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十年生死两茫茫

第017章 上海海上

神蛇坛坛主封弓影的座下,尚有四位武功不逊于他的长老存在。总体的实力加起来,却是天鹰教外部五坛当中,高手最多的一坛。

这五人,原本就是关系亲近的结拜兄弟,联手称霸西南边陲多年。未被殷天正收服并纳入天鹰教前,因为五人皆是擅用药石毒液之辈,即被云广的江湖草莽尊称为“天南五仙”。

老大封弓影,擅使飞刀暗器,一套壁虎游身轻功,殊为不凡。

老二洪通,一十二路化骨绵掌,阴险诡异,又使一柄奇兵吴钩剑。

老三何首,左手虹蛛索,右手蝎尾鞭,软兵器上的造诣颇为高深,殷扬也是跟他讨教过的。

老四蓝山,因为家传的一门天蚕功,内力极强,会一套蛛丝擒拿手。据殷扬大胆估测,猜想其人极有可能就是《神雕》末尾,在丐帮选主大会上,与耶律齐打得有声有色的那位蓝天和后人。

老五区克,练得一种在殷扬看来类似蛤蟆神功山寨版的内家功夫。威力虽然不错,但其运功的动作……反正不怎么好看就对了。不过,他所习有的另外两套外门绝技,灵蛇拳与朱蛤掌,招式却很漂亮。这个矛盾的搭配,总让殷扬觉得很是别扭。

而之前,殷扬所想的那位“金蛇郎君”,则是指封弓影的独子封雪。

封雪的天资自幼便很高,所拜的师傅,又是五兄弟中的最强者洪通。身具父亲与师傅两家之长的他,倒是极具组合创新精神地练出了一手蛇形剑法,以及与之相匹配的蛇形游身步法。

因其精于暗器,但又不喜飞刀的关系,殷扬听闻了以后,便建议他改刀为锥。并且,还顺便帮他打造了一把金光闪闪,造型拉风的奇门曲剑,与几十来根同样款式质地的蛇形金锥。

其后,更是索性送了他“金蛇郎君”的绰号。抛开殷扬的嘀咕不提,封雪自己倒是对这个名号极为喜欢。平时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喜欢抱着他那把,极具爆发户气质,更兼骚包属性的蛇形长剑,在人前晃悠个不停……

便如,现在这样。

“小封,我说你能不能别再晃了!”殷俊似乎有些晕船,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庞,自从离开上海,于海上飘扬了十几日后,更加白了几分。

“谁晃了,我这不实在无聊么。”

封雪十八岁,因为父亲是殷扬直属手下的关系,平时在堂里跟殷俊的关系很是不错,听到殷俊的话,翻了个白眼,辩解了一句,便依然我行我素地,抱着自己怀里价值不菲的金蛇剑,晃啊晃啊地,又朝往船舷那边转悠去了。

殷扬穿着一身衣角绣有黑鹰纹式加火焰标示的雪白宽袍,悠然自得地坐在摆于船头甲板,由凉竹编成的宽大躺椅上,笑嘻嘻地看着两个少年斗嘴。时不时地,饮上一口齿颊留香的温茶,享受着午后的暖和阳光。

他们现在所乘的便是朱雀坛调来的海船,体积庞大,速度亦快,船上的设备一应俱全,舒适度也算不错。但就在这么一块颇为有限的地方,待了半个多月,是人都会觉得无聊,也难怪殷俊两人有些不耐。

红日西下,斜阳夕照。

殷扬打了个哈兮,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仿佛懒散了不少。刚出海时,观赏海洋广阔无边,波涛起伏,晚霞时间与天际交汇,海天一线的壮丽美景的兴质,这些天下来早就已然淡却不少。静极思动间,心里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有个人来给他揍揍,舒络下筋骨,那就爽了。

回到自己豪华的大间船舱,例行瞻仰了一遍挂在床头的那幅《无俗念》。殷扬匝了匝嘴,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本辞海般厚度的夸张书典,竖起枕头,靠坐**看了起来。手中,则把玩着一个从枕下捞出,温凉如玉,手感极为不错的小小物事。

那盒状的物事,不时地在殷扬的指间,弹跳转移。偶尔,还会被高高抛起,空出的手掐作剑指,对着空气迅速地比划几招,然后才将落下的黑色盒子稳稳接住,继续旋动摩挲。

过了一会儿,殷扬才收好小黑盒,放回那本厚书,到厅舱与众人用餐。

虽说这次用的是朱雀坛的大船,但朱雀坛的人马却未跟殷扬前来。如今,船上掌舵的水手,都是青龙坛的人。因为程嘲风的青龙坛,本就是在中原东路活动的关系,论起对东海的熟悉程度,主职在长江中下游做事,并不常出海外的朱雀坛,确是远远比不了程嘲风这条地头蛇的。

更何况,殷扬之前就已经动了对付那行动诡异的巨鲸帮的主意,留下常金鹄的朱雀坛,也能够早做准备。以后等殷扬回到大陆,欲动手时,也好有些先行布置。

晚餐食毕。

程嘲风要主持船上的诸多事物,自然很忙。唐斩方西墨这对同僚,最近相处的不错,吃完就去了外边切磋,算是饭后的消化运动,顺便打发无聊的时间。而殷俊与封雪两人,则都是耐不住性子的练武狂人,早就回到各自的房间修炼内功去了。

看着神蛇坛的五大高手,毫无形象可言地在餐厅里,摆开了场面,开起了赌场,引诱了不少意志不怎么坚定的青龙坛弟子参与。知道众人这些日子以来,的确是无聊透了顶,身为领导的殷扬也不斥责,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凝神练气,静心地作完晚课之后,殷扬发觉自己的真气充溢,气息的流转轻便灵快,却显得有些浮躁,猜测大概是到了突破边缘,便生出一丝安慰。心想,自己修炼了整整十年的《六辩御气诀》,终是快至小成了!

《六辩御气诀》,是殷扬的祖父殷天正一脉的内功心法。已故的常天鸿,现在的天市堂主李天垣,父亲殷野王,二弟殷俊,练得都是这门气诀。

这门心法,习练者初始时的修炼进度,精进飞快,诸魔不侵,实为极上乘的内功法诀!但它却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基浅奥深,既不承上,也不启下,就好似吊在半空当中一样。很显然,这个功法并不完整,是有些残缺的。

若不是,殷天正意外地练成了《参合气诀》,发现能与自家的内功相辅相成,从而达到突破。一般单练这门《六辩御气诀》的人,内功只要到了一定的境界以后,便会出现停止不前,无法再进一步的尴尬状况,便与先前的殷天正相似。现如今,有资格兼练《参合气诀》的,也仅有殷天正父子两人而已。

而殷扬,则是因为自身的内力尚未小成,因此还不能像自己那便宜老爹一般,触类旁通。

不过,殷扬倒是由这个情况推断出来,原著中的殷野王,为何在最先出场的时候,弱到被俞岱岩的十成镇天铁掌击飞喷血,而只才十年的时间以后,就有了殷素素归来时,李天垣口中“你爹爹都夸他青出于蓝,你说厉不厉害。”等自愧不如的厉害赞语。

想是慕容婉儿娘家的那本《参合气诀》,确实对殷野王的补益甚大,让他年纪轻轻,只过而立之年,功力就达到了相当正品的高手境界。

至于殷家的《六辩御气诀》,为何会与慕容氏的《参合气诀》,起到如此互补的化学反应,则要从常天鸿,殷天正,李天垣,这三个师兄弟的师从说起。

他们的师门,名叫天山派。

第018章 天山山天

天山派。

一个挺常见,挺通俗的名字。听起来,似乎实力并不怎么强的样子,但事实却是不然。

据殷扬的考证,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门派,其实乃是北宋时期,那支门人卓越,却又神秘莫侧,武功高绝,仿佛武林神话一般的逍遥派之余脉!

得出这个结果的根据,是天山派传下来的六门绝学。

这六门绝学,其中有三门是剑法,分别是《行云剑法》,《无涯剑法》,和《白虹剑法》。前面两路剑法,因为年代实在久远,百多年前就已经完全失传。倒是后者,却因为掌门配剑“白虹剑”的关系,而一代代地完整传承了下来。

自从殷扬十岁那年,殷天正将白虹剑送给他作生日礼物起,殷扬便将这套三十六路的白虹剑法,精研明白,练得滚瓜乱熟,闭上眼睛都能耍上半天。当时,他打得念头,是欲要将它练出个名堂来。不想,最后却是大失所望。

本以为,逍遥派传下的武功,再次也是厉害至极的!像《北冥神功》这种超级金手指类型的就不用说了,即便门内的二流功夫,无论放在任何时代,也应该都是逆天级数的存在!

