛舍弃,再又被殷野王一抓一抽,踹得横飞而出,可谓狼狈到了极点。灰头土脸、外加嘴溢血丝的他,一经翻身落下,就已是怒气冲冲。

虽然心知,殷野王被之偷袭得手的肩膀,伤势比他更为严重。但是,这时颜面尽失,心火旺盛,令己早已失去了平时状态下的冷静阴沉。大怒一喝,便即空手冲上。

刚才,自己被人合围,只要一个不慎,这个阴险的家伙,就会从各种阴损的角度暗袭自己。因此,殷野王对于这个黑衣黑须男,可算是不爽已极。见他主动前来送死,不由的大合他意。当即,亦是扭动了一下几乎整个儿麻痹掉的左半边臂膀,挺身直面迎上。

先前,就被殷扬猜疑出,真实身份乃是河间双煞中另一位“卜泰”的黑须老者,左手食指疾伸,戳向殷野王的“膻中穴”。不曾习练过慕容娘家《参合指诀》的殷野王,心底里暗叫不好,却是未从料到,敌人于“一指禅”上的点穴功夫,竟似比他使用打穴橛时,尤为厉害。

心情有所落差,殷野王的情势一下子危急起来,只得一收右爪,以免卜泰单指攻心。快速的竖掌封挡,护住胸口,作出防守态势。左手狂催刚劲,跟着三指翻出,立时反攻。

两人都对自身的指力无比自信,此刻点指相交,尽皆不让。一招即过,均是后退几步,脸皮绷紧。实因对手硬功,与己身相差无几,故而各自受创,下垂的双手忍不住微搐急颤。

僵持良久,黑须男卜泰,首先开口道:

“殷野王,不用再硬撑了。你的左肩差点被我的钻心撅刺个对穿,伤势之深我是再清楚不过!再过个一时半刻,你还有力气跟老夫动手吗?嘿,还是束手待擒,来得爽快点罢!”

他一边说着,一边抓紧时间回气。盯着殷野王目前仍自抖颤不止的左手,卜泰显得信心十足。

哪想,白衣染血的殷野王,却是不屑一笑,目中寒光迸射,嘴上漫不经心的说道:

“已然死到临头,确还全无自知的大言炎炎!你真当我《天山灵鹫爪》中的三大杀式,都是假的么?”

卜泰一怔,心想该不是这魔头讹我,口中回道:“《天山灵鹫爪》的大名,别人或许不知,在下倒也晓得。不过是‘分筋错骨’、‘幽冥鬼爪’两式而已,哪里还有什么第三式的说法?”

“孤陋寡闻!可曾听闻过‘凝血截脉式’否?”殷野王眼泛凶光,一字一顿的问道。

一听“凝血截脉”四字,师学渊源极深的卜泰立时大惊,当场脱口而出:

“凝血神爪!”

※※※

第107章 麦鲲

凝血神抓!

听到这个名字,卜泰瞬间像被震住。

“方才,我用右手抓住你足踝之时,便已使出了暗劲。这股劲力,只需两个时辰便会立刻发作。你若敢动用丝毫内劲尝试化解……后果,仅有四字而已——”

左肩半穿、左臂半废、左手半伤的殷野王,盯着对方面如死灰的脸孔,口气猖狂至极:

“必、死、无、疑!”

耳闻这句冰寒入骨的狠话,卜泰的身体一颤,竟是相当配合的打起了寒战。

遥远的回忆里,记得师傅曾经告诉过他,所谓的“凝血截脉”之法,本指一种由天山派传承下来的神秘医术,功能凝滞血液、截断脉象。如果,不幸身中此抓,须立时觅得一块泥地,掘出洞穴,将自己全身埋入其中,只露出口鼻呼吸。每日掩埋四个时辰,一连七天,才可保证全无后患……

实是一种很夸张的爪法。

因此,他对这手颇为邪门的要命功夫,记忆非常之深刻。是以,也才会有刚才的那般震惊莫名。

卜泰可不愿大仇未报,便比自家师兄先走一步,身堕黄泉。

想象着那种三天之内,全身血液慢慢凝结,变得有如浆糊一般,无药可治的极端痛苦。卜泰继续动武的欲望一下子大为减弱,仅仅只用自身骇怒交加的复杂眼神,直瞪着对面的罪魁祸首……

另一头。

殷扬十指空弹,变幻无端,间或化掌,时而抓钩,令得与之对手的郝密手忙脚乱,防不胜防。拍、戳、弹、勾、点、拂、擒、拿,各种着数,一一显现。再度加速的数招之间,便使郝密应接不暇,迭遇险招。

郝密深知自己现下的处境极为不利,当下一声怒吼,从殷扬直似狂风巨浪般的猛烈攻势中狼狈脱出。两手一闪,判官笔扬,试图重建强势。

殷扬身法绝快,让过左笔追刺,又轻松地躲过藏后昂起的右笔点击,正想又一次的侵近身去。不想,郝密看似招式已老的左手铁笔,已如一条假死的毒蛇忽地反噬,呼啸而出,向着自己的面门疾点而来。

笔头未到,铁笔上所挟带出的凌利劲风,已让殷扬一阵气窒,这使他不得不承认,最近进步较快的内功修为,仍旧不是这些修炼了好几十年的老家伙对手。此时此刻,见这郝密破釜沉舟,尽力出笔。殷扬铁手相叠,一双侧掌横起挡架,朝前封上。

