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武昌黄鹤楼头上
第065章 凶手
分出胜负之后,张三丰和空闻间的一番对答,使得少林武当两派的关系大为缓和。
脸色阴沉,晦暗不定的空智,似是想起了什么,突向武当获胜以后便显得笑容满面的殷扬,问道:“少侠先前曾有言道,待两派切磋完毕,便可告知龙门镖局一案的事实真相。现下,我等已然比完,你总可以说了罢?”
张翠山一听,顿时大惊,忙转头朝殷素素看去。却见爱妻也是一幅十分震惊的模样,看着自己。再望向微微而笑的殷扬时,面色颇显不定。
一旁,已于途中,知晓了整个事件来龙去脉的俞莲舟,亦是心中凛然,左思右想下,也不明白这少年又再玩什么把戏。而武当诸侠中的另外几人,此刻也已略知真相。现在,听见殷扬似乎在前些时候,与这空智达成过什么协议,心下不禁都有些疑惑。
看见众人的目光,又再一次地集中到了自己脸上。殷扬的笑意更甚起来,带着悠悠然的语气,戏谑道:“怎么,听空智大师的口气,似乎不再认定此事,乃是张五侠所为的喽?”
空智面色一变,想到己方在比武前曾有言道,龙门镖局一事可由此次比武的结果决定。如若少林派输了,便不得再追究加罪于武当张翠山。此时,听殷扬这般说法,也只好骑虎难下地吭声道:“你刚才有言,说是深知此案真相,并还知晓那凶手是谁。难道,都是在撒谎不成?”
殷扬一笑不答,又次确认:“大师真想知道?”
空智面沉似水,恍若未闻。
殷扬见状,渐渐地拂平嘴角,收起笑脸,缓缓地开口说道:
“大师所谓的‘凶手’二字……倒也未必。那人,与都大锦早就有言在先。事前也曾经特地说明,此镖需他亲自押送,且自临安府送到湖北襄阳府的途中,须要马不停蹄,日夜赶路,必于十天之内送到。”
说着,殷扬的神色逐渐转冷,就连眼神,也愈加冷淡起来。整个人,给予空智的感觉,似乎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般。
“当时所定议的条件,便有若出半分差池,都大锦性命难保不说,更会祸及其龙门镖局满门……”
空智听到这里,忍不住哼道:“这人倒是好生蛮横!”
殷扬瞥了他一眼,语气颇有些不屑:“他又如何蛮横了?生意买卖,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那人既然敢提出这许多要求,自然也会相对应地重金相酬。大师乃是世外高人,不懂这些俗事儿倒也罢了。可那都大锦却是收了佣金,开口许允过的。这世上,又哪有不劳而获的道理?当年的都总镖头,既然答应了那人,若是办不到、或办差了差事,自然要被屡行承诺!”
空智听这殷扬,隐隐有为“那人”辩护的意思,也不欲在此节再跟他纠缠,只是问道:“好!为了证明你不是信口雌黄,便道出那恶徒的名字来!”
“凶手……恶徒!?”
一声让旁人听不明白的凝然询语过后,殷扬双眼眯起,两手负后,声音凛冽中,带起丝丝彻骨的寒意。
“那人,便是……”
众人见他欲要说出“那人”的真实姓名,皆是心情紧张地盯视住他。一时间,场内默然无声,气氛骤紧。其中,张翠山双拳紧握,殷素素娇躯微颤,武当诸侠则都面带诧异。
下一刻,终听那殷扬冷然续道:
“……天鹰教下,天微堂堂主——殷野王!!”
此话一出,全场哑然。
众人的表情瞬间各异。张翠山双拳松开,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殷素素的身形终于不再颤抖,而是有些摇摇欲坠地靠在了丈夫怀里。此时此刻,这对夫妻均是额头冒汗,一幅如释重负的样子。
殷扬抛出的消息,实如一颗重磅炸弹在这紫宵宫里轰然爆起,引得大厅里的那些,来自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的英雄豪杰们嘈杂声起,议论纷纷。
有知道殷扬真实身份的那些人,亦都是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张三丰和武当诸侠还好,脸上略一变色,已然猜出殷扬的用意。他们虽然行事刚正,又一向秉承光明磊落之举,但也并非像那腐儒一般,固执己见,不知变数,不懂变通。既有轻松解决的办法,那又何必再加多嘴,把事情给重新搞浑呢?
在场的其余五侠,见着张三丰微微一笑后,彼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继续保持沉默。
峨嵋派的静虚听得一楞,亦没有想到殷扬此番爆料,竟会爆出了他的老爸来。
而未亲身参与过东海一战的何太冲,却是有些苦思不解。完全就想不明白,这殷扬故意说出此话,究竟又是个什么路数,只是在那儿疑神疑鬼。
至于,开始便有心向殷扬靠拢的神拳门拳震山、巫山帮梅石坚,则都面面相觑,同样摸不着头脑……
空智沉吟半晌,问道:“你确认,那人真是天鹰教的殷野王?”
少林派兴师动众为那龙门镖局出头,一是因为死得人太多,如果无动于衷的话于江湖上不好交代,更且,案中还牵涉到几位圆字辈的僧人遇害。其二,则是由于少林和武当之间的不对付关系,难得抓到对方的小辫,自然要多做点文章。
不过,若将这个“对头”,换作是近些年来,几乎有称霸江南之势的天鹰教……原则上,不愿沾染这种庞然大物的少林派,当然不会吃饱了没事干地打上门去。就算真的要打,却必要好好的计较一下才可。
“不用在下确认。大僧只需书信一封,传至天鹰教总堂,便即自有答复。”
殷扬的面上森冷一片,扮演着冷酷少年的形象。暗地里,确是差点笑破肚皮。能阴到自己那位品行无良的便宜老爸,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如今意愿得偿,倒是心情愉快。而且,有姑姑这张虎皮大旗撑着,这番“栽赃嫁祸”、“公报私仇”,却也不怕那野王堂主咋呼翻脸。
他一向就喜欢谋定后动,从来武当以前,就已有将当年龙门镖局一事,尽数揽到天鹰教身上的打算。当然,“结交武当,加深双方关系。”,更是此行最重要的目标。
打架打输了,话也问完了。少林众人面子被削之下,也不想再赖在这武当山上,徒然惹人不痛快。因此,当即向张三丰告辞。可张三丰呢却是个大好人,有心为少林僧人解开心结的意愿下,以自己寿宴的名义终于留下了众僧。
为了准备晚宴,武当低辈弟子尽数行动了起来。在宋远桥的大弟子,一个叫作祁沙的年轻人的指挥下,纷批次地下山,为晚宴采办各种食材酒水。
当这个二十多岁,相貌儒雅的青年,经过殷扬身畔的时候,殷扬的双眼瞬间亮了一下。
第066章 暗子
没想到,这小子装起好人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望着祁沙匆忙离去的背影,殷扬的嘴角掠出一丝笑意。仔细看来,竟有些疑似欣慰的意味。作为一个光荣的穿越者来说,对于某些事情的优势,几乎便是无所不能的。
就像,这个武当大弟子祁沙。
殷扬手下,最强悍的武装机构,一直都是那个满编一百成员的飞鹰铁卫。而这些铁卫的来历,本就是从中原各地,挑选汲取出来的超级孤儿。不论是身体根骨,还是资质上的聪敏灵颖,就算比起收徒严格的六大派来,都不曾差上半分。
在这种封建年代,人命本不值钱的乱世,有身份有地位的个人、或者家族,私蓄训养一些死士,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像殷扬这般劳师动众,要求又定得极高的大规模搜刮拥有潜质的孤儿,却也比较少见。
更别说,这些经过层层考核、次次筛选以后,已然真正当起“百里挑一”这个名头的一百人,从小到大所经受的培训与洗脑,亦是这个时代的人闻所未闻的。
身为百名鹰卫中的一员,祁沙为了能在任务中得到宋远桥的认可与赏识,不但通过有关途径,将宋老大的行事风格、业余爱好都摸了个透。甚至,还特意上过口才、举止、风仪,以及学问等方面的相关特训。
要不然,光凭着武当山下,地主独子的身份,也未必能成为宋远桥极为欣赏的座下首徒。
至于让宋远桥收他为徒,其实倒是这一连窜的准备当中,最为简单的步骤之一。
毕竟,武林高手也是要吃饭的。想象中的那种,吼一嗓子“小二,来两斤牛肉,四个小菜,再上一壶好酒……”,然后再特豪爽地,丢下一锭银灿灿大元宝的戏剧场面,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面,近乎是看不大到。
世居于武当山下,也已算根正苗红。再加上,家族经营,在湖广两省拥有不少产业的富庶家世。顶着二代公子哥之名的祁沙,根骨资质绝佳,自小又曾习文练武,基础扎实……这样的徒弟,深知当家难处的宋老大,却是没有理由不收的。
像这样的暗子,在殷扬比较在乎的几个门派中,也都有相同的配置。当然,如祁大公子这般混到武当三代之首的,可说是绝无仅有的壮举了。
一百飞鹰卫中,除了负责暴力行动的九部八十一人,以及九部各自的队长以外,剩余的十人里,唐斩的入门弟子殷零年纪最大,武功最高,是为大统领。而眼前这个相貌儒雅,风度不凡的武当大弟子,则是殷扬最为器重的一个。
右手藏在袖中,撰紧成拳。拳心里,则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殷扬手里的蜡丸。这里人多嘴杂,殷扬也没有热情到帮武当诸侠招待客人,遥遥地跟姑姑姑丈笑了一下以后,他便穿过内堂,往殿后去了。
回到自己的厢房,吩咐方西墨守在门口。殷扬捏碎手中的蜡丸,抽出一张布满蝇头小楷的细纸来。速速看完,就点着一灯,将之烧尽。
望着这张细薄的小纸,在灯火的燃烧下化为灰烬。殷扬的眼光有些失神。他发现,当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将要到手以后,原本的那种着紧和期盼反而淡却了不少。
有些自嘲的微微一笑,殷扬很快从这种情绪中摆脱出来。在心里面,对自己道:
不管怎么样,那个东西……自己是一定要得到的!
整个下午,殷扬都待在房内,连续接待了几批客人。分别是张翠山夫妇,以及武当诸侠中与他关系颇好的俞莲舟与莫声谷等。
为自己的一些说辞,作过当面交流以后。这些人里,实际上最紧张的还是俞岱岩的事情。武当诸侠听他说很有把握,自然心存感激。其中,就连一直不露声色的宋老大,以及心智过人的张老四,都对他明显亲近了不少。更别说,多愁善感的殷老六和那年纪最轻的莫老七了。
张氏夫妇更是有些千恩万谢的架势。张翠山并非蠢人,自己担心的那几件事,几乎都被殷扬或直接或间接的周旋解决。两人的性格又很相合,一直相处融洽,此刻在他的心里,倒真把殷扬当成是一个亲人。
而殷素素对于俞岱岩残废一事,可谓纠结已久。虽然,俞岱岩并未认出她来,可她仍旧不敢对丈夫坦白此事。现在,听得殷扬竟有解救之法,当然大喜过望。
看到这位姑姑有口难言,不好明说的为难表情,殷扬自是知道她这十余年来的最大心结,莫过于此事。当下,拍着胸脯做保证,一定治好俞三侠。终让殷素素安了不少心。
当晚,武当山的夜宴,要比中午的那顿稀饭白菜,强上了不少。来宾虽然众多,但也有酒有肉,准备充足。鸡鸭鱼肉、烧烤野味,俱属周全,再没像今天午时那样,只把客人管了个半饱。
来到这武当山上,道士观里,一帮江湖汉子,发现晚上终于能吃些荤的了。当即呼朋唤友,大鱼大肉地吃喝起来。有喝得多的,早就再外边拼起酒、划起拳来。不过,在正厅中的那些自诩比较有身份的门派人士,确要斯文很多。
百岁大宴,算是难得沾光的盛会了。坐在厅堂一角的殷扬,把本来看守独臂刚英的唐斩也叫来饮酒。加上方西墨,三个人聊起今日的两派比武来。
方西墨难得主动发言,今晚重点评价了武当七侠的剑招阵法。殷扬笑眯眯的听着,倒也显得津津有味。实是这位方先生眼力超群,用剑的技术又极为高明,听他娓娓道来,无不切中要害重点,满打满算也只练过三套完整剑法的殷扬,以之佐酒,亦有尽兴之意。
在张三丰一声乐呵呵的感谢过后,这场长达两个多时辰的寿宴终于结束。武当弟子带着众宾客,按着各自的身份带到后边的宿舍休息。殷扬熟门熟路,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关上门,遮住风,却感觉自己仍有些头晕步浮。于是,坐上暖床,运功调息,想把身上的酒意酒气,全部驱除干净。
谁想,他才刚一运气,就感到大大的不妙。只觉自己体内那股蓬勃的真气,兀地从丹田里澎湃而出,便宛似那滔天骇浪一般难以驾御!