但这一套《白虹剑法》,却彻底颠覆了他的想象。

并不是说,这套剑法垃圾。相反,由百虹软剑相配合的白虹剑法,快捷轻灵,曲折如意,很是符合当年李秋水白虹掌力的精髓要旨。可问题是,它的剑招,多变是够多变,华丽是够华丽,但其实际意义的攻击性,或者说杀伤力,却只有寻常剑法的一般水准。

这不是殷扬挑剔,而是逍遥派的名头实在太大了!

逍遥派有个规矩,那就是培养门下弟子的创新精神,皆以创作新式的武功体系为荣。几乎,就像是布置作业的感觉。而这套白虹剑法,则正是秋水姐姐年轻的时候所做的作业。就仿佛是一个毕业时期的论文答辩,能达到这个程度,其实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是殷扬却不知道这码事,发觉实在练不出更深层次东西的他,只能极富质疑权威精神地,将原因归类到这门剑法的原创性上来了。

不过,这个事件也间接地让他知道,为什么鹰爪功,才是他家的镇派之宝。

鹰爪功,也就寻常江湖人士,经常误解为“鹰爪擒拿手”的这门绝技,其实最先的称呼,并非是如此老土。它原本的名字,叫作——《天山灵鹫爪》!

乃是天山派,除剑法外另外三门绝技当中,保存最完整的武学。因此,它在天山派的地位正数第一。这也造成了,天山派门下中人,皆以猛禽的名称,作为自己行走江湖时的外号的潮流发生。

像殷天正以前,还没当上明教护教法王的时候,他的绰号便称“白眉鹰”,李天垣则叫“座山雕”。而那位早早去世的大师兄常天鸿出道最早,更是厉害,人称“混天大圣金翅鹏”!

据老爷子所讲,这位殷扬不曾见过,也不曾知晓的师伯祖,武功很是了得,身为当年三个师兄弟中的第一人不说,还是个对武学很有研究与想法的天纵奇才!

若不是,为了破解派中一门,多年来无人习成的绝学《天山折梅手》残谱,从而呕心沥血,惮精力竭,以至于太过痴迷其中,最后英年早势……其修为之高,名声之响,怕是能跟当年如日中天的阳顶天拼拼看的。

虽然,常天鸿最终也未能练成这门耗费心志的深奥武学,但他在研究过程中所余留的遗产,却对作为后来者的殷扬,帮助极大。

知道这个时代人所不知道的一些秘密,正是穿越者最大的优势之一。

便好像,被殷天正称之为天纵奇才的常天鸿,就并不知道,那门号称永远都学不完的天山折梅手,虽然明面上分为三路掌法,三路擒拿法,一共六路武功。掌法和擒拿手之中,又含蕴有剑法、刀法、鞭法、枪法、抓法、斧法等等诸般兵刃的绝招,变法复杂无比……好似招式是它最必要的重点。但事实上,真正的精要,却不是这些残漏不全的损缺招式。

每一路十二句八十四个字,接连七个平声字后,跟着是七个仄声字的拗口歌诀,才是这门奇功的真正精要所在!这首歌诀的字句与声韵呼吸之理全然相反,实则是调匀真气的法门,如不在运功之时,像背诵一般的大声念出,光靠理解口诀中的武学要理,那是远远不够的!

殷扬尚未有将一本需要很深内力,又繁复之极的残缺秘籍,轻易练成的能力。但是,却能从中将有益于他的部分,化为自己的东西……

双手翻飞,毫不停歇的作着变换,在空气中留下道道残影。

殷扬一袭白袍,长袖飞扬,以“逍遥游”轻功,展转旋折,轻松自如。身形飘行间冷若御风,又似花间蝴蝶,蹁跹不定,于这“逍遥”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的手势快极,往往同时攻出数招,却又一沾即走,虽是招招凶险,攻向敌人要害,偏生姿式优雅美观,直如舞蹈,动作之间,自有种说不出的曼妙潇洒。

不过,殷扬此刻的内心,却是半点也潇洒不起来的!

望着眼前这个,四十余岁的消瘦汉子。殷扬攻势如潮,毫无停歇。在旁人看来,似是大占上风,其实,只有殷扬自己才知道,恐怕他看似凌厉的攻势,已然撑不了多久了。

他的对手,太强了!

对手的功力胜于他也就罢了,殷扬早就做过心理准备,知道对方的内功修为不在殷野王之下。但在招式上他也未能占到丝毫便宜,反而还被隐隐克制,却让他真正明白了一句话: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自从殷扬出道以来,比他弱的,比他强的,各式各样的对头,都曾遇见过。以其内外兼修,博采众家之长的数种奇招妙式,与人争斗,从来都是他占上风,压着敌人猛打,直到慢慢地将优势换作胜利。

这一套,今天却不好使了。

因为顾及对方那门,狠毒无比,坏人子嗣的虎爪绝户手,殷扬没敢用最为熟悉的天山灵鹫爪与之对敌,生怕引起对手别苗头的念想。

于热锅之中,苦熬了近十年的铁掌绝技,碰到对方淳厚无比,起码较自己高出两筹不止的深厚功力,又根本攻不破对方坚固的肉掌防御。

一身硬功,遇见本就已后发先制,以柔制刚为长的长拳短掌,堪堪仅能自保。

最后,竟被逼得连自己的压箱底功夫,都给用了出来了!

由常天鸿命名,并且研究校正的招式口诀,再经殷扬重新整合出来的天山折梅手,残谱精简改良版——《圣鹏混天摩云金翅手》。

可惜没用。

依然没用!

施展浑身解数的殷扬,心中不禁叹息,果然如此,武当派的功夫,恐怕正是自己武学体系的克星!

看到对手在自己暴风骤雨般的疯狂攻击下,仍旧以一套最简单不过的武当绵掌,从容应对。殷扬心头火起,手势一收,瞬时化繁为简,原本如同香港漫画一般,因为极速变化而幻出的漫天掌影,刹那之间回归空无。

殷扬面沉如水,再没有玩虚试探的意思,一掌实实击出。口中喝道:

“俞二侠,请接在下一掌!”

第019章 大鹏展翅

“好。”

低沉的嗓音,轻应了一声。

面对殷扬的挑战,俞莲舟脸上无半点多余表情。双掌相当干脆的阴阳一错,右手也是直直拍出。

殷扬并不知道,一直稳淡如山的武当俞二,其实并非如其表现出来的那般沉静肃然,不为外物所动。在俞莲舟看似沉稳的木纳外表下,对自己对手的惊诧与震撼,完全不在殷扬之下。

半个月前,当他赶到那个小镇时,仍逗留在上海附近的昆仑三派联系上了他。诉说前事的言语中,自然把天鹰教众人,描绘得嚣张无比,极为跋扈……当然,事实确实也是如此。

因为同属武林大派的关系,俞莲舟虽是姑且听之,但看到崆峒二老,峨嵋的静虚师太,尽皆负伤。昆仑派的弟子,更是有好几名被斩手断腕的,心下难免地便有了些偏斜。暗想,殷扬等人的手段好生狠辣的同时,却是犯了所谓名门正派的通病,自以为是的认为,魔道猖狂,此次必定要还以颜色才成。却也不公平地想想,如果此次争执的结果,断手断脚的是天鹰教众人,他又是否会说昆仑三派狠辣?

想来,在正派人士的眼里,魔教中人,本来就是应该要被斩妖除魔了的。

受这一种,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以一己之力除魔卫道,为先前受损的正派同道,反击正名的潜意识作祟。当俞莲舟为首的正派人士,于茫茫大海之上,跟踪到天鹰教大船的时候,个性本就少言寡语的俞莲舟,立刻毫不客气地,将自己船上的一根铁锚掷出,将天鹰教的巨舟,跟己方的座船联系在了一起。其后,更是声势夺人的领着重整旗鼓的三派人马,上船邀战。

这些年来,少林、昆仑、峨嵋、崆峒、武当五派,海沙、巨鲸等七帮,五凤刀等八门,一共二十个门派帮会,为了找寻金毛狮王谢逊、张翠山,以及殷素素三人的下落,和天鹰教大战小斗不断。

俞莲舟,就曾跟天市坛主李天垣交过两趟手,战绩确是打了个平手,未分胜负。

因此,虽然也曾听闻过“魔手殷扬”的名号,但在俞莲舟的考量里,作为小辈的殷扬,也许天资智计确实不错,足担教务重任,但跟李天垣与自己这等级数的高手比起来,定是小巫见大巫的了。

毕竟,“十四岁的武林高手”,即使是在这个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复杂江湖之中,也委实显得太过夸张了!