掌笔相交,双方一震,殷扬顿感一波一时无法抵御的狂猛劲道,如同急潮拍岸般,顺着肉掌铁笔的交接之处,倒卷着回旋过来。而对面的卜泰亦是心惊肉挑,左臂酸麻,手上的判官笔险些拿捏不住,脱手飞出。

殷扬的眼中寒芒肆闪,双臂一摆,整个人顺势倒翻,一足正好挑在了卜泰力疲劲软的左手判官笔上。郝密左臂震麻,反应不及,手中的那支判官笔,立被振得挑出掌心,坠在地下的草石之间。由于劲力过大,直击得地上草屑纷飞,火花隐溅。

擅于双笔击技的郝密,乍失一笔,心中惊而不乱,右手含杂怒火,连忙朝着身在半空、尚未落下的殷扬戳去。

殷扬用此怪招之前,便即想像过如此局面。当既,身形尤如陀螺一般飞速急转,两手互成阴阳,堪化乾坤,使出新晋领悟的斗转星移,挪移郝密笔力。

郝密见这招有攻无还,石沉大海,心中禁不住大疑。只是此刻,他已被殷扬的打法,激出了真火。战斗节奏,也随着殷扬骤然提升。一招落空,想也不想的忿怒进招,空出的左手摒成指刀,斜斩而上。

心知,目前的自己最多做到此种程度的殷扬,终于不再测探,而是起了全心全意尽早结束的念头。

天飞白虹,霞生紫光。

当紫白双剑同时出鞘的时候,手持单笔、兼且受伤的郝密,命运已然注定……

无声对峙良久的卜泰,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终是涩声言道:“殷堂主果然好手段。不经意间,动点手脚,即能令老夫大意失招……”

“不必说了!”殷野王大袖挥手,冷冷回道:“这些废话,现在说来又有何用。先前,若非是殷某故意让你偷袭得手,使尔贪功冒进、失手生怯,还指不定能抓住你这狡猾之人!”

卜泰面上一呆,原本准备好的试探话语,竟似说不出来。整整脸色,正欲再次开口,但觉背上一沉、徒遭重击。

急提内力护身,却是为时已晚。卜泰身子剧震,双脚被身后那人打得离开地面,朝往前方撞去。一时间,只觉得背心处巨痛阵阵,宛如肉陷骨断,一口滚烫的热血激得喉头生甜,忍不住狂燥喷出。

百忙之中,受袭跌飞的卜泰回首一看,确见一位白衣翩翩的英俊少年,正立在原处冷眼望着自己。而在离这少年不远处的草地上边,还躺着一名黑衣黑服的黑须中年。

“师兄……”

一声还未来得及完全发声的嘶吼刚出,卜泰眼前一黑,即便昏死过去……

麦鲲单身一人,孤独地坐在一间略显阴暗的空旷大厅里。

幽暗的环境中,除其之外,再无他人。密封的窗户,隔挡了外间的风气,使得厅内的灯烛凝然不晃,火苗燃得老高。油脂上,不时的有发出劈啪的轻微爆响。

望着蜡烛上的灯火,这位现任巨鲸帮主的眼神,左右难定,飘忽的很,反而不如烛光平静。自从,接到三江帮帮主齐妙,以及高丽青龙派的掌门人泉健男,齐被天鹰教众生擒的消息以后,麦鲲便一直这样。

己方的初战不利,令他的情绪变得有些紧张。

作为十年前巨鲸帮主麦鲸的亲生兄弟,麦鲸父子在那王盘山岛一役,尽皆亡于谢逊手上以后,他便理所应当的坐上了这个帮主的位置。麦鲲觉得,自己干得不错。甚至,比他早已去世的死鬼大哥,干得还好。

只是,那个一言不敬,就要发火的嚣张紫市堂,有点麻烦……

不过,此时的他既不担心,也不害怕。因为,见识过郝密、卜泰武功的麦鲲自觉,殷家父子绝不是这对师兄弟的敌手。

一想到郝密双笔伤人,卜泰一指杀敌的组合连击,心微不稳的麦鲲,已经渐渐的平心静气下来。

他想,自己毕竟也是身为一帮之主的人物。坐观属下、盟友有些损伤,实际上乃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像那打头阵的齐、泉二人,本就是为了吸引天鹰教人入蛊,而定计抛弃的牺牲品罢了。生擒死抓,早死晚死,并不是太过重要……

就在他自我安慰,度定己方实力更强,胜算更高。并且,还占有着大为得利的先手优势,必定会大占上风的时候,宽阔无人、门窗紧闭的大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充满恐惧音色的尖声惊叫:

“大当家的!大事不好啦!!”

第108章 陈坤

“你说什么!?”

听完手下的慌张禀报,仍旧坐在椅上、装出一幅冷静外表的麦鲲如遭雷击!再也维持不住原先的从容坐姿,座椅上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你、你再说一遍!!”

麦鲲楞神片刻,豁然间握紧双拳,用力抵着椅背。下一刻,火烧火燎似的挺直腰杆,身体前倾,不敢置信地紧盯着眼前的手下。焦躁怒吼的脸上,满是一种通常被称之为“色厉内荏”的东西。

此时此刻,他是多么衷心的希望,面前的这名下属能够一脸惶恐的告诉他,之前所说的一切,全都是她娘的失心疯,胡编乱造出来的笑话……

巨鲸帮的那名下属,正迎向自家帮主愤怒之中,又夹杂些期待企盼的复杂眼光,不敢有丝毫违抗,连忙结结巴巴地将刚才的消息,又再重复了一遍。

“怎么……”

麦鲲这次听清楚了,心里面再无半点侥幸。脸色一暗,肩膀一塌,眼神也变得极为涣散。事发之前,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被高人指点,动用了帮内全部人力,才寻找到的河间双煞,竟会如此的不堪一击,皆各伤在了天鹰教同一人的手下。

“怎么会这样!!”