第067章 二流
殷扬大惊之下,连忙平心静气,试图控制住这股汹涌的内劲。
可这股内劲,自一冲出丹田,便如无缰之马般狂野的冲刺起来,根本就不听他的操纵指挥。试着调解了几次,都未能把它温顺地抑止下来。在遥控失效,并且无法继续调理的情况下,殷扬也是个狠人,索性以毒攻毒,主动地催鼓内息,任它在奇经八脉中间,尽量有序的左冲右突,纵进横击。
在这个过程中,原先被殷扬当作奇货可居,因此特意留下来的那缕玄冥寒毒,此时也已被这窜凶猛无匹的劲气,给冲得点滴不剩。
如此助纣为虐的自主配合下,约莫过了大半个更次,早已满头大汗的殷扬,突然间,眼前似见一片光明。那瞬短暂,但却离奇的识感之后,只觉得气冲斗穴,势如破竹,简直是通畅无比。全身四肢百骸,处处是气,口中情不自禁地发出一片畅快已极的高亢啸声。
这声音,犹如龙吟大泽,虎啸深谷,自这小小的厢房之内,远远地传送出去。只是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武当派的后厢,皆自听见了此阵啸音。住于殷扬隔壁的方西墨,是最先有所反应的。他这个过来人自然知道,这种奇声确是内功进境的象征,不由得惊喜交集,又有些难以置信。
当一个人的内功练到一定的境界,往往便会不知不觉的大发异声。明朝之时,大儒王阳明夜半在兵营练气,突然纵声长啸,一军皆惊,引发全军动乱,发狂炸营,乃是史有明文之事。
而方西墨也深知达到这种程度的武者,必然是内力有成的武林高手。可是,现在的殷扬,仅仅才只十四岁啊……
厢房之内,殷扬感觉自己的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充沛,就像决堤之水般难以抑制。心中,正心满意足地想着,老子终于也学会“纵声长啸”这一帅气的技能了。却不想,他的这声啸,此时已风闻里许。
当晚留宿在武当后厢中的江湖人士,几乎都被这阵啸声吵醒。一些浑人甚至已骂骂咧咧地叫开了,却有知道厉害的,也只敢在自己的房里不平地嘟囔几声。其中,几个武功高强的,如那少林三神僧、昆仑何太冲等,均是讶异非常,皆在猜疑这啸声的主人是谁?
他们却想像不到,此人正是白天的那个微笑少年。
其实,殷扬早在东海之时,便隐隐感到自己的内息充盈,真气不稳,隐有精进之象。但从未有过此般经历的他,却总还以为尚需一年左右才得真正突破。而来武当的途中,被那鹤笔翁对了一掌,以至身余寒毒,再到利用玄冥真气熬炼自身,倒是间接促成了他进步速度的加快。
因此,其于内功“量”的积蓄上面,早已够深够厚,达到了晋级的标准。日前,又与诸多高手一一相争,受这一连窜对战的影响,长久以来一直浮躁的内力,终被完全地激发起来。
今夜,殷扬的气息喷薄而出,敌我分明地消灭寒气,可谓一举破开枷锁。这番吞吐罡气,实是常人苦盼不得的天赐良机。不知道有多少练武之士,经年苦练,都未能踏出这一大步,只能停留在庸末之流。
这片啸声,连连持续了一顿饭的时间,方才渐渐沉寂。
与唐斩几乎同时赶到,此刻正守在殷扬门前的方西墨心想,自己也曾被人称之为武学奇才,却也要到三十岁后方能达到这步田地。而这位殷公子,竟然比我要整整早了十年以上,实不知他曾有何等异遇?
如果,殷扬知道方西墨此刻想法的话,恐怕会更加打击地告诉他,本公子的武功都是自己练出来的,除了穿越重生以外,没吞过什么赤蛤,没吃过什么补蛇,有个屁的奇遇!
房中的殷扬,待体内的真气渐渐地平稳下去,立刻收势站起,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尚未知晓,自己刚才的那阵“长啸”技能,已经惊动了不少人的殷扬,完全没有把别人从美梦中硬是吵醒的愧疚自觉,而是扭了扭脖子,全身发出一连声噼啪锐响,整个人就像是洗过了三温暖,舒爽的不得了。
“终于……升到二流了呀……”
殷扬舒服地呻吟一句,脸上的笑容徒然间真诚了许多。
“外边,是老唐跟方先生么?我已经完事儿了,你们自己回去睡吧。”
门外没有应声,但殷扬却知道两人都已离去。
“哎,今天半夜里,还得出去再溜一圈呢,现在早早地睡会儿吧。”
在仿佛自言自语的嘀咕声里,殷扬原本精光四射,充溢到令人不敢直视的眼光,终于暗淡了不少……
三更时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才刚造成了武当后厢集体梦醒兼失眠,这一不良事件的殷扬,仍就是一身嚣张的白衣,根本不把那些个所谓的“高手”放在眼里。
凌空越顶,踏月而来的殷扬,轻松地落到一个寂静无人的黑暗院落里。
他刚一站定,便对着院落中的一处黑暗,微笑道:“出来罢,老七。难道你还想让本座多等么?”
“拜见主上!”
随着一声“拜见!”,殷扬的身前,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个黑影。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身影,身上穿着一套极其标准的夜行紧身服。比起很不专业的某人来,这个黑影的身上,分明透露出几分夜间行者本该拥有的阴暗味道。
黑影单膝跪地,状貌甚恭。
殷扬看了面前这个自己期望颇深的爱将一眼,温和道:“老七,你白天的信里,说那东西已经拿到手了,是吗?”
黑影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平和儒雅的脸,正是武当第三代的领头羊,宋远桥宋老大的亲传大弟子祁沙。只是,在这白天看似平和的容貌上,此刻却再也找不到任何温和的成分。紧肃的眉宇之间,反而渗透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阴鸷和冷漠。只有那双正在仰望着殷扬的崇敬目光中,才有那么一丁点正面的气息存在。
听到殷扬问起,祁沙忙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卷轴,恭恭敬敬地双手呈起,慎然献上。
再黑暗的角落,都湮灭不了某人眼中的神光。殷扬一手接过,拉开系线,直接展开轻若无物的卷轴。
借着柔和的月光,殷扬的一双利眼,迅速扫过卷首之上,那赫然显现的五个大字——
“武当九阳功!”
第068章 神功
“武当九阳功!”
看到这五个大字,殷扬的心里瞬间一定。
作为去年初,才刚出道的天鹰教新任紫市堂主,他一向认为跳崖是件很庸俗、很狗血、很失身份、很不体面、很没品位的事情。而且,对于自己坚挺的人品,殷扬也颇有些自我怀疑。
如今,武当派的九阳功终于到手,可说了了他的一桩心事。
“你干得不错!”
殷扬只略扫一眼,便重新收紧卷轴,用线系上。顺口赞了祁沙一句,又道:“之前,宋远桥不是说过,要再等几年,才传你这《武当九阳功》的么?怎么现在就……”
听出话中的疑问,早被殷扬叫起来的祁沙,恭谨地禀道:“此事,应该是跟无忌小师弟的内伤有些关联。”
殷扬微微一楞,随即脸色一变,问道:“怎么?无忌的寒毒,不是被俞老二压制住了么?”
据殷扬所知,张三丰出关的第二天,就已亲自出手,帮小无忌一劳永逸地清除寒毒。而在之前,未回武当山的路途上,也有俞莲舟等人的接力护持……照理说,不可能像原著那样,搞得毒气侵入五脏六腑,以至无法医治那么矬啊?
只听祁沙回道:“无忌小少爷的自身内力,远不及公子深厚。因此,无法自己调息排毒。在回来的路上,虽有众位师叔替他抑制,而使寒气未有肆虐。但对其正经诸脉,确是有所损害……”
听祁沙说到这里,殷扬已经有些明白了。自己利用寒毒磨练体内内力,也只敢把这些寒毒,从正经转移至奇经八脉之中。而张无忌虽得俞莲舟几人的帮助,算是暂时无恙,可他自己的内力修为,确实太过浅薄,从而无法自行疗伤,把寒气彻底驱除。
这样一来,留在他体内十二正经里的寒气,虽然并不致命,但也对他的经脉造成了一定的损伤。这对张无忌今后的练武生涯来说,可是一个极为不佳的恶劣影响。
祁沙看了眼正自沉吟的殷扬,开口劝解道:“公子,其实您无须太过担心。现下,无忌小少爷已正式习练九阳功,这区区小恙,应该无甚大碍。”
听他说得轻巧,殷扬自己却并不这么认为。
无忌的天资极高,自小便属于神童级别。更难得,幼年身处海外的桃源奇地,心性比之成人都要强上不少。原著中,后来变得“牛”化的那个优柔寡断智障男,分明是受他前半生的不幸遭遇和经历所造成。
有时候,殷扬甚至怀疑,那个“曾阿牛”,其实就是张无忌处于自我保护状态下的第二人格!
如今,张无忌成了他的小表弟,所谓的“主角”肯定是当不成了。可殷扬却有信心,还他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以及一个愉快成长的环境!如果,张无忌的武道旅途,仅因这“区区”的经脉受创,而遭受到正常武人以外的打击……以殷扬的性格来说,是铁定会很不爽的。
“对此,张真人有什么话说?”殷扬叹了口气,问道。
祁沙答道“听师傅转述的意思说,本派的武当九阳功就能治疗此伤。不过……”
殷扬听到这个“不过”,眉头一挑,看着祁沙没有说话。
祁沙略一犹豫,终道:“不过,若想痊愈,达到未受伤前的样子,却是远远不够的。毕竟,那股寒气太过歹毒,就算被外力压制,仍是能造成相当程度的严重破坏。”
殷扬沉默了一下,又问:“如果把三功合一,再给他练呢?”
这次,祁沙立刻道:“此伤虽重,但也不至于……”
殷扬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摆了摆手,打断道:“无忌是我弟弟,做兄长的给他点好处又如何了?再说,等到明天,少林三僧回去少林,老破那里也必有建树。到那时候,我们的计划便可完成三分之二!”
“什么!破军也得手了?”听到殷扬的话,祁沙很有些楞然的失声问道。
殷扬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失态感到很有意思:“呵,就准你老七得手?我说,你是不是有点瞧不起老破啊?再怎么说,人家也为了差使,剃了光头当了回和尚呢。付出的辛劳可不比你祁大公子少。”
今夜出现之后,便一直保持着冷酷面色的祁沙,此时只得苦笑连连。心中暗道,包破军那家伙本就是个光头来着,哪里又有什么付出了?这货就算是进了少林,也必是个花和尚的德行。只是没想到,这个破人竟也能办成实事……
心下腹诽不已,祁沙在表面上,却是一幅与同僚相亲相爱的架势,看到殷扬心情转好,也不禁凑趣道:“只要咱们的圆破大师一得手,这三分的神功,便已集齐了两门!只是,那个峨嵋派,却也不好对付……”
殷扬不屑一笑,说道:“本座早已发信,约那灭绝老尼一晤。到时候,只需探囊取物即可。”
祁沙虽不知他为何有这般信心,但猜想主上的行事手段,必然已有布置。当下,便不再多言,只是简单地交代了几句,殷扬之前嘱咐他监察的宋师弟的相关情报,便就告退。
殷扬单人只影,伫立院中,看似沉静。心里面,却是在想:
没有九阳功的张无忌,倒不像真正的张无忌了……
忙碌的一夜过后,第二天,一众武林豪杰、江湖草莽,一大早便各自下山。少林、峨嵋、昆仑三派,虽是架子大点,多叨扰了一会儿,在近中午时,也被武当七侠客气地送往山下。
本有心向天鹰教靠拢的拳梅二人,各拿了殷扬的一块铜牌,屁颠颠地下山,朝天鹰教总堂去了。
而重任在身的殷扬,则是仍旧住在武当山上。
这天,早锻炼结束以后,殷扬又跟殷梨亭、莫声谷两人,打了两架活络筋骨。中午吃完饭后,便跟着这两个被他以徒手切磋为名,**了整整一上午的不幸家伙,来到了俞岱岩所住的院子里。
殷扬一进院子,发现老宋、老俞、两张,甚至张老爷子都在,连忙一改神色,上前一一招呼。
一通见礼过后,张老爷子最先发话:“呵呵,前番大礼,尚未正式谢过。今日,又要劳烦殷公子你妙手施为,替老朽的三弟子治疗伤势,可真是失礼啦。”
说着作势一辑,可把这位“殷公子”吓得不轻,赶紧施展轻功,闪到一侧,嘴上连忙说道:“晚辈可当不起您老行礼。再说天鹰武当,如今已是一家。治疗无忌的三叔,本就是在下分内之事,张真人您太客气了。”
张老神仙听了,又是洒然的呵呵一笑。对殷扬口中“天鹰武当是一家”的硬拉关系之语,也未有反驳之意。只是夸赞了几句“年少有为”、“殷兄佳孙”之类的,倒把某嚣张男弄得有些脸红。
第069章 治骨
“阁下真乃信人!”
