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百岁寿宴生辰纲

第033章 中毒

此次行动的真正首领,其实并不是最先出头的刚英,因为他的武功,实在太弱了……

至少,在鹤笔翁这种级数的超级高手看来,是这样的。

由于修炼《玄冥神掌》的关系,鹤笔翁的功力,不止是深厚那么简单。对于他的敌手而言,连绵不止的阴寒掌力,更是一种持续不断的痛苦折磨。

而此刻的殷扬,也正在承受着这种折磨。

虽然,殷扬早就知道,达到“神而明之”境界的超流高手绝不好惹,动手至今,小心翼翼,从不硬拼的情形下,始终都与对手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但是,即便是谨慎如此,在鹤笔翁那双冥掌的吹刮之下,他仍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种钻骨般深刻的恐怖寒意。

现在的情况,与其说是殷扬持剑抢攻,倒不如,恰当地形容成挨冷受冻,更为形象贴切一些。他觉得很不好受,双方只才斗了十余招,周围的空气便好似冻结了一般,这不仅让殷扬的动作略微滞硬,连其一向引以为傲的速度,更是被迫锐减了不少。

而速度的减慢,则往往意味着危险的降临。

鹤笔翁后退前趋,趁着白虹剑招式用老之际,左掌斜伸,倏忽探向殷扬持剑的右手。紧接着,右掌一转一绕,从容地闪过紫薇软剑的锋芒,再进一步便可印在殷扬胸膛。

面对如此危势,殷扬的眼中,不禁神光一凝。

他可以越级挑战,甚至速胜那些内力比自己高出半筹的成名高手。那是因为他的内劲扎实,真气精纯,所习外功,又大多皆是武林中早已失传了的奇门绝技。此般种种积累下,面对寻常武者,自是有着诸多优势!

若非是俞莲舟这种,内外兼修,功力深厚,战斗经验丰富,又练有一身柔劲,恰巧克制其武功体系的二流顶尖强者……一般的情况下,殷扬常常都是大占对手上风的那个人!

但眼前的这个鹤笔翁,比之曾给殷扬造成很大麻烦的俞莲舟,确是更为强大!

虽然,他的外技招数,不见得就比俞莲舟厉害,应对着法也不及方西墨犀利,轻功身法亦未必有殷扬迅速,攻击气势更是不如刚猛凶厉……却只需要简简单单的一个优势,就可以将正处于内功突破期,从而内力有些不稳的殷扬给完全压制!

那个优势,便是比殷扬高出整整两筹以上的内功修为!

就像现在,以殷扬的眼力,以及对于各类招法的熟悉程度,目前鹤笔翁看似精妙奇巧的招式,对他而言,实际上并无任何秘密可言。殷扬苦炼最久,精研最透彻的掌法——《铁掌秘要》之中,就有着相类似的进攻手段。说穿了,无非就是左实右虚,围魏袭赵罢了。

鹤笔翁印向自己胸口的右掌,只是鼓动寒性真力,使敌气闭回援的附助着数,他那速度渐快,直往自己右手而去的上探左掌,才是真正的危险所在。

不过,看出对手的真实意向,并不代表亦能瓦解对手的潜在目标。

被那气势汹汹的右掌一逼,就算殷扬已然明确地知道,这只是为对方左掌牵引注意,创造机会的虚式罢了,可他胸口处的剧烈沉闷感,使其仍是不会冒着窒息的危险,而偏移丝毫的注意力。

否则,原本的虚招,很快即会变成实招。自己的胸膛,也将会十二分享受地遭遇一次冰冻危机。

既然你要我的右手剑,那便给你就是了!

看见鹤笔翁的左掌,已然快触到自己的右腕上,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手强悍程度的殷扬,心头一狠,右手一松,招数已老的白虹软剑,瞬间随着先前的剑势,脱手而出,直往鹤笔翁的面门飞去。

鹤笔翁是超一流高手不错,但他功夫再强,也是练不到脸皮上去。见对方施放冷剑,暗自吓了一跳,原先虚踩的左足一点,右脚更是猛蹬地面,人立刻变向,往自身的斜后方向疾退。

如此一来,双掌尽撤。殷扬但觉胸口压力一减,念如电闪,左手紫薇,快捷绝伦,以不比右手稍差的极限剑速,旋风般前刺而出。剑到半途,刃锋微转,运用黏劲,以剑尖位置的剑脊,异常巧妙地搭在了被己送出的白虹剑的圆形剑锷上边。

白虹紫薇,一气呵成。双剑,瞬时连为一体!

正是殷扬心血**之下,用出了学自《独孤九剑典》中的半招“飞剑势”后,又衔接了半招“离剑势”!

这下状态激发,殷扬可谓超水平发挥。只见,他左腕不断轻抖,一紫一白两柄软剑,随势闪烁舞动,以顺时针方向快速旋转。一刹那间,“撩剑势”、“**剑势”、“冲剑势”,皆自殷扬的手中,剑心通明一般连环使出,将那鹤笔翁迫得一退再退,避无可避……

直到,紫薇锋刃忽而倒旋,白虹软剑又被挑回,重新握在了殷扬刚被威胁的右手心里,鹤笔翁仍自心悸未平,尤似惯性般地狂退了一丈有余,才终站定。接着,双手一抖,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两把晶光闪亮的铁笔来。

这双笔,笔端尖锐,犹如鹤嘴,至顶端处,隐见寒锋。论起卖相,却是比殷扬送予其姑父张翠山的那对判官,要强上许多。

“先生德高望重,动刀动枪的自是不雅,选的倒是好兵刃。不过,您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是否……先行自疗下伤势呢……鹤先生?”

殷扬笑意盈盈,心中爽快至极。

原来,刚才他最后那招冲剑势后,紫薇剑化厉芒,于舞成一团白光的白虹剑幕之后,旋出一剑,正刺进了鹤笔翁的右肩,使之成为了此战两人中的第一个挂彩者。

鹤笔翁手持双笔,不丁不八的原地站着,在经历过刚才的那阵狂攻猛击,乃至负伤之后,面对殷扬,他是再不敢生出以大欺小的轻视小觑之心。这时,闻见殷扬的话语,尚未来得及发怒,听到最后那“鹤先生”三字,面上先是一变,情不自禁地跨前一步,惊声问道:

“兀那小辈,你怎么知道老夫的姓氏?!”

他成名多年不假,但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更别说,他师兄弟后来远离江湖,一并投身王府。近几十年来,曾经知道鹤笔翁这号人物的武林宿耆,恐怕已经越来越少,大多都已年高身死……

可若要说,这少年是从自己久不亮出的兵器上,作出的判断,那也太过荒诞了些。

“那不重要……”

殷扬没有看他,只把目光注视在自己的紫薇剑上。倒持白虹软剑的右手,轻轻地举起,伸出食中两指,并于一处,缓缓地虚抚在宝剑泛出紫艳光华的平滑剑脊表面。自下向上,风度潇洒。

而其言语,却如同他的剑法一般——快捷,狠辣,准确:

“重要的是,你已经中毒了。”

第034章 解毒

“是什么时候……”

不可置信声中,似是想起了什么,鹤笔翁猛侧过头,往自己右肩的伤处看去,那里有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但是,他却察受不到任何疼痛的感觉。这个异样的状况,让鹤笔翁的心跳一阵加快,一双老眼,也立即朝殷扬手中的紫薇剑望去。

“你唬我!那把白剑上边就未涂毒!”鹤笔翁心神不定,脱口而出。为了给予自己信心,甚至,还猛地向殷扬的方向踏前一步。眼角,更是不可控制地往二十丈外,那个虽在唐斩刀下苦苦支持,但却仍旧龙精虎猛,嘶吼连连的刚英瞟去。

神态悠闲,轻拭长剑的殷扬,双眼之中,瞬间地闪过一丝隐蔽的精光,转过头,对鹤笔翁笑道:“想不到,先生对我等晚辈,也是这般看重!刚才,可是欣赏了不少好戏吧。”

看到鹤笔翁对自己的问话沉静不语,状似默认。殷扬心中更加堕定,左手将紫薇软剑舞出个剑花,引得对方目光一紧,又问道:“这么说来,鹤先生刚才也应看到,我最先用来偷袭那个冲头的宝贝蛇了?”

鹤笔翁当然知道,殷扬口中的“冲头”指得便是刚英。他与金刚门徒各怀鬼胎,本不是一路人,此刻却也闷声不响,无意作答。仍是站在原处,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前辈不用浪费时间了!”

殷扬看出对方拖延时间的意图,仿佛毫不介意道:

“先前那条黑蛇乃是著名毒物,唤作漆星,自古就有‘陆行十步,七窍溅血。’之凶名。由其毒牙中间提炼而出的毒液,毒性奇烈不说,最难得是让人难以察觉,见血即化!”

鹤笔翁听得面色一变,嘴唇微动,刚想说些什么,便闻殷扬沉着的声音,续道:“鹤先生年高德著,功力精深,自是不必说的。但现下运功排毒,确是有害无益,只会加速毒素作用罢了。在下对先生极为景仰,还劝您不要做那自残之事。”

殷扬边说话,边向鹤笔翁走近。

他的步伐不快不大,但是却很沉稳。脸上,也始终挂着平和的笑容,令人心为之安。不过,其手中两把明晃晃的宝剑,却仍然冒着缕缕寒意,无法心领神会地体现出自己主人外表的善意。

“后生小子!你若是真知道老夫的厉害,便把解药交给老夫。去了蛇毒,老夫自走就是,绝不干涉尔等的恩怨,如何?”

鹤笔翁虽然未曾听说过“漆星”大名,但此刻回忆起先前那条黑蛇的峥嵘形貌,分明就是剧毒凶物无疑。又听见殷扬所言的“陆行十步,七窍溅血。”之词,更是吓得脸色绷紧,铁青一片。只好脚下定稳,再不敢迈动一步,就连那连运数遍亦未能找到毒液踪迹的内息,也一并停止了下来。

像鹤笔翁这种,武功高强,却又成名很早的高手,明显就是将自我位置摆得很高的那种自命不凡的人物。如此不明不白,毫无价值的死去,正是他们最为害怕的了结方式。

再加上,他年纪已经不小,又做了这么多年的高人,平时无人敢逆其意,以至于此番失利之下,却仍是敢以弱势者的身份,向殷扬空许诺言。或许在他看来,自己主动作出承诺,已经是很给小辈面子的行为了。

但他的对手,却明显要得更多:“不得行步,不得运功……更不得动武,否则毒液尽染,气血逆行,即便是神仙再世,亦不能救!”

解析此毒的同时,殷扬摇着头,似为鹤笔翁所说的话而感到不妥,脚下仍自不停,片刻间,两人相距只在近丈!

鹤笔翁直到这时,才真正清楚地明白到,自己正处于怎样的一个艰难处境。以他不畏寒暑的内功修为,额头也不禁冒出密集的冷汗,眼看殷扬不断逼近,终是色厉内荏道:“止步!你,你若再敢朝前,靠近老夫一步,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不要,老夫也一定取你性命陪葬!”

殷扬恍似不闻,又朝前稳定地跨出三步,才在已然怒得青筋贲起的鹤笔翁眼里,停止前进。此时此刻,两人之间也仅仅只有十步不到的距离了。

见殷扬终于停下了脚步,鹤笔翁暗自长出了一口大气,不过表面还是维持着一代高手的风范,喝道:“你也不想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吧!说吧,要怎样才肯给我解药?”

这回连“老夫”都不自称,确是他有些等不及了。因为,不远处刚英的吼声,已然断断续续,俞久俞轻,再不如最先时候的生龙活虎。鹤笔翁心里念道,等那个使刀猛士将其击败之后,怕是会很快前来支援,到时候自己便再无求生把握可言。

“解药么……简单。”

殷扬右手一卷一甩,将白虹剑飞旋着回鞘入袖。空出的右手朝怀中摸去,不久就掏出了一个金属色泽,做工考究的圆形小筒。似乎往筒壁内侧轻轻一捻,右掌一翻,大拇指与无名指间,已经夹出一粒圆润的小小乌丹,微笑道:

“只要先生答应在下一件小事即可。”

鹤笔翁面色微和,看着那黑色丹药的眼中满是炽热。不过,还是犹豫了一下,这才问道:“如何证明这就是解药?”

殷扬暗暗一叹,心想此人倒还没有笨蛋到家,自己这颗正牌的“黑漆星毒丸”,恐怕是用不上了……

就在鹤笔翁逐渐缓和的期待脸色中,殷扬忽然开口,没头没脑地说道:“紫薇剑锋利无匹,中剑者不觉痛楚,常有伤而不自知者。”

鹤笔翁有点跟不上眼前年轻人的跳跃性思路,闻言一呆,正想仔细思考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殷扬早已阴狠一笑,将前一刻与“黑漆星毒丸”同时拿出的精致圆统,兀然对准鹤笔翁。紧接着,食指用力,瞬间扣下了扳击!

“噗哧!——”

一蓬肉眼难见的细长软针,以同样肉眼难见的速度,仿似疾风般连绵射出!

当鹤笔翁察觉到不对,欲想不顾一切,施展报复的时候,早已悔之晚矣。更何况,两人此刻相距不过十步,任他内力如何深湛奇异,在此时这般境地下也是为时已晚,全然无用。

只见,鹤笔翁才刚倒退后跃,总共一十八根,由天鹰教“蚊须针”为原型,经过唐记亲自复原,并且巧手配制的“暴雨梨花针”,已然射到他的面前!