麦鲲兀自不信的咆哮一声,接着忿而站起,一脚将身后的坐椅给踢得老远,把那前来报信的喽啰吓了一跳。

便似一只陷入陷阱当中、走投无路的慌乱野兽,麦鲲红着眼睛,喘着粗气,表面布满青筋的粗糙大手,时而捏紧,时而松开,嘴中神经质的念着:

“不可能……不可能的。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啊!陈前辈明明告诉过我,只要巨鲸帮请到了郝密、卜泰兄弟,殷家父子就绝对动不了我!对!不会错的,他明明是这样告诉我的!难道,他……骗了我?”

麦鲲的眼睛已经瞪得通红,一张本来就为暗淡的烛光,衬托得隐隐发青的脸庞,此时变得更加铁青,看起来极具煞气。就连那名巨鲸帮的报信喽啰,亦是害怕的不住往后挪步。

“敌人杀进来啦!帮主,快……啊!”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出一声嘎然而止的紧急呼救。此人正在往内预警,只是刚刚说到“快”字,便已无疾而终。

被这叫声打断,麦鲲快要发疯的理智为之一清,紧张的竖起耳朵,试图倾听外边的动静。

嘭的一下巨响,紧闭的大门向后一敞,直接脱离了门轴的束缚,重重的摔在大厅地上,余势未消的又滑移了一段距离,这才慢慢停下。

一个白衣人,伴随着忽尔炸响的战乱之声,悠然的踏进堂中。如同一个正在招待贵客的主人一般,微笑着问道:“麦帮主,好久不见。”

“殷扬?”

已在晦暗处,独处了许久时间的麦鲲,双目被门外的刺眼亮光,一下子照映得难过眯起,口中略显干巴的犹疑问这。

白衣之上,纤尘不染的殷扬听了,不禁哑然失笑:“数月之前,殷某曾与大当家的,于长江水面上有过一面之缘。麦帮主贵人事忙,可是忘记了?”

逐渐适应光线射进的麦鲲,怔了一怔,涩声答道:“现在再说这些,殷堂主觉得还有意义么?”

“呀!——”殷扬进入以前,早一步躲在黑暗角落的报信喽啰,突从侧后方向猛然冲出,一剑刺来。殷扬笑容不变,仅用右手的食、中两指,夹住那柄在他眼中显得速度奇慢的普通剑锋,抖腕一扭,脆脆地折断、摘下对方的半条剑刃。

再是随手一抓,拿捏胸口,将这已然看呆,不知下一步应该怎样反应的消喽啰丢出门外。下一刻,殷扬的身后传来“砰!”的一阵闷响。声音之大,那人显见不活。

麦鲲的眼角与心头同时一跳,掌心出汗的拳头,越捏越紧。

“怎么没有意义?”殷扬反问一句,不紧不慢的继续前行。

“不过……就像你所说的。现在我若再跟你计较这些,确实没有多大的意思。而且,也太过乏味了。不如……”

脚下不停,已然走至麦鲲跟前的殷扬,笑着问道:“……就问问,你方才所说的那个‘陈前辈’吧!”

麦鲲呆立当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殷扬早已一指点出……

外间的嘈杂喊杀声,随着时间的推移,已是安静了不少。

一番驾轻就熟的严刑逼问过后,殷扬如同丢弃一个稻草人般,轻轻的将手中出气多、进气少的巨鲸帮主,信手抛开。他那双虽然英气,但因其实际年龄的关系,而显得尤带稚气的漆黑剑眉,微微一皱。唇中,凝重地吐出了一个平凡的姓名:

“陈坤?”

熟悉某事的殷扬,简直没有思考,便已立刻得出了另外一个名字。一个,为了一己私恨,迁怒旁人。几十年来,一直兴风作浪、为仇而活的恶贯满盈者!

这么说来,如今天鹰和巨鲸间的敌对局面,背后实有此人的浑水摸鱼,及推波助澜?

殷扬的眉头舒展开来,心下立即有了些主观上的判断。

在这场隐蔽的阴谋里边,无论是麦鲲,还是巨鲸帮的帮众、以及诸如三江帮、泉建男等盟友……甚至是,最终摘取胜利果实的紫市堂,其实都已落入某位损人不利己的奸计之中。

至于,郝密、卜泰这对外号响亮、名头无俩的厉害师兄弟,则同样也是为了“陈坤”特意透露给麦鲲听的某个交换条件,从而坐到了此次巨鲸帮的大翻船上。

殷扬冷笑一声,心想这个陈坤,倒也懂得避凶趋吉的道理。从头到尾,皆是隐藏幕后,仅仅是提点了巨鲸帮麦鲲一下,同时坑了郝密兄弟一把,自己则躲在安全之处,尽观整个事态的发展,而未曾出现在人前……

恩,确实也与他一贯的行事作风颇为相符。

只不过,此件事情的初衷,是单纯的因为他把对明教的憎恶恨意,转嫁到我天鹰教的身上?还是,那个高手如云的恐怖王府中的某人,已经察觉到了江南的不妥变化,兼之暗藏的危险与威胁呢?