殷扬和俞岱岩几乎同时出口,说得都是同一句话。
一语即毕,空旷的内室里,两人均是微微一楞,接着齐声笑了起来。世间之事本就是这般离奇,昨个儿还是仇人,今天就能变成朋友。殷扬本非此世之人,看待事情的角度自然不同。而俞岱岩残废了十年,什么痛苦都已受过,相对于“恩仇”二字早已观得透彻。
这种人,若非心死如灰、行尸走肉,便是心存偏激、阴险滋生。不过,若有一线生机,能让他逃脱、摆脱这命运的桎梏,无论他已变成了什么样,其内心里,做出的选择必然会有所改变。
俞岱岩是不幸的,但在同时,他也是幸运的。说他不幸,是因为其悲惨的经历。而道他幸运,则因在这一世里,俞岱岩碰见了一个“本该”并不存在的人。
殷扬与那俞岱岩彼此对视了片刻,又是心照不宣地互相一笑,便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深黑如漆的精致小盒来。殷扬把玩过此盒多次,现在已知它乃是由一块大玉雕成,形有特异,胜在触手生温,古意盎然,确是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
殷扬揭开盒盖,满室顿闻一阵芬芳冰凉的清爽气息。
殷扬笑道:“俞三侠,你的旧伤早先已经愈合。此刻医治,在下须将你的手脚骨骼重新折断,再加接续,望你忍得一时之痛。”
耳中,听着对方沉着的语气,俞岱岩又见到他信心满满,暗中本还有些患得患失的心态,登时一定,竟似十分信任殷扬。眼见自己这将近十年的残废,竟然真能重行痊愈,哪还怕什么一时之痛,当下禁不住又有些激动地言道:“阁下动手便是。”
殷扬知道俞三是属于硬汉一流的人物,便也不再多言,直接走上前去,解开俞岱岩全身的衣物,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从刚英口中敲来的金刚门治骨秘法。
一柱香后,殷扬已向俞岱岩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待会儿的施术步骤,又把几处要紧的地方,跟他逐一说明,要求其给予配合。便伸出双手,将俞岱岩断骨处的位置,尽数摸得清楚。
为了效果的完美化,作好准备工作的殷扬,也不去点俞岱岩的昏睡穴,直接双手扣爪,十指运劲,便如行云流水一般地捏压下去。只听得那喀喀喀喀的碜人声响连绵不绝,便将那俞岱岩的断骨已合之处,给重行地一一错开折断。
俞岱岩虽然瘫痪,但此时也被痛得双目圆睁,汗流满面,整个人颇有些死去活来的样子。可尽管疼成这样,他却始终未有开口呻吟、痛呼,甚至,连闷哼都没有过一声。
殷扬见他如此,心下多少也有些佩服。当即出手如风,尽力施展出自己引以为傲的手速,把他大骨小骨一加折断以后,立即以快捷灵敏的手法拼到准确部位。最后,敷上黑玉断续膏,缠了绷带,夹上木板,然后再帮他点上诸穴,稍减痛楚。
这时候,俞岱岩早已晕了过去。殷扬在他“承泣”、“太阳”、“膻中”等要穴上推拿数下,将他救醒过来。
对上俞岱岩隐含着深切期待的眼神,殷扬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俞三侠只需再服些贵派镇痛安神的丹药,便可无碍了。两三月后,即见成效!”
殷扬此句,令俞岱岩惊喜莫名,倒未有半点说谎之处。
这黑玉断续膏的确功效如神,据他估计,只需两三个月左右,俞岱岩的双手便能自由活动。若恢复的不错,那么半年之内,已可下地行走。而且,由于殷扬的手法,乃是承自西域金刚门的正宗手段,比原著里面少瘫了十年时间的俞岱岩,只须安养一年过后,便可慢慢重习武功。
虽然时间、修为上的大损,已成必然。但如俞岱岩肯凭着自己那颗百折不挠的坚毅之心勤奋苦练,终能弥补其残废已久的缺失。到时候,别说要尽复旧观,就算是超越之前,亦非甚难事!
从这点上来说,作为外行人的骨外科现任主治医师殷扬,却是要比原书里边,怎么看都有点“蒙古大夫”形象的张无忌,强上不少。
殷扬这一通忙完,又朝室外专职伺候俞岱岩起居的清风明月二道童,吩咐了些尚需注意的事宜,才终将自己首次的手术生涯告一段落。等他走出房来,却立时遭遇到张老爷子和武当诸侠的群起围堵,一一介绍完此次“手术”的顺利顺利之后,才得以脱身出来……
接下来的几日,殷扬在客串导游的姑丈带领下,一一参观了武当的名山古胜。又与俞莲舟、张松溪等几人逐一切磋。除了尚在伤愈恢复状态的俞岱岩,以及忙的不得了,并且不爱打架凑热闹的宋远桥外,就连张三丰这位旷古硕今的超级大宗师,也亲自指点了殷扬几招,使内功才刚突破的他得益非浅。
其间,殷扬还小心翼翼地透露了些后世太极拳的眉目,让张老爷子很感兴趣。有时,问起他是从何处“感知”这许多“理论”,殷扬则又满嘴跑马的说,是从他娘亲慕容家的一套绝学里参悟,使得张老神仙再是一通口头表扬。
一周之后,已是殷扬带着张氏一家三口,返亲回归天鹰教的时候。张老神仙近日来,听得殷扬谨慎胡诌,似乎另有领悟,在三天前就又回到后山的清净居,闭关去也。于是,来送者只有武当诸侠。
双方客套完毕,殷扬一行人便于清晨下山,延着官道,浩浩****地向着江南天鹰山进发。
众人中,张翠山夫妇和小无忌共乘一辆双辕马车,殷扬与方西墨坐一辆,最后的一辆则留给俘虏刚英,以及他的看守者唐斩。至于其他手下,则策马在旁,侍应护卫。
行到半途,殷扬按照预前所定的计划,与方西墨改车换马,离开大队,直往武昌驰去。
殷扬和方西墨各驾一驹,并无旁物拖沓之下,速行甚快。
这一日,两人快马加鞭,已到武昌附近。
其刻正处夕时,看那红日照汉江、祢衡鹦鹉洲。殷扬突然之间,便有些触景生情,心中想起了一首崔颢的名诗来: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第070章 黄鹤
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
黄鹤楼,天下四大名楼之一。楼之所在,冲决巴山群峰,接纳潇湘云水,乃是龟蛇两山相夹,长江汉水互峙的伟妙格局。此楼共有五层,高二十丈,攒尖顶,修塔角,层层飞檐,四望如一。
所谓骑龙在天,乘势而为。观其楼址,正是位于“百湖之郡”的龙脉腰上。这在风水上来说,可谓玄之又玄,妙不可言……
不过,殷扬是不懂得风水的,所以也看不懂这种奇异的山势。可他会吟诗啊,还吟得一手好诗呢。若是让殷扬穿越到其他更早的年代去,单凭着他那一肚子的盗版诗词,也足已拥有成为一代文抄公的巨大潜质,必定是位了不起的大湿人!
而这黄鹤楼上的诗,倒确实真多。像崔颢、李白、白居易、贾岛、陆游等骚人,都曾先后来此游乐,吟诗作赋过。其中,留下墨宝的也不在少数。最出名的,就是崔颢那首名流千古的“黄鹤一去不复返”了。
据说,后来李白也登上过黄鹤楼头,放眼楚天,胸襟开阔,诗兴大发下,正要提笔写诗,却见到崔颢的前诗在前,只好自愧不如地说句:“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照殷扬心想,既有这“崔颢题诗,李白搁笔。”的佳话,也就难怪此楼的名气,会有这般大盛了。
方西墨是个大闷葫芦,因此兴致正浓的殷扬,一边上楼,一边屡屡道些“吴王筑城”的故楼古趣说给他听。只是,这位方先生却听不大进。因为,他现在有些紧张。
毕竟,自己这一方只有两个人啊。而对头,却是整整的一个门派。这个差距,未免有些大了。虽然,方西墨的左手剑法初成以后,往日的傲气已是恢复了不少,可也未像殷扬这样嚣张。
以他的剑术,若要对上彼方最为厉害的掌门人,自认虽不定能胜,但想拖住却也轻而易举。但是那一派,却不可能只来一个掌门吧?
跟在殷扬的身边久了,方西墨也对自己的这个新主子,有了些片面上的了解。那可是个嚣张妄为、跋扈非常的主啊,一向都是目中无人的!
这次,说是说双方坐下来相约谈事,但依方西墨来看,恐怕又是一个不小心,就得利马上演全武行的危险局面。因此,他的心态摆得很正,自从上楼以来,就已做好了干架的准备,随时保持着自己卓越的竞技状态。
只不过,这种对于本职工作,尽心尽责的严谨态度和认真表现,倒把游兴大发的殷大诗人给郁闷着了。
殷扬和方西墨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一人行左,一人行右;一人空手,一人持剑,走得都是且快且稳。
终于,两人到达了黄鹤楼的顶层。
那一刻,殷扬的“诗性”爆发了!什么“文思如尿崩”、“迎风尿三丈”的,尽都涌了出来。可还未等他开口,楼上有人却是先一步地喝道:
“好胆!竟敢让我师傅久等!”
“被喝人”殷扬,举首望去,发现打断他诗性的,确是一个身材高挑,且还颇有几份姿色的肃然女子。看她像模像样的在那儿呼喝,倒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再扫几眼,发现熟人的殷扬也不理她,和后面跟上的方西墨,自顾自地找了个舒服的位子坐下。
能坐不站,能躺不坐,一向是他的作风。
那高挑女子见状大怒,刚想继续喝问,一声呵斥,忽然从后响起:“敏君,够了。”
在殷扬到来以前,于这黄鹤楼顶层,唯一坐着的那位,终于发话了。
与方西墨各自坐下,正望着对面的殷扬,突然朝对方人群中的那个老熟人,微微一笑,问候道:“贝小姐,咱们又见面了。你那位纪师姐呢?”
“贝小姐”似乎有些害怕她的师傅,看了一眼,发现师傅恍若未闻,正阖着眼后,才小心翼翼地回道:“殷公子好,师姐她回家去了。”
回家去了?这个信息不大可信啊!
嘿……怕不是携女私奔了吧?
殷扬面上笑吟吟的,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朝另外一位熟人,问道:“这位兄台,前次繁忙,尚未知晓阁下的尊姓大名呐?”
作为本派为数不多的男性弟子,“兄台”站得比较靠后边,听到殷扬询他名讳,竟然有些愣神。反应过来,也是瞟了一眼,好似正在闭目养神的“师傅”以后,再敢答道:“在下峨嵋山人,赵公明。”
这回轮到殷扬发楞了,刚想追问句“兄台是否家住罗浮洞?”,原本仍玩着闭眼装深沉的“师傅”,好象有些耐不住,又开口了:“公子邀老尼至此,所为何故?”
殷扬听她出声,似乎才见着她一般,匆忙行礼:“啊,在下见过师太。罪过罪过,不才与贝小姐、及赵兄弟先前曾有过一面之缘。适才,只顾着打招呼、叙前事了,倒是没看到师太。哎呀~这失礼之处,还望您老大人有大量,切切见谅啊。”
殷扬的话貌似惶恐,可看他的神色、语气,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种情况,又让那最先发难的高挑女子,愈加愤怒。如不是师傅在旁,不好放肆,以她的脾气早就冲上去抽上两耳光了。
而那被殷扬称作为“师太”的人,却是不恼不怒,仿佛丝毫不起波澜,只是依旧淡淡然道:“公子与贫尼初次见面,不识得也是人之常情,又有何获罪之处?更别提让贫尼原谅的话了。”
殷扬未料到她这般好说话,心下想着,这个老尼姑难道变了性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了?同时,第一次认真地朝她观去。
此人年纪并不算老,不过是四十左右的中年样子。容貌算得甚美,可见其年轻时候的风采。不过,那两条眉毛斜斜下垂,使得她看起来有些诡异,还真有点儿戏台上的吊死鬼味道。
殷扬不似宋老大那般,因为从事道观宗教行业的关系,还兼职着一手观人看相的实用秘术,可见着此等矛盾的相貌,也不禁微一簇眉。实因发现,对方并未如原来算计的那样容易对付。
想了一想,索性也就不再作戏。
倒上杯酒,一饮而尽。
殷扬一声哧笑,瞄着对面那老尼,语带戏谑地言道:
“‘约你来此,所为何故?’呵呵,我那封信里,不早就写得清清楚楚了么!今天,你既然如约履赴此地,却又如何装得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殷扬抬起右手,伸出一根食指,举在肩前很有节奏的摇了一摇。望着对方的眼神里尽是桀骜,口中一字字地说道:
“老子不、喜、欢!”
第071章 灭绝
“大胆!”