可当双方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原本便属于敌对关系的殷扬与俞莲舟两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时,俞莲舟方才知晓,有着知己知彼优势的殷扬,猛攻起来是有多么的恐怖。

要不是武当派的内功心法,越到后边越是纯厚柔和,绵绵不绝,持久力极长,被殷扬奇招妙式层出不穷,接连不断宛如潮水般的攻势,压制得凝重防御的俞莲舟,甚至怀疑,自己才是最先支撑不住的那个人。

看到对手一掌逼来,不再小觑对手的俞莲舟,自是不敢怠慢。只见他出招的过程中,深纳一口长气,只吸得附近空气都呼呼作响,胸膛高高鼓起,击出的这一记掌,却是用了三十二式武当绵掌中最为凌厉的一招“藏针式”。讲究的是厚积薄发,颇为厉害。

两掌相交,无声无息。

只是,两人的身形,都各自顿了一顿。

俞莲舟一言不发,缓肘松肩,左脚往后撤了一步,将对方劲沉势雄的掌力卸去大半,正是武当功夫的借力要旨。

对面的殷扬,只觉得一股阴柔连绵的真气,从自己的掌心处,一波波如浪涛般朝自己澎湃涌来,胸口即觉有些沉闷。虽然早就知道,若然比拼内力,武当派内功的气长优势,简直可说是武林第一,而论起内力的深厚程度,自己又实在不如对方……但若说,叫其主动让步,以他这辈子所养成的,有些目空一切的傲慢性格,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感觉到自己,已然再难驾驭住对手仿佛无穷无尽的内力逼进,殷扬的左手掐成剑指,点向俞莲舟的面门。同时,胶着的右掌,气劲一含一吐,硬生生地全力推出,意欲就此过了这掌再战。哪知道,对方沛然莫可抵御的掌劲,隐隐生出了一股奇异的吸力,牢牢地粘住自己的手掌,却是想撤掌力都推之不开了。

不过,对方的粘劲虽属巧妙,殷扬其人也自非弱者。

提气丹田,待觉真气上升,便即放松肌骨,存想玉枕穴间……

殷扬双腿微曲,倏忽爆发,飞跃而起。收回的左手,顺着纵势,搭在自己的右手背上。十二成的六辩真气,喷涌而出,身形整个腾在空中,竟是以临空压顶之势,将全部的功力与自身重量,都朝下压在了俞莲舟的单掌上边。

未曾料到,对手被自己掌力粘住,磨拼内气的时候,还能一纵而起。俞莲舟闷哼一声,本位在前的右步,也是朝后一退。只坚持了刹那,就觉得对方掌力充沛已极,再也支撑不住。于是,也学着殷扬先前的动作,左掌按上右掌掌背,吐气开声,沉声一喝,武当派最为刚猛的震天掌力,以“托塔式”向上方强势放出。

殷扬叠在一处的左右双掌一阵剧痛,尚在半空中朝下施压的身体,随着下方刚猛掌劲的全力释放,整个人被震得直直飞起。

在旁观战的众人,无论是己方敌方,皆是不禁一惊,心里都想:殷扬身处空中,又无处着力移动,这下可变成活靶子了。

而面色苍白的殷俊,却是船上唯一不这么想的人。只有从小到大,都一直跟随着大哥背影前进的他,才真正地明白,殷扬的轻功,究竟是以一种怎样恐怖的练习方法,才得以修习成功的!那种经年累月的自我折磨,别说是尝试,殷俊甚至连想象都不曾敢!

终于,在两方人马,或担心,或庆幸的各类想法中,曾经在独孤山谷,让方西墨看得一呆的绝世轻功,再次被殷扬秀了出来。

殷扬的表演,是十分夸张,十分难以置信的。只见他人在空中,双臂一振,一对雪白的袍袖,便如鸟儿的羽翼一般从容展开,也不见他作势滑翔,原本已经有将近三丈高度的身形,就是毫无征兆,毫无道理地朝上凭空一纵。好似扶摇直上,横贯青云的大鹏,整个身体又浑不受力地飘起一丈不止!

这可不是虚空提气,上升个一两尺的江湖小把戏,那是整整一丈!

大哗声中,观战旁人的目瞪口呆,心惊肉跳不提。正处在殷扬正下方的俞莲舟,原来淡定的脸上,也是一脸的震惊莫名。

武当有一门在江湖上很有名气的上乘轻功身法,名为《云梯纵》。功如其名,走的就是逐云上纵,空中转折的夸张路线。身为武当二代二徒的万年老二俞莲舟,自然也是将这门身法练得极为纯熟的。

但当今天,见到比之更为神乎其技的轻身绝技,实确是不由得他不震撼!

第020章 鹰击长空

殷扬人在空中。

居高临下,将场中众人不信、惊叹、丧气、恼怒,等各种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却是不喜不怒,波澜不惊。

仔细条理着体内的真气运行,猛地用力身转,强大的腰腹力量在此刻全面爆发,将卓越的驾空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如欲加之词汇形容,“身轻如燕”亦不为过。

殷扬的身体,就像上了发条的陀螺一样,急速旋转,人却是越飞越高。长袍下摆转动间,仿佛一朵白莲,飘逸得令观者瞠目结舌。

须臾,上升的势头待尽,终于到达了所能达到的最高点。

殷扬的力道再也难以为继,感觉内息将浊时,他已经身处在五丈高空之上。感受至达顶点,即将坠落时的那一份独特快感,殷扬转势渐止,两臂再是疾速一震,身形便于高空之中,起了无所凭依的自如变化。接着,靠着下坠的重力惯性,只是一个半空转折,终于盘旋到了附近一根巨大船桅的光秃顶端。

右手三指,深深地抓进桅杆顶端的木头之中,同时依靠斜斜屈起,紧紧钉在一边杆部表面的双足,固定身形。

单臂直起,掌心向天,屈指逆翻,作鹰爪状。

如此,以一幅右爪吊住杆头,脚部踩踏,贴倚在桅杆一侧的倾斜姿势,稳驻于木杆之颠。双臂后伸,势摹展翅,此刻的殷扬,虎锯龙盘在船上最高处,目光如电,扫过底下众人,宛然秃鹫俯视,又似雕鹏飞崖,当真是会临绝顶,傲然无二。

就这么微侧着脸,紧盯着斜下方,正抬首举目朝自己定睛望来的俞莲舟,那双微微睁开,神光闪烁的冰冷眸子。

殷扬的胸中,战意大盛!

“喀叻”一声脆响,殷扬右爪发力,将杆头抓得西巴烂。木片碎屑,四飞爆射中,以雄鹰捕兔的姿势,一头倒栽下来。

见得对方来势汹汹,坠落扑击的动作彪狠凶悍,俞莲舟亦是不慌不忙,沉腰坐马,双掌击出,举过头顶,仍旧是一着与之前一模一样的震天神掌“托天式”!

此次,一上一下,四掌对击,却是一阵闷响传出。

下一刻,猛烈的气浪,自二人相交的四掌处喷发扩散,将两人身上的衣襟袍袖,吹得好似风鼓,如同旗帜般狂乱抖动个不停,两者身周的气场一时恶极。

刹那,双方瞬间加力,四掌同时撤开。

殷扬借助对方的掌力,再一次地高高弹起……自从,刚才被俞莲舟的掌劲托飞开始,直到此时为止,他仍未曾落地过!而俞莲舟则是紧咬牙关,一步不退,只踩得脚下甲板咯吱作声,响个不停。这回合,却是从天而降,拥有加速压顶优势的殷扬占了上风!

殷扬一声狂笑,似乎对刚才的那记对拼,丝毫不放在眼里。人在半空,未曾提纵,一待势尽,便即降落,右手并起食中二指,直直地举起,定住,气运半晌,才宛如惊雷炸响,迅如闪电地竖竖画下。

这招,不是寻常江湖草莽惯用的力劈华山。而是,张三丰所创的倚天屠龙功中,攻势最为犀利的二十四字最后一字,“锋”字诀的最后一笔!其中,更融合了唐斩的独家刀意,以及殷扬近些天来参悟独孤九剑典里的一些心得体会,倒是很有些慕容一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味道在里边,可谓是厉害至极!