一向拿此二人,作为假想敌之二的殷某人,潇洒的拂拂衣袖,袖内扣指轻弹,瞬间便将自己脚下,已经失去任何利用价值的麦大帮主,击毙地上。感慨的微一摇头,回身,朝往面前,双门尽毁的堂口走去。

那里,有着猛烈的阳光,激进的杀戮,痛苦的嘶号,绝望的惊叫……

以及,新鲜、邪恶的血腥味道……

第109章 桃花

“东海有岛,名曰桃花;经年不败,四季常开。”

殷扬一如既往的站在船首最高的位置,右手懒散的撑支舷上。一边朗声念诵,一边感受着猎猎的海风迎面拂来,吹起他宛似雪样洁白的淡薄衣襟。

灭巨鲸,扶金蛟。

当殷野王和殷扬父子,剿灭完那群包围圈中的顽固人马,顺利的汇合到早已打入敌人内部、以殷俊为首的十三太保,经过一系列简单干脆的杀戮过后,殷扬的计划终于顺利成功。

这时的紫市堂,已经将整个长江以南的私盐生意,完全的囊入怀中,垄断般的营运专制,整个南部只留下一种声音。在天鹰教的四大内堂里,抡财力现仅逊于其母所掌、专管理财的紫薇一堂。

而早就有所打算的殷扬,却未同父亲、二弟两人回天鹰山,齐归老家。而是,选择孤身一人,转行向东。到了舟山以后,雇了一艘较为舒适的高标海船,经虾峙岛,出畸头洋,一路向北驶去。

船在海平面上,平稳的徐徐前进。

微微的海风从甲板上吹来,轻轻的海浪拍打着深色的船体,白色的海鸥欢快鸣叫着在大船的上空盘旋往来。被阳光照得很是暖和的殷扬,忍不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觉着今个的天气真不错。确实是个难得的大好日子。

脚下的大船,又在海面上安静的行驶了一会儿,眼尖的殷扬,已然比船上水手,先一步地看到了自己此次独行的最终目的地——

一个小小黑点似的渐近浮岛。

船离小岛尚有五里远时,船老大根据殷大少的吩咐,于甲板上伸起了两面庞大的长帆。这两面白帆一经挂出,立被海风扯得极紧。此刻正当顺风,海船便在浪花上轻松急行,速度非常之快。

船将近岛,殷扬对于岛上的各色景致,已能看出个大概来。连绵的桃花,依着山势婀娜婉转,起起落落。东海上的桃花,尽仍是开的最艳丽的时候,入眼处皆是一片粉色。

一个小跳,跃到船首舷杆上的殷扬,迎着送爽的清风,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那海风之中,隐约夹杂着的桃花甜香和岛上土壤的好闻味道。他陶醉了片刻,重新张开双目,远远的望过去,但观岛上郁郁葱葱,一团绿、一团红、一团黄、一团紫,绿肥黄瘦,姹紫嫣红,端的是繁花似锦之所。

“哈哈哈,不愧是敢起‘桃花’这般**名字的风雅之地呢!”看着己方的座船,已离那岛越发接近,殷扬略有些兴奋的大笑感叹。

这是一座桃花盛开的岛屿,入眼者均是片片桃红,只在岛屿的东边,空出一块约有两个篮球场地大小的沙滩空地。殷扬雇佣的行船,就靠在了这块空地的边上。船靠定后,几个水手将粗重的铁锚利落抬起,抛下水去。又搭上踏板,恭请年少多金的殷大主顾,待大船停稳后方便下船。

殷扬行下船来,登上岛岸。

眼观这绵连起伏的灿烂桃红,鼻中嗅的亦是微微湿润的空气中夹待着的扑鼻花香。望着这片足以让人产生恍然入梦般错觉的粉致滩屿,殷扬情不自禁当中,竟然也有些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心中暗道;也只有这样的景致才会育有那般的女子……

闻着淡淡的桃花香气,和着那飒爽舒朗的凉凉海风,殷扬心情甚好的与那些同行数日的朴实水手挥手告别,目送着那艘顺风张帆的中型海船离开岸边,原路返回……

良久,等那海船也已变成了黑色小点,他才洒然回身,悠行入林。

从后面望去,只见他在花丛之中,东一转西一晃,霎时便不见了影踪。

桃花岛上的桃林秘阵,阴阳开阖、乾坤倒置之法巧妙异常。殷扬生怕迷路,不敢随意乱闯,只是凭借着脑中程嘲风曾经告诉过他的路线急行。衣襟带风,倏倏的从一株株的桃树之间,闪身穿过,片叶不沾。

时而,也会施展轻功,跃上树巅,四下眺望一会儿,再又重新落下来横冲直闯。他知道,这桃花岛南边是海,向西是光秃秃的岩石,东北面则都种有五色缤纷,不见尽头的缤纷花树。

毕竟对路径不太熟悉,殷扬直过了很久时间,才从最后一棵桃花树下绰约多姿的花影之中,徐徐走出。

如他所料,当自己走到出口处的时候,就见四名青服小衣、作家丁打扮的仆从等候在此。

殷扬点了点头,道了句“劳烦了。”,就随着这四个家丁,继续的往前行去。

一路上,殷扬从容的跟在带路人的后边,延途瞻览,心情宁静。

由于,此岛地处东海,四季的海风常来常往。因此,岛上的建筑,都是些木材制成,并且建得不高的楼阁亭台。楼宇之间,那股子地道的江南韵味儿,充斥其中,怎么也遮掩均是掩饰不住,这倒令殷扬的心中生出了一丝莫名的亲切情绪。