伴随着“呛!”、“呛!”几声的剑出鞘响,对方众人皆自怒喝。其中,又属那个身材长挑的女人,嗓音最为响亮。
这个先前被唤为“敏君”的女子,姓“丁”。和她的尼姑师傅一样,并不清楚殷扬的身份来历,只见他是一十四五岁的单薄少年,居然敢对师傅如此无礼,心下不禁大怒。
丁敏君的个性虚荣善妒,素来爱在师傅面前表现争宠,碰到如此好的机会,自不会放它错过。只见她纵身疾上,拦至依然安坐的殷扬跟前,厉声喝道:“好胆大的小子,竟敢出言不逊。快快向我师父赔罪,要不然有你受的!”
说着右手拔剑,离鞘一半,作威吓之状。
年纪其实说不上老的“老尼姑”看了一眼,并没有说话。
她来此地,只是因为前些时日收到的那一封信。对于这个从徒弟口中知道的“殷公子”,并不怎么了解。同时,也有些怀疑,这个年龄尚少的白衣少年,是否真的如信中所言,知晓那个秘密。所以,也就由着丁敏君上前试探一二。
左手持盏的殷扬,笑看了眼把他当成小孩吓唬的丁敏君。突然间,伸出右手的两根手指,在其剑鞘之外轻轻一捏,随即放开,笑着道:“一把破剑,也拿来吓人么?”
丁敏君可没有什么好脾气,本见殷扬笑眼就有些恼火,此时听他这般说话,不由地怒火更炽,便要拔剑出鞘。哪知一拔之下,这剑竟是拔不出来。
一旁的方西墨,似乎闻到了危险的气息。抖擞精神,抱剑站起,缓缓走到了殷扬身后,见状冷笑:“不过是破铜烂铁罢了。”
殷扬听了,笑得更加温和:“没想到,你们峨嵋派还挺穷的。莫不是正如方先生所说,这把破铜烂铁……还真就生锈了不成?”
丁敏君气得不轻,再一使劲,仍是拔不出来。回想方才情景,才记起眼前这位少年,适才似在自己的剑鞘外边漫不经心的轻轻一捏……
难道,他那时就已潜运内力,将剑鞘捏得向内凹入,将剑锋牢牢咬住?
丁敏君拔剑不出,亦有些疑神疑鬼,但让她就此作罢,却又心有不甘。当下,只得胀红着脸,站在原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神情极是狼狈。
“我峨嵋的弟子佩剑,虽算不得什么利器宝刃,却也还不是破铜烂铁。”
徒弟不行,当然得要师傅亲自出马。
那位尼姑师傅离坐而起,往前踱上几步。待丁敏君在她的示意下退到其身旁之后,立时伸出三根指头挟住剑柄,轻轻一抖,剑鞘登时裂为两片,剑锋脱鞘而出。才又出声说道:“贫尼与公子乃是初次见面,尚未请教公子的姓名?”
殷扬见到她三指电出,抖剑裂鞘的手法,心头暗暗一凛,自道:这尼姑名声极大,果然是有点真实功夫。当即,笑眯眯的言道:“灭绝师太客气了。晚辈姓殷名扬,乃是武当派张五侠的内侄。”
原来,那尼姑头头讳号上灭下绝,正是峨嵋派的当代掌门。
灭绝师太听他说完,一双下垂的眉毛似乎垂得更低了些,侧首望了一眼自家徒弟贝锦仪,见其点头,便转过来对殷扬问道:“江湖上传言,张五侠的内人……似是邪教教主之女……那么,你便是那天鹰教的人咯?”
灭绝的表情依旧是那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可语气却明显变了。话里对殷扬的称谓一改,隐隐已有出手之意。
待殷扬微一点头,灭绝师太已将她手中的佩剑斜起,沉声道:“亮兵刃罢!”
这一声后,峨嵋的十来人里,不管是拔剑的,未拔剑的,还是正拔到一半的,都是如临大敌。灭绝近几年来已少有动手,曾经亲眼见识过殷扬武功的贝锦仪,更是有些关切。
殷扬似乎早预如此,此时也不嚣张了,只是淡淡一笑,坐着说道:“当年峨嵋派郭襄郭女侠剑法名动天下,修为自然是极为高超的。但不知,传到了徒子孙手中,尚还剩下几成?”
灭绝师太听他提及本派师祖,心中暗想,难道他果真知道那桩秘闻?但她嫉恶如仇,对待魔教妖人从来都是赶尽杀绝。此刻,虽然仍未摸清此人的底细,不过终究是对邪教的戒恨占了上风,只是森然道:“就算只剩下一成,也足以扫**邪魔外道!”
邪魔外道?
那就是没得说了!
殷扬看都不看剑拔弩张的灭绝师太,略一颌首,身后的方西墨已抱剑上前,挡在了他与灭绝师太的中间。
灭绝师太双眼一扫,忽而凝视住对方持握长剑的手上,发现此人右手侍剑,气度沉稳,确是很少见的左手剑客。
灭绝师太欲要试他斤两,也不把剑拔出,便直往他肩头刺去。方西墨见对手似有轻慢,当即也不出刃,举剑横扫。灭绝师太身随剑走,如电闪般游到方西墨的身侧,脚步未定,剑招先到。
而方西墨却不回身,左腕灵活的一抖,倒转鞘剑,反手就往她的来势上砸去。两人三招一过,心下均已暗赞对方了得。猛听得当的一声响,两剑皆自**开。
殷扬抽空望去,只见灭绝师太手中,尚未脱鞘的那一柄古剑,长达四尺。微一凝目,可见剑鞘表面竟然隐隐发出一层青气,上边还用金丝镶嵌着两个金字:
“倚天”。
心中暗定,此剑必是那把堪称凶器的倚天剑了!
场中,灭绝师太一击无效,便知对方长剑亦非俗物,当下喝出一句:“接招!”
同是提着剑柄,仍旧不除外鞘,只是连剑带鞘的便向方西墨胸口点来。方西墨见对方来剑颇快,亦是不敢怠慢,运劲用气,将剑横字一封,正要挡住对手攻式,却见那灭绝师太手腕微颤,瞬间竟又加速。
那柄倚天长剑,如今刃未出匣,就已发出嘶嘶声响,鞘尖正中方西墨鞘脊之上。这下不止是剑速甚快,就连刺击的位置也是选择得分外巧妙,确是方西墨气力最为薄弱的地方。方西墨处于守势,被她点得急退两步,这才站定。场面上,已是小输了半招。
灭绝师太暂时下敌半城,冷冷的道:
“此剑凶戾,出匣后必要饮人鲜血。你还要再斗么?”
第072章 凛然
“此剑凶戾,出匣后必要饮人鲜血。你还要再斗么?”
此话一出,自有威胁之意。可也从侧面证明了,灭绝通过刚才的短暂较技以后,已然认为方西墨实有这个资格逼其出剑!
方西墨听完,却也不焦不躁,只是把眼往殷扬看去。
殷扬此时已知,这尼姑的功力恐怕还要比老方略强上那么一线。而己方虽有独孤利剑在手,并不惧怕她那倚天宝剑的绝世凶芒,可也未必真要斗到两败俱伤。既然,已经试出这位峨嵋掌门,确实有惊人剑技而非同泛泛,那就无需再与此尼多结计较。
殷扬示意方西墨回来,笑了一笑,朝着老方的本家,眼前这位在自己的印象中俗家姓氏也是姓“方”的方老尼姑,说道:“敢问师太,您觉得我这位剑术老师的剑法如何?”
灭绝师太虽然略占上风,可势头毕竟被挫,此时不知他意在何为,只好公允的答道:“这位方先生的剑术内力,皆不在贫尼之下。”
方才,她已听殷扬叫过“方先生”,此刻为表尊重,于是也这般称道。所言之语亦算颇为公正。先次挥剑一击,只是把对方逼退了两步,可出剑之时却还附着她修练三十年的“峨嵋九阳功”呢。
这股内劲,自两剑相交处延绵开去,直撞到方西墨身上,却似落入汪洋大海一般,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仅仅,才带动了一下对手的衣衫……灭绝这时思之,犹是心下凛然,知道对方一时失势,却也未必弱于自己。
灭绝师太一生坎坷,造成了她偏激的性格,向来最是护短。弟子们得罪了人,明明理亏,她也要强辞夺理的维护到底。更别说,在她面前受欺的了。可是,此刻她竟主动停下手来,亦是有忌惮这位方先生的意思在。
殷扬心思活泛,已是隐隐猜到了灭绝对方西墨的顾及。想来,两者的内功剑法就算有所差距,那个距离也并非太大。功力火候上或是灭绝略胜一分,但比起剑术招法上的优势,殷扬认为应该还是老方技高一筹的。
概因在江湖之上,习用左手的高手极为少见,这左手练剑者亦是十分罕有,更别说能练成这般高度了。而眼前的方西墨,却明显具备足够的实力撼动对方。这点,却让灭绝师太大为忌惮。
要知道,左右手使剑分有很大的区别。光说这对敌的招式角度,便已是两相径庭,大不类同。主流门派的绝大多数招术,都是具有针对性的。所设定的假想敌,也是由右手为主的进招、格挡、闪避、防御……
因此,就算灭绝的剑技同样高超,并不比方西墨弱上多少,于此些微之处的劣势,确为不可避免。
正所谓,拳不离手,剑不离走,长久累积下来的习惯总是不易更改。倘若和方西墨这个与之不相上下的剑手放对,此时初步涉斗的灭绝师太,反倒是有些信心缺失。
在殷扬的前世,有很多人莫名其妙地认为,惯用左手的假撇子智商都比常人来得高些。其实,这只不过是人们对于稀少事物的误解罢了。
也许,左撇子的思维方式或者学习能力,与一般的人有着一定程度上的差异、以及突出之处,可那也是少数比例中的特异另类。这跟其人成长过程中的一些殊别经历有关,而不是单方面的左右之分。
不过,眼前的情景,却让殷扬第一次的感觉到,也许方西墨的左手,要比他那只熟练但是残废的右手,来得更具杀伤力!
看到楼中的气氛仍旧有些紧张,殷扬笑道:“灭绝师太先前有礼有据,不失一派掌门的风度,现下为何如此急噪,任意出手?”
灭绝师太又看了一眼,已立回殷扬身后的她的本家,才对殷扬冷道:“你既话语不敬,贫尼又何必敬你!再者魔教邪徒,自是人人得尔诛之!”
灭绝盯住殷扬两人,手上的连鞘长剑依旧这么斜斜举着,并未有就此罢休之意。
殷扬听她说得坦白,心里倒也没有什么只许我嚣张,不准人放肆的跋扈念头,只是未语一笑之后,从容辩道:“在下年纪不大,言语上有些放肆也实属正常。师太若要怪罪当是无妨。只是这么一言不合,便即拔剑的冲动行径,确是大失名门风范,未免有些不雅……”
话到这里,殷扬顿了一顿,只是戏谑地瞟了眼灭绝身后如临大敌的峨嵋派人。灭绝见他眼神,知其尚有话说,当下头也不回的喝了一句“都先把剑收起来!”
这个“先”字,听在殷扬耳中,当然清楚其间含义。他也不忙点破,只是续道:“再说我天鹰一教,一改江南道乱局。又帮助过百姓抵挡蒙人官吏之迫害,更曾接连援助周子旺等抗元义军,又怎成了师太口中的邪教魔徒?”
灭绝听得哼了一声,驳道:“都是同出一气的妖众之徒罢了!天鹰教横行江南数省,夺人生计、灭人门派的恶事,可还干得少么?”
殷扬双眉一轩,凛然问道:“何为妖众之徒?靼子入我中原,占我土地,虐我汉人,恶我百姓!有识之士肯于振臂一呼,挺身而出,以血肉之躯,血性之志,抵抗元朝暴政,怎么就不是英雄好汉!?”
灭绝师太神情一变,哑然半晌,竟是无言以对。毕竟峨嵋师承渊源,对于抗蒙义士总是心存钦佩的。只是,灭绝与那明教之间有着深仇大恨未报,平生最憎恨的就是魔教之人,哪有这么容易就转变心态,刚想开口质问,就听那殷扬又抢先声道:
“师太说我天鹰教跋扈江南,毁人生计,晚辈不敢苟同。现今天下大乱,百姓无家可归,无食可寻者甚多。别处常见有成群结队,流离失所之惨景,却唯独江南不然!”
灭绝听了,心里暗想,难道这还是你一邪教的功劳不成?
不待灭绝插口,殷扬语速极快,连着一口气说道:
“那些江湖帮派、绿林山寨,哪个不是真正的打家劫舍、横行霸道?!我教铲其恶,收其善,梳理江南的黑白两道,使众豪杰的日常‘生意’,在统一的规矩下各行其道,以不使道上生乱,不予百姓添扰……师太若有闲时,可去江南天鹰教的地盘上亲自一观,看看那些原先凄苦、屡受压榨的农奴长工,哪个不说我教整治混局,清明商途!”