反观鹤笔翁,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双手举起,保护头脸的动作,就在后退闪避的过程中,将这十八根梨针,整整消受了一十三枚……

第035章 重毒

其实,如“漆黑星毒丸”这般毒品,于常人而言,自是一中毙命,绝无生还可能的致命药物。但对内力修为,已然达至鹤笔翁这种级别的高手来说,却并无太大的用处。不过,就是中招以后,运功逼毒的时间,比之寻常毒药来得更长上一些罢了。

刚才那些,所谓的血溅十步,毒药解药云云,完全是在殷扬捕捉到鹤笔翁的心理活动以后,临场发挥,欺骗对手的巧妙谎言而已。其目的,无非就是想导演出一场真作假戏,将那原本并未中毒之人,诈得真正中毒的机变手段!

而这些暴雨梨花针,才真正是清泡于“红花香雾”调制出的香水中,经受过长期浸润的超级大杀器……

说起来,殷扬一直是个颇为高傲的人。他可以心狠手辣,也可以不择手断,但有一些原则,却是其始终坚定不移地遵而守之的。

比方说,从来不干,像“往自己的配剑上抹毒”之类,颇为没品的事……

而暗器,当然不属于这个范畴!

把玩着手中的小巧手统,殷扬忽然觉得,它的那位作者所宣扬的“唐记出品,必属精品!”之言,未必没有道理。就像现在,这位唐家三少的手工能力,甚至可以在一定的有利情况下面,相当愉快地将一名已经达到“神而明之”境界的超级高手给轻松撂倒……

不得不承认,无论在哪个时代,科学技术都是作为第一生产力的超强存在!

感叹完毕,殷扬望向鹤笔翁的目光,便多了些玩味:“鹤先生,您也太不小心了。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又中了次毒呢?如此一毒未解,又毒再中……双毒重合,别说晚辈心有余而力不足,就算当真是仙人下凡,也是救无可救啊!”

咎由自取的鹤笔翁,就算是再怎么愚蠢,到了这个时候,也早已经猜测到先前殷扬的狡诈心计了。眼见对手此时语态轻佻地讥讽于他,一代高手的自尊心瞬间爆发,只是一根一根地逐一挑出十三枚细针,然后紧紧捂住身前几个伤处,对殷扬的奚落之言,完全不做任何理睬。

等到毒针全部拔出,鹤笔翁不声不响,立刻摆出起手式来。两掌一左一右,一前一后,运气吐劲,开阖生风。一双老眼,更是死死地盯在了殷扬的面上。观其目光,竟是萌生死志,如受伤狷兽般忍狠无比。

而被他紧紧盯住的殷扬,却无半分畏惧之意,反而是轻松地嘘出一口长气。

望见鹤笔翁的眸里已显出疯狂之色,他终于能够确定,那位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鹿仗客,如原著相同,并未有参与此次埋伏。否则,凭鹤笔翁略显糊涂的个性,如果并未真正被逼得身陷绝境,根本不可能会有这等决绝的眼神出现。

心头的重担一去,殷扬自不用故意以刻薄的话语再去刺激对手。只见他神色一冷,整个人气势骤变,脸上再无半点笑意,身形一动,化作白影,开始绕着鹤笔翁疾行缠斗,意欲助长毒效的加速运作。

鹤笔翁身中数针,有苦难言,只觉所中针处,皆是一阵酸软麻痹。并且,还以极快的速度,不断的扩散全身。他当然知道这是自己急催内劲的缘故,但面对殷扬无处不在,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连续打击,自己的守势却根本不能闲下半刻。

殷扬身形快绝,围着鹤笔翁急旋狂转,持续不断的连连出手之下,更是直往鹤笔翁受伤不便的身侧,背后,下盘等位置抢险进攻,让对手暗自叫苦,却又全无办法。此时此刻,在殷扬过人轻功的周旋下,自感身体越来越重的鹤笔翁,就连与敌同归于尽的机会,亦不可得。

半盏茶的功夫,鹤笔翁就被殷扬的磨刀战法给彻底拖垮。红花香雾的效用蔓延全身,这下,他连运息提气的简单意愿,也仿佛变成了一种奢求。

当殷扬的鹰爪,终于扣住老鹤咽喉的时候,二十丈外的战团也是一声绝望的凄吼传来。殷扬转身望去,原来唐斩一刀劈下,齐肩而断地斩掉了刚英的整支右臂。紧跟着,倒柄一击,将敌手撞晕过去。又随手点了三处穴道,替其暂时止血,就提着刚英,向殷扬走来。

“哈哈,这个贼人的外功极是了得!一双肉掌,可谓刚劲雄浑至极。若不是公子您先行刺伤了他,属下与他单打独斗,怕是会有大麻烦了。”

轻轻一扔,将重残昏迷的刚英丢在地上,唐斩爽朗地大笑道,显然刚才一场让他战得极为痛快。

听了唐斩自顾谦虚的马屁,殷扬也是极为受用。毕竟,今天是个幸运的好日子,自己亲自动手,不但擒住了一个超级高手,自己的武厂也即将多出一位超一流的称职陪练。

“公子,刚才出击的时候,老方的意思是放长线,您看……”唐斩看殷扬心情不错,忽然笑着问道。

殷扬一愕,眺目往更远处,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的方西墨方望去。直到这时,身为方西墨老对手的那位刚猛兄,仍然是有守有攻,凶猛依旧,不由沉思起来。

要说这方西墨,习练那绝情谷中公孙家传——阴阳倒乱刃法里的左手剑诀,也已经有段时间了。身法剑术,攻敌角度的先期变化,也早已较为熟悉。可以说,他在长剑上的功夫,已然恢复到他右手受伤前的全盛时期,近乎七八成的火候。

照理而言,区区一个刚猛早就应该拿下。但是,眼前的事实,却并非如此。联想到唐斩话中的“放长线”一词,殷扬已然猜到他是想放这**兄走人。如今,看似胶着的战局,不过是放水逗着对手玩而已。

是想让刚猛回去,并向那个人发出挑衅的信号么?

殷扬微一沉吟,便点了点头,算作应允。反正,今日的收获不少,放走刚猛一人,也翻不出多大的风浪。

唐斩见到殷扬表示同意,抱了下拳,干净利落地一个转身,向着方西墨处飞赶过去。口中,更是响起阵阵啸声,却是与方西墨事先沟通好的同意暗号。

这让站在原处的殷扬,大为羡慕。

因为,从小到大,至今为止,他都未能概念清楚地理解,武侠小说中的“长啸”,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也许,是因其年纪太小,内力较弱的关系,现在的他,所作出的尝试,依然还只是停留在“海豚咽音”的初级阶段……

就在殷扬立于原处,感慨羡慕,探究思索的时间里,方西墨略略作戏,在唐斩尚未赶到之前,装做被对方的最后疯狂所抑,手下一缓,又于敌手身上特意地留下数处标记后,便仿佛不堪其扰,名正言顺地放了那刚猛一马,任其狼狈逃窜而去……

第036章 计毒

“怎么处置他们?”

看了眼刚英,刚决,这两个躺在地下,靠于一处的难兄难弟。刚才,演了出“夫妻同心,齐力断金。”恩爱打斗戏的张翠山,携着爱妻之手,开口问道。

“不过是蒙人走狗,便直接斩杀了吧!”

俞莲舟经过一番运功调息,原本苍白着的脸如今已见血色。听到张翠山动问,硬梆梆的说道。

随后,俞张两人的目光,尽皆投向殷扬,看他是什么意思。

对此被擒二人,殷扬其实是看不上眼的。要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真正看重的鹤笔翁绑于神蛇坛下属找来的马车厢里,却对刚英刚决这两位金刚门徒不理不睬,任其倒在原处卧于地上。此时,见张翠山师兄弟看将过来,便道:“杀,是一定要杀的。不过,小侄尚有几处疑惑,还需要问过他们才可放心。”

张翠山与俞莲舟听了,对视一眼,点了下头,就各自走开。

先是让手下人,找了桶凉水来泼醒刚英二人。接着,殷扬又示意,让唐斩将那最先被张氏夫妇擒住的师弟刚决带往别处。过了许久,才对清醒过来后,却始终沉默不语的刚英问道:“你叫什么?”

“哼!”刚英因为右臂被斩,失血过多,从而显得有些惨白的脸上,尽是不屑。

“你哼什么?”殷扬心情甚好,并未动气,仍是问道。

因被点穴,至今还狼狈倒在地上的刚英,这回连冷哼都懒得哼,直接转过头去,一幅无声表达“我是硬汉!”、“非诚毋扰!”的宁死本色。

“你叫什么?”殷扬很有耐心,又一次问。

终于,刚英猛地回过头来,嘶声低吼道:“本大爷的名讳又岂是你这小子问得!天鹰教,哼哼,天鹰教,叫那个李天垣来还差不多!”

看到自己竟然碰上了一个老资格的俘虏,殷扬不禁笑了:“哦?这倒是想不到了。听你的口气……刚大爷好似竟还认识我教的李堂主?”

似为殷扬质疑的语气所怒,刚英又是连连哼道:“你这个小辈知道什么?十年前,抢夺海沙派屠龙刀时,本大爷就与姓李的照过一面!”

殷扬一楞,望着眼前这个面容阴鸷的中年人,思绪就有些失神。合着,这人竟是倚天原著里边,开始出场的那个神秘白衣人?

这可是个难得一见的无名大龙套啊!

殷扬自然知道,十年之前,长白三禽与那尚未灭门的海沙派,争夺宝刀的龌龊事件。如今,这三条废材不止都没有死,反还舒舒服服地待在天鹰里呢。却是他出生后,历史改变,因为三禽外号的关系,被李天垣收做了手下。

“你在那金刚门里是什么身份地位?”收回神来,殷扬笑了笑,再次发问。

刚英一惊,反问道:“你知道金刚门?”

殷扬笑意不减,眼神中却带着一些神秘:“我这人比较奇怪,天生就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排行老大!”听了殷扬的答案,也不知怎么想的,刚英突然又变得爽快起来,大咧咧地答道。

“大弟子?”殷扬眉头微皱,确认道。

“大师兄!!”刚英腮帮的肌肉一阵抽搐,原本就显得十分阴鸷的脸,此刻貌似变得更为阴沉。

功夫这么差,还大师兄?

眼界极高的殷勤,眉头一挑,索性直接问道:“你们门中武功最强的是谁?”

这句话一经问出,似乎正好戳到了这位大师兄的痛处,刚英眼中妒忌之色一闪而过,脸孔一板,紧闭着嘴,明显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这才对么。

阿二,阿三,这两个牛逼轰轰的高薪仆人就不用说了。哪怕,是那个自己曾经见过一面的刚相,貌似都比他来得强些。这个所谓的“大师兄”,在那个以实力称雄的金刚门里,怕是当得不爽至极吧!

已经将实际情况,猜测得八九不离十的殷扬,也没有再勉强他,而是换了个话题,继续询问道:“你们这次伏击究竟所为何事?我们这群人里,应该没有贵门的死敌吧?”

“所为何事?”刚英的脸色,重新充斥起不屑之意,“嘿嘿,当然是为了屠龙刀了,还能为了什么!?”

殷扬呆住。

虽然地处江南,但那个汝阳王府的情报系统,不会这么落后吧?

这也太离谱了,谢逊死拉着屠龙宝刀随之葬身冰海的消息,早就从正道三派的口中纷传出来。远的不说,就江南武林而言,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了。作为类似国家机器存在的古代军统组织,按照常理,汝阳王府的耳目不可能全体失明失聪,自摆乌龙啊!

感觉到这件事情,似乎透着股难喻的诡异气息。殷扬便当着俘虏的面,把殷素素那个经过后期制作,并加特效处理的惊险爱情故事娓娓道来。见到刚英的脸上,随着故事的剧情发展,神色不断地惊愕变化……这才肯定,刚才的那些,绝非这个刚英的欺瞒之词。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这些行动之人,必定是因为某种他不知道原因,并未收到过此类通知。

难道,无论谢逊死了没有,屠龙刀失了与否,这次行动都有必要执行?那刚才,鹤笔翁欲抢张无忌这个初回中原,什么都不懂得的小孩子,又是干嘛呢?

要说这汝阳王府,看破了张翠山夫妇的善意谎言,那更是大谬之事。至少,在殷扬想来,那番说辞并无重大纰漏,绝不会有什么随便置疑的可能。再说了,身为王府,难道还真的这么着紧一把刀不成?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那只是对于江湖人士而言,元人的朝廷要之何用?

等等……

殷扬想到这里,脑海中,突然闪电般地划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原著里边,汝阳王府也是如同普通的武林中人一般,设局抓住了张无忌,并且盘问谢逊和屠龙刀的下落,其目的,难道也是为了那所谓的“号令天下”,或者说,号令武林?

不对!汝阳王根本就不需要这些虚妄的东西。

屠龙刀在他的手里,便如以前的倚天剑一样,不过是柄值得欣赏的玩物,最多,也就是个可以炫耀自身强大武力的光荣战利品而已。一个事务繁忙的元朝王爷,绝对不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流言,便整天抱着把刀,费尽心思地琢磨其中的秘密!

反道是……

“可有可无”地,套出屠龙刀的“下落”,然后扔到江湖上,引得本就不怎么齐心协力的江湖中人,骤起争斗,自相残杀,更来的有效果点……

如此毒计,倒也符合当今朝廷,一直以来针对中原武人的惯用方针。

第037章 寒毒

这般说来,是否真的存在一把屠龙宝刀,倒是不太重要的其次之事。

若想达成这个计划,首先要做的,必是抢在某些事情变成定论以前,迅速抛出一个足以误导大多数人的**诱饵……只要,“合理”地让别人以为“存在”,那便可以了!