果然,此招突兀地一经使出,俞莲舟便是面色大变。饶是他心志过人,此时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对方招数无双无对,自身无可匹敌的颓丧念头。不过,俞莲舟就是俞莲舟,眼见对手的剑指,破风声起,一路划着空气畅快而下,就快斩到自己的脑门上面,立即也并指为剑,朝对方手腕疾刺而去。

这下若中,双方倒成了两败俱伤的局面。

见到对方沉静的脸上全是坚毅,便知其人必是已经下定决心。即使明白,对手只是用围魏救赵之计,逼迫自己主动变招,但殷扬面对俞莲舟全力刺往自己右碗神门穴的剑指,却做不到不管不顾地视而不见,任由他去。

于是,殷扬与俞莲舟心照不宣,几乎同时化指为掌,极为默契地对了一记,算是过了这第三次较量。不过,殷扬这次非但没有重施故计,反纵半空,甚至还主动的后撤飘移,凌空一旋一转,飞退了四丈距离,才带着旋势,潇洒地落在甲板上。

右足随着未歇之势,后落一步,将身下长袍微微旋起。殷扬双手负后,双目带着层冷光,牢牢盯住了前方,连撤三步,所过之处,将脚下甲板都给踏得凹裂翻起的狼狈身影。

自开战以来,就一步未曾移动过的俞莲舟,这次终于还是向后退却了!

一片窒息的寂静过后,天鹰教一方瞬间欢呼起来。就连正道三派众人,也是一阵嘈杂哗然,显然大多数人都未曾想到,近年来威名赫赫,已然逼近少林三大神僧的武当七侠中的俞二侠,竟然也会栽大跟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殷扬这个不及弱冠的新晋魔头所击败。

可是,俞莲舟真的失败了么?

站在殷扬身后的殷俊,有些讶然地看着大哥右足之下,已被重踏崩裂的破碎甲板。当目光朝上方移动,盯在殷扬背于身后,血血通红,正捏得咯咯直响的双手时,心中更是一片惊异,暗道,武当派的俞莲舟,实是好生厉害!

深吸口气,强制压抑下伤势与咳血的欲望。殷扬的背脊挺得直直的,双手依然负于身后,难以自制地不停颤抖。心下一阵走神……

这一双手,从来都是断人兵器,取人性命的凶器所在。有多少年了,都未曾伤过。但是今天,仅仅跟人对了三掌,就变成了这幅德行?看来,自己这些年来,却是顺风顺水有些习惯了。

殷扬自我调节的速度非常快,双手猛一握紧,随即便轻松地举在胸前抱拳,朝对面朗声说道:“今日,俞二侠等虽是不请自来,但我天鹰教远航海外,条件有限,也属招待不周。各位朋友,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敬请提出即可,保证不会怠慢了贵客!但若用我教船只撒气……却是大可不必的了。”

言下之意,自是讽刺俞莲舟,意指其刚才后退之时,脚下踩得稀烂的那片甲板。

听完殷扬说话,俞莲舟的脸上,看不清是喜是怒,倒似也很客气地略一抱拳,对殷扬缓声回道:“本就是叨唠贵教,我等岂敢造次。”当敌我双方,皆以为他是被殷扬的嚣张气焰,逼得服软妥协时,他话风一转,“不请自来倒也未必。在下此来,所为之事与各位同道一般。冒昧登上贵船,也只想问贵教一句话而已!不知殷少堂主能否作得了主?”

“本座洗耳恭听!”殷扬鹰眉一扬,已知俞老二言下所指。

“如此,在下倒是请问殷堂主,十年之前,王盘山岛,试刀大会,贵教殷姑娘与我五弟,究竟是生是死?”俞莲舟脸色凝肃,厉声质问,“如果是生,他们现下又在何处?若然……是死!但请相告,却是何—人—所—为!?”说到后来,已然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竟是有了几分狞意。

话音刚落,甲板上刚才稍解的凝重气氛,突然,又一次紧张起来。

第021章 亡者归来

“贵派的张五侠,吉人自有天象……”

你那五弟不知道有多快活,屁份彩礼也不用出,就把我那漂漂亮亮的姑姑给娶去了不说,还帮他生了个拥有主角光环的牛B儿子……买一送一,打折优惠的万利买卖,这笔帐又这么算?

殷扬面色古怪,心里面还在念叨着,想当年张翠山那厮小登科的时候,殷素素好象还未成年来着呢!我殷家大亏呀……

不提他在那儿胡思乱想,听到对方这么敷衍的回答,心下曾经思忖,五弟怕是凶多吉少的俞莲舟,却是火大了。正想开口发彪,却被旁人抢先一步:“殷扬,你什么意思?当初王盘山岛一役后,只有你天鹰教的白龟寿未受损伤,完好地活着。难道你们还不知道谢逊那个老贼的下落?”

殷扬寻声望去,想看看是谁这么了得,都现在这种情况了口气还敢这么冲。一瞧之下,发现插话之人竟是昆仑派的西华子,不由地,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想到,我跟俞家老二讲话,你又算是老几了?

原来,上次在上海镇里,天鹰教与正道三派混战,崆峒二老被打得脾气全无,峨嵋静虚的腕伤前几日才刚痊愈,今天又见到殷扬风头无两,场面上看来即便是武当俞二都敌他不过,自是都不敢轻易出头大声说话的。

只是,这昆仑派的低辈弟子被打残的虽非少数,但作为领军人物的西华子与卫四娘二人,却是未受损伤,难得的精神十足。西华子这个脾气本就不怎么好的著名草包,既然没吃过大亏,自然又犯了浑人的毛病。

当然,这要跟上回敌住昆仑派两人的方西墨,出工不出力,只顾着借人磨练自己乍学新练的左手剑法,亦有一定的关系。

看到殷扬扫了自己一眼,确是理都不理自己的话语。西华子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包,肥脸胀得通过,恼羞成怒道:“好个邪教魔头!道爷问话你没听见么!”

殷扬尚未搭理他,站在他身后的一票天鹰教众,却是逮到机会,大大的不爽了。

清脆的“噌!”、“噌!”两声,寒光一闪,箭袖中瞬间弹出六根锋利的凶器。

殷俊捏着拳头,又一次进入到“金刚狼”模式。

在他旁边的封家父子,也是有飞刀的抄飞刀,用飞锥的拿飞锥,双手各自夹了十来把暗器,一时间倒也晃眼热闹。

当殷扬看到,自己左手边的青龙坛主也跟着瞎起哄,偷偷摸摸,像模像样地摸出了个小小圆珠,扣在其右手拇中两指之间。看架势,好似正在瞄准对过西华子那矮胖的身形,就不禁觉得好笑,心想就程嘲风那套半生不熟的“弹指神通”,也敢在神蛇坛封老大的“小封飞刀”面前卖弄显摆?

在殷扬古怪的眼神中,也知道自己的这手功夫尚不到家,别要攻敌不成,反而误伤了自家教众,那脸可就丢大发了。程嘲风衡量得失,决定不再乱出风头,讪讪地一笑,将那不知道从哪儿摸来的铁珠子收回怀中,抱着双臂,乖乖观看人家封家父子表演。

在殷扬按住,气势汹汹,正欲冲前的殷俊同时,空气中,突然有一连窜细微的声音破空响起,却是封弓影抢先出手了。

只见,在阳光的反射下,十几柄既长且细的亮堂飞刀,明晃晃地划过长空,朝出言不逊后,引起众怒却仍自不觉的西华子飞去。这些柳叶形的飞刀刀锋凌利不说,狭长削薄的刃身更是使其飞行速度极快,刹那间,就射到了矮胖敌人的面前。

西华子根本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在他身旁的师妹卫四娘心思敏捷,足下微点,一跃而上,手中持着两把短刀,电闪般地连连击出,将封弓影七上八下,几乎涵盖了西华子整个身体,以及封锁其可能躲避路线的总共一十五把飞刀,给悉数拦下。出手的速度快极,可知其闪电娘娘的称号,绝非是浪得虚名。

西华子被自己师妹护了一次,反应过来便欲破口大骂,谁知在那十五柄柳叶刀后,忽有一道耀目的金光华丽闪过。只听他“啊!”的一声惨叫,右手便紧紧捂住自己的左肩。那里,竟有一根金光灿灿的蛇形长锥插在上面!自是掩人耳目,藏在封弓影攻击之后的封雪,一击得手。