殷扬一气说来,侃侃而谈,简直大义凛然的有些过份。
简直就把天鹰教描绘成了中土南部的白道统领、黑道魁首。而江南百姓能有如今这样较为安定的日子过活,正是权靠着他一教之力的有效管理和震慑支持。好象,离了他天鹰教,这种遵律守序的江湖局势,便会顷刻瓦解一样,再次回到以前那种群雄争斗,为祸百姓的旧有局面。
灭绝师太直听得猛然怔住,脸上一幅目瞪口呆的惊奇表情,滞在当场。
今天之前,她完全没有想到,在其眼中,只是一众邪教恶徒的家伙们,竟然隐隐起导着这般重要,甚至是重大的关键作用!
难道,他天鹰教还真是一个理清纷乱,稳定江南的爱国教会??
第073章 倚天
灭绝与明教之仇,主要在于两桩。
一是,她那位不知是何关系的师兄孤鸿子,当年与明教左使杨逍的那场比武被辱,郁结而死。倚天剑也是这么掉的。
其二,则是她的俗家兄长方评方老英雄,被当年急于寻找成昆下落的谢逊无辜杀害。
在灭绝师太的眼里看来,这两件事情,自然都与那些明教的恶徒有关!也就难怪,她会对明教中人始终心存敌意。
如今,谢逊已被张氏夫妇说“死”,灭绝的大仇人便只剩下杨逍一人。按理说,她再迁怒于明教的人,确是有些说不过去的。可灭绝师太本就是忌恶如仇的个性,而那明教教徒真又参差不齐、屡出恶人……
这些年来,“斩妖除魔”的惯性,确非那么容易就被扭转。
可是,殷扬的情况又有些不同。
灭绝虽知,天鹰教的创派教主殷天正,便曾做过魔教的护教法王。但是如今,殷天正早已“脱离”魔教,自立门户。若真像殷扬所说的那样,天鹰教独领黑白群雄于江南道上,维护社会安定、支援义军反元……倒是真要刮目相看了。
至此,殷扬之前的那些话语,终是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灭绝继而说话时,也不再提甚“邪教”、“妖女”之辞,只是说道:“殷公子所言,贫尼俱已记在心里。”
说着,灭绝已将手中鞘剑微微垂下,敌意明显消逝了不少。
殷扬微微一笑,拱手一稽。
峨嵋派的一众弟子,刚才听见师傅吩咐,早已回剑入鞘。此时,见到双方原本剑拔弩张的情势一缓,皆是放松下来。
不过殷扬却知道,肉戏才刚刚开始。
果然,但听那灭绝问道:“那封‘信件’,果真是公子寄于贫尼的么?”
话似疑问,可在灭绝的心里,却已然确认此事。不得不说,殷扬前番的那套忽悠,还是很容易得到这个反蒙尼姑的赞赏的。
似乎,是刚才的话说太多了,现下懒得再说。殷扬又是默然一笑,点了点头,表示师太此言正解。
灭绝不出所料的沉吟道:“那么,信中所言……”
她很是疑惑,眼前这个少年,又怎会知晓那个远在一百年前的秘密?
殷扬看了灭绝身后的峨嵋弟子一眼,终出声道:“师太是想在这里谈么?貌似,有些人多嘴杂啊……”
灭绝略一沉吟,心想此事确实不可被过多人旁听,即对身后弟子下令道“敏君,公明,你们两个先带师弟妹们下楼等候。”
“师傅!你一个人……”
丁敏君见那少年仅用几句大话,就把师傅哄得百般信任,马上自作聪敏的跳出来上前劝谏。不过话到中途,就被灭绝师太严厉的眼光止住。只好凄凄哀哀的和一早识相的赵公明,磨磨蹭蹭地走下楼去。
“殷公子,现在可以说了罢?”
等自己的一众弟子全部下到楼去,自信长剑凌厉,并且对殷扬二人观感转好的灭绝师太,很有气势的追问道。
“师太可是想要问我,那信中所言之法是否见效?”殷扬示意方西墨站在原处,自己则很诚恳的走到灭绝师太的面前,笑着问道。
灭绝的眼中精光一闪,心下颇有不信,但仍是忍不住回道:“那个法子果真有效?”
殷扬自信满满道:“自然当真!否则,晚辈又哪敢约您亲下峨嵋,大驾光临,赴这黄鹤楼之会?还不是为了此中交易。”
听到“交易”两字,灭绝师太的斜眉一皱,依然是有些不信的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知晓其中奥秘?”
殷扬早知她必会探究,不慌不忙的答道:“在下有位长辈,姓程,世代居于东海。一百年前,与那郭黄二侠可称故交。传到现时,让晚辈知道些前朝故事,亦是自然不过的事情。”
灭绝听他说起“姓程”、“东海”、“郭黄二侠”等等,终于完全确定,此子当真清晰此秘。当下,也不再遮遮掩掩的过多试探,而是直接问道:“可那屠龙宝刀,早已随恶贼谢逊葬于海外深洋……当今世上,又哪里有与之相匹的宝刃利剑?”
说完,略微抬了抬手中的倚天剑。
灭绝从她恩师风陵师太处得知,本派师祖郭襄之父母,便是百余年前的郭靖、黄蓉双侠。更了解到,两人借由当年神雕大侠的玄铁大剑,所铸造的倚天剑和屠龙刀的秘密,正是暗藏于其本身的刀剑之中。
所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以及“倚天不出,谁与争锋。”的字语奥秘,更是深知其密。知道屠龙刀中所存的只是岳飞《武穆遗书》的兵法精要,真正的武林绝学均在自己的掌门配剑“倚天”之中,便即又问:“而且,贫尼也很疑惑,少侠既知倚天屠龙之秘,又为何要做那桩‘交易’?”
据她所知,倚天剑中的密藏武学,便有《九阴真经》、《降龙十八掌》等,均是堪属绝世的经典秘籍。于如今可称“末武”的萧条时代里,这些武集可说是尤其珍贵。
而自己派中传承的那本《峨嵋九阳功》,虽亦奥妙精奇,别于常法。可说到底,却也只是一门高深难学的内功心法而已。先师风陵师太更曾有言,此功法还是并不完整的残缺口诀……
因此,对方的条件,让她很是有些不解。毕竟,真正的比较起来,倚天剑中的武学秘籍,比之殷扬索要的“峨嵋九阳功”来,可要强上不少。如果,殷扬真有办法让自己的剑中武学重现世间,便就真的给他挑学一种武功,灭绝也是肯作考虑的。
只是,殷扬的贪婪算计,确不是灭绝这等具有暴力倾向的女性出家人,所能了解、并预料得到的。只见殷扬微微而笑,跳过灭绝的疑问不谈,直接言道:“这世上的利器虽少,却也未必如师太所说的那般稀有。不才,却正好拥有数件!”
只见这殷扬,左手腰间一抹,右手震袖一扬,两瞥一紫一白的耀眼寒光,便已出现在了他的手中,灭绝的目中……
第074章 亮剑
殷扬变魔术似的亮出两把剑来,将灭绝师太吓了一跳。
灭绝心下虽惊,但仍保持面色不变,略一定神,才往殷扬手中的那两口软剑望去。仔细一看下,心中当即大惊,却是未曾想到,这个殷公子竟然同时拥有这一双宝剑。
殷扬右手上的白虹剑,以前曾作过天山派的掌门配剑。就算现在,亦是殷家门里的传家之宝,可称锋利至极。原著中,由九阳功成的张无忌所使时,虽被灭绝的“倚天”一剑斩断,确实为张无忌用剑不得法的缘故。
那时的张无忌武功初盛,却不懂任何剑法,难免是要吃亏……
只不过,这白虹软剑虽能称得上锐利,可也绝对不是倚天长剑的对手。毕竟,天下第一凶器的锋芒,绝非俗物可挡。若要单论兵器的锋利程度,便连与之同出一源的屠龙宝刀,亦要比倚天剑差上半个档次。
普天之下,或许也只有成就独孤“剑魔”之名的“紫薇”,才有可能与其一较高下。
灭绝师太用剑已近四十年,认剑识剑的本事自然不凡。对于有些形似西洋刺剑的白虹软剑只是一瞥而过,待看到殷扬左手中的紫薇剑时才眼光一亮,抬头朝剑的主人确认:“殷公子信中所言的神兵利器,可就是这柄紫色宝剑?”
殷扬见灭绝对自家的“白虹”兴趣不大,心里也知道这么尖细的软剑,不利于寻常直剑的劈砍,便信手一圈将之收起。左手的“紫薇”抖了个剑花,凭空留下点点紫影,直勾得灭绝目光盯住,却摇了摇头,否认道:“此剑乃我至爱,自不会轻易折损,行那两败俱伤之事。”
灭绝一听急了,以为殷扬突然舍不得了想要反悔。深知天下宝剑虽多,却无一比肩倚天的她,立时忙道:“你可是想要变卦?”
话一出口,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灭绝马上声音转和着劝道:“殷公子,你信中既已写明,你我此会乃是为了这桩互利交易。难道,现在又想悔约不成?”
殷扬的右手并指,缓缓轻抚过平整、光滑,并附有亮色暗纹的紫薇剑脊。又是摇着头道:“此剑锋刃之锐,实不在师太的倚天剑下。可是……”
殷扬说着,微侧过头,望向专注己剑的灭绝,诚恳的续道:“此剑太柔太薄,比不得一般长剑的质地啊……”
灭绝听他话中之意,明显就是爱惜宝剑,不准备两锋俱折,当下加码道:“待两剑相击互毁之后,倚天断剑也归公子所有!”
灭绝如今已见曙光,既有机会打开师门传承百年的秘密宝藏,又哪里肯就此放过。若是殷扬前边种种,皆是戏言相欺也就罢了。可眼前这柄紫剑确实有斩断倚天之能,她自然不会让这难得的机会轻易流走。
只是殷扬有心钓她胃口,确又对其给出的砝码不满。想那断掉的倚天剑身要来何用?此物重铸接续之难,远非目前的天鹰教可为。
殷扬想了一想,干脆挑明说道:“此事……其实并不算难。倘若,师太肯答应在下的一个请求,现在即可达成!”
灭绝听了此话,慢慢的冷静下来,不再像先前那般的急迫。心中疑惑此子所求为何的同时,双眼望着殷扬,微有些寒声地应道:“说。”
殷扬好似对她的语气变化恍若未绝,依然笑道“倚天剑中所留遗物,晚辈也略知一二。其中,最为重要的便属那《九阴真经》……”
灭绝听到这里,不等殷扬说完,立即打断道:“《九阴真经》是我师门之物,公子的请求不觉得太过份了么?”
灭绝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站在不远处的方西墨一眼,声音愈加冷淡。
虽然,早就料到以灭绝的脾性,绝非甚好相与之人。可此刻见她果断拒绝,殷扬仍旧忍不住有些叹息。
还好,他未有那般贪心。所言之意,也并非必要那份《九阴》。只是对灭绝信誓旦旦地声称“九阴”是她“门中之物”而感到好笑。貌似,身为峨嵋祖师的那位郭二小姐,也没有练过这经中的武功吧。
殷扬调理了下思绪,对着灭绝苦笑道:“师太莫急。在下对于那本真经,当然不会妄想。我所欲提的条件也与之无关。”
灭绝闻言,脸色好看了一点,也不再去瞟那方西墨了,再度放缓语气说道:“哦,那倒是贫尼误会公子了。只要不是《九阴真经》,其他都好谈。”
殷扬抓住她这句话,直接讨价还价道:“听说,此剑当中尚有当年北侠郭靖的成名绝学——《降龙十八掌》。”
灭绝恍然大悟。心道,原来这小子想要求的,竟是郭大侠的掌法。前一刻,她才刚刚说过“只要不是《九阴真经》,其他都好谈。”的豪言壮语,此时亦不能出耳反尔的绝口再拒。
今日之前,她也曾听前去武当拜寿的众弟子说过,这位殷公子的武功甚为不凡,曾经在和少林三神僧里的空智一战中,丝毫不落下风。而那个方西墨自己更是亲手试探过,知道其实力不俗,不在自己之下……
如果,真让方西墨和殷扬两相联手,她灭绝武功再高,恐怕也讨不了什么好去。
可让她现在答应殷扬的这个要求,却亦非自身所愿。一时间,不由的有些挣扎。
殷扬看出她犹豫,立马又加了一句:“晚辈还有办法,可使师太的倚天剑不受损害!”
灭绝一楞,不知怎么的倒是有些相信他的话。再一转念,想起那套降龙掌法,讲究势道刚猛,与峨嵋派的内功心法、武学要旨不符,便真给他学去了也没什么太过吃亏的地方……
灭绝师太沉吟半晌,终道:“那门《降龙十八掌》的精义,暂借给殷公子参阅也是无妨。不过,贫尼也有个要求,殷公子学习之时,贫尼必需在旁看护监督。限时……就半个时辰罢。公子以为如何?”