缕空的院墙,雕琢的月檐,曲折的碎径,迷离的繁花……无一不显出主人的清雅无求。

而在那不远处,亭亭绰约的桃花密林,确离那些个楼阁亭台,约莫只有五十步不到的亲近距离。阳光中,摇曳的花影,宛如正衬托着这片建筑的高雅品味。

五个人四前一后,头前的带路,缀后的游览,俱是沉默而行。四名布衣小帽的默然家仆,带着殷扬先越弹指阁,后经两忘峰,终至清啸亭前。

四人走到亭前,立即轻拿轻放般的缓下脚步,止住不前,谦恭的让到一侧。

殷扬则接着走近,正瞧着眼前层层叠叠的清绿嫣红当中,那一碧古色古香的精巧小亭。

八宝檐,琉璃瓦。

阵阵的风,让那亭缘檐角下的小小铃铛,清脆的响个不停。

一个俏丽可人的身影,正斜依着亭边朱柱,朝着愈加走近的殷扬顾盼而来。眼眸动处,却令亭边的各色芳菲,尽失颜色。

见到伊人,殷扬原本犀利至极的眼神,瞬间转柔,口中亲昵的唤出一个名字。

第110章 小昭

“小昭。”

随着殷扬的一声轻唤,女孩儿飘裙而至,纵体入怀。

“殷哥哥,听说你来啦,小昭就一直在这儿等你呢!”

小小女孩儿用自己可爱的小下巴,轻轻地抵住殷扬的胸口,快活的仰起小脑袋来,十分兴奋的叽叽喳喳,声音甜脆之极。

殷扬软香温玉在抱,鼻间轻闻香风,目光渐趋柔和,望着目前那双湛湛灵秀的眼睛当中,隐隐泛出的海水之蓝意,笑声回道:

“我本以为会是韩夫人来迎我呐,想不到竟是你这小昭儿擅作主张,把你殷大哥骗到了这儿来。”

小姑娘肤色奇白,颊边微现梨涡,闻言笑得口爱口爱滴:“呀!殷哥哥你怎么这么说啊。小昭可是抢了母亲的差事,兴匆匆的赶过来接你,殷哥哥你还不高兴啦?”

说着,两只小手不由分说的拽过殷扬的右手,摇来晃去的撒娇不止。

殷扬见她大发娇嗔,不禁也有些好笑。心想,小昭可是要比殷离还小上一些,如今才只七、八岁而已,两者间的差距怎么就会这么大呢?

离儿最喜欢一刻不停的乱跑疯玩,整天里跟弟弟修炼那天下一等一的追人“轻功”。而眼前的小姑娘,虽然年纪幼小,身材尚未长成,可那张亦嗔亦喜的稚气小脸蛋,已能令他一阵失神。

难道,这就是当年“武林第一美人”女儿的额外属性加成?

殷扬轻拍了下这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子,宛如刀削一般的美人牌嫩肩,口中笑道:“当然不是,小昭妹妹既能亲自前来相迎,本身就是个意外的惊喜,殷大哥能不高兴嘛。”

小昭听得芳心大喜,大眼睛都已眯成一条细缝,双手顺势挽住了殷扬的右臂,娇声笑道:“嘻嘻,还是殷哥哥最好了。小昭现在就带你去见娘。”

殷扬微微点头,两人并肩而行。后边,还跟着四名已被晾了许久的小衣家仆。

殷扬与小昭行在前头,却是越走越快,不知是否想要甩开身后的四个仆从,到得后来,俱都动用的轻身功法,将之远远的甩在后面。

殷扬逐步提速,本还担心身边紧拽着自己手臂的小昭,人小步短、跟随不上,左手翻转间牵住她手,右手则虚托在她的小柳腰间,不即不离的与之同行。

待奔出十余丈后,才发觉小昭娇小的身子轻飘飘的,扶住她细腰的右手全不受力,又观其脚步移动,亦是甚为迅速,心下不禁大奇。

他这时微觉奇怪,即已起了考较之心,手上收回相助的力道,见小昭仍能随自己轻松的并肩而行,始终不见落后。虽然,他此刻未曾施展出任何上乘轻功,但脚下的速度已是颇快,绝非一般人等可以及上。但是,小昭居然仍能从容跟上,不由的开口疑道:

“小昭儿,你的轻功可是进步不小啊?”

听他出声夸奖,小昭水灵灵的淡蓝色眼睛,又一次眯成月牙儿,小嘴上欢快的说道:

“上次殷哥哥走时,说小昭的武功太差,不带小昭出岛,小昭可是很生气呢。后来,去寻妈妈,妈妈却说小昭尚未长成,学不了高深步法。再找爸爸,爸爸又说小昭年龄幼小,练不成厉害功夫……”

说到这儿,小昭粉嫩嫩的小嘴一撅,似乎很不满意。接着,又眉开眼笑的续道:“最后,还是去求了程爷爷,才有些眉目呢!”