西华子试着用手去拔那金锥,却不想,此锥打造时根据蛇行而为,九曲十八弯的诸多螺旋,此时用力去拔,只试得他闷哼连连,也不过才起出一寸不到长短。可即使如此,西华子仍旧被疼得脸皮抽搐,满头冒汗,有点虚脱的被几名弟子抬扶到了后边去。

俞莲舟看得眉头一皱。刚才,他欲出手帮助西华子抵挡暗器的时候,发现殷扬一双鹰目正紧紧盯视自己,先前便吃过对方亏的他,此刻对于殷扬的忌惮,甚至早超过了老对手李天垣,不知道殷扬真实底细的情况下,当然是不敢妄动。

打掉了昆仑派的气焰,封氏父子见好就收,各隐了柳叶刀金蛇锥,一派大家风范。倒是被大哥挡住,没有过到手瘾的殷俊,有些悻然,两对冷森森的爪子也不回收。就这么亮在外边,双眼直瞅着对面阵营的正派人士,期盼着对方能再有几个跳梁小丑跳出来,让他耍耍。

谁知,未等殷俊的小小愿望实现,就跳出一个他收拾不了的家伙。

俞莲舟脸色铁青,看来是在强压怒气:“殷堂主!贵教的实力虽然雄厚,但行事终究太妄!自古邪不胜正,可不要逼得我等正道联于一处,共相除魔才是!”

近些年来,天鹰一教,在殷扬潜移默化的种种影响之下,本身的势力大增自不用多说,其发展的方向方法,更是了做了许多的改变。如今,天鹰教在江湖中的口碑虽不怎么良好,但也早非是原著里被人视为邪教,更因王盘山岛事件,引得多派群起合力围剿的困顿局面。

现下,俞莲舟这般言语,实是已然气极,话重得很了。

“邪不胜正……邪不胜正?呵呵呵……”

殷扬对俞老二的威胁毫不在意,踱前两步,笑得很冷,“孰为正,孰为邪?你俞二侠说得就算是么!我便为‘正’如何?天鹰教亦是‘正’又如何?你们就这么肯定,尔等就不是那所谓的‘邪’?”

殷扬本人,从来就没有认为过,自己是什么邪魔歪道。他只坚信,在江湖上,拳头的大小,才是衡量事情尺度的唯一标准!

俞莲舟正欲反驳,天鹰教众后方,坚持站岗的望哨台上,忽地吼起一声响亮的呼喝:“有正经生意,不相干的客人避开了罢。”

俞莲舟一滞之后,凝然伫听。

而殷扬,早就猛地转身,功聚双耳,直往那发声处看去。在他的视野里,哨台之后,那面绘有一头形状威猛的黑色大鹰的巨型船帆,渐渐生动起来。嘴唇微颤,喃喃自语:“不会吧,这么巧?真……真的,碰上啦?!”

仔细听去,果然便闻一个清脆悦耳,婉转动听的年轻女声,言道:

“日月光照,天鹰展翅,圣焰熊熊,普惠世人。这里是总舵的堂主。哪一坛在烧香举火?”

第022章 主角无忌

“日月光照,天鹰展翅,圣焰熊熊,普惠世人。这里是总舵的堂主。哪一坛在烧香举火?”

放哨的那名教徒听了,立即恭恭敬敬的道:“紫市堂殷堂主,率领青龙坛程坛主、神蛇坛封坛主在此。是天微堂殷堂主驾临吗?”

那牵引船上多人心思,并成功阻止了又一起PK事件的超级女声,这时又道:

“紫微堂堂主。”

船上听得“紫微堂堂主”五个字,登时乱了起来。稍过片刻,船后留守的十余名教众,便杂乱地叫道:“是殷姑娘!是殷姑娘回来啦,殷姑娘回来啦……”

俞莲舟愕然。

殷姑娘?与五弟同时失踪的那位殷姑娘?

在所有人的疑惑声中,心下再无怀疑的殷扬,只留下一句“暂且罢斗,我去看看。”后,也不理俞莲舟等人的反映,身形瞬间化作利箭,丢下仍在对峙的两方人马,只带起一条白影,朝船后高速奔去。

接连飞纵,达至船舷。殷扬左足一挑,撩起一根又粗又长的硕大铁锚。右手接住,运起神力,身子仿如掷铅球般旋转了一圈,将手中铁锚远远投出。那枚大锚便化作一团乌光,带起声声恶风,直往船后,那片海面上的一艘破烂小舟方向砸去。

殷扬片刻也不停顿,重重地一踏船舷,随后往船外扑出。紧跟在被他抛飞的长锚锁链后边,高高跃起,双足有若行云流水,临波虚踩,不时地在脚下,因锚头的强劲去势,而被绷得笔直的铁质链条上边凌空触点,宛如险走钢丝。

直至锚到中途,已有堕势,殷扬才迅捷灵敏地轻松前趋几步,在那黑沉沉的飞锚表面,单足一点,借力前冲,整个人高高飘起。接着,便如同猎鹰扑羊一般,从离开水面十多丈高的地方,划过一道完美弧线,以极为飘逸的优美姿势,俯冲滑翔而下。

最终,轻若无物地稳立在那艘舟形木筏之上,引得筏上三人,俱是一声惊呼。

殷扬闻声望去,看到一男,一女,一小,三个“野人”,正震惊地望着自己。那个胡子拉杂,身着兽皮,很有点后现代主义环保卫士风格,眉宇间却又神清目秀的年轻男性,更是将妻儿牢牢地护在身后,戒备地问道:“在下张翠山,小兄弟你是?”

看了眼,虎头虎脑,满脸好奇,小手抓在父亲的背后,正偷偷打量着自己的可爱小鬼头。殷扬嘴角的幅度逐渐放大,咧得有些略开,连他一贯温文尔雅的标准笑容,都有了些变形。

直到,这小小木筏上,响起娇柔的女声,颤声道:“啊!你,你……你是扬儿?”殷扬才将自己的目光,从这个“曾经”的“主角”身上撤离收回,向他身后一直抱着他的母亲看去。

“姑姑!正是扬儿。你这些年……”当看到俊俏靓丽,妩媚动人,虽是穿着件衣衫褴褛的野人毛衣,仍不能掩饰其丽质秀姿的殷素素时,即便是稳练如殷扬,也觉得喉头一哽,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也是殷扬从小特立独行,身上又存在着一种,这个时代人所不曾拥有的特异气质的关系,殷素素才能从他如今英挺俊秀的眉目之间,依稀看到当年那个老爱装成小大人的四岁稚童。

大海阻隔了十年的时间,此番回归中原,第一个重见到的,便是自己的血脉至亲。定定望着对方熟悉却又陌生的年少脸庞,殷素素倏然起了一股,之前种种,尽皆虚幻,恍然如梦般的重生感受。

情感的释放中,殷素素猛地便扑进了只比他高出一小截的殷扬怀里,痛泣失声,哭得天昏地暗,只用着无人能够听懂的含糊喃语,自我倾诉着些什么。

而张翠山,则仍为殷扬刚才所表现出来的轻功所撼,连自己老婆扑人家怀里,也只是呆呆地看着。倒是因殷素素的动作带地朝前一冲,也被殃及半夹到殷扬两人之间的毛头小子,伸出头来,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母亲,有些疑惑地问道:

“妈妈,你干嘛哭啊?这个会飞的哥哥又谁?”

听见儿子充满稚气的童言无忌,殷素素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直起身来,不好意思地后退两步,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朝着面露尴尬的大侄子,羞涩地腼腆一笑。哭过以后,倒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少女时代,摸摸儿子的脑袋,她又朝丈夫调皮地一抿嘴,才介绍道:

“五哥,这就是我常提到的,我大哥的儿子殷扬。无忌,快叫哥哥。”

等无忌稚嫩地叫了声“哥哥!”,张翠山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心想素素鲜有提及天鹰教的事情,却没少说过这个自小便极“天才”的宝贝侄子。回忆起,刚才那个遮阳蔽日,横行无忌,从高空急速飞下的傲绝身影,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妻家内侄打招呼。

难道,抱一抱拳,道声“久仰!”?