见这个性偏激、为人固执的灭绝师太,终于还是松了口。殷扬暗中兴奋,也不管灭绝隐有监视的附加条件,反正又不是什么“不违背侠义……”啥啥的虚伪屁话。当下,连忙大笑着答应道:“半个时辰便半个时辰,全依师太所言。”
他的记忆力极佳,就算没有传说中的“过目不忘”那么厉害,但要在充裕的一个小时里,不求甚解的速记一门武功,却也是小菜一碟。
双方沟通完毕,交易顺利达成。
殷扬回声喝道:“老方,亮剑!”
第075章 秘籍
“老方,亮剑!”
方西墨令行禁止,“呛!”的一声就拔出剑来,正是那把得自神雕山谷的独孤利剑!
灭绝看得眉头一皱,持剑的手瞬间一紧。目视殷扬,犹疑道:“殷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殷扬笑道:“师太敬请宽心。既然你我双方已然达成协议,在下就绝不会食口反悔!现在,就请师太借这倚天剑一观?”
灭绝看着那方西墨慢慢走近,剑虽出鞘,面上却无甚敌意。她的心里微微一定,但仍旧有些疑虑,对于殷扬借剑的要求沉默以对。
殷扬看出灭绝的犹豫,语气尽量诚恳的说道:“在下刚才便已说了,保证师太的倚天剑不损不伤,安然无恙!难道,师太您还信不过我么?”
灭绝师太听了疑惑更深,毕竟她从其恩师处得知的取宝方法,仅有那暴力互斩的一条而已,这方面的思维方式早被定死。此时,忽听这殷扬信誓旦旦地表示,“秘籍能拿,保剑无损。”,不禁就想看他怎样去做。
这般转念一想,终于还是暂信了他。灭绝左手将剑横举,递到了殷扬手中。而殷扬确对她突然而来的信任有些莫名的诧异,暗想这强悍尼姑竟不怕己方过河拆桥,联手独吞吗?难道,失去了天下第一凶器在手的灭绝,还有什么其他的厉害后手不成?
心里胡思乱想着,殷扬的脸色不变,轻轻的接过长剑,开始观察起来。他对倚天屠龙神交已久,可直到今日才得以亲眼近观,内心不由的有些小兴奋。
百余年前,襄阳城危,铸刀剑时,郭靖和黄蓉两人穷尽一月心力,终于缮写了彼此兵法、武功的精要,分别藏在刀剑之中。
屠龙刀中,藏的是纵横兵法。此刀名曰“屠龙”,乃是意味着日后有人能得到刀中兵书,当可驱除鞑子,杀死鞑子皇帝之意。而倚天剑中,密藏的则是武学秘笈。其中最为宝贵的,便是一部《九阴真经》,及那部《降龙十八掌》的掌法精义,盼望后人习得剑中武功,可以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郭氏夫妇铸成这一刀一剑以后,分别将宝刀授给儿子郭破虏,宝剑传给女儿郭襄。这便是后来倚天剑和屠龙刀的渊源由来。
殷扬暗自想着,握了握剑柄,抽剑出鞘,目视剑身,又信手虚斩了几下,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又站到他后边的方西墨过来检验。方西墨接过这把外形古朴优雅的狭长宝剑,亦是相当仔细的察看了一番。动作步骤与之前殷扬类似,最后也是肯定的点了下头。
灭绝看这两人的验货工作,似乎已告一段落,忍不住问道:“先前,殷公子一再强调,可保贫尼宝剑无恙。却不知,究竟是用何种神奇的方法?”
殷扬听了一笑,又见灭绝师太的双眼,依然直直瞅着自己的紫薇软剑,知她脑筋迟钝,思路早已钻进了死胡同,至今仍未转过弯来,便向她解释起来。
其实,殷扬的办法再也简单不过。只是放弃互斩剑刃这一朴素至愚蠢的方案而已。刚才,他和老方均已查过,发现这倚天剑的剑柄确由上等檀木制成,只需快剑一劈,必能一分两断。到时候,再设法从剑刃中空处弄出秘籍即可。
一心只想着,寻找天下名剑来与“倚天”较劲对砍的灭绝师太,听完殷扬的诉说之后,不由的目瞪口呆,半晌才得以回神,嘴中兀自不信的喃喃着:“竟然这么简单?”
殷扬知道她观念乍被冲击,惊诧懊丧的不行。当下,趁着灭绝略微失神的当口,用眼神示意老方来个快剑斩乱麻式的生米煮成熟饭。
但见那方西墨心领神会,迅速出剑,只一斩间就把殷扬二指虚拈着的倚天剑,来了个“断头”处理。将其木质的剑柄,连着护锷都延根削掉。
待灭绝师太被这突现的剑光,惊得清醒过来时,殷扬早已操起自己的“紫薇”施行开挖工作了。这紫薇剑锐利之极,就是比起“倚天”亦是毫不逊色。没有两下,倚天剑身上端,包裹着的那层薄薄木档的阻隔,便已被穿刺了个通透。
殷扬倒过剑身,指弹剑脊,持刃一抖,两扎细薄的纸片已然掉了出来。
灭绝这时候不发楞了,眼明手快,只用了半招就把两扎纸片摘在手里。抬头再看那手持利器的殷方两人,发现他们神情微滞,皆没有半道抢劫的意思,这才想起自己的失态,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了一下,以示歉意。
晕了,灭绝老尼也会微笑的说……
殷扬将自己的“紫薇”插回腰鞘,偷偷翻了个白眼,回头示意老方也把那把利剑收起。只是,手中只余刃身的倚天宝剑,却是不急归还。
“秘籍已经得手,师太应该不介意我看看罢?”
殷扬用右手两指,轻捻着倚天裸剑,将之回归鞘内。又一次让方西墨退回之后,再笑眯眯的开口道。
坐地分赃,一向是他的所爱。
灭绝接过无头宝剑,点了点头,打开那两扎纸片。
只见这些纸片,其实并非纸质,而是薄如蝉翼的绢片。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细如蝇头的工整小楷。第一束上,开头写着《九阴真经》四字,因为之前的预定,内文不便给殷扬参看,即被灭绝收入怀中。
再看第二束时,见开头五字为《降龙十八掌》,内中尽述掌法招式,运用心法。翻到最后,郭靖对其领悟的经验心得、武学精义,赫然在内。
殷扬看着有点眼热,急急的便从灭绝的手上,接过这束绢片,马上看了起来。灭绝此刻的心理矛盾异常,也没有现场记时的意思,自顾着坐到一边沉思去了。
当殷扬将这束薄绢全部看完,并且记忆无误之后,时间也差不多过了小半个时辰。其中,倒有许多时间,是因为他被武学所迷,情不自禁的深入沉浸有关。
灭绝取回此绢,复杂的心理已经理清了不少。可依旧未算明白,自己究竟是亏了,还是赚了?
殷扬一方的工作,只是挥出一剑罢了。而自己,则要将《峨嵋九阳功》双手奉上,还兼送了一套《降龙十八掌》!
除此之外,手中“完璧归赵”的倚天利刃,亦是有欠下人情的错觉……
不管怎么说,当灭绝依照预定,将那册早就准备好的《峨嵋九阳功》,交予笑吟吟的某人时,她的心情,确实十二分的怪异……
第076章 芷若
“公子,倚天剑和九阴真经……咱们就真的不要了?”
侍立在后的方西墨,顺着殷扬的眼光,目送着峨嵋派的众人下楼、走远、离去,不禁有些疑惑的出声问道。
转首,正俯视着楼外美景的殷扬,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很有兴致的吟诵起史记《司马相如传——子虚赋》中的一段记载来:
“其东则有蕙圃衡兰,芷若射干,穹穷昌蒲,江离麋芜,诸蔗猼且。”
方西墨听得不明所以,却见殷大公子突然仰天狂笑,放声叫道:“老方!我们要找个人……”
方西墨精神一震,连忙凑上前去,恭然聆听……
一柱香后,从黄鹤楼上下来的方西墨变得更为疑惑了。出了高楼,摇了下头,深感公子的心思常人难测的他,嘀咕着“周芷……”数字,朝向远处走去。
芷若,是一种香草的名字。集解引《汉书音义》中有道:“芷,白芷;若,杜若也。”
而殷扬所要找的这个人,就是一位叫做“芷若”的姑娘。帮殷扬找寻这位“姑娘”的人不少,几乎汉水延岸的闲汉主妇、玩耍孩童,都有幸参与其中。
乌飞兔走,时光匆匆而过。自灭绝离开的那天起算,方西墨的寻人启示已经发出了两天。这日下午,一个极其幸运的汉水摆渡人吴某,来到了殷方二人暂居的悦来客栈,前来领取悬赏。
按照发出的消息,给了这吴某十两银子。殷扬就跟方西墨一起随着他来到了汉水岸边,一艘长约五丈的乌蓬小舟上。
方西墨又打赏了一些碎银子,即叫那欢天喜地的吴某离开。这才跟着殷扬,走入这间只有一人多高的乌黑船舱之中。
舱中住有两人,一大一小。大的那个,是一三十来岁的朴素汉子,皮肤微黑,眼睛细长,一脸的拘谨。见到殷扬两人进来,神情更是紧张的不得了。看他的样子,就差写上“我很老实”四个大字。
而那个小的,则是一名身材瘦弱的稚气女孩儿,约莫八、九岁的年纪,衣衫敝旧,赤着双足,虽作船家贫女打扮,但其容颜秀丽却非俗女可比,十足是个绝色的美人胎子。
小女孩见到陌生人进舱,似乎有些害怕,一双白净的小手,紧紧的拉住老实汉子的裤边,大而有神的黑眼睛,紧张地盯住走在最前边的殷扬脸上。
殷扬很难得的没有微笑,只是淡淡的看了那个女孩儿一会儿,抿起的唇角才貌似满意的轻轻勾起。殷扬转过视线,正想对那汉子问话,却听身旁的方西墨略带惊讶的赞道:“好不错的孩子!”
殷扬翻了个白眼,心想自己这位剑术老师,难不成还是个对幼齿有爱的奔放家伙?要不然,反应这么大干嘛?
下一刻,只听这方西墨又来了句:“不错,真不错!好根骨,好禀赋啊……”
说着,竟然面带兴奋的走上前去,一手伸出。看那架势,却是想要去拉那小女孩儿的手。女孩子见状不妙,天生的自卫技巧当场使出。只见她小手一缩,虎牙一亮,差点将方西墨的坏手咬中。
旁观的殷扬看得微微一滞,完全没有想到这位平时道貌岸然的方大老师,还真敢当着人家小姑娘家长的面,行此委琐之事。正欲一身正气的呵斥阻止,但听那奸计不成、恶行未逞的方蜀黍连连感叹道:“真是一双天生用剑的手!”
恩?殷扬心冒问号。感情这老方不是见色起意,而是见才忘我啊!
天生用剑的手?
那种,修长、有力、白皙、稳定……外加N多形容词汇的古龙式“剑手”?
想到原著里边,灭绝也曾夸过此女根性绝佳、资质非凡,殷扬不禁的就有些妒忌。心想自己练了这么多年的武,可也没听谁谁说过“天生用剑的手”之类的赞美行话啊?
不过,心下又有点高兴,因为他一向认为,与众不同的才会更加好玩……
“这、这位大人……我就是你们找的周杰伦。”老实汉子发现目下的情况比较诡异,忙将幼小的女儿护到身后,结结巴巴的开口说道。
谁料殷扬闻言,既是娇躯一颤,又是虎躯一震,仿佛活见鬼似的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两位大人就是宪哥所说的贵人吧,小人就是您要找的那个周杰伦。”周爸爸老老实实的回道。
殷扬深吸口气,问方西墨:“刚才带路的那个是姓吴吧?他全名叫什么,吴宗宪?”
“不,宪哥叫吴宪,一直照顾咱们家。”一边的周杰伦听了,马上勤快的报上他们艄头的大名。宪哥在这片水面上,可是众多舟子的领头人物,堪称操船夫中的佼佼者!是以,周杰伦说起宪哥的名头,就好似也沾上了几分成名人物的光彩。却不想,那位宪哥因为他的关系,已经从人家那里拿下了十两银子的佣金。
方西墨点了点头,表示那个吴某确实就叫这个名。
殷扬长出口气,强自压下心里还想问句“你们这儿有没有人叫方文山?”的念头,对这面相老实的周杰伦,确认道:“你姓周,你过世的妻子姓薛,你女儿叫作‘芷若’?”
问着,殷扬又忍不住瞄了那个仍躲在父亲背后的小女孩儿一眼,心想着,她妈的怎么不姓蔡、不姓侯呢?
“对,对,我老婆是姓薛的。”周杰伦一脸陪笑着答道,殷扬和方西墨的气势让他这个普通舟夫感到有些压力。瞧了瞧殷扬的脸色,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们是从襄阳来的吗?听宪哥说,你们找我,是……是想让芷若认祖归宗的么?”