殷扬听得有趣,不想小昭忽然停下不说。奇怪的略侧过头,却见这小女孩儿正自得意洋洋的瞅着自己,小脸上尽是“你快问我啊!”的意思。

殷扬笑了一声,刚想如她心意的主动追问,让这小姑娘开心一下,谁想念头一动,发现此刻小昭的呼吸,一时快,一时慢,显然练得是一门极为奇异的独特内功。

心下一转,面泛古怪之色。问出的话,已然变成:“程先生答应收你作入室弟子了?”

小昭未料到他会如此猜法,原本洋洋得意的白嫩小脸,顿时一垮,小嘴比先前撅得更加高了,貌似很郁闷的答道:“哪有啊——程爷爷老嫌小昭笨笨的,又怎么会收我做徒弟……”

越说越郁闷,小昭也再没有了跟殷扬打埋伏的兴头,很有些丧气的主动揭晓了答案:“其实,程爷爷就扔了一卷秘籍给我,便不在管我,又去忙自己的事啦!哼!程爷爷一点都不负责任,真气人!”

殷扬听的暗笑,心道天底之下,也就只有这位脾气另类的程大先生,会把如此聪明伶俐的小小美女说成是笨姑娘。

嘴上安慰了几句如同受伤小猫儿一般垂头气馁的小昭儿。殷扬的心底里确是暗道:幸亏程先生没有看中小昭,将她收为入门弟子。否则,今后自己还不得管小昭叫师姐?

殷扬随口哄了几句,便已把深受打击,变得闷闷不乐的小昭,给重新的逗乐起来。

一路上,小昭向她的殷哥哥,展示了她这段时间以来最为明显的轻功进步。殷扬连夸几记,将小昭欢喜的咯咯直笑,因为方才的话题,心里所起的少许郁闷,也已一扫而空。

两人说说笑笑、边谈边走间,小昭突然问道:“殷哥哥,听我娘说,你这次到桃花岛上,是想度假来着?”

殷扬一怔,暗想这韩夫人倒也什么都敢扯。他一个小忙人,哪里有什么闲功夫上岛度假?不过,若要追究这句话的深意,却也并未完全说错。他此次前来桃花岛,正是想在这神仙秘境似的桃花源里潜心修炼,以求再做突破。

这样一思,说成是“度假”来的,也算搭得了边。难道,那位韩夫人竟似猜到了自己此行的来意?

殷扬心念一起,便即放下,只和欢快的如若一只小百灵鸟的小昭儿,随意聊天。

至于,心头的那点疑惑,还是留到待会儿,马上就要面见的韩夫人时,再作详询吧。

第111章 金银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黛绮丝了……

虽然,当年的武林第一美女,如今早已岁过三旬……

虽然,金花阿姨嫁人以后,已然刻意的敛去她那罂粟一般,令人窒息的绝代风华……

但是,当殷扬又一次见到这位韩夫人时,亦如当初两人的第一回照面一般,心跳加速。在那之前,殷扬从不认为,这个世上竟然真有女子,能够漂亮到如此惊人的地步!

近距离体验到何为惊艳美感的殷扬,恍惚间,似乎又见着了那个俏立于碧水寒潭之上,出尘若仙,睨世独立的骄傲紫影。

一袭紫衣临风飘扬,一头长发倾泻直下。紫衫如霞,长剑胜雪,说不尽的高贵绝俗,令人不敢逼视。

黛绮丝拥有一半的波斯血统,容姿光彩照人,明艳不可方物。如用西方式的排比,那就是肤如凝脂,比最洁白的羊脂玉还要纯白无瑕;红唇若樱,比最娇美的玫瑰花瓣还要娇嫩鲜艳;眼波似水,比最清澈的水晶还要秀美澄澈……

以殷扬后来者的眼光观来,确要比现下的“古人”们,更加懂得这种美丽的触目惊心。

暗道声,千叶大叔你牛X。殷扬面含笑意,从容施礼:“殷扬拜见韩夫人。”

黛绮丝得知殷扬来了,心里本就非常高兴,此时见他装模作样,不禁抿嘴微笑,纤手虚扶着笑道:“在金阿姨这里,你还客气什么。”

殷扬顺势挺身,听到“金阿姨”三字,忍不住唇角一撇。心想,这位波斯总坛前圣女的汉文唐学还真是白瞎了,这中文名字你起就起嘛,反正随您高兴,爱怎么取就怎么取……可是,谁又能想到,一番改来换去的,到得最后,竟被她选出了“金瑶”这么个名号。

真不知,这算是金老大的妹妹,还是琼阿姨的姐姐……

不过还好,总归不再是“金花婆婆”了。那感觉,有点像是天龙中的那位“芙蓉姐姐”……

话说,殷白眉称呼黛绮丝时常用“紫衫妹子”一辞,将之辈份哄抬得老高。但殷扬确是个信奉“各论各”理念的自由主义者。再说,还有小昭这层关系摆在那儿呢。因此,这时也打蛇上棍的回道:“那么,殷扬就不客气了。便把金阿姨的家当成自己家……”

殷扬一整脸色,笑意焉焉,漂亮话信口拈来,将眼前这风韵不减当年的火山大美女,逗得微笑不止、仪态万千。

而原本颇为活泼的小昭妹妹,似因母亲在场的缘故,这时却像是个标准小淑女似的文文静静的安坐在一边。不时的瞥过大眼睛,饶有兴致的观看着殷家大哥哥,向自己的母亲展示其伶俐的口才。

心道:殷哥哥真是好厉害呀!讲起奉承话来,都不带重复的说!