还好,张翠山的这个困扰,倒是并没有持续多久。

与殷素素说了两句,了解了一些自己本就了解了的故事情节。殷扬便主动地微一躬身,双手作辑,笑眯眯地喊了声“姑父”。姿势优雅,声音爽朗,倒令张五侠好感倍增,暗赞名门子弟,果然风度非凡。他倒是暂时失忆,忘记自家娇妻的码头本是拜得邪教来着。

殷扬客气几声,捏了下因为头回碰上除了爹娘,义父以外的生人,而显得有些乖乖怯怯的无忌小表弟,他那张很是招人喜欢的清秀瓜子小脸。心下奇怪地想到,金大师究竟是怎么写哒……这张小白脸,以后咋就长成了四方国字的憨厚形状呢?不会是水土不浮吧?

而后,才向殷素素两人询问道:“姑姑,姑父,那谢逊是否尚还活着?”

木筏上有些沉默,殷素素看了眼沉吟不语的丈夫,也是三缄其口。

殷扬见状,却是相当干脆,索性将目光转往张翠山的脸上,朝他微笑道:“若是真有其事,还请姑父早些告知详情。不然,等会儿上了大船,怕是又要引起许多纷争。”

说着,伸手指点了一个方向。

张翠山听了,顺着殷扬所指一看,却是不远处的天鹰教大船下方,已经派出快舟前来接洽。回首正欲作言,旁边近乡情切,正紧紧搂住他手弯的殷素素,已先一步道:“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恶贼谢逊,早在九年之前就已经死了。”

殷扬对殷素素的说法,毫不介怀,只是淡然的问了声:“哦?他死了?”

殷素素虽然诧异于他的平淡,但还是抱着儿子,仍是说道:“便在我生育无忌的那天,恶贼谢逊狂性发作,正要杀害五哥与我,突然间听到孩子的哭声,他心病一起,那胡作妄为的恶贼谢逊便此死了。”

这时,起先听得一楞的张翠山,已然明白过来,爱妻一再的讲“恶贼谢逊”已经死了,也可说并未撒谎。

因自谢逊听到无忌的第一下哭声起,便即触发天良,自此收敛狂性,去恶向善,至于逼他三人离岛,更是舍己为人、大仁大义的行径。而“好人谢逊”则可说是在九年前的那个晚上诞生。

所以,此刻也是微点了下头,坦然地出声附和道:“不错,那胡作非为的恶贼谢逊在九年之前便已死了。”

“恩,那‘恶贼谢逊’做了那么多坏事……恶有恶报,死了也就死了吧。”

殷扬泰然自若,微笑着言道。

第023章 二五马仔

“恩,那‘恶贼谢逊’做了那么多坏事……恶有恶报,死了也就死了吧。”

殷扬泰然自若,微笑着言道。

但是,他却将“恶贼谢逊”四个字,咬得微重,让张翠山夫妇,皆感到有什么地方甚是不妥。

未及细想,旁边的无忌突然哭叫出声。

原来,无忌在一旁,听得爹爹妈妈,以及那位会飞的陌生哥哥,不住地痛骂恶贼谢逊,甚至还说他早已死了。他虽然聪明过人,但毕竟年岁幼小,又怎能明白江湖上的诸般过节?

谢逊待他恩义深厚,对他的爱护照顾,更是丝毫不在其父母之下。心中立起一阵难过,忍受不住,忽地从殷素素的怀里挣出,大声哭了起来,叫道:

“义父不是恶贼,义父没有死,他没有死!”

这几声哭叫,使得其父母尽皆愕然。殷素素一转念间,想到这番话若是在人前让别人听见,那后果……越想越是害怕,惶怒交急之下,反手便是一记耳光,喝道:“住口!”

无忌小脸上“啪!”的一声脆响,确是第一次被殷素素这样责打,心中伤心,但却仍旧不管不顾地,朝着自己娘亲哭道:

“妈,你们为什么说义父死了?他不是好端端的活着么?”

他一生当中,只和父母及义父三人共处过,人间的险诈机心,从来未碰到过半点。若是换作一个在江湖上长大的孩子,即使没有他一半聪明,也知晓说谎乃是家常便饭,决不会闯出这种无端祸事来。

殷素素望了身旁面色一变的丈夫,与站在对过仍旧从容不改缓缓而笑的殷扬一眼,再看到无忌的面颊上,被自己打了一掌后留下的肿起红印,不禁怜惜起来。将他搂回怀里,有些心疼地低声斥道:“大人在说话,小孩子多什么口?咱们说的是恶贼谢逊,又不是你义父。”

无忌心中一片迷惘,但又兀自不肯放心,将小嘴凑到母亲耳边,也低着声道:“妈,义父没有死啊,是不是?”

殷素素亦只能凑嘴到他耳边,轻轻道:“没有死,你义父没有死。哎,乖孩子……”

暗自里却想,无忌从来不说谎话,对谢逊又情义深重,忽然间听到义父死了,自是要大哭大叫,原也怪他不得。扬儿毕竟是自家人,听见了“真相”倒并不打紧,但若让外人听到,只怕自己一家祸事将起!

心思转动间,对于自己先前的一番话语,却是要重新的思量一番了……

殷扬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转过头,对从先前开始就变得面色骤紧,此刻也正死死盯视住自己面部表情变化的张翠山,不慌不忙地笑道:“姑父,你们武当派的俞二侠,现下也在我教船上呢。”

张翠山听得微怔,表情却是松了下来。紧接着,虎目一红,隐然含泪,一手抓过殷扬的手臂,语气激动,表情殷切至极地颤声问道:“俞二哥也在?他……他可还好?”

一时间,倒也忘了想,俞莲舟为何会出现在天鹰教的大海船上……这个比较关键的问题。

殷扬温和一笑,似是能宽慰人心。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怎么听都透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姑父放心,俞二侠他可好着呢。刚才在船上,都差点将小侄的半条小命给收了去。”

此话一出,不仅是张翠山听得一呆,下意识地放开了原本紧抓在殷扬手臂上的右手,不知道该怎么接殷扬的话茬。就连一旁,正自暗暗计较的殷素素,也停下了她的算计,楞楞地看着自家大侄子那张,笑得很温暖很柔和的矜持神情,心中直犯嘀咕:

扬儿他怎么连这话都对五哥说?这也太……太,恩……太老实了!

从殷素素的心理活动可见,魔头妖女,这两种奇妙的职业,果然不愧是一家门里的默契人物。

张翠山因为很久没有接触过外人的关系,脑筋转得有点儿慢。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殷扬所说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虽然,对于武当派与天鹰教的争执原因,他也能猜着一二,但自己面前这个看起来很是谦逊的内侄,突然甩了这么一句话出来,确是很让他不知所措的。

是不屑,看不起名门正派欺负幼小?

是不忿,被俞二师哥击败挫了风头?

是恼怒,对手几乎夺取自己的性命?

是撒娇,想要他这个长辈讨个公道?

还是,在向自己这个初次见面的姑父请示,下回若再碰到俞师哥,定要将失败奉还对手,找回场子?

不管张翠山是怎么理解殷扬话义的,他却没有发现,自己对于殷扬的话语竟然是采取着毫不怀疑的听信态度。甚至,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已经肯定,殷扬与俞莲舟两人是属于可以对话的平等地位,而没有因为殷扬的年龄有所看轻。至于,认为他是在说大话自抬身价之类的念头,根本连想都没有想到过。

张翠山思考未果,清醒过来,却是沉默是金,不再说话。一片平静的外表下,只有之前那个鹰击长空,从天而降的震撼影象,还在脑海里回放个不停。

天鹰教的快舟已然抵达,接过殷扬和张翠山一家后,抡浆推波,将四人送到了大船下方。海船上方,八只大海螺呜呜欢起,极具排场。大船与小舟之间,早已有教众搭上了宽大平稳的长长跳板,七八名青龙坛的水手,更是用长篙钩住快舟,将之靠往船延扎稳。

殷素素一手携着张翠山,一手掺着张无忌,风姿绰约地从跳板上走了上去。

船上,程嘲风与封弓影带头,天鹰教一众教徒在后整齐列队,看到殷素素上来,立刻恭声迎道:“参加殷教主千金。”

如此称呼,倒是封弓影起的心眼。

他的神蛇坛,在天鹰教里属于外扩编制。本身,并不属于原来的二内堂四外坛之中。直到当年殷天正渐退,殷野王逐渐执掌教中大权,主持天市堂总揽一应教务,天市堂李天垣平调改管外坛事宜的时候,才真正被封为天鹰第五坛的正式马仔。因此,他对于殷素素却是不怎么熟悉的。

曾经听闻殷扬说过一些事情的他,感觉一堆人大喊人家“殷姑娘”已是不妥,而不称其“紫薇堂主”,则因为如今紫薇堂的话事人,正是自己顶头上司的亲身母亲,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顾而与程嘲风一合计,就向下面人宣布了这个称呼,心想总归是没错的了。

殷素素自然不会像他们一样想得那么多,近百人的恭喝声中,心有所感,情绪不禁有些激动,抓住丈夫儿子的双手也是一紧。却是她骄傲的同时,又有点担心丈夫的想法。

张翠山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侧过脸,向着也正朝他望来的殷素素微笑了一下。同时,也用力捏了捏妻子的小手,施以安慰。再抬头时,却听天鹰教众对面的一群黑压压人马里,突兀地传出一个激动的喊声:“啊……你……你……”

张翠山定睛望去,虎躯一震!接着,便是二震,三震……

震完了之后,大叫出一声:

“二哥!”