殷扬微愕,随即便明白,这周杰伦似把自己和方西墨二人,当成了他亡妻的家族中人。故而,才那么顺从听那吴宪的话前来相见,想必是为自己女儿谋福利的意思。
这种朴实的父爱,令殷扬对这位周杰伦的观感好上许多。如果,只是想把自己的漂亮女儿卖个好价钱,那么殷扬前脚付钱走人,后手就会使机做掉这个空顶嚣张名字的家伙。
对于周杰伦的话,殷扬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朝他安慰的一笑,才向着正从她父亲后面悄悄伸出头来的周芷若问道:“小妹妹,我带你、还有你爹离开这儿好吗?”
兴许是殷扬的笑容装得有够和蔼,小芷若犹豫了一下,羞涩的出声道:“芷若听爹爹的。”
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少,没有把意思表示清楚。她微微一顿,又大着胆子,娇声加了句:“爹爹不跟大老爷、小老爷走,芷若也不跟!”
殷扬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没问题!以后你爹爹周杰伦,就跟着我混了!”
第077章 萝莉
殷扬答应收周杰伦做小弟后,周氏父女便不用继续宿留船上,过那漂泊不定、居无定所的劳苦日子。
当晚,四个人回到悦来客栈。殷扬先要掌柜的收拾出两间上房,叫周杰伦自去休息,又让客店里的使唤婆子带着小芷若前去洗梳,自己则和方西墨各自回房。
最近,把《独孤九剑典》暂借给方西墨参阅。例行完功的殷扬无事可做之下,觉得有些无聊,就又唤人将那周芷若带来问话。不一会儿,一个手脚麻利的仆妇就带着刚沐浴完毕的小姑娘叩门进来。
眼前的小芷若,脸儿红红,发儿湿湿,显然洗了澡,理了发,穿上了新衣服,再不是白日里那个陋衣赤足的模样。殷扬看了这水灵灵的小萝莉一眼,示意那个仆妇出去,才对因父亲不在而显得格外紧张的芷若,说道:“过来,坐那边。”
周芷若偷偷瞧了一眼殷扬的脸色,也许是发现那张笑脸比较可信,倒也干脆的蹭到殷扬所指的椅子上,有些忐忑的坐了下来。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殷扬。
很乖很听话嘛!
心中评价一句,坐在周芷若对面的殷扬,推了推身前茶几上的一碟小点心,亲切慰问道:“饿了么?先吃一块糕点吧。”
周芷若望着那一小碟点心,粉润的小嘴微微抿起,暗暗的咽了下口水,还没有吃过晚饭的她,的确是有些饿了。周芷若又看了看殷扬的笑脸,小心翼翼的伸出小手,迅速地拿了块千层糕。
抬头,眇了眇殷扬,发现其仍是一幅和蔼大哥哥的微笑嘴脸,这才放心的双手拿糕,津津有味的细嚼慢咽起来。吃了两口,又抬起小脸,朝着殷扬谢意一笑,很有礼貌的道了句“谢谢小老爷。”
殷扬心想,这手倒是挺快,不愧为“天生用剑的手”之一说。嘴上言道:“你这‘小老爷’可不好听,换个称呼。”
“那……”小芷若思考了一小会儿,犹豫着道:“小相公?”
殷扬觉着有些趣味了,呵呵笑道:“这个也不好听。你若是想不到,就叫我‘公子’吧。”
小芷若点了点小脑袋,见殷扬不再问话,就又微低下头,接着吃起糕来。
殷扬看着她吃,微微而笑。
小芷若已是饿极,一吃起东西来,也就不大顾得上一旁正在观察她的殷扬了。她以慢条斯理却又奇快无比的神奇速度,消灭了手中糕点之后,再度伸出小手,朝那几上的食碟抓去。
这只“天生用剑”的小手伸到半途,却被另外一只修长、有力、白皙、稳定的手给拦了下来。那只手后发先至,屈指一弹,不轻不重的给小芷若来了一下。
小芷若“啊!”的一声,收起手来,略显委屈地望着殷扬,却也并不呼痛。只是那双清澈的漆黑眸子里,清晰的表达着“我还没吃饱”、“你怎么打人”的灵动信息。
“公子给你的,才是你的……”
殷扬无视小丫头的传神眼光,自顾自的把发哥那句经典对白,说了出来:“公子不给……你不能抢。”
小芷若闻言,真是满腹委屈,暗想不是你让芷若吃的么?她年纪虽小却很聪明,回忆了一下自己与殷扬的对话,终是记起一句“饿了么?先吃一块糕点吧。”。想到话中的“一块”两字,不由的楞了一下,这才发现到,自己意图多拿“一块”糕点的错误行径,确实是“不对”的。
小芷若用着一双饱含歉意的眼神,有些羞涩地望着殷扬,小声道:“芷若想了想,是自己不对……公子,对不起。”
殷扬听她果断道歉,便用刚才“惩罚”过小芷若的那只手,笑呵呵的拍了拍小丫头的小脑袋,说道:“知错能改,芷若还是好女孩儿。放心吃吧,公子都允许啦。”
等周芷若吃饱,回去自己房里,殷扬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周芷若的年纪如今尚小,甚至还不如原书出场的时候,对其改造的空间可谓非常之大,就看具体怎么培养她了。相信这么好的苗子,也不会让他殷扬失望。
什么聪明伶俐、“用剑的手”,殷扬倒是不怎么看重。周丫头这颗棋子,他是准备压在峨嵋派上的,就像对少林、武当那样。
因此,周芷若是否真正具有灭绝、方西墨所称道的武学天赋,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重点在于,她对于自己的忠诚之心,能在短暂的时间里达到何种程度。这方面,别人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的。看来,还是要靠他自己。
那话怎么说的来着……
殷扬沉思半天,终于忆得了那个妙词,当即笑着念道:“对了,那叫**……”
在原著里面,与张无忌曾有过瓜葛的红颜知己中,周芷若、殷离、小昭、赵敏这四人,哪个不是足以把牛化后的张无忌,当成傻子耍的厉害角色?智计、心机,那是一个比一个强大,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殷离属蛮横型,小昭是示弱流,赵敏、周芷若则分别走那豪放、婉约两派,个个都是平常男子不足以招惹的难缠对象!与其谈情说爱的难度系数,不可谓不高……
其中,殷离小昭两人还好些,前者性情偏激,后者知道感恩,虽然智商都很高超,也还有弱点可寻,空子可钻。但那心智过人,一明一暗的赵周二女,确是属于绝对的危险级别。所以,殷扬的再教育计划绝对是有其施行必要的。
要不然,一个大意之下,受这棋子反噬,岂非大大的失败?
殷扬决定,这个周芷若起码要训段时间,才能真正的拜入峨嵋,展开行动。只是,就这么带她回去天鹰山,如今已成他亲戚的张氏一家却是不好隐瞒。
想了一想,殷扬终于作出决定,将这周芷若送往江南“那里”最为妥当安全,也不用担心会被他人获知,以至走漏风声。而惯作船夫的周父杰伦,同女儿一起住在苏州生活,也算能对得起他那撑舟摆渡的熟练“技术”。
第078章 降龙
殷扬游完了楼、履完了约、办完了事、找完了人,便不想再继续逗留武昌。
第二天清晨,一行四人从悦来客栈出发,朝起先分道的张氏一家的方向追去。殷扬趁着空闲,抓紧时间略微**了周芷若两天,终于到了与周家父女分手扬镳的日子。
他不愿让众人知晓周芷若的存在,于是早就面授计议,令方西墨带他们前往苏州暂居。
方西墨本身就是用剑高手,如今又有剑典在手,便如饕餮之徒乍闻美食,不论殷扬叫他去哪里办事,恐怕都不会嫌之寂寞,自然高高兴兴的领下这个命令。
不过,对于殷扬不许其教授小芷若武功一事,方西墨却颇有些微词。询问了殷大公子,却只得到对方神秘一笑的莫名回应,便也不再强求,只是有些可惜周芷若的不凡天资。
待方西墨三人改道南下以后,就只剩殷扬一人独自骑行,轻驰徐骋,倒也并不甚急。午时,途经一个小镇,看见有间客店就早早入宿,试练起此行所得的那本天下有数的威猛掌法来。
前几日,他忙着教育周姓萝莉,尚未来得及习练此功。这时,仅余自己一人,自不愿无聊透顶的埋头赶路,总要找点事做。而这门属性阳刚的绝世掌法,正是首选无疑。
《降龙十八掌》的招式名称,皆取自《周易》卦象,具有儒、道两家的哲理要说,乃是丐帮的镇帮绝学。除帮主外,也只有曾为帮会立下重大功积的多袋长老,才得以偶然传予。
北宋年间,丐帮帮主乔峰以此邀斗天下英雄,极少有人能挡得住他三招两式,可谓气盖当世,群雄束手。当时,此套掌法尚共有“降龙廿八掌”,确为此功之原型。
后来,已自明身份的萧峰觉得,降龙掌前十八招,足可与天下英豪争雄。而其后十掌,变化繁复,威力却远远不如头上的十八掌。平日细思,常觉得这最后十掌似有蛇足一嫌,终经萧峰及他义弟虚竹子的删繁就简,取精用宏,改为了“降龙十八掌”。
之后,洪七公、郭靖等大高手,均以此掌成名。
到了殷扬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丐帮受到入主中原的蒙人重点打压,势力早已大不如前朝鼎盛。现任的丐帮帮主史火龙,也只会降龙十八掌中的一十二掌真传。更因为一次练功不慎,以至走火入魔,落下了双臂瘫痪的疾症。
看过原著的殷扬知道,就算史火龙病愈恢复,实力也是高得有限。从武功上来说,虽仍属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却也不过只有竭尽全力才把成昆斗伤吐血的资格而已。自己的结局还是一命呜呼,难逃敌人的毒手……
现在的殷扬十八掌俱得,又比那史帮主的起点高上不少。关上房门,就开始尝试练习。
第一掌,亢龙有悔。
此招是为乾卦:象曰:上九:亢龙有悔,盈不可久。
殷扬读经知易,也算有些基础。当下,按照之前所记的运劲法门,开始凝神提气。运息片刻,忽然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观其掌势,至刚至坚,很有些施展外门武学中巅峰绝诣的味道。
只不过,他这一掌声势虽赫,但直打到半途,速度就已渐渐放缓。势到尽头,更是劲道骤减,远不复最初时候的刚猛无俦!
殷扬皱了皱眉头,状似犹疑。刚才那击他已使上五成真力,可效果却不尽如他意,与之平常打出的铁掌可说大同小异,变化不怎么明显,威力也并未有多少提升。
殷扬深知,亢龙有悔这招,确是降龙十八掌的根本。只要懂了此招,余下的一十七招就并不为难。其中的“亢”字,指得是极威猛、极神气、极高极强的意思。就像一条神龙飞得老高,张牙舞爪,厉害至极。
而后边的那个“悔”字,显然就有“强极而衰”的意思在。便如龙的威势达到了顶点,此后也就只有退,而不能进了。
让殷扬“亢”,是很容易的一回事情,正好符合他的性情。可要殷扬“悔”,却是有些难为他了。虽然殷扬知道,做人做事,都须留有余地的道理,但让他将这个简单的道理,融入进自己的招式之中,又确实强人所难。
为人处事是为人处事,修炼武功是修炼武功。两者间,但有共通之处,也未必如那般想当然的轻松如一。
这“亢龙有悔”,掌法的精要不在“亢”字,而在“悔”字。无论是当年洪七公的身体力行,还是如今殷扬所记的郭靖心得中说的“有余不尽”四字,皆是指此。
倘若,只求刚猛迅捷,亢奋凌厉,便无那“亢龙有悔,盈不可久。”的含义。因此,有发必须有收。打出去的力道若有十分,留在自身的力道却还有二十分。
只有完全领会了“悔”的味道,这一招才算得真正学会。好比一坛陈年美酒,上口不辣,后劲却是醇厚无比,那便在于这个“悔”字。天下任何事情,凡是到了极顶,接下去便是衰退。
殷扬心想,这门降龙十八掌,既然根源于《易经》的道理。那么易经中所讲究的“泰极否来,否极泰来。”,也必与其关联。乃是未到顶峰,预留退步之意。
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就算殷扬他拥有着前世的见识,将这路掌功理解得比较透彻,那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让他一下子将这些虚幻的精髓行之掌上,却并非如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不得不说,郭靖的个性最为契合此功的刚中有柔,大巧若拙。便是其师洪七,也比他不过。
书中也有提到,洪七公三十五岁前的武功甚杂,所知的拳法掌法奇多。曾教于黄蓉的那套“逍遥游”就是此中之一。参透那“老阳生少阴”的道理,已是其年过不惑后的事情。比起那个“笨小子”郭靖来,可说是慢得太多。当然,这里面还跟郭靖的羡人际遇有关。
第079章 伏虎
殷扬与郭靖不同。
他并非一根筋的梗直性格,也没有郭靖那种碰巧到极点的幸运经历。对于降龙十八掌而言,既无法将之快速的形成战力,亦只有慢慢参研一途可走。
殷扬心想,若真让他集齐三派九阳,以此为基,便即不“悔”,也未必就比“正宗”的方式差上多少!