言笑半晌,殷扬终于谈及了正事:“金阿姨您可知道,程先生最近是否住在岛上?”

黛绮丝微微一怔,诧异道:“好好的,小扬你问那邪里邪气的怪老头干嘛?”

怪老头!?

就是这个“怪老头”,救活了你和你老公的性命,治愈了你们原来的不治之症好不好?

殷扬闻言汗然,暗思这波斯留洋归来的外国女郎,想法就是不凡。夺居了人家的房子、霸占了人家的岛屿不说,还根本不把人家名义上的主人身份放在眼里。果然很有霸气,当得起“龙王”之称。

倒也难得,她对自己的感官总算不错。否则,自己这事儿还真有点难办。

殷扬干笑一声,跟着道:“殷扬此次上岛,确是来拜师的。”

“拜师?”

火山大美女那双迷人的美目一亮,好似很有些小兴奋的问道:“小扬你终于肯拜你金阿姨为师了么?你怎么不早点说。”

拜托,我刚才明明问的是人家程先生、程岛主好伐……

望见黛绮丝的火辣双目瞟来,殷扬真是一脑门子的冷汗。虽然,前者曾在自己初练水中身法之时,给予了相当多的见闻观点、以及专业建议,帮他完善、供他参考。但是,若论这紫衫龙王的真实武功么,也仅属于诡异一流而已,眼界高得不得了的殷扬,却是看不上的。

想了一想,也不能就这么伤了这老牌美人的美女之心,殷扬婉转的言道:“金阿姨的本事,殷扬能偷到一招半式,已是受用不尽,自然愿意之至。不过……”

一个“不过”,让本来听人恭维,听得很是开心的黛大美女,立时沉下了脸来:“怎么?以你小扬的天赋材质,难道还真想跟着那个古怪老头儿学艺不成?”

殷扬隐秘的瞪了旁边淑女装不下去,正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小肚子偷偷暗笑的小昭儿一眼,又朝怒目瞪来的小昭母亲,讪然一笑,解释说道:“程先生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殷扬也只是想趁着年轻,多学点知识不是?金阿姨,您看……”

黛绮丝轻哼一生,似对别称“怪老头”的“程先生”极是不屑,侧脸瞧了一眼,早已重新恢复到标准淑女状的宝贝女儿,回过臻首,对殷扬答道:“那老头儿近来不在岛上,不知又上哪里胡混去了。我劝你,还是要对自己负责,不要误入歧途。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瑶妹,你又再说程大夫的坏话了。”

一个带有文雅气质的沉着中音响起,打断了黛绮丝对程先生的诋毁行为。

殷扬转头一看,但见一身形修长,长发披肩的老帅哥走了进来。殷扬离座站起,轻施一礼,道:“见过韩先生。”

韩先生呵呵一笑,很具亲和力的回道:“殷扬,果然是你来了。怎么还称我‘先生’这么生分。”

殷扬也是一笑,客随主便道:“千叶叔叔。”

韩千叶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看模样竟似与殷扬的笑容有着几分相似。恐怕,这也是黛绮丝对殷扬有着莫名好感的原因罢。

外间传言,个性孤傲的韩大先生,相当和气的坐到黛绮丝身边,对夫人嘘寒问暖,温柔得很。一点都看不出,十来年之前,他单身独闯光明顶时的超人胆气。

殷扬对于这位银叶先生,还是感到由衷欣赏的。

其原因无他,唯“有种”而已!

天底下,敢在一众群豪面前,只身直立,放言单挑当年的明教教主,同时也是武林中所公认的第二高手——阳顶天的……

只此一人矣!

韩千叶听黛绮丝说,殷扬此次前来,竟是欲向桃花岛主行那拜师之礼,不由的也是大为愕然,望着殷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十来年前的自己,几乎脱口而出的问道:

“你疯了嘛?”

第112章 程光

黛绮丝闻言,娇媚的横了自家丈夫一眼,口中轻声哼道:“瞧!你不也这样说?”

对于自己这位杏眼桃腮,端丽难言的美艳夫人,韩老帅哥总是不敢轻易得罪。配合的点头认错,平复了一下自身情绪上的些许疑惑,他才对殷扬接着殷殷劝解道:

“你想清楚了没有?程大夫的学识,或能称得上才高八斗,满腹经纶。但……咳,你还是要对自个儿负责,不要误入歧途啊!要知道,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这还真是夫妻同心了。

殷扬听得嘴角一咧,面泛苦笑。心道这一家三口当中,也只有小昭妹妹最为善良,晓得明辨是非。而这两位当爹做娘的,他只能无语了。

不过,也难怪韩氏夫妇会如此苦口婆心,统一口径的劝他回心转意。毕竟,那位身具大本事的程大先生,在正常人的眼里,已经不是用“离经叛道”四字,即足以简单形容的古怪人士了。

至于殷扬,他当然没有发疯。反而,他的接受能力比之这个时代的人来,都要强上许多。至少,对于一幅后世科学狂人作派的程大先生,他的心理承受程度足够强悍。

见这殷扬只是苦笑不语,貌似已然下定决心的模样。韩千叶和黛绮丝两人,仿佛很惋惜般的叹了口长气,之后便不再劝。看那架势,就像亲戚长辈亲眼看到自己原本寄予厚望的家族晚辈,变成了个不务正业、泡妞嗑药的小流氓似的。

殷扬扭头,不再理会这对老帅哥与大美女的蹊跷组合,任他们俩在那儿开始细声细气的肉麻对话。自己则靠近扮成淑女样的小昭儿旁边,跟她打探信息。

于是,一幅很奇怪的场面就产生了。

“哎呀,夫君!难得今天小扬到咱们家里来做客,你说我该准备些什么拿手的晚餐好呢?”