知道势大力强,财大气粗的汝王府,就算真的做出把相像的赝品假刀来,亦是极有可能的殷扬,心中顿时一惊,当下不再多问,只是让手下数人看好刚英,便回身直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一边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审问鹤笔翁,一边寻思,张翠山那对凡品级别的镔铁判官笔太过普通,不合他天鹰教姑爷的身份。而鹤笔翁的那一双鹤笔就很是不错,要不要扣下来,以“良笔择人而用!”的客道话,转赠给自己的姑丈呢?

因为自己的猜测,而显得有些杂乱的思绪,一刻不停地胡思乱想着。

待走到车后,殷扬却忽然驻足不前,整个人安静地站在那儿,恍似发呆。

因为,他的心里,下意识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安。就像是毫无来由地起了一个念头,总觉得在自己刚才的想法中,仿佛有某个地方极为不妥。又好似,是一个非常有用处的重要信息被其忽略。但他此时此刻,再作仔细回想,却又根本发掘不出半点有价值的东西。

正在他呆立当场,凝神思索之际,身前的马车厢,轰的一声,全无征兆地喷然炸裂。旁人听到动静,尚未得及有甚反应,一只手心隐含黑气的阴冷毒掌,早已在漫天木片之中,破空袭来。

猛然回神的殷扬,匆忙之间,只来得及挺起一掌,仓促回击,就被对方宛如排山倒海一般的阴狠掌力,给轰得震飞出去!

身处空中,听着耳边连绵不绝的呼呼风声,双眉纠结,额冒冷汗的殷扬,只意识到一股汹涌澎湃,难以言述的硕大寒流,正在自己的经脉中欢叫,肆虐。而在那种撕扯般的疼痛之中,竟还有丝丝的凉意快感浮起……

“公子!”

“贼人敢尔!”

“老匹夫休得逞凶……”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听不清楚。

此刻的殷扬,只觉得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好似变得缓慢了一些,缓慢得……跟不上他心跳的节奏。这种体验,并不好受。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的时间,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僵直的身体,在滑翔过一条长长的平实弧线以后,如同折翅之鹰,重重地飞砸到地上,激起一片尘土飘扬。

然后,在一片源源不断的痛苦侵袭中,殷扬终于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无力地昏迷了过去……

而当殷扬,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运功调息了一下,发现那阵阴寒特异的掌力早已稍解,只是于奇经八脉中,寒气纠缠,仍旧有些剩余。

玄冥……

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终究还是避它不过。又仿佛是上天注定,必要自己对上这么一掌。

殷扬苦笑一声,认真地气运数遍,虽然并没有完全清理完残余的寒毒,但是整个人的精神已经恢复。掀开马车的帘子,钻了出去,正迎上刚刚走近到马车边上的唐斩,便将他叫了进来,替自己讲述之前发生的种种。

先前,殷扬狠狠地摔了一觉,倒是把自己的脑袋给弄清醒了。此时,已然清晰地把握住自己遗漏的那个关键所在:

红花香雾。

其实,只是当年的西夏一品堂中,作为秘毒存在的“悲酥清风”的原型罢了。

虽然,它也有让中毒者浑身乏力,更且无法提运气劲的逆天药效。但其使用的方法,却与寻常毒药类似,同样是需要经过长期的涂抹浸泡才可,远不如进化版的悲酥清风,那般方便易用。

可在如今说来,这种由自殷天正的师门——天山派所传下来的宝贝毒物,一旦被某位唐姓奇人复原之后,却足以成为殷扬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必备良药。

用此种奇药,对付本身难以力敌的超级高手,效用最是不错……

但错就错在,殷扬忘记了一个他本不该忘记的重要事宜。那就是,汝阳王府那种同样可以使人酸软无力,提不起劲的“十香软筋散”,亦是蒙古人收集到当年夏金遗物之后,所做出的延伸产品。

而这种延伸产品,唯一的解药,则正巧由玄冥二老,这两位王府中的最强高手保管!

手持着唐斩交给他的唯一纪念品——一支色泽晶亮,尖端收缩,呈现出鹤嘴形状的精致点穴笔。殷扬手指一拈,便已旋开了笔端末尾处的机关,打开一看,果见里面暗藏着不少毒品一般的白色粉末。

将之全部倾倒在一个青玉瓷瓶里,殷扬心里暗思,想不到这十香软筋散的解药,不但正好在鹤笔翁这里保存,竟还能缓解愈疗,药性同出一门的红花香雾之毒……此次,自己虽说大意了些,但这种凑巧的疏忽,倒也算是情有可原。

“无忌他不要紧吧?”

在刚才的述说中,殷扬已自唐斩处得知,鹤笔翁突出奇兵,一掌将自己打飞以后,又在混乱中宿命般地给了无忌一掌。而张无忌那小子,竟然毫无惧色,不但用出了殷扬早前教过他的一式铁掌回招应敌,甚至还煞有架势地主动回击而上……

当然,两人一掌对过,结局自是绝无奇迹可言的一走一飞。

“和公子您一样,无忌小少爷并未将对头的掌力全数承受,脏器并无大碍,只是经脉中有些损伤,养将个月余即可恢复。就是,那种盘旋在他经脉里的难缠寒毒,倒是有些麻烦。”

唐斩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又笑着道:“看来那只老鹤,是真怕了少爷您呢,对付无忌的那掌,恐怕连他的三成劲力都未使足。”

仿佛,又回忆起刚才,鹤笔翁暗算完殷扬以后,被众人围堵追跑的过程中,恰巧碰上稚龄的小无忌挡道,惊慌失措下匆忙轻拍一掌,夺路而逃的滑稽情景。唐斩说着说着,面上的笑意就变得更多起来。

怕我?

呵呵,大概是他功力才刚新复,而见己方人马又多为高手,鹤笔翁连番受挫之下,急欲跑路的迫切心态在作祟吧!总不见得,是他因为老上自己的当,老吃自己的亏,从而变得有些疑神疑鬼,患了“少年高手恐惧症”吧?

※※※

第038章 冰毒

玄冥神掌,果然名不虚传!

此次,殷扬虽然是在心神失守的状态中,被鹤笔翁突施暗算全力偷袭,这才伤得这般严重,以至于很不潇洒的被敌打飞,外加晕厥。但是,亲身体验过超级高手真实实力的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目前的战力若与真正的超一流水准比较起来,仍确有着难以企及的巨大差距。

因为,就算是在他拥有提前防备的完好情形下,殷扬认为,自己与鹤笔翁的对掌结果也同样好不到哪儿去,左右都是一个“输”字。顶多,也就只有苦苦支撑,反复被虐的份……

其实,这也难怪。

以前的殷扬,之所以能够在内力比他高强的对手面前,占尽上风,甚至越级挑战击败他们,无非是依靠其博采众家之长的外门绝艺和各类武技。在弥补自身内力不足这一受其年龄限制,从而显得颇为无奈的重要缺陷的同时,这些奇招绝技就成了他增幅自己能力的有利武器。

可当殷扬遇见等级高出自身太多的鹤笔翁时,便如同踢到了块铁板,招法虽不逊于敌手,轻功更是亦胜一筹,但自身功力上的不济却被无限放大,造成他一旦接掌,便即速败的夸张结果发生。

之前,殷扬也并非没有预料到这种可能出现的难堪状况。只是,他以前所遭遇过的那些敌人,从来就没有一个能像鹤笔翁这样强悍,竟然可以用一力降十会般的暴力方式,单凭着那股高深内力,就将他迅速压制,乃至挫败。

而他在开战伊始,就选择使用双剑这种灵活多变,攻击手段丰富,骚扰性也同样极强的锋锐兵器进行对敌。究其原因,实际上正是殷扬在忌讳对方神掌威胁的巨大压力下,下意识回避近战的一个手段罢了。

事实证明,殷扬的选择并没有错。倚仗着两把宝剑的犀利,在单独增加自己攻击距离的优势下,确实让他在一开始的拼斗中不落下风。

后来,更是于鹤笔翁一着进逼,抢其手腕的危机时刻,福至心灵,灵光突然地那么一闪,便以超过平时水准的剑术发挥,奇招突出,将新悟自《独孤九剑典》上的几招剑势给一气呵成的连贯用出,把自以为将要得手而显得有些轻心大意的鹤笔翁迫得疾退不算,还借着兵刃优势,一剑跟进,刺伤了他的肩膀……

以至最后,能够将计就计,重合连环地将鹤笔翁这位超一流的大高手,相对轻松地一举擒获。

这其中,有武力,也有智谋。但真正不可缺少的,却是运气。若让殷扬重新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再来这么爆发一次,怕就要难了。而且,鹤笔翁这回逃走,下次如果再与殷扬碰面,此番接连吃亏的他亦不会再因为殷扬的年少,而有所掉以轻心地存有什么小看的心理。

也就是说,殷扬若想再作此类暗算之事,计划的可行性,成功的可能性,总之都将会大大降低。

毕竟,玄冥二老那门,专心致志,修练了好几十年的玄冥掌,不仅能将其内力优势提升到极至,使功力不及他深厚的对手皆要吃亏。其阴冷冰寒的奇异掌劲,更是让与其作对之人防不胜防,哪怕一个不留神,都有寒毒临体,内外夹攻之噩!

这种加成自我最大值的邪恶武功,依殷扬现在的实力,是肯定对付不了的。但如让他利用,却还是勉强能够。

原本打算修行一夜,忙着清除鹤笔翁留在他体内剩余寒毒的殷扬,自从在乏味的运功过程中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以后,后半夜开始就没有主动清理过那些寒毒。反倒是,异想天开地,研究起了一个有助于自己内力增长的有趣办法。

玄冥神掌的掌力,不止是单单霸道而已。那阴狠毒辣的掌力,才是它真正的杀手锏。比起江湖上,另外一门与之相像的奇异掌法——《寒冰绵掌》,除去招式风格上的相异不提,那种纠缠难散的寒毒,更是为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所在。

这种寒毒,冰寒之极,有着冻结人身气血运行的特殊功效。如果,受掌者本身的内力弱小,压制不住,一旦发作起来,足以让人产生如坠冰窖,不寒而栗般的梦魇般错觉。并且,还兼带有一种极为剧烈的阴毒痛苦……实是一种极厉害、极阴毒的危险东西。

不过,任何事物,往往都有其两面性。

当真实情况与上述相反,也就是指,一个人的自身内力足以完全压制住寒毒,更且,还能稳定它们的活动范围时,寒毒非但不再如原先那般可怕,亦不会随时发作,甚至,还能帮助受掌者磨练内息,增强功力,简直就是一款常法难及的超级作弊器。

胆量极大,研究逐渐深入的殷扬,不禁猜测,那个招数掌法皆属平平无奇的鹤笔翁,是否就是用玄冥神掌的这个法子,才在几十年间练成了天下少有人能与之匹敌的强大内力!?

不管怎么说,一夜过后,为自己的大发现而感到兴奋异常的殷扬,暂时是不准备像原先打算的那样,立时清除自己奇经八脉中的残余寒毒了。因为,那种功力提升的快感,让他觉得极为振奋,也极为期待。

而同样身受其伤的另一个人,因为内功火候实在差得太远的关系,就算想将自身经脉里的掌毒给清理干净,在无法假手他人的情况下,也没有任何方法办到。

可怜的张无忌,昨天晚上整整的一夜时间,都没有哪怕睡上一个好觉。只是,轮流地在俞莲舟和张翠山的怀里靠坐,以解寒毒之伤。

不过,武当九阳功的功用,还是颇为不错的。这从第二天,就又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兴高采烈地骑着高头大马的无忌小表弟,那张精神焕发的小脸上,即可看出。

殷扬估计,按照这种效果与进度,等他们到了武当山时,并未如原著中那般全无抵抗地直受一掌,以至脏腑受创,寒毒入侵的张无忌,大概就得好了六七成罢。

一行人快马加鞭,很快便到了安陆。

经殷扬吩咐,神蛇坛的属下又重新再次购买了一辆体积庞大的四轮马车,用以装载刚英、刚决这两个久被点穴的萎靡俘虏。

而在这驾大马车上,除了一有名神蛇坛的好手掌鞭之外,内部更是由唐斩亲自看守。

第039章 武当

亡国之惨,莽莽神州,人人均在劫难之中。

殷扬一行人,于延途击杀了那数十余名元兵后,料知大队蒙人骑兵,过得几日必会大举劫掠,泄愤而来。于是,战斗方休,不愿再惹事端的众人,未曾留在安陆过夜,便直接马行车赶着急驶离开了。

途中,殷扬与远离中土十年,此番回归,心态显得极为年轻的张翠山夫妇,相谈甚欢。其中,与自家姑父武当张五侠的感情,亦是更近一步。

而在上次那场大战过后,因为曾经并肩作战的关系,就连俞莲舟对他的态度也已好上许多。两人之间,虽还不至于全无隔阂的有说有笑,但也不像先前的那般互看不爽,相互敌视,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不几日,又至襄阳地面,却未曾从殷扬上回带着殷三殷四等人留宿,并且遇见方西墨的那个无名小镇经过。而是远远地饶开襄阳城周,途经太平店镇后,直往仙人渡的方向而去。

这一路,走得颇为平静。并不见什么五凤刀、岭南三江帮的小门小派前来捣乱。那个所谓青龙派掌门人的高丽棒子泉建男,更是不见踪影。

时值傍晚,众人眼见就快要到达仙人渡,官道上烟尘忽起,一匹快马,四蹄如飞,直朝着殷扬等人的座驾迎面奔来。

马上那人,见到殷扬等人的车驾,赶忙稍降马速,微一打量便飞驰到行在最前边,由张翠山一家所乘的马车前,隔着好几丈外,就干净利落地跳下马来,嘴上兴奋地张口喊道:“五哥,二哥,你们在么?”