如此想着,殷扬又出一掌,先不忙着运气,而是掌到中途才突加劲力。这么一掌拍出,身前气流激转,宛似微型旋风,明显要比刚才半路萎掉的那招强悍。
殷扬看得一喜,暗道:这亢龙,也未必一定要悔么,孤注一掷的“亢龙毋悔”岂非更加逆天?
心喜之下,殷扬右掌再击,运功不停,至第五掌时已渐感吃力,他却仍旧不断的勉强出掌。又是三记打完,只觉自己的右臂乏软无力,手掌也隐隐有些酸痛,已知此招威力绝大却最耗劲力,使得久了,任是铁打的身子也有感不支。
想必,这也是精义其中,所说的人力有时而穷、有时而尽的原因吧。
殷扬甩了甩膀子,放松了下手臂,知道自己这降龙第一掌,短时间内恐怕是成不了的,不禁就有些郁闷。
心里暗想着,要不然,就干脆倒着来,先试一试那最后的一掌“神龙摆尾”?
这降龙十八掌的“神龙摆尾”,之前曾有名曰:
“履虎尾!”
意指攻虎后背,却一脚踩在老虎的尾巴之上,反被虎头回咬的猛恶之式。
萧峰精简《降龙二十八掌》时,嫌这文绉绉的卦名说起来太过不顺,便与二弟虚竹子商量,直接改作成“神龙摆尾”。
这最后一式,确是实打实的救命杀招。用于劣势反扑之时效果最佳,往往便可以败中取胜,无往不利。
殷扬心想,“降龙伏虎”倒似有些关联。只是,少林派的《罗汉伏虎拳》他也会打,不过是少林寺的罗汉堂基础拳法罢了,又哪能跟“降龙”相比?要说什么真正的高手,运拳用招信手拈来,俱有莫大威能,便是使罗汉拳也属大家风范,殷扬却又不信。
照他想来,若真让两个功力、境界都差不多的高手彼此相斗,一人用“降龙”,一人用“伏虎”,溃败的那个明显就是后者。
殷扬相信,一路平常的拳法,在高手手里亦可绽放光彩,能常人之所不能!就像当年乔峰在聚贤庄内以一手普普通通、人都会练的太祖长拳鏖战群雄,便是鲜明的明证。
不过,什么“大家风范”之说,殷扬确始终不屑。这些虚词,都在于高手本身的实力,而非武功等级的差异。以强击弱下,又有什么值得宣扬?
殷扬沉思片刻,身形乍动,错步旋身,微微沉肩的同时,右掌从自己的右侧腋下隐蔽的反手发出,突兀地直击背后。整套动作流畅自如,就宛似行运流水一般自然滑顺。
比起刚才,初习“亢龙有悔”时的艰难,完全不可同语论之。
殷扬微微一笑,收式而立。却是没有想到这第一十八掌,反被自己最先掌握……
从这天起,顺练“降龙”遇到障碍的殷扬,便开始倒习“升龙”。
殷扬将这一十八招的降龙十八掌逆向学来,速度竟也飞快。神龙摆尾、羝羊触蕃、履霜冰至、龙战于野、损则有孚、密云不雨、时乘六龙、鱼跃于渊、双龙取水、或跃在渊、震惊百里、突如其来、利涉大川、潜龙勿用、鸿渐于陆这十五招逐一使来,已然渐得形似。
这一日,烈日阳阳。
宽敞的官道上,只有殷扬一人一骑,飒沓飞奔。殷扬足扣银镫,打马不停,手上一得空闲,便是横封侧扫,打出记记爆响,声势极为骇人。却是他驾骑之时,仍不忘攻略掌法,演练招式。
如今,他还剩三招不成,若不将之一一琢磨参透,又哪能真正快活起来。因此,殷扬离张氏一家的先行人马已经不远,仍旧不忙着加紧赶路,只是浑若不觉的闷头勤练。
若换旁人来,就算是有这个精神,也未必有这个体质。而殷扬后天异禀,却非常人可及。一路上,边赶路边练功,只有消遣解闷,又哪有半点劳损?
只见殷扬一掌拍出,刮得跨下骏马的鬃毛急劲扬起。再一回转收式,另外的一掌连击而上。如此连环三下,殷扬双掌突然变向,齐齐地按在身下的马鞍之上,身体骤然飞起,身姿矫健如龙。到得半空,即往右方虚劈一掌,只听得气音炸响,竟比先前几招的气势更为猛恶。
殷扬人在空中,一生长笑,刚才发威的右掌,收回、作圈、猛突,定定地打在空气之中,无声无息,速度始终如一。
这掌打完,殷扬狂笑不止,又重新落到马上。心知,这“见龙在田”、“飞龙在天”、“亢龙有悔”三掌,自己已初得其味。心情高兴,纵马更急,直在道上留下一路尘烟翻腾……
殷扬练掌以来,从未有过像今天这般快意。想到大名鼎鼎的降龙十八掌,竟被自己数日初成,就禁不住兴奋异常。这个速度,无论摆到哪个时代,都得吓坏一票武人。但他能有如此成就,确非侥幸所至。
首先,殷扬基础扎实,不但惯练外功,更兼有一套长年累修的厉害铁掌。再者,殷扬所记的全是大侠郭靖的用掌精义、毕生心得。人虽不同,武学的见解造诣却可借鉴。就好比殷扬是站在郭靖的肩膀上一般,从一开始便占尽优势!
如此既有基础,又得经验,修炼的过程自然要比常人快上许多。再加上,殷扬想人之所不敢想,竟然反其道而行的另辟蹊径,以逆练之法速成此功,亦可算得上别出心裁的成果了。
武功招法,皆有自己的属性偏重。但在各人手里使来,也自会有不同的风格差异。就像同样的一门《降龙十八掌》,在汪剑通手里只是明珠蒙瑕,在萧峰手里则变得气概绝世,到洪七公手里即为弥坚老辣,到郭靖手里却成刚柔并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阅历领悟,气运心法更是大不相类。如今,这“降龙十八掌”落在了殷扬的手里,却不知,又要被他修至成何种境界……
第080章 回山
殷扬的掌法既已初成,便不欲再继续浪费时间。一番快马加鞭之下,只一天,就赶上了先行诸人。
张翠山和殷素素夫妇,虽然好奇他这些天去了哪里,但两人深知殷扬年纪虽少,为人处事及那一身本领却是十分厉害,又身居天鹰教紫市堂主之位,也不便与他多问。
一行人本就走得不快,再加上张无忌初归中土,对任何事都抱有兴趣,于是走走停停,游游走走,现在才只进了江南地域。
其时,元人暴政,中原大地可说是民不聊生。也只有像江南这等自古富庶之地,才略显前朝胜景。
一入江南,浑然不知自己经脉受创,习武之途已有艰难的张无忌,仍旧玩心甚重。似乎什么事物都觉有趣,都能将其迷住。一路上,由殷扬这个大表哥掏钱,很是送了他不少礼物。
总算,张无忌非属寻常孩童,对那些小儿玩乐的木剑竹马皆是不屑一顾,看不上眼。只有一些新奇机巧之物才能引得他动心购买。当然了,这个出资方,自然又是财大气粗,浑不将这些许小钱视为眼中之物的殷大公子。
殷扬向对外人凶狠,往往一言不合就要出手削人。可对于自己的亲人,那却是万般爱护的。他自觉有些对不住无忌,便对这位无忌小表弟的要求百般顺从。只要他看上了什么,二话不说立即买下。这份慷慨,张无忌大乐陶陶,殷素素笑眼相看,倒让张翠山有些担心,自己的儿子不会被人拐了罢?
殷扬腐化武当第三代弟子的高瞻行径,直到天鹰教的总部天鹰山下,才算告一段落。
这下,又轮到张翠山紧张了。毕竟他先斩后奏,将人家的闺女一拐就是十个年头,如今跟着自己的妻子回到娘家,拜见岳父岳母,当然极为紧张。而殷素素则也因为近乡情怯的心绪,而显得格外激动。
唯有,一路上吃好穿好,充足享受了一番豪华小少爷待遇的张无忌,依然没心没肺的拿着一把无刃的剑柄比划。这把光秃秃的剑柄乃是大表哥所赠,据说其来历相当不凡,乃是百多年郭靖郭大侠所打造的神兵利器……的剑柄!
因此,自己尚未有什么家当,又听大表哥吹得绘声绘色的小无忌,对之甚为稀罕。
殷扬领头,引一众人弃车下马,由脚下宽阔平整的山道,拾级而上。
正所谓,山不在高,有王则名。更何况,这山上还有两个“王”呢!
天鹰山坐落南方,山势虽恶,却不甚高,但论起防御力量亦算颇为了得。山下,有精悍教众护持。山上,更是好手如云,乃是天鹰教总部四堂的所在。按照四象之相,四大内堂分部于近山顶处。过了教内总堂,才达至殷氏一家的雅居华府。
除了殷扬早熟,十几岁就搬到后山悬崖边上,建院设厂的独住以外,殷天正夫妇、殷野王一家,皆都住在山顶“鹰王殿”后的连绵大宅之内。
作为地主的殷扬,吩咐唐斩先带俘虏前去后山武厂,与留守的公孙胜交接。自己则带着张氏一家三口,上山过堂,入殿穿宅地直奔殷老爷子的院子游去。
殷素素十年之后重回家园,真是相当感慨。搂着左看右瞧的小无忌,声音微带颤抖地介绍起来。什么妈妈小时候在这里摔交啦,在那里练剑啊,一幅兴致勃勃却又条理不清的样子,显然激动已极。
张翠山却是震撼于天鹰教的强大。在他的印象里,十年前的天鹰教,不过是一个新近崛起,展露头脚的邪道教派。实力虽强,行事虽横,也不过是一个黑道魁首而已。就算此次重回中原,曾听俞二哥言道天鹰教在这十年间实力飞涨,势力大增,但其如何强法,仍然没有个参照标准。
他这一路上山走来,确见防御森严,外松内紧。驻守山下的教众精神抖擞,巡逻阵阵倒也罢了。直到山顶之上,他看到一群身形魁梧,步伐沉稳的灰衣大汉实,才自真正惊异。这些大汉的身上,长刀短弩无不具备。顶着烈日,在头领的呼喝下,令行禁止的往来布阵、捉刀砍劈,简直就跟行军打仗、操兵演练一般。
张翠山观察仔细,为人又极心细,所见所闻皆可见其端倪。再想起,方才上山以前,自己听到山脚两侧,互为犄角的两边凹谷里,依稀传出阵阵喝声,却难见内中情景的奇怪情形,心下不禁震撼非常。
如今对照着想来,其中,竟然不知隐藏着多少如这些灰衣大汉一般的操练之士……
一个念头,自他的脑中一闪而过,尚未来得及清晰成形,就听前面有人叫道:“大哥!你回来啦!”
不知不觉间,已然严重走神的上门女婿张翠山,闻言立刻清醒,抬起头来双眼往前望去,只见一小小身影灵巧的点地跃起,直直扑向行在最前的殷扬怀中。
殷扬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自己的宝贝妹妹前来偷袭。他也不敢用力,只是双手疾伸,将扑过来的娇小身躯稳稳接住。身形半转着将之放到地上,直起身子,拍了拍对方的小脑袋,笑咪咪道:
“阿离的轻功长劲不小哇,可是让小弟追出来的么?”
殷离一听夸奖,小鼻子立即翘得老高,很神气的回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说着,正自洋洋得意的殷离,一眼正好瞟到正好奇地朝她望来的张无忌脸上。粉雕玉琢般的小脸蛋上,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机灵的一转,娇声问道:“你就是二姑姑的儿子,无忌表弟么?”
张无忌一楞,也不怯场,随即便道:“我听大表哥说了,我比你大,才不是什么表弟呢,你得叫我表哥!”
殷离欺负自己老弟正过瘾呢,巴不得小弟多多,这时候见这突然冒出来的表哥不傻,还知道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黑漆漆的眼珠子又是一转,腆起自己的粉嫩小脸,撒娇着道:“啊呀,一样的啦。只要你肯叫我表姐,我就给你好吃的东西吃,还有很多很多好玩的东西,都可以送你。无忌表弟,好不好嘛?”
“不用!”
张无忌年纪还小,丝毫不为女色所动,听这初次见面的小表妹想要引诱自己,马上力争主权道:
“你是我妹妹,我才不用你送呢!”
一旁的殷素素含笑着看戏。张翠山闻言暗赞自己的儿子争气,不为声色所诱。却不想,刚才还大义凛然,装成“哥哥”模样的小无忌,话峰一转道:
“要送,也有殷扬大表哥送我!”
看见自家儿子,理所应当的临阵变节,张翠山原本正得瑟着的面色立时一滞。旁边的殷素素听得有趣,看得好笑,不禁噗呲一声,轻笑出声来。
唯独殷大公子,仍旧微微一笑,卓然而立。一幅咱有的是钱,拐卖神童、舍我其谁的嚣张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