“爱妻中西合璧,天赋绝世。无论做什么菜式都那么美味可口。要为夫说,上次的那两道香煎鹅肝、鰖鱼沙拉,便可令爱妻一试身手。”

“讨厌!孩子们都在这儿呢,千叶哥你还这般乱赞。”

“哪有?瑶妹的手艺小扬有不是没又尝过,为夫乃是实话实说,绝无半点敷衍!瑶妹做的菜,那可真是连龙肝凤脑都比拟不了……”

那边的“小扬”听得大汗,只得压低声音,向面前笑得很甜的小昭儿问道:“程先生这回是什么时候出岛的,可曾说过何时回来?”

“程爷爷……好像是这个月初的时候乘船离岛的。他这次跑出去到哪里去玩儿,小昭就不知道了。恩……他什么时候回来么?好像有听他说过……恩恩,殷哥哥容我再想想……”

小昭秀眉微蹙,状似努力回忆。漂亮的小睫毛,在一双漆黑的大眼睛上一阵扑扇,小模样甚是可爱:

“……恩……恩……对啦!应该就在这两天啦,殷哥哥你来得真巧!”

殷扬一笑,正欲再问,之前迎接自己的那四个家仆中的一人,忽然从外边跑进厅来,口中告道:“启禀老爷、主母,殷公子、小姐,码头有报,程岛主的船只现已回岛。”

殷扬微笑站起,与韩家三口同出门外……

程先生的大名叫做“程光”,一如他的父亲,他的祖父那般,俱是属于十分低调的个性人物。

其祖程公,本是一个在嘉兴城内混肆市井,长以偷扒为生的悲惨孤儿。兴许天有临幸,在一次失败的偷窃行动中,年幼衣薄的他,被一位武功卓绝的中年女侠看中,并且收为传人……

也许,是看他衣衫褴褛、可怜兮兮,从而触动了该女侠的怜悯母性。也许,又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最终,他被女侠收为了义子。同时,又取了一个如同当年峨嵋派风陵师太一般,隐藏有某些特殊喻义的崭新名字——程嘉兴。

从此以后,桃花岛一脉就正式改姓为“程”了。

只不过,程家的后辈们,似乎都没有多少习武的天分。又或者,当年东邪遗留下来的经典太多,总让程光的祖父、父亲沉迷其中……总而言之,过去两届的桃花岛主,都没有一个能把自家岛上的功夫练全,以至成为武林中的顶峰高手!

就像现如今的程光父子,同样亦是遗传性的有些“不务正业”……

想不到,自己的这次无聊出行,竟有幸能从一粗陋无知的笨蛋富商手里,采购到百年难得一见的“通犀地龙丸”!

程光大为高兴,心中暗赞自个儿的远见之名。幸亏,答应了白眉老儿,让嘲风那小子担任了天鹰教的东方青龙坛坛主,要不然,还不定能获悉此事,上门勒索……哦,应该是“淘宝”,不使明珠蒙尘呢!

自觉此番收获颇丰的程光,洋洋自得,心满意足。情绪大好之下,欣悦的一摇二晃,踱步下船,来到码头上边。突然,但觉眼前白影一闪,一个英俊不凡的弱冠少年,已然出现在了面前。

“程老师万安!”

程光微微一怔,一双湛然有神、极具风彩的眼睛,缓缓的对上身前少年那张和煦有若春风的温和笑容,犹豫良久,终是出声奇道:“小扬你咋来我桃花岛啦?”

在这桃花岛上,始终摆脱不了“小扬”之名的某帅锅,很有些无奈的答道:“殷扬此来,确为履行前辈的一桩旧事。”

实际上,还是长得有点小帅的程老先生,虽然青衫磊落,风度潇洒,但是脑筋好像不太灵活,想了片刻,慢吞吞的疑道:

“什么旧事啊?我怎么不记得有答应过你什么旧事?你这小狐狸最是难缠。自从你十岁那年,从我这里抠了本《狂风扫叶腿》后,我就一直倍加小心。应该……恩,应该没有着你什么道哇?”

似乎能感受到背后,韩氏一家三口所投过来的“原来如此”的稀罕目光,殷某人略有些尴尬的解释着:“瞧您老人家说的,这本腿法秘籍,不是你自己打赌输掉的么。咳咳,我所讲的这个旧事,是在我十岁之前的。”

程光摇了摇头,颔下的白色长须急速的晃悠了两下,表示他老人家老年痴呆,记不起来了。

“你再想想,是你亲口答应我爷爷的……”殷扬继续努力,试图帮助眼前这个神经衰弱的帅气老者,重新回复记忆。

“曾经答应过白眉的事儿,恩,让本岛主想想……”程光楞然,喃喃说道。

在殷扬微带期盼的眼光下,纠结了很长时间的程光,又是一脸茫然的下结论道:“没有啊!”

“程先生贵人多忘事,大概是真的忘了。”

殷扬见状笑了起来,面上愈加温和。那代表着,他对程岛主的不合作态度,已经越来越不爽了:

“那么,就让晚辈来提醒一二,也好帮助您加深印象!”

殷扬说着,一爪电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