※※※

第024章 二五把臂

“二哥?”

“五弟?”

“二哥!”

“五弟!”

“二……”

“五……”

……

殷扬挠了挠发痒的额头,望向这两位人兄的目光,就显得有些诡异。心下思量,难道武当门下的哥们儿们,都是这么感情丰富,热爱言情伦理戏码的吗?

张翠山与俞莲舟,两个大男人抱成一团,四手相握,紧紧把住对方的手臂。这对师兄弟分别十年,不知死活存亡,这番相见,何等欢喜?情到浓处,眼眶中皆是充满泪水,刷刷地往下流落,再也说不出话来。

看着丈夫泪流满面,脸上灰一道黑一道的狼狈模样,殷素素的身子如同拂风弱柳,微微轻颤。想走过去,却又有些不敢,只呆呆地站在原处,紧抓着无忌的小手,半搂住儿子缓解心中的担忧。

上船之后,突然见到这么多人而显得有些怕生,此时正倚靠在母亲温暖怀里的无忌,小手被殷素素攥得生疼,却只是仰头看了一眼,敏感地感觉到母亲的紧张,没有说话,只是朝旁边那位会飞的表哥看去。

在他此刻的小小心灵里,殷扬怕是已经属于神仙妖怪一流的特殊存在了。

张翠山兄弟情深,人够义气的热血禀性,自是不用多言。可说到底,他其实是个感情丰富,多愁善感,极复浪漫主意理想情怀的多情男子。虽说不至于有异性没人性,但在一般的情况下,对于娇妻的重视程度,只怕还在一向少言寡语的俞师哥之上。

人之常情的驱使下,张翠山一手拉着俞莲舟,朝殷素素母子走来:“素素,无忌,过来见过我师哥。”

他本是精细之人,无奈十年未曾与人接触,此次一回中原便见到至亲师兄,倒和先前殷素素见到殷扬时的情况相同,一时欣喜若狂之下,对船上的情形便没有多看多想,而对殷扬刚才所提及的事情更是完全没有一个明确概念。

俞莲舟性格沉稳,一向不骄不躁,定如止水。达不到殷扬这个等级的人物,寻常人想要引他发怒,也是极为难得的事情。此时,见得失踪十年,自己本以为八成已死的五弟完好无损地安然回归,还是同那个天鹰教主之女一起……脸上本来洋溢着的热情神态顿时一收,一边寻思一边倒也由着张翠山把他带了过来。

张翠山上前几步,牵起爱妻冰冷的小手,兴奋地介绍道:“素素,这位便是我常常提起的俞二师哥。二哥,这是你弟妇和你侄儿无忌。”

俞莲舟即便早有准备,但听到张翠山亲口说出,心下仍然忍不住大吃一惊。仔细地打量起殷素素母子,在望着殷素素时目光复杂无比,但当他看见小无忌时,想到是自己侄子不由地脸色微缓,目光也渐渐柔和起来。倒让一直在旁观察他的殷素素松了口气。

“见过二哥。”殷素素有自家人在场,紧怯的情绪已然稍微,对俞莲舟脆声见礼道。

俞莲舟面无表情地朝她点了点头,也不知什么意思。

天鹰教和武当派,双方各有一个重要人物成为夫妇,而且,还生了个十岁大的孩子。

前次,被殷扬打得气焰全无的崆峒,峨嵋,昆仑三派的低辈弟子,轰地一声炸响起来,议论纷纷。不过还好记得这是天鹰教的座船,声音都压得极低,怕被那个魔头听见,又得挨上一顿敲打。

此时,在殷扬的暗示默许下,原来的那个冲头西华子已被封雪暗算,此时正在疗伤,自是没有时间跑出来叫什么妖女之类的。

而崆峒二老这两个老奸巨滑的家伙,吃过殷扬大亏后,又怎敢在现在这个敏感时刻跳出来挑刺。至于峨嵋的头头静虚,如今伤势刚好,心里对殷扬尚存着几分畏惧,本就是很稳的一个尼姑,亦是不会带头起哄……

只余下一个卫四娘,脸色已经变青,几次三番的想要开腔,却都在殷扬的目光轻瞥中,丧失勇气,欲言又止。

所以,此时船上的局面,可以说是天鹰教一家独大。远航海外的情况下,殷扬说什么便是什么!

俞莲舟回首扫过正道三派中人,发现对上他目光的崆峒二老,静虚师太,都是移开视线,不于他对视,心中的情绪复杂至极,长长地一叹,暗道:这次,却是上错船了。

这时候,精明如张翠山,已经反应过来发现不妥。瞧了瞧二师哥与妻子的脸色,再看了看上船以后便一言未发,此刻正在逗着无忌追喊俊脸通红的殷俊“二哥”的殷扬,正想说些什么,殷扬已经转过头来,看向了他,第一次开口问道:

“失踪十年,亦算是很长的时间了……姑父,俞二侠,我看咱们也别站在这外面晒太阳了。就请到鄙船舱内从长计议,如何?”

张翠山看到俞莲舟缓缓地点了下头,就道:“那好,便按贤侄所说。”

殷扬向着面部崩得紧紧的俞莲舟笑了笑,又接着邀请了崆峒派的唐文亮,峨嵋派的静虚师太,昆仑派的卫四娘,一并进舱。至于其他等人,自有神蛇坛的四位长老带人看着。

青龙坛程嘲风,神蛇坛封弓影,殷俊封雪,唐斩方西墨,也都跟在殷扬身后,进入了舱内。

俞莲舟心知这中间的曲折原委,定非片刻间能够说得清楚,所以一进入舱内便头一个出声,先给张翠山引见了舱内众人。

宽敞的舱中,摆了张神蛇五大赌徒平时用来开赌的木质长桌,各人即在此桌两旁,分成宾主坐了下来。

俞莲舟是宾方首席,之后,唐文亮,静虚,卫四娘,分别列座。三人身后,还都各自带上了三四名弟子。

主方,自是以殷扬为首。左右两边,各坐着殷俊和殷素素,无忌侍立在侧。身后只站着唐斩等五人,但若论起势气实力,却是要比对面的正派十几人,强上太多。

俞莲舟也不客气,指着右手处的一张椅子,道“五弟,你坐这里。”

张翠山看了眼脸色苍白的殷素素,朝其安慰一笑,应道:“是。”

说着便依言就座。

这么一来,张殷夫妇分成宾主双方,也便是相互敌对的两边。舱中情势开始怪异起来。

这十年间,俞岱岩伤后不出,张翠山失踪,存亡未卜,其余武当五侠,威名却又盛了许多。

宋远桥、俞莲舟等,虽是武当派中的第二代弟子,但在武林之中,已隐然可与少林派众高僧分庭抗礼。江湖中人对武当五侠甚是敬重,因此唐文亮,静虚等人皆是尊他坐了首席。而卫四娘也未曾反对,想是打着先把身份尴尬,却又武功高强的俞莲舟抬在前面,打探下底细的念头。

俞莲舟却是心下盘算,五弟失踪十年,回来后竟然是和天鹰教教主的女儿结成了夫妇,这时当着众人之面询问,他必有难言之隐。整理下思绪,正欲说话,舱外突然起了一阵呵斥,更有一个粗俗不堪的声音,嚷嚷着传来:“暗中伤人的鼠辈,不敢让道爷进去么!”

正是昆仑牌草包西华子的声音。

看了正襟危坐的俞莲舟,与面色不愉的卫四娘一眼。殷扬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了!