似是听到呼喊,张翠山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站在车辕上,瞧着来人即是一楞,随后立时喜出望外,狂喜般地叫道:“六,六弟……你好!”

那被张翠山唤为“六弟”之人,亦是大喜:“五哥!你也好啊,可想煞小弟了!”

六弟……殷梨亭?

本家啊……

同样闻声钻出马车的殷扬,轻挥了下手,示意围在马车周边的骑马护从不必紧张,眼角一瞥,恰好看到张翠山与殷梨亭两人,早已四臂相交地握在一起,当下就是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一句:

怎么武当派的人都这么感情丰富捏?

殷扬这边才刚嘀咕完毕,张五殷六那块儿,果然就又开始演上了:

“五哥,我想得你好苦!”

“六弟,你长高了!”

“五哥!”

“六弟!”

“五……”

“六……”

哎——

殷扬无奈地叹一口气,这回却是连翻白眼的精神都没有了。同情地看了眼正牵着无忌,款款行来的自家姑姑一下,便也带着身后的方西墨走了过去。

这时候,俞莲舟也已出来,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五弟六弟“亲热”,看到殷扬跟方西墨靠近,上前打断了两位弟弟仿佛没完没了的哽咽对呼,拉着殷梨亭的手,转身介绍道:“六弟,这一位,便是天鹰教的殷堂主。后面那位,则是殷堂主的剑术老师方师傅,你平时酷爱剑法,这次有此良机,可要多与方先生讨教一二。”

俞莲舟早就知道,唐斩、方西墨这两人的武功颇为不俗。其中,又尤以这位方大先生,更是剑法高超,远在自己之上。因此,对其一向是极为客气。这时候,为殷梨亭介绍,也是有刻意拉近双方关系的意思在。

而殷梨亭这男人,貌似感情的确挺丰富的,现在的眼角处似乎都还有些湿润。听见二哥如此郑重介绍,他虽奇怪天鹰教的殷堂主不是五嫂的大哥么,怎地又变成了这个少年,但知道此时不便多问,于是仍然客套地抱拳招呼道:“久仰殷堂主与方先生大名。”

方西墨瞧了眼殷梨亭悬在腰侧的长剑,道了句“殷六侠客气了。”便重新恢复了沉默。

殷扬却是听得好笑,久仰个屁,这位殷六侠恐怕连我是谁都尚不知晓吧?口中,当然还是相当客气地应道:“殷六侠侠名远播,在下一直是极佩服的。如今我姑姑嫁于了张五侠,天鹰武当已成一家,殷六侠毋须这般客气,叫我声殷扬便是。”

殷梨亭望了俞莲舟一眼,见二哥微微点头,就笑道:“呵呵,殷公子人才一表,年纪轻轻便为一堂之主,武功必也很是高强!以后若有机会,在下一定是要请教的了。”

江湖上面,说到“请教”二字,总有挑衅之义。但在此刻,同样的话被殷梨亭说来,却只有殷勤诚恳之意,令殷扬都听得极为舒服。心下暗自想道,这个武当殷六,倒是个武林中难得的好人。

殷扬这里正在默发好人卡,殷素素那边也已带着儿子,汇合张翠山走了过来,对着殷大好人,低声叫了声:“六弟!”

殷梨亭忙欠了欠身,开朗地笑道:“五嫂你也姓殷,那可好极!不但是我的嫂子,还让我多了个姐姐。”

殷梨亭与张翠山夫妇说笑几句,还弯下腰逗了逗小无忌,看得旁边的殷扬一头冷汗,觉得这人也太活泼了。若换成前世里的说法,这家伙简直就是一个充满阳光气息的邻家大哥哥的说。

一旁的张翠山,如今可以说是志得意满。本来,他还曾担心过,自己与素素的关系,会对师兄弟们带来一些麻烦或者困扰。可如今看到几位师兄弟,不但没有丝毫反感的意思,更是与妻子娘家的人相处得极为融洽,不由心喜非常。

就这么站在一边,笑意吟吟地望着殷扬与殷梨亭闲聊。忆起当初,与众师兄弟分别之时,殷梨亭还只十八岁……十年不见,当初瘦瘦小小的柔弱少年,现在也已变成了长身玉立的英挺青年,又不禁地感慨起这十岁一恍,日月如梭。

又想到,自己那十年未归的家,武当山……

心里面,澎湃起伏,顿起一阵近乡情怯的矛盾感觉。

回想当年,他见到俞三哥发生惨事以后,一怒之下,单骑下山,去追那龙门镖局的都大锦,然后赶往江南调查,机缘巧合下与殷素素相遇,再又参加了那王盘山岛上的天鹰教扬刀立威大会,接着被谢逊挟持,飘扬过海,浮槎北溟,遭遇风暴,直至那冰舸仙乡之地……

又怎能未卜先知地预料到,这泛航一别,就是一去十年?

想着想着,张翠山忽觉手上一暖,回头一看,正见爱妻微笑着望来,心里立起一股难言的深情。心情随之回复的同时,张翠山亦朝殷素素温柔一笑,手上跟着一紧,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那些担心,根本全无必要。

只要,能与素素,能与无忌,待在一起……

不管是什么地方,那就是他张翠山的家!

夕阳的照映下,张翠山与殷素素两人,互望着对方,一句未言,相凝不语……

第040章 武侠

傍晚,众人赶到仙人渡的一家客店中歇宿。

晚饭时间,除了看守刚英二人的唐斩重任在身以外,殷扬、方西墨、张翠山一家、俞莲舟、殷梨亭,总共七人围坐在一张长桌边聚餐。

殷梨亭虽要比武当七侠中年纪最小的莫声谷大了两岁,但跟自幼便少年老成的莫声谷比起来,他却反倒显得更为稚弱一些。再加上,张翠山年纪跟他相差不远,一向对他又是特别照顾,此番重聚自然欣喜非常。

席间,殷梨亭连连地向张翠山讲话敬酒,忙得不亦乐乎。后来,不知道是真的喝多了还是那什么,竟还说今夜欲与五哥同榻而卧,共述别情。听得心有“芥蒂”的殷扬寒毛一竖不提,却是引得话不怎么多的俞莲舟,开口打趣道:“你五哥有了你五嫂,你还道是十年之前么?”

说着,又转头朝张翠山道:“五弟,你这次回来得正好。咱们喝了师父的寿酒之后,跟着便要喝六弟的喜酒了。”

张翠山大喜,抚掌笑道:“妙极,妙极!新娘子是哪一位名门之女?”

殷梨亭俊脸一红,忸怩着不说,让殷扬看得又是一寒。俞莲舟那边已道:“便是汉阳金鞭,纪老英雄家的掌上明珠。”

张翠山看了眼六弟的窘样,呵呵笑道:“以后,六弟若是再要顽皮,这金鞭当头砸将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俞莲舟微微一笑,说道:“这回五弟你可说错了,纪姑娘同六弟一般,都是使剑的。”

张翠山听了奇道:“哦?不知道这位纪姑娘,却是何派高足?”

俞莲舟尚未作答,羞涩男殷梨亭,已然弱弱地小声道:“纪姑娘,她是峨嵋门下。”

俞莲舟点了点头道:“这位纪姑娘人品既好,武功又佳,家世不凡,又是名门弟子,和六弟当真是天生一对……”

人品好?武功佳?还天生一对?呵,倒也不见得了。

殷扬唇角上翘,拿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却被坐在他正对面的俞莲舟碰巧看到。他不知殷扬所想,还以为自己的话语,犯了殷扬的忌讳。

想及殷素素便是天鹰教教主之女,而现下这么赞扬纪姑娘名门弟子什么的,倒是显得自己这个二伯偏心,称赞了六弟妹,却得罪了五弟妹。又怕张翠山心有感触,就立即周转话题,笑着说起了金鞭纪老英雄的豪爽,以及峨嵋派独具一格的剑法来。

众人皆为武者,对于此类事情都是大有兴趣。听俞莲舟娓娓道来,倒也谈兴不减。又聊了很长时间,直到晚间精神显得有些萎靡不振的小无忌,接连打了好几个哈兮之后,这才散了。

当然,殷梨亭在其二哥的严辞干涉下,并未如他所愿,破坏人家夫妻的正常恩爱生活……

次日,一行人起得很早,清晨便即出发。如此缓缓而行,途中又休宿一晚,这才上了武当。

张翠山十年之后,重新回到自幼生长之地,想起即刻便可拜见师父,和大师哥、三师哥、四师哥,七师弟相会,不禁欢喜多过紧张。

到得山上,只见观外系着八头健马,鞍辔鲜明,并非山上之物,早就得讯,前来迎接的知客道人,向俞莲舟解释道:“是三个总镖头前来做客。”

张翠山心头一动,出声问道:“哪三位镖头?所来为何?”

那道人道:“金陵虎踞镖局的总镖头祁天彪,太原晋阳镖局的总镖头云鹤,还有一个是京师燕云镖局的总镖头宫九佳。”

殷梨亭在一旁,见五师哥亲自动问,便也笑道:“想是有什么大镖丢了,劫镖的人来头又大,这三位总镖头惹不起,只好来求大师兄。五哥,这几年大哥越来越爱做滥好人,江湖上遇到什么疑难大事,往往便来请大哥出面。”

听他说得这般轻巧,张翠上却不敢如此乐观,与殷素素默契地对视一眼,都感觉里边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不过,口中仍是对殷梨亭笑道:“大哥佛面慈心,别人求到他,总肯帮人的忙。十年不见,不知大哥老了些没有?”

唐斩因要押解刚英刚决,早在众人上山时,就带着十几名神蛇坛下属,跟在俞莲舟指派的侍役后边,从观旁边门的通道,直接去了西厢。

这时殷扬带着方西墨,跟在张翠山一家后边,听到南、西、北三路,三家著名镖局的总镖头,汇集一处,前来武当做客,心下早已猜出这武侠小说之中常见的镖局联盟,此来所为何事。暗自冷笑一声,又示意身旁的方西墨见机行事,便随着俞二殷六,同张氏夫妇踏进了观中。

张翠山虽然念着要去拜见师父,但早听那知客道人说起张三丰仍在闭关,尚未出来,此时又新闻三大镖头齐上武当,内心有所猜测的他,便让殷梨亭带着殷素素和张无忌母子,先去安排地方住下,就欲与二哥前往主厅见客。

殷扬突而笑道:“久闻武当宋大侠威名,如今正好一偿所愿。”

张翠山与俞莲舟互看一眼,想到殷扬一教堂主的特殊身份,却与自己的家眷亲属不同,他这么一说,定是要必要前去的了。于是点了点头,师兄弟便带着殷扬二人,直往正厅。

一入大厅,便见一胖一瘦,神采各异的两人,正坐在下首主位陪客。

那中年发福,心宽体胖的一位,穿着宽袖大袍的古朴道装,脸上神情冲淡恬和,别有一番学究儒者的气度,自是武当二代弟子之首的宋远桥无疑。

其实,宋远桥并未出家,乃是正经八百,传宗接代,老婆讨好,儿子生下的一家之主。只是,因师父是位道士,自己又由于要处理派内诸多事务,故而常住观中,因此才在武当山上时作道家打扮,若要下山才会改换俗装。

殷扬再往次位望去,发现瘦的那位,也只是对比他的大师兄而言,才能算瘦。

此人不但长得魁梧奇伟,虎背熊腰,那满颚的浓髯和一脸的彪悍,更显其特别勇武。使得他整体给人的感观上,竟是要比专走白面帅哥路线的张翠山,年纪还要大出许多。

以他的目测,这位大块头的体型,若然能再肥壮一些,活脱脱就是个张飞李逵程咬金之类的猛将兄贵流了!

看着体外特征,极其明显的武当七侠莫声谷,殷扬不禁感叹,这人究竟是怎么生的呢,这才只不过二十出头的清涩小青年吧,怎就长成如此威猛咧?

殷扬看着想着,心里面,忽然就冒出一个词来,那就传说中的“天赋异禀”!

一般人,可不带这么发育的……

第041章 武痴

“我大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凭着宋远桥三字,道上朋友都是知道的,难道三位还信不过么?”

殷扬随着俞张二人,站在一处屏风后面,听见武当好汉莫声谷,开口闭口地“大哥”、“道上”,不禁觉得好笑。心说,光听这话,认识的知道这是武当山武当派,不认识的还当是梁山聚义堂呢……

不过,这个身上带有点黑社会气质的古代粗豪汉子,却也让他看得十分顺眼。

殷扬又转过头,向宋莫两人对面的宾位上看去。

只见那对坐三人,都是五十来岁的年纪。当先一人气度威猛,第二个则高高瘦瘦、貌相清癯,而坐在末座的第三人却像是个病夫,形容甚是干枯。在三人身后,还另有五人垂手站立,想是这三个人的弟子。

此时,但听那高瘦身材的瘦子应道:“宋大侠既这般说,我们怎敢不信?只不知张五侠何时归来,莫七侠可能赐一个确期么?”

莫声谷道:“我们师兄弟七人,虽然本领微薄,才具有限,但那行侠仗义之事,向来不敢落于人后。多年来,承蒙江湖上众多朋友的推奖,才被赐了‘武当七侠’的外号。这‘武当七侠’四个字,说来惭愧,我们原不敢当……可是,我们既然负了这个名头,又自上奉恩师严训,行事便也勤稳沉实,不敢有半步差错。张五哥,乃是武当七兄弟之一,他性子斯文和顺,在我们兄弟当中就数他脾气最好。你们定要诬赖他,怒杀了龙门镖局满门,确是压根儿的胡说八道。”

侧瞥了眼,张翠山微变的神色。殷扬暗道,武当派果然人材济济,就连年纪最小的莫声谷,说起这番话来,也是不卑不亢,有理有据。自己先前,以貌取人,只把其当成一个直爽的粗人,倒是小瞧他了。

谈到“龙门镖局”这一正题,另外那两名镖头皆是闭口不言,而三人之中,气度最是威猛的为首大汉,却开口道:“武当七侠名头响亮,武林中谁不尊仰?莫七侠不用自己吹嘘,我们早已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莫声谷听他出言讥嘲,脸色大变,沉声道:“祁总镖头到底意欲如何,不妨直接言明,也让我这‘武林中谁不尊仰’的人听听。”

听了莫声谷的暗怒之语,殷扬已知那气度威猛,语出刺讽的大汉,便是虎踞镖局的总镖头祁天彪。

天鹰教一向最是活跃于大江以南,他亦素闻江南地面上的各大镖局,皆以金陵的虎踞镖局,马首是瞻。这时特地抬眼望去,发现此人的外貌勇猛过人,气势亦算不错,但若要说,真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却也未必见得。想是,这祁天彪的武功虽属一般,为人处事却自有一套。

此刻,只听那祁天彪又是朗声说道:“武当七侠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可难道少林派的高僧们便惯打诳语么?少林僧人亲眼目睹,临安龙门镖局上下大小人等,尽数伤在张翠山张五侠——的手下。莫七侠你又有何解?”

他说道“张五侠”这个“侠”字时,声音拖得长长的,语气中充满着讥嘲之意。这位祁总镖头,面上得色忽显,可见其内心得意。却不知,自己已经被同处江南的天鹰教紫市堂主,在心里打上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莫声谷见这姓祁的老家伙,言辞之间,一再嘲讽武当七侠,发怒道:“别说我五师哥此刻尚未归山,便是已经回到武当,也只是这句话。莫某跟张翠山生死与共,他的事便是我的事。三位不分青红皂白,定要诬赖我五哥害了龙门镖局满门。好!这一切便全算是我莫某人干的!”

说着,站起身来,直盯着对过的三个镖头,喝言道:“三位要替龙门镖局报仇,尽管往莫某身上招呼。我五哥不在此间,莫声谷便是张翠山。老实跟你说了,莫某的武功智谋,远远不及我五哥,你们找上我,也算你们的运气不坏。”

三位镖头首当其冲,面上都现出不快之色。祁天彪更是勃然大怒,霍然站起,大声回道:“祁某今日到武当山来撒野,天下武学之士,人人要笑我班门弄斧,太过不自量力。可是都大锦都兄弟满门被害十年,沉冤始终未雪,祁某这口气终是咽不下去,反正武当派将龙门镖局七十余口也杀了,再饶上祁某一人又何妨?便是再饶上金陵虎踞镖局的九十余口,又有何妨?祁某今日血溅于武当山上,算是死得其所。我们上山之时,尊重张真人德高望重,不敢携带兵刃,祁某便在莫七侠拳脚之下领死。”

说着,就真的大踏步,走到了厅心,与莫声谷斗牛般对视起来。

宋远桥先前一直未曾开口,这时候,见两人越说越僵,看架势,竟还要立马动手,连忙伸手止住莫声谷,微微一笑,缓声言道:“三位来到敝处,翻来覆去,一口咬定是敝五师弟害了临安龙门镖局满门。好在敝师弟不久之后,便可回山,三位暂忍一时,待见了敝师弟当面,再行分辨此中的是非曲直如何?”

那身形干枯,犹似病夫的燕云镖局总镖头宫九佳,亦出声劝道:“祁总镖头,且请坐下。张五侠既然尚未回山,此事终究不易了断,咱们不如先行拜见张真人,请他老人家金口明示,交代一句话下来。张真人是当今武林中的泰斗,天下英雄好汉,莫不敬仰,难到他老人家还会不分是非、包庇弟子么?”

他这几句话,表面上虽然说得客气,但实则含意甚深。莫声谷虽说盛怒,但也能听得出来,当即说道:“家师闭关静修,至今尚未开关。再说了,近年以来我武当一派门中诸事,均由我大哥处理。除了武林中真正大有名望的高人前辈,家师早已极少见客。”

言下之意,自是说你们想见我师父,身分可还够不上。

那最先发话,高高瘦瘦的晋阳镖局总镖头云鹤,冷笑一声,问道:“天下事也真有这般凑巧?刚好我们上山,尊师张真人便即闭关。可是龙门镖局七十余口的人命,却不是一闭关便能躲得过呢。”

宫九佳老成持重,听他这几句话说得太重,忙使眼色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你是说,我师父是因为怕事,这才闭关的吗?”

莫声谷乃一武痴,他肯耐住心思,帮自己的五哥解释,已然是很难得的事情了。刚才,听了那祁天彪接连的言语讥刺,后来更是被其挑衅,一幅欲寻自己单挑的意思。如不是为大师兄宋远桥所拦,只怕早就跳下场去,狠狠教训这个祁总镖头了!

对方此话一出,就像是点着导火线的那根火柴,引得这个炮仗再也忍耐不住,与之前的暗暗生怒不同,这回却是出真火了。一双虎眼,竟起炎炎之意,直让被他怒目而视的云鹤,心下惊怯,气势顿馁,表面上又次冷笑一声,却是再不敢乱说话来撩拨他了。

第042章 武功

宋远桥虽然涵养极好,但听他辱及恩师,却也是忍不住有气。当着武当七侠之面,竟然还有人敢于言辞之中对张三丰不敬,那是十余年来从未有过之事。

他缓缓的道:“三位远来是客,我们不敢得罪,送客!”

说着袍袖一拂,一股疾风随着这一拂之势卷出。祁天彪、云鹤、宫九佳三人身前茶几上的三只茶碗,突然被风卷起,落在宋远桥身前的茶几之上。三只茶碗缓缓卷起,轻轻落下,落到茶几上时只托托几响,竟不溅出半点茶水。

而祁天彪等三人,却在宋远桥衣袖挥出之时,被这一股看似柔和、实则力道强劲至极的袖风压在胸口,登时呼吸闭塞,喘不过气来。三人急运内功相抗,但不想那股袖风倏然而来,倏然而去,三人胸口重压陡消,都是大声喷出一口长气出来。

三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心知,宋远桥只须左手袖子跟着一挥,第二股袖风乘虚而入,自己所运的内息被逼得逆行倒冲,就算不立毙当场,也须身受重伤,内功损折大半。

这一来,三个总镖头方知眼前这位冲淡谦和、恂恂儒雅的武当宋大侠,实是身负深不可测的惊人绝艺。

武当派的独门内功确实厉害,练得越到后面精进便越快。或许,当年的宋远桥甚至还挡不住谢逊十拳,可而今现下看来,就算谢逊他双目未盲,也不定就能够稳胜过宋远桥!

上回与俞莲舟酣战,已经证明了武当派的内外功夫,很是克制自己的武学体系。殷扬观察着宋远桥,不禁有些出神,心中念道,此次以殷素素娘家亲属的身份前来武当,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绝不可空手而回。

场中,三位镖头吃了一亏,知道宋远桥动了真怒,祁天彪就抱拳说道:“多谢宋大侠手下留情。告辞!”

说完,与同样面带惊惭之色的另外二人,就欲下山。

宋远桥听了,不温不火地客气几句。招呼着因被大师哥强先动手,从而未寻着机会发彪的莫声谷,将三人送到了滴水檐前。

祁天彪又转身言道:“两位请留步,不劳远送。”

他领教了宋远桥的武功之后,发觉这位宋大侠虽然身负绝世武功,但言谈举止竟无半分骄气,心中对他已是甚为钦佩。初上山时,那兴师问罪、复仇拼命的锐气早已折了大半,故而此刻说话,却一改先前的讽刺讥嘲,反倒是恭敬非常。

这让殷扬又一次感叹,江湖上的事情,果然还是靠谁的拳头大来说话。所谓的先礼后兵是不管用的,只有先兵后礼,人家才会在买你帐的同时,锦上添花地衷心道句佩服。

宋远桥与三大镖头正在说着客气话,祁天彪突见门外匆匆进来一个短小精悍、满脸英气的中年汉子。正想作问,已听宋远桥唤道:“四弟,快来见过三位总镖头。”

当下,自是给祁天彪等三人互相引见。

而此人,则正是之前下山,采办师父百岁大寿应用物事的武当四侠张松溪。

张松溪笑道:“三位来得正好,在下正有几件物事要交给各位。”

说着,递过三个小小的包裹,像分礼物一般,每人送了一个。

祁天彪问道:“这是什么?”

张松溪道:“此处拆开不便,各位下山以后,自己再看罢。”

师兄弟礼数做足,将三人直送到观门以外,方与三个总镖头作别。

莫声谷一待三人走远,便急急追问道:“四哥,五哥呢?他回山了没有?”

张松溪好笑道:“我可没碰着你五哥。不过六弟早早就去远镇迎了,应该也快回来了吧。要不,你先去山下等着。我和大哥在厅上等那三个镖客回来。”

莫声谷叫道:“这三个镖客还要回来,他们想干什么?”

他以为三人还要回来找麻烦,才刚歇下去的怒火,喷地一声又冒了出来。

见自己这个七弟还是这般急躁,张松溪刚想对宋莫二人解释,就见门外,祁天彪等三人已然匆匆赶回,进入堂中,直接对着张松溪纳头便拜,张松溪只得再缓说明,急忙朝对方还礼。

刚才无礼之极的云鹤先道:“武当诸侠大恩大德,云某此刻方知。适才云某言语中冒犯张真人,当真是猪狗不如。”

说着提起手来,左右开弓,在自己的脸上辟辟啪啪地打了十来下。落手极重,只打得双颊红肿,兀自不停。宋远桥愕然不解,急忙上前拦阻。

张松溪也道:“云总镖头乃是有志气的好男儿,那驱除鞑虏、还我河山的大愿,凡我中华好汉,无不同心。些些微劳,正是我辈分所当为,云总镖头何必如此?”

云鹤苦笑着道:“云某老母幼子,满门性命,皆出诸侠之赐。云某浑浑噩噩,五年来一直睡在梦里。适才言辞不逊,两位若肯狠狠打我一顿,云某心中方得稍减不安。”

张松溪微微而笑:“过去之事谁也休提。云总镖头刚才的言语,家师便是亲耳听到了,心敬云总镖头的所作所为,也决不会放在心上。”

见那云鹤始终惶愧不安,深自痛责,宋远桥不明其中道理,只得顺口谦逊安慰了几句。见得祁天彪和宫九佳两人,也是在旁不住口的连声道谢,可瞧张松溪的神色语气之间,对祁宫二人却并不怎地,但于云鹤却甚是敬重亲热,心中不由地更起疑惑。

三个总镖头,又因刚才之事,与莫声谷赔了声罪,连称唐突冒犯。直至张松溪一一辞谢,这才再次作别。

三人走后,张松溪叹了口气,说道:“这三人虽对咱们心中感恩,可是龙门镖局的人命,他三人竟是一句不提。看来感恩只管感恩,那一场祸事,仍是消弭不了。”

宋莫两人见三个外人已走,便连忙问起他来,毕竟他们此刻亦是一头雾水。

殷扬虽说对于这三位龙套的了解印象不深,但他心里也依稀记得,好像是张松溪为了张翠山的那起“命案”,尽心竭力,花了好几年的工夫早作准备,然后明查暗访,等候机会,不知道用了多少的时日,才伏下的三桩恩惠。

想到这位张四哥,间接地为了自己的姑姑,消解龙门镖局全家被杀的大仇,而耗费心血做出的诸般努力。在殷扬的立场说来,虽不将所谓的江南,冀鲁,西北各省的镖局联盟放在眼里,亦不禁有些小小的感动。

能为一个不知下落的失踪兄弟的可能性回归,耗费心智地安排下看似机缘巧合的种种事件,以张松溪的品格与其对情谊的诠释,确实是条值得令人钦佩的好汉子!

身旁的张翠山,不知是否也正如殷扬所想,只见他听着厅中,张松溪正跟宋莫两人解释其与离去三人之间的那些旧事,修长的身躯连连颤动,就连眼眶也因激动而变得血血通红。

接着,张翠山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屏风后的内堂奔将出来,颤抖地拜倒在地,嘶哑着声音,略有些哽咽地动情叫道:“大哥!四哥!七弟!”

当殷扬与俞莲舟走出来的时候,宋张莫四位兄弟,已然情绪激**地拜在一处,八臂互交,相看泪眼,此起彼伏般地“大哥!”、“五弟!”、“四哥!”、“七弟!”起来……

殷扬看得嘴角一抽,心道,武当派的武功不具一格,独成一派,那是武林中人早已公认了的。可谁又能想道,这七兄弟在哭功上的造诣,却是更为不凡?

别人不说,就他而言,这一路看下来的这类场面,也已经有过整整三出了。面对此种,只有在某位阿姨其所写小说改编的电视剧里,才会普遍出现的感情戏码,有幸作为现场特别观众的殷扬同学,再次地哭笑不得了。

第043章 武斗

“小心了!”

莫声谷一声大喝,左右双掌,带着一股摧枯拉朽般的磅礴气势,齐齐推出。

殷扬被其外露的气劲,逼得胸口一窒,只得苦笑着迎头而上。

这位武当七侠,当真不愧为武痴之名!自从昨天,殷扬经由张翠山介绍给他的同门师兄弟时,在派中一向是以铁面无私著称的俞莲舟,也在一旁称了句武功高强之后,他就被莫声谷给缠上了。

昨日至今,两人切磋武艺的趟数,若再加上这次,已然是第三回了。

第一回时,殷扬给武当七侠的面子,刻意维持了一个双方尽显身手的平局之战。谁知莫声谷却好似看出他有所承让,大喊着不过瘾不说,用过饭后又来寻他比过一场。

这第二回,殷扬加了三分力,虽然依旧未能胜之,但局面上已是大占上风,整场拼斗都是压着莫声谷在打。但不料,这样一来,反倒激起了莫声谷的痴性。

就跟拥有某种奇异特质的猛将一般,连连受挫的莫声谷不仅没有气馁,反而战意狂涌,勇力大增,战到后来关键处更是连连发威,竟于一番狂风骤雨的打击下硬挺了过来,丝毫未呈溃势。让殷扬也是极为激赏。

可这种激赏,自今天清晨起便已逐渐化为了深深的无奈。因为,今朝早餐完毕,笃信拳不离手的殷扬正准备练爪,就被这位一脸胡子的大嗓门猛将男,给再次兴冲冲地相邀了过去,与之比武。说是殷扬名门之后,应当多多交流。

武当七侠中,撇开精明强干,却已身残荒废的俞岱岩不提,战力最为强悍的,无疑便是昨天白日才露了手深厚内功造诣的宋远桥,和勤恳苦练修为高超,经验更是丰富无比的俞莲舟两人。

机智沉稳的张松溪与文武双全的张翠山这两张,单论武功,亦可算是七侠里的中间阶层。

而天资不错,专精剑术的殷梨亭,以及刚猛果敢、内外兼修的莫声谷,则因年龄上的弱势,添为七人之中的垫底存在。

虽然,将此垫底二人的名头,放在龙蛇混杂的江湖上看来,仍是属于常人难及的有数高手。但是,若把拥有着无穷优势,并且身经百战,接触过各种各样对手的殷扬,作为这两个人的对手,胜利的天平即会不可阻挡地倒向殷扬这边。

殷扬和俞莲舟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内力差距。因此,他们上次,于天鹰教海船上的那一战,是以心怀忌惮的殷扬,在占了表面的上风之后,实被俞莲舟鼓动全身内息的三掌所伤。

那时候,俞莲舟面对强势的殷扬,选用的掌法乃是武当派中唯一一门讲究刚性掌力的震山铁掌。与莫声谷,如今所用的着法完全相同。

但是,同样的招式,就算是在相同的一个人手里使来,也会有些微不同。更毋论,莫声谷的内力就算比之殷扬,也还来得更为差些!

于是,四掌相对,无声无息。

一息过后,莫七退,殷扬进。

其实,在殷扬看来,俞莲舟的震山铁掌才是真正的铁掌。那种对手时一步不让,有我无敌的霸道态势,乃是能与他所学的裘氏铁掌相提并论的奇艺绝学。

他敢说,武当上下,能把这门要求刚劲的朴实掌法,练到能将自己三掌逼退境界的,除了张三丰,也就只有俞莲舟了。至于宋远桥,如果真正实战起来,恐怕也未必是与莫声谷同属武痴的俞莲舟对手!

可眼前的莫声谷,虽也有着内外兼修之名,但除了在掌势上同般刚猛以外,无论是哪个方面,他都未有俞莲舟的一半风范。毕竟,武当的震山铁掌说是劲力刚性,其实不过亦是一种极具刚烈爆发特性的运劲技巧而已,若然究根到底,仍不能似其所取的名字一般,算作外门硬功。

张三丰一脉的武学,本就向以内力精湛,运用巧妙为最。在内功水准大大不如俞莲舟的莫声谷手里,那套看似威猛依旧的震山掌,当碰上殷扬自幼熬炼,早晚不缀的真正铁掌时,自然便如风卷野草,于一片战栗的颤抖中伏伏帖帖,再不能顶风而立。

殷扬一掌奏效,趁胜追击。欺近身去,运起八成功力的铁掌,如波涛般卷起,连连击出,直打的莫声谷一退再退,直至退无可退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认输。

殷扬见状,便歇止了攻势。心想,这回可总让这位难缠的莫武痴心满意足了罢。他虽也好斗,但那是对比其更为强悍的对手而言。今昨两日,与莫声谷这么紧凑的三战下来,自是不想再接着玩了。

“哎!殷兄弟,你别跑哇。拳脚上的功夫,老莫我自愧不如,承认不是你这小子的对手,但咱们可还没比过兵刃呢!”莫声谷在这方面,倒很是有些机灵。一看停下手来的殷扬眼神,就猜到了对方的想法。他为人洒脱,对于先前之败倒是全然不放在心上,现在看到这么好的对手,竟然欲作罢手,情急之下连忙叫道。

要不……再用兵刃玩玩?

看着莫声谷诚恳得像是在说“我兵器上的功夫很了得啊!”的实诚表情,刚过完手痒的殷扬,不禁地有些心动了。对于他来说,此次前来武当做客,可是个相当难得的绝好机会,能有幸见识一下武当派的剑术刀法,也是件极好的事情。

“好!随你择取兵刃,我用剑!”

殷扬在莫声谷殷切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言道。

莫声谷从旁拿过自己的配剑,乐得呵呵大笑:“我也不占你便宜。你用剑我也用剑。”

于他而言,跟出手快绝、功力强劲,各类奇招妙式更是缤纷横出的殷扬比武,实是件相当快意之事。特别是两人以硬碰硬之时,虽然有些不敌,但仍是极为尽性。

这位五嫂娘家的年少亲戚,虽然在实力上变态了一些,但对自己招式上的磨练,却也有着很大的益助。这点,亦正是这两日以来,他不断纠缠着殷扬的原因之一。

莫声谷拔剑出鞘,将剑鞘插在一边,见正对面,距离自己十几步远的殷扬,仍旧不闻不动,空手相对,不由提醒道:“你不说用剑么?你的剑在哪儿?”

殷扬双手下垂,笼在宽大的白袖中,微微一笑,答道:“我的剑有些特别,到了该出鞘时,它自会出现。”

第044章 武器

莫声谷虽然摸不透殷扬的用意,但是他相信,眼前这个正站在自己对面的强悍少年,绝对不会无的放失。

干脆地道了声好,莫声谷人往前纵,身随剑走,一削即出,带起阵阵风声,直往殷扬卷去。

而殷扬,则好似束手就擒般任他接近,仍旧维持着一幅不慌不忙的从容模样。只是,见到对方的出手剑式很是怪异,不禁就有些新奇,有意看他会使出什么样的奇招来。

莫声谷倒也未让殷扬失望,先前那直削的一招,剑至中途便改削为点,随着他攻击角度的变动,骤然反刺向了殷扬的右腕。

神门十三剑!

见对手招式娴熟,出剑迅敏,心中已有所料的殷扬,已知莫声谷在这门专点敌人腕内神门穴的神奇剑法上颇有建树。内心暗自测度,其虽不如殷六那般长年习剑造诣高深,但光凭着这套张三丰费时亲创的仁气剑法,就足以与自己一战。

莫声谷对着空手应敌的殷扬,毫不客气地长剑递出,剑尖微颤,不断地正刺反点,皆不离腕部要穴诸处。每一剑剌出,无不精妙绝论,只使了五六记招式,将此《神门十三剑》堪堪用到一半,终是将原地不动,试图以空手入百刃的功夫维持守势的殷扬,给逼得第一次退却。

不过,殷扬的退法却是极有性格。常人之退,无外乎后撤,反纵,旁闪,侧避……

可殷扬,却是一反常理的双脚离地,腾空跃起。其双手,更是在对方如潮攻势的间隙处,大胆穿出,毫不在意紧盯着自己手腕内侧的长剑追击,左手呈剑指反攻向莫声谷持剑之手,右手则用拇指与无名指扣起,接着崩紧弹出,直撞在正要施展神门十三剑中着数的三尺青锋之上。

莫声谷长剑被殷扬弹指一击,正地撞在剑脊上面,持剑之手便是瞬间一麻。情势变幻间,眼见得殷扬掐成剑指状的左手,再进两指之距,亦要点到自己麻痹的手上,当机立断,左掌一掠,用绵掌之势隐蔽并且巧妙的饶过剑柄,自下而上,接迎对方的食中二指。

他这招临场发挥,实是妙到颠毫。在极狭隘的角度里快速变招,看似仓促,然则极符武当一脉的精神要旨。如此后发先制,以弱击强,可谓尽得防守反击之真意,令此刻左右开弓,招式幅度开阖极大的殷扬,亦是暗暗生惊,不敢有小觑之心。

如今,左手反攻一式无功而返,重新落于地上的殷扬,索性忽纵忽闪,双手扣起,参差无序地接连指弹,将本来属于天山派暗器手法的关冲指技,当成了近身肉搏白刃战的伪版《弹指神通》来。

虽然,前者所用的乃是无名一指,与正版弹指神通的独竖中指,大不相同。但是,在目前的比斗中,倒也让殷扬用得如鱼得水,欲罢不能。

对于左右双手,本就尽皆通熟的殷扬来说,就算分别使用一刚一柔,这两种截然不同风格的武功对敌,亦算不了什么难事。此时,只不过一刻不停的连指交弹,击打对方剑脊,自是小菜一碟,声势奇快。

只听叮叮叮叮的清脆声音,接凑连续地响个不断。内功修为本就不如殷扬高明的莫声谷,握剑的右手直被对方震得酸痛阵阵,有苦难言。

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必然即败无疑,当下就爆喝一声,猛如春雷炸响,遍布两腮的大胡子随着气流喷张的同时,手中剑式徒然一变,再不复刚才角度刁钻,盯住神门紧追不舍的逼人气势。

呛啷一声,剑光闪闪。

彬彬有礼的一招“百鸟朝凰”使出,但见其剑尖乱颤,霎时间,便如同化为数十个剑尖,完全笼罩住依然赤手空拳的殷扬中盘。

刚才,殷扬纵起身来,驻留半空的时间极长,那以上击下的一连窜打击,更是使得莫声谷忌惮难忍。这时他突而变势,第一招,就为了封住殷扬的轻功优势!

如果说,先前莫声谷的剑招是以刁钻凌厉著称,那么,现在的他却是尽显灵动飘逸之风度。虽说,一个胡子拉渣的**,使起灵巧闲逸的剑法来,有些不那么搭调,但殷扬见莫声谷剑走轻灵,光闪如虹,吞吐开阖之际,一时竟让人难以判断其剑路走向,亦不得不承认,他在这路未知剑法上面确是下过艰深苦功的。

殷扬倚仗自己的轻功高超,在对手的长剑底下,进退周旋,想观出门道来再作反击。然而莫声谷却也知道他打的算盘,哪会尽如其意地让殷扬慢慢观赏。

只听莫声谷自刚才那次爆喝之后,又是一阵声令殷扬极是羡慕的帅气清啸,剑势骤急,那柄长剑竟似成了一条软带,轻柔曲折,飘忽不定,就连殷扬这等实力,也是暗暗心惊,差点失算。

这回,莫声谷突然用出的奇异剑术,正是武当派新创不久的七十二招《绕指柔剑》!

这套剑法,穷极变化,神妙难测。对手初碰到时,大多要吃亏的。莫声谷自从修练以来,此番还是他第一次全力使出。

殷扬嘴角含笑,状似满意至极。显见,这路高绝的剑法已然完全激发出了他的斗志。

白袍一卷,便如天边云卷云舒。而在云层掩罩之下,却有森冷寒光,电射风出。

开战以来,殷扬首次亮出了自己的武器!

面对着这柄,以一种异常奇特的方式,忽然出现在他视线里的白色细剑。莫声谷心下虽惊,但面上却全无惧色。挥剑迎上,手中的长剑真如绕指柔似蛇形窜出,剑尖到处,曲折飘忽已极。

殷扬见猎兴起,竟然乍一出招,就使出了与绕指柔剑,颇有几分相似之处的白虹软剑。

两剑于空中,交击互刺,争锋相对,都是用得虚实难测的变化手段。时而挺直,时而弯曲的剑身,转折试探间,更是如若两条穷凶极恶的毒蛇,正在相互窥视,挑衅,继而纠结缠绕着对噬攀咬,极尽各种毒辣多变之态势。

恍惚之间,十招已过。

莫声谷见得殷扬所用之剑法,竟与家师亲传的绕指柔剑相像非常,连忙止下剑势,急往后退,撤出战圈后,这才惊疑不定地朝殷扬问道:“你这是什么剑法?”

“家传之剑……”

瘾头过足的殷扬长袖一甩,像变魔术一样藏起了自己的配剑,笑吟吟地说道:

“名作白虹。”

第045章 金银

接下来两天,殷扬终于摆脱了莫声谷的纠缠,重新干起了正事来。

在这武当山上,有许多要事都需他一一解决。而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有关于金刚门那两位门徒的处置事宜。

武当的一间客房内,殷扬看着独臂肌肉男刚英,问道:“你仍是不肯说么?”

刚英扭了扭脖子,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盯住殷扬的目光甚是狠毒。

这个金刚门大师兄,交代起金刚门内诸多人事倒也相当痛快。对于刚烈、刚性、刚相这三位常年累月骑在他头上的厉害师弟,更是每次说着说着就会显现咬牙切齿的神色……其肯这么直率,明显是有些报复的意味在。

而他的这种用意,殷扬倒觉得无所谓,只是对他刻意隐瞒汝阳王府有关高手实力的行为,颇为介意。难不成,他都混到了阶下囚的份上,还指望着他家王爷能替他报仇雪恨?再让自己一方,与金刚门众人弄得个两败俱伤?那也想得太美了。

“那你呢?想清楚了没有?”殷扬又问刚英身旁的刚决。

只见刚决靠着墙壁,赤着上身,十来根明晃晃的银针,定在了他的体表,随着他身体的不断挣扎,时而微颤,看起来煞是惊悚!

相比于刚英的老辣,刚决却是个个性执拗的粗莽硬汉。自从被殷扬转赠于殷素素使用的蚊须针刺到,从而让张翠山一举生擒之后,他都始终未有真正的服气过。为了让这个脾气暴躁的家伙能够老实一些,殷扬特地让唐斩用他那半吊子的家传秘术,给这头犟牛吃点苦头。

但看到刚决听见自己话后,身躯颤抖中猛然瞪视过来的凶狠目光,殷扬就知道,自己的这个折磨俘虏计划,看起来并不怎么成功。

“你们实在是有些不识抬举了!哎~早早干脆地把知道的情报,全都说于我手下听听不就完了,非得熬什么苦刑,使我武厂缺少两个外门陪练不说,你们就算真的想死只怕也死得不定痛快,却又何必呢?”

殷扬唉声叹气着,似乎尤为不舍。但看到两位自认为硬汉的肌肉男,依旧没有半点服软的意思,终是将背负在身后的双手,垂于到身体两侧,缓步朝向两人走去。

“两位如此冥顽不灵,这不是逼着殷某亲自动手么……”

刚决苦于穴道被制不能说话,只能呆瞪着缓缓靠近自己的殷扬。而在他身旁的刚英,则是脸色一变,突然咒骂道:“你若是有种,就直接弄死老子!她妈的!像这样折磨我师兄弟,姓殷的你又算什么好汉!?”

“好汉?”殷扬冷峻的脸上,慢慢地泛起一丝冷笑,“尔等愿充好汉,便试试看罢!”

平时,殷扬的脸色一向温和,就算是说“我要杀你!”这类话,也是一幅笑眯眯的和蔼样子。此刻忽然变脸,却是真吓了刚英一跳。望着殷扬突然冰冷起来的面孔,再配合上他那带有几分寒意的话语,这位来自西域的好汉,自不由主地打了个寒颤。

“本座从来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好汉。江湖人士称呼本座最多的……”

殷扬走到无法动弹的刚决面前,略侧过脸,朝着面色紧绷的刚英,唇角微翘,露出一个讥诮至极的微笑:

“……可是魔头啊。”

就在刚英仿似见到鬼般的扭曲神情中,殷扬双掌骤起,化为残影,以绝快的手速将刚决身上的十几根银针尽数拍进了他的肌肉之中,引得刚决气穴逆冲,青筋毕露的脖子直直挺起,仰天发出一声难以忍受的哀嚎!

空气中,肆虐的掌风一刮,刚英的脸上如被刀割,生疼无比。但在他的眼中,面无表情的殷扬,却并未就此罢休,而是屈掌成爪,抓在了刚决两条强壮完好的臂膀上边。

眼睁睁地看着殷扬,用着一种几乎堪比艺术的优雅姿势,将刚决的双臂自肩轴处拉得脱节滑落,手臂增长。靠得极近,正好听见那“喀嚓!”脆响的刚英,眼皮就是一跳。

“听说,你们西域金刚门,有一门袭自少林外功的大力金刚指,颇为了得。现就请刚师傅品评一下,我这套天山灵鹫爪的分筋错骨式,练得如何……”

轻声慢语中,殷扬左右鹰爪,如清风般轻柔,亟雷般激烈,于刚决的两条臂膀上,好似弹琴一般顺势滑行而下。然后,刚决本来肌肉贲实,像精铁般坚硬的双臂,瞬间变成了松松垮垮的两条烂泥。

“接着是……让我想想,是用凝血截脉式好呢,还是干脆使幽冥鬼爪式,比较痛快……”

刚决早在双臂被卸时,就被讨厌其惨呼声的殷扬,给故意施力弄得痛晕过去,是以听不见殷扬此刻略显犹豫的血腥低喃。但是,亲眼目睹了“精铁变烂泥”这一整个过程的刚英,却是怔怔地吓得一抖。

恍惚间,撞见殷扬仿佛询问般的视线扫来,原本断了一臂,武功废了一半,从而已生出轻生念头的他,猛地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还有许多事情,要比死亡来得更加可怕!

刚英靠在墙上的身躯一震,结结巴巴地惊栗道:“我,我说,殷公子……你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将手里抽搐连连的烂泥肌肉男扔在地上,殷扬的脸上,又重新换回了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我的第一个问题!你们这些喜欢捏断对手骨头的杂碎,是怎么治愈患者的?”

“需要我门中的一种灵药,名为黑玉断续膏……”

在对方悠然的微笑中,重新认清情势后,自愿从硬汉这个角色上光荣退役下来的刚英,战战兢兢地回答着殷扬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

数日的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

这一天,武当的知客道人,前来传信,说是天鹰教派人前来送礼。于是,殷扬邀同张翠山一家,一起前往了大厅。

大厅上,正站着两个老者,穿着服色,皆是罗帽直身,作家仆打扮。这时候,见到殷扬和张翠山一家出来,便一齐走上几步,跪拜下去,说道:“小姐、姑爷、孙少爷、孙小少爷,安好。小人殷无福、殷无禄叩见。”

但见那殷无福的脸上有一条极长的刀疤,自右边额角一直斜下,掠过鼻尖,直至左边嘴角方止。而殷无禄却是满脸麻皮,皆是凶恶丑陋的面貌。虽说均已五十来岁年纪,但眉目间,依稀犹存着些暴戾之气。与寻常形容老人家的“慈眉善目”之语,全然没有半分关系。

殷扬熟识这三位从前在西南道上穷凶极恶过的强悍家人,知道他们此次奉令前至,估计是来送老张金银珠宝的,于是含笑着道了声“福伯!”、“禄伯!”,就主动让到一边。

在他身旁,殷素素正拽着因看到殷无福两兄弟的凶相,而显得有些害怕的张无忌,以小辈的身份还礼。

而张翠山,则在心里想道,这两个家人的名字好生奇怪。一般仆役家人,取的名字总是“平安、吉庆、福禄寿喜”之类,怎地他二人却叫作“无福、无禄”?

当下,好奇地施了一揖,说道:“管家请起。”

第046章 生辰

张翠山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安好?我待得稍作屏挡,便要和你家小姐同去拜见尊亲。不料岳父母反先存问,却如何敢当?两位远来辛苦,请坐喝杯茶。”

殷无福和殷无禄重任在身,却不敢坐,恭恭敬敬的呈上礼单,说道:“我家老爷太太说些些薄礼,请姑爷笑纳。”

张翠山只好道声“多谢!”,打开礼单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得那十余张泥金笺之上,一共竟写了二百余款礼品。

第一款是“碧玉狮子成双”,第二款是“翡翠凤凰成双”……在这无数珠宝之后,又是“特品紫狼毫百枝”、“贡品唐墨二十锭”、“宣和桑纸百刀”、“极品端砚八方”。

原来,殷天正打听到这位娇客善于书法,竟送了大批极名贵的笔墨纸砚。而其余衣履冠带、服饰器用,亦是无不具备。

见着殷无福转身出去,领了十名脚夫进来,每人都挑了一副担子,摆在厅侧。张翠山心下倒是颇有些踌躇,暗想自己一向清贫,山居简朴,这些贵重珍物要来何用?可是岳父远道厚赐,若是不受,未免不恭。

当下,只得称谢受下,并客气道:“两位管家旅途劳顿,这次即请在山上多住几日。”

殷无福却道:“老爷太太甚是记挂小姐,叮嘱即日回报。小人叩见小姐一面,便要即行回去的。”

张翠山听了,便让妻子带着无忌,领了殷无福和殷无禄,到偏厅中叙话。

暗中心道,岳父母送来这等厚礼,本该当要重重赏赐这两人才是。可是就把山上所有的银子集在一起,也未必能赏得出手。

他生性豁达,也不以为意,对一旁的殷扬笑道:“你姑姑嫁了个穷姑爷,给不起赏钱,倒是要让两位管家见笑了。”

一路共行而来,又曾并肩作战,殷扬对于心态年轻风趣洒脱的张翠山好感大增,因而两人关系最是不错。此刻听着他开起玩笑,便亦笑道:“那怎么说的。我天鹰教中人,能够得见武当张五侠一面,便已是甚于千金之赐了,何须钱财那等俗物加深情谊?”

这下张翠山也乐了,两人说说笑笑聊些话题,时间也过得极快。感觉不一会儿的功夫,殷无福两人便跟着眼圈微红的殷素素回到了正厅里来。

殷无福两人赶着回去复命,就欲下山。张翠上出言挽留了一句,见其意已决,便同殷扬将两人送到观前。

殷无福道:“姑爷请留步,但盼和小姐早日驾临,以免老爷太太思念。敝教上下,尽皆仰望姑爷风采。”

说完,转头看向殷扬。张翠山闻歌知意,含笑着道了声别过,就转身回入观中。

殷扬远观着他潇洒的背影一笑,转头颌首,自送殷无福等家人下山。

途中,之前沉默寡言,行止以大哥为首的殷无禄,突而开口道:“有一件事须禀告公子知晓。小人兄弟送礼上山之前,曾在襄阳客店中遇见三个镖客。他三人言谈之间,提到了姑爷。”

殷扬心中有数,笑问道:“哦,他们说了些什么?”

殷无禄道:“一人说道:‘武当七侠于我等虽有大恩,可是龙门镖局的七十余口人命,终不能便此罢手。’他三人说自己是决计不能再理会此事了,要去请开封府神枪震八方谭老英雄出来,跟姑爷理论此事。”

殷扬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殷无禄知道这位孙少爷年纪虽少,但武功心计皆属了得,也不敢再卖关子,于是探手怀中,取出三面小旗,双手呈给殷扬,续道:“小人兄弟听那三个镖客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已将这事揽到了天鹰教身上。”

殷扬一见三面小旗,便知是三家镖局的镖旗。只见第一面旗上绣着一头猛虎,仰天吼叫,作蹲踞之状,自是代表着“虎踞镖局”。第二面小旗,绣着一头白鹤在云中飞翔,当为“晋阳镖局”的镖旗,云中白鹤指得定是局中总镖头云鹤。而第三面小旗上用金线绣着九只燕子,则是包含了“燕云镖局”的“燕”字,和总镖头宫九佳的“九”字。

心想,这确是自己未曾有过的另类藏品了……

久未出声的殷无福,察言观色,见殷扬只是把玩着旗帜并不说话,便在旁道:“姑爷是天鹰教的娇客,祁天彪、宫九佳他们是个什么东西,明知道武当七侠对他们有恩,居然还想去请什么开封府‘神枪震八方’谭瑞来这老家伙跟姑爷理论,那不是太岂有此理了?我们听到了这三个镖客的无礼之言……”

殷扬不待他把话说完,就笑着打断道:“还算好你未在姑丈面前提起,否则他定不觉得此为无礼之言,反倒要怪你行事无礼了。”

“那是姑爷的宽宏大量,人所不及。我们三人可按捺不住,就直接料理了这三个镖客,取来了三家镖局的镖旗。”殷无福嘴上说得好听,疤脸上却尽是狠人本色,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

殷扬知道,这三位当年被殷天正所救的忠义家人,武功不逊倒也罢了,更难得的是下手酷辣,行事老练。要做翻祁天彪这三个一方镖局的成名豪杰,亦不算什么难事儿,于是只道:“取这三杆镖旗来,做得是否干净?”

殷无福忙道:“小人办事,孙少爷尽管放心。当时无禄出面叫阵,约他们到襄阳南门较量,我们三人对他们三个。言明在先,若是他们输了,便留下镖旗,自断一臂,终身不许踏入湖北省一步。”

殷扬似对结果了然,又问道:“那位家住开封府,号称神枪震八方的谭老头,似乎是寿伯从前的手下败将?”

殷无禄于一边嘿嘿笑道:“公子好记性!谭老头儿二十年前,便是无寿的手下败将,并有重大的把柄落在我们兄弟手中。料想那姓谭的老家伙,是不敢跟三弟动手的。”

他们兄弟三人,二十多年前本是横行西南一带的悍匪大盗。讲到武功和从前的名望,现今武林当中,有许多大名鼎鼎的前辈人物,也未必及得上他们三个。当初,因为三兄弟得罪的人太多,有一次受到许多高手围攻,眼看无幸,适逢殷天正途经办事正巧路过,见他们死战不屈,很有骨气,才伸手救了他们,使以幸存。

此三人先前并不同姓,自然也不是什么兄弟关系。只是他们感激救命之恩,又被殷老爷子的人格魅力,弥坚霸气所感染,从而心生仰慕,这才立下重誓,甘愿终身为奴,任凭殷天正驱使。后来,更是干脆地便抛弃了从前的姓氏,改名为殷无福、殷无禄、殷无寿。是以殷家众人对他们很是客气,从不敢真以奴仆相待。

听了殷无禄之语,殷扬心领神会的一笑,见众人已至半山腰上,周围再无旁人,终于压低声音,问起正事:“前番书信于朱雀坛主常金鹄,让他将信件传转至总堂。我要的东西……这次可都带来了?”

殷无福听他问起正事,狞目一扫,示意那十几个充当挑担脚夫的下等奴仆闪得远些,这才恭谨答道:“经武厂的公孙先生交代,孙少爷所需的三样礼物,都随我等这次前来带出了。”

一旁的殷无禄,也有些好奇地插口道:“公子,这三样物事,是否便为此次武当张真人的生辰礼物?”

殷扬神秘一笑,并不作答。

第047章 俞三

这一夜,月朗星稀,空气清新。

当一阵微凉地轻风,从敞开的窗户外吹进客房时,盘坐于**的殷扬刚好作完晚课。现在的他,每天都要抽出一些时间来运功压制体内的寒气。虽然麻烦了点,但和进步明显的所得相比,却是颇为值得。

或许,是由于内力的增长,又或者是被那洒进房内的月色所感染,总之殷扬的心里,忽然的有了种极度舒爽的清凉错觉。下了床,走到位于屋子中央的圆桌旁。那桌上,摆放着三个大小各异的黑色盒子。

这三个盒子的形状都很古怪。一个呈扁平的长方状,像块牌子。而另一个,则是细狭的长条。再旁边,最后的那个就要正常些,方方正正,宽高亦是差不多长度。

殷扬打开中间那个狭长的条盒,只见其中正并列安躺着两件仿佛艺术品般的黑色兵器。那是一对鹰嘴笔和虎头钩的奇妙组合。

这是殷扬前几年前,初习倚天屠龙功时,命人打造的助学兵刃。这次让公孙胜找出,并假托殷无福兄弟随礼带来,送至武当山上他的手中,却是准备送给张翠山的。

想当初,张翠上一袭青衫,长袖飘扬,左手烂银虎头钩,右手镔铁判官笔,号称“铁划银钩”,专走精于书法的辣手书生形象,可谓拉风至极。此次好不容易返回中土,可其当年的称手兵器却早已失去,殷扬这个做晚辈的,自然是要孝敬一二。更何况,除开姻亲关系不提,两人之间实际还处得相当不错。

用一对自己已然用不大着的兵刃,来作为加深彼此情谊的长伴礼物,如此并非亏本的两利买卖,殷扬当然非常之乐意。

耍了几招,将虎爪钩与鹰喙笔放回长盒内。殷扬一笑,便想趁着今天晚上的好天气,出外做点事情。

放好三个盒子,吹熄了灯,再作了番简单布置。殷扬便穿着一身在夜间显得极为醒目的潇洒白衣,从窗口窜出了房间,在半空中转折攀升,轻松地踏到了自己的屋顶之上。

借着明亮的月光,辨别了一下方向,猛然前纵,御风而行,在武当派紫霄观后,连成一片的屋脊房顶上,不断的腾挪跳跃,简直似视武当众高手如无物。

对于自己的轻功造诣,殷扬一向是最有信心的。而事实,也确实值得他自信。须臾的功夫,殷扬到达了目的地,从对方同样敞开的窗口掠了进去,落地时更是故意发出了细微响声。

“谁!”

殷扬刚落地没超过两秒,一个粗糙枯哑的声音便已从内室里响起。那嗓音,犹如乌鸦聒噪,又似破锣敲动,总之是难听锐利至极,就像是有个东西,正在你的耳朵边上用爪子刮过一般,在夜晚更显得极为恐怖。

张三丰数十年修为的精湛内力……还真是非同小可。

殷扬虽说刻意发出些许动静,却也不是寻常人士可以听见。此刻闻那废人,身残十年之后,竟确有如此耳力,不禁心中一奇。暗自揣测嘀咕间,走入内间卧室,直撞着一双犀利的目光扫来。

殷扬迎着望去,只见这内室之中,并没有多余的摆设,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以外,只有靠墙处放着的一张大炕。炕上躺着一人,刚才的那个目光正是属于此人。

这个人约摸四五十岁的年纪,脸色因长年不见阳光而显得有些惨白,双眼凸出,整个人裹在一张灰黑色的被子内。以殷扬的视力,虽是在光线不明的昏暗夜里,仍能借着月光,看见其被子底下露出的瘦骨棱棱。

此人自从一身白衣的殷扬步入房内,便犹如被点了穴道一般定在了那儿,只是静默地看着殷扬,没有半分动静。

殷扬感受到他的注视,将视线从他竹竿儿一样干瘦细弱的身体上移开,对上了对方的双眼。那双眼睛中略微有些神采,偶尔的精光闪过,仿佛还能依稀看出从前那个曾经龙精虎猛过的彪悍大汉。只是在其瞳孔内,更多的却是布满的血丝以及黄色污浊之色。

观其眼皮浮肿,额头上冒着虚汗,将前面的几根发丝打湿,脑后髻已揭开,披头散发地搭拉开去。实不能想到,眼前这个状似落魄的中年汉子,便是当年声名赫赫的武当七侠中的老三俞岱岩。

其时,距离他刚刚瘫痪的日子,不过十年左右。而其当年也不过才只三十余岁,正处精力旺盛的尔立壮年,加之一身高深博大的武功,又常在江湖上行走,为人豪爽交友广阔,武林中人谁不称声“武当俞三,响当当的一条好汉!”?

可就这样一个人物,十年时间躺了下来,便成了这幅孤苦伶仃的鬼模样,现在的体重,恐怕尚不及他壮年时候的一半。

不由让殷扬叹道,张三丰虽属武学大家,可道士的本职工作却不怎么尽业。武当山,最近这二十年来的风水,真算是差得不行了!

原书中,张三丰座下七弟子,虽被武林同道尊称为武当七侠,声名不凡,但其结局却是一个比一个的不幸。

宋老大的爱子,为了个女人同室操戈,混帐事一件接着一件,最终被张三丰亲手击毙。之后,更是连累老宋被撤了武当代掌门之要职。

俞老三,残疾了大半辈子,十年后虽被张无忌成功治愈,却仍是落得个武功尽散的凄惨下场。

张老五得悉真相,心怀愧疚,自刎而死,妻子随之殉情。而他的儿子,则被留在世间任人欺负,一个智商极高的天才神童,长大后笨得跟头牛似的。

殷梨亭初恋破灭,老婆被抢,帽子上一直涂着层春意盎然的鲜亮绿色。所幸一十六年以后,又娶了原来法定未婚妻与强悍情敌结合所生的萝莉女儿。却不知,这算得到补偿,还是赚了?

莫声谷排行老七,气概豪迈,可还没娶上媳妇儿,为老莫家传宗接代呢,就死于自己好色师侄的凶手偷袭……

心里暗想着武当五侠“历史”上的不幸事迹,殷扬望向已将人生中的大好年华,都浪费在了椅子和**的俞岱岩,好奇地问道:

“你,不想叫其他人来么?”

“你轻功极高,我刚才能够听见,是因为未曾睡着,又离得极近。”俞岱岩并没有见过殷扬,此时正努力地想要看清来客隐隐藏于黑暗中的神秘脸庞,一边嘶哑地出声说道。

言下之意,却是生怕他一喊之下,殷扬便会暴起伤人,再仗着轻功逃跑。

其实,他本来伤得极其严重,就连普通的说话都是不能。全靠张三丰以一身精纯无边的内力输入到他体内,才能够慢慢地开口人言。其嗓音尖锐难听,想来是因为他喉部软骨处,曾经受过创伤的缘故,乃至于发音尚不能像以往那样标准。

“俞三侠六识敏锐,好本事便是好本事,也没什么可遮掩的。”

殷扬微微一笑,对于他来说,俞岱岩是真的睡不着觉,还是故意托辞,予以示弱痹敌,都跟他此来所为之事无关,只是轻声念道:

“第一!要请你都总镖头,亲自押送!”

听见眼前这位夜半来客,突地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俞岱岩微微楞神过后,身子便是猛地一震,努力抬起头来,挺向前方伸去,但听那神秘来人,已然自顾自道:

“第二……”

第048章 三侠

“第一,要请你都总镖头亲自押送。”

“第二,自临安府送到湖北襄阳府,必须日夜不停赶路,十天之内送到。若有半分差池,嘿嘿,别说你都总镖头性命不保,你龙门镖局满门,没一人能够活命。”

俞岱岩听着这段埋藏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话语,脸上的肌肉剧烈的**起来。一双凸目,更是几乎圆瞪而出,眼色中,不断透射着各种异样的光芒,又似痛苦,又似怨恨,显是想起了那件毕生的恨事。

十年之前,俞岱岩奉师命,在年初的时候前赴福建,诛杀一个戕害良民、无恶不作的凶恶剧盗。那剧盗听到风声,立时潜藏隐匿,费了他将近两个多月时光,才找到剧盗的秘密巢穴,将之十招刀杀。

当时,恩师九十寿辰在即,自己急忙赶回武当的途中,却发现了行踪诡秘的海沙派。接着,又先后遭遇金刚门的刚英、长白三禽、李天垣等人的夺刀之争。

后来,更被天鹰教用毒放倒,昏迷不醒,经由受到雇佣的临安府龙门镖局都总镖头,亲自送上武当。直至那恶人,装作武当七侠中人,蒙骗了都大锦,将自己带到密林之中,施以酷行逼问,终将自己的全身骨骼,一根一根的残忍捏断……

“夜来此间,藏头露尾。阁下究竟是谁!?”

俞岱岩残废已达十年,从一个武林健者,变成现在这样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的无用废人,本以为自己对这一切也都惯了。可直到今夜,又再次听到那段熟悉至极的委托之语,他才真正的明白,自身的心中并未如同想象的那般平静。

“我是谁,并不重要。”

听着俞岱岩心潮冲动中,刻意压抑自我情绪的冰冷问话,殷扬不答反问道:“对你而言,真正重要的,却是刚才那番话的主人是谁。”

“那你告诉我,他是谁!”

俞岱岩的声音,愈加冰冷枯哑,其中的滔天恨意,即便是距离他甚远的殷扬,都仿佛错觉般的能够清晰感受得到。

想想也是,本来一个前途无量的武林高手,却像如今这般一动不动,浑身瘫痪的软在**。就算是再怎么开朗的人,恐怕也会抑郁生殇,暴躁欲狂。

原书里,张翠山夫妇与他这个三师哥初次见面时,俞岱岩只凭着“谢谢三哥”这短短的四个字节,就能立刻判断口音,认出殷素素来。可想而知,这十年以来,俞岱岩究竟是在怎样的一种懊怒激愤当中痛苦度过的。

而书中描写,他对殷素素恨之入骨,其实亦不难理解。

俞岱岩苦于十年之后,在己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乍见心目之中,与自己残废之事大有关联的罪魁祸首。能够顾念到自己和张翠山间的兄弟亲情,仅是悲愤而无责骂,最后只单单地道句:

“你便不用说了。反正我已成废人,往事不可追,何必有碍你夫妇之情?你们都去罢!武当六侠会斗少林高僧,胜算在握,不必让我徒担虚名了。”

便且就此罢休,确已经是极为难得的大丈夫行径了。若换作别人,面对着几乎造成自己一生不幸的仇敌,必不会如此轻易的就肯简单揭过。

“好,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她便是天鹰教前任的紫微堂主殷素素。”殷扬朝着正在等待他的答案,并且面色阴沉,沉默得可怕的俞岱岩,平稳地说道。

“天鹰教?”

张翠山回山之后,看望过俞岱岩好几次。俞岱岩对于这位为了自己身残之事,愤愤下山,前往江南调查真相,从而负上了一身脏水指罪不说,更为自己之事,牵累得孤悬海外已近十年的年轻师弟,也是极为亲热。

只是,殷素素因为心中有鬼,又在一行人回到武当山的路途上,被殷扬屡次暗示,所以每次都会推托身体不舒服之辞,欺骗丈夫,至今从未来过。再加上,其他几个师兄弟也不会重点提醒,五弟的妻子乃是天鹰教主之女。

是以,俞岱岩并不知晓,这位素为谋面的五弟妹,就是间接害得自己残疾卧榻的重大仇人。而其对天鹰教的印象,则仍是停留在当年抢夺屠龙刀时,杀伐果断,阴险狡诈的邪教一流。

“她也是我的姑姑。”殷扬并没有理会俞岱岩的猜测与疑惑,接着说道。

俞岱岩听得一愕,第一认真地分析起,这个神秘客人此行之用意来。他的直觉告诉他,耳中这个年轻的嗓音,恐怕还将有惊人之语,等候着他。

“她还是你五弟的妻子,你无忌侄子的母亲。”

“什么!”俞岱岩果然又是一愕,被这一个又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炸得首次失声惊道。

殷扬似乎还嫌他不够受刺激,继续道:“因那龙门镖局途中出了差池,误信歹人,反而连累得俞三侠如此……是以,姑姑早在十年之前,便将他镖局中的老老少少一起杀光。”

俞岱岩也听说过此件惨案,更加知道,少林僧人曾把这起血案,算在了自己的五弟身上。至于小侄无忌,亦曾跟着他爸爸前来见礼过。而俞岱岩对于聪敏可爱的张无忌,也很是为张翠山感到欢喜。此时徒闻真相,不由怔怔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冷冷的道:

“她如此待我,又是为了何故?”

透过夜色,看清楚俞岱岩脸上犹豫表情的殷扬,知道他此问,只是想为自己找个借口,不去记恨那已然成为自己弟妹的殷素素。

第一次,对这位遭遇凄惨的可怜人,生出强烈好感的他,叹了口长气,说道:“俞三侠,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你。那日在钱塘江中,躲在船舱里面,以蚊须针先行施毒,后来再以掌心七星钉伤你、并骗了你手中屠龙宝刀的人,正是家父殷野王。”

“为了屠龙宝刀?”俞岱岩脸上的肌肉,又是一阵抽搐,旧事重提,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低沉着声音问道。

殷扬也不顾他能否看见,点了点头,便道:“我们天鹰教跟武当派素无仇冤,屠龙宝刀既得,又敬重你是位好汉子,是以事后,即叫龙门镖局将你送回武当山。至于,途中另起风波,却是我父亲与我姑姑,始料所不及的了。”

顿了顿,又道:“而此事……我姑姑却也一直将张五侠瞒在鼓里。她是怕……姑丈知道之后……”

“你不必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