第025章 二五心理

殷扬有心放那条疯狗进来,便出声示意守在舱口的洪通等人放行。

西华子左肩缠着厚厚的纱布,肥胖的脸上苍白得很,精神头倒是依然十足。一进来,就狠狠瞪了站在殷扬身后的封家父子一眼,在被殷扬同样地瞪了一眼后,才在卫四娘的拉扯下,细声嘀咕地坐在她旁边。显然,这个愣头青虽然彪乎乎的,但对于殷扬却还是存有几分惧怕。

殷扬伸手敲了敲木桌,修长的食指在木质的桌面上,留下三个小洞:“各位,不用等了。有什么想问的,这就问吧?”

殷素素在跟殷俊联络感情,张无忌在旁边眨巴眼睛边好奇地听着。张翠山与俞莲舟对视一眼,都未言语。静虚打定主意不多话,欲先看看风头再说。唐文亮本来倒是想张口直问,但看了看殷扬手下的那三个小洞,以及抱刀而立的唐斩后,一双小眼睛又飘向卫四娘和西华子的方向。

众人商议至舱中议事,所议的是何事,各人的心里都自明白,但此刻竟是无人愿意提及那个敏感的话题。

是对殷扬太过顾及,还是不想让如今势大的天鹰教,先一步得到那个人,或者说,那把刀的消息?

留了个心眼,观察神态各异的正派众人的殷素素,有些疑惑了。

这个时候,疯狗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张五侠,谢逊那恶贼在哪里?你总知道罢?”脾气暴躁的西华子,终究挨不住寂寞,突地打破沉默,朝张翠山大声问道。

见此人出生名门,却无半点涵养,张翠山疑惑之间,问俞莲舟道:“二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武当怎么跟天鹰教结的怨?”

西华子见张翠山不答他话,更是口无遮拦地怒道:“结怨?我看是结亲吧!张五侠,你到底说是不说?”

俞莲舟也不理这浑人,自与张翠山简略说明他失踪后的这十年间,发生的各种事情。

西华子更怒,刚欲展现他愣头青的本色,拍案发彪,一个阴损的声音,适时传来:“西华子道长,我劝你客气一些。张五侠乃是我教主的爱婿,你若再然如此,休怪我辣手无情了!”

封弓影双手一弹,指缝间各自拳夹出一把冷光森森的柳叶飞刀。

站在他旁边的一人见状,不由地大喜,马上也上前一步,颇有些惹是生非地喝道:“你这个胖子忒不知好歹,我们殷堂主看得起你,才让道长入室相商,却不是让阁下这般质问殷教主爱婿的!”

开始时,口气像个流氓,越是说到后面,却变得俞加客气有礼,却是青龙坛主程嘲风的风格。

卫四娘见状,知道是天鹰教两位坛主,想将情水弄浑,打乱局面。于是,也站了起来,拉住眼喷怒焰,正气得脑门冒火的荤头师哥,也道:“师哥,我等来者是客,自是要看人家眼色。只要大家把话说明白就是了,俞二侠,你说是吗?”

这番连消带打,既有抓住话头不让人再胡搅蛮的含义,又有让俞莲舟提前表态的意思。倒让坐在首位,双眼微阖的殷扬,睁了睁眼,往俞莲舟看去。想瞧一瞧,这位在座各位所推选出来的正派发言人,会是怎么个说法。

刚才,青龙神蛇两位坛主,称张翠山为“教主爱婿”的时候,张翠山倒没什么想法,不恼不喜地泰然受之,可却看到对面的俞莲舟连皱了几下眉头,心下已经认定,二师哥定与天鹰教间隙颇深。

再细想,刚才俞莲舟向他介绍的言语当中,虽然语气淡淡没有明说,但显然有所偏袒。在紧要处,总是重点突出正派人士的负伤受挫,以及殷扬一方的嚣张跋扈,狡猾狠毒……更是知道,自己这位肃然严谨的二师哥,对殷扬的成见甚深。

身为“化外野人”的张翠山,好多年前便远离中原,所以未曾切身经历过这些年来,阴阳倒转,魔教昌盛的正邪斗争。在他印象中的天鹰教,还是十年前那个名声低调,行事略偏,但教众能人也有许多好汉的黑道教派。

而且,自己的老婆又是天鹰教主之女,他与殷扬初次见面时的感观又是极佳。顶多,也就认为殷扬是个很有本事,但却直话直说的轻狂少年罢了。

在他心想,嚣张,跋扈,或许有之,但狡猾,狠毒,却不见得。再说了,两相争斗,有些损伤本是再所难免的事情,把责任全数怪于天鹰一教身上,却是俞二哥偏见太过,有些极端了。

张翠山十年之后,初回中原,对于某些事情的看法不免有些超然物外的客观。再加上,人的第一印象确实很重要,他又是个极疼老婆的江湖新新男人,武林好好丈夫,因此在内心深处,他的情感反而要倒向殷扬多些。

这时候,看到昆仑派的两个主事人,一个是暴躁的草包,一个是世故的妇人,又见卫四娘施用心计,紧紧逼迫着俞师哥表态,对二人自是无多少好感。心理不禁觉得,所谓名门正派的弟子也是良莠不齐,感性上便更加倾斜于天鹰教的一方。

俞莲舟不晓得自家师弟的心理变化,听到卫四娘的话语,心里明白今天的事情,终究要有个了断。暗道一声五弟行得正坐得直,事无不可对人言,便沉吟一声,点了点头,开口道:“我等聚于一堂,有些话自是要说明白的。”

顿了顿,将目光投向殷扬,接着道:

“殷堂主,我派与贵教之争,本就在于我五弟失踪之事。此番,五弟安然回归,而你我两方之人又未再损,倒也算不上什么仇怨了。再则,贵教殷姑娘……咳。恩,也是与我五弟共患于难,相互扶持过的……两人既然早已结为夫妇,武当派与贵教的关系……今天可由我做主。往日种种,一笔勾销,却也不用再提了!”

他刚才向张翠山介绍近十年来,双方交恶情势的时候,张翠山也在交流的过程中,向他诉说了些自己与殷素素的交往大概。是以此时的俞莲舟,于两人共过患难的故事已然略为了解,语气中对这个弟媳也多了几分客气,对于天鹰教的态度也有前仇尽忘,冰释前嫌之意。

殷扬一笑,欣然应诺。

心想,这俞莲舟倒也聪明,一看清情势,该放下的便即放下,一点都不脱泥带水。

看到殷扬表示赞同,俞莲舟吁一口气,转头朝向偷鸡不成失把米的卫四娘等,说道:“唐三爷,卫女侠,静虚师太,若有什么想问的现下即可请问了。若然不违侠义之事,在下也定当相助即是。”

说完,便不再说话。

殷扬看了闭目养神,貌似不再过问的俞莲舟一眼,知道他所说的最后那一句话,实是向自己表明,武当与天鹰教仇怨两清,没有了争斗的必要。但这并不表示,他对自己就没了芥蒂,可以握手相合。

显然,俞莲舟头脑极为清晰。知道该缓和的关系就要缓和,该为三派做主的时候就要做主!不能让其他正派人士,因为武当派与天鹰教的新关系,起了借口,生出是非,从而堕了武当七侠的名头。

由此可见,其人不止沉稳,思维亦是甚密。

第026章 二五动口

俞莲舟的表态,虽然不软不硬,但在这时对于其他三派来说,无疑都是一计值得相信,并有一定分量的重要强心剂。

最先开口的,依然是直肠西华子:“好!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要问问张五侠和张夫人。”

西华子心惧殷扬的威势,是以不敢妖女妖女的随便乱喊,但念到“张夫人”三字时,仍是一幅咬牙切齿的凶狠模样。

“张五侠,这位天鹰教的殷姑娘,真是你的夫人吗?”西华子将胖头面向张翠山,问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皱了下眉头。不明白这个西华子,刚才既然已经称过殷素素为“张夫人”,现在为何又自相矛盾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张翠山是正常人,所以他也不明白,只得朗声回道:“不错,正是拙荆!”

西华子一听,便好象抓住了什么千年难得的机会似地,厉声道:“我问你!我昆仑门下的两名弟子,毁在尊夫人手下,变成死不死、活不活的残障废人!这笔帐……张五侠,张夫人,你们却要如何算法?”

张翠山和殷素素都是一惊。

殷素素首先反应过来,娇声斥道:“简直胡说八道!”

张翠山亦道:“这中间必有误会,我夫妇不履中土已有十年,如何能毁伤贵派弟子?”

西华子翻了翻怪眼,道:“那十年之前呢?高则成和蒋涛两人被害,算来原已有十年了。”

这类路人甲乙的角色,殷素素早已不大记得,转过臻首,朝丈夫看了一眼,疑惑道:“高则成和蒋涛?”

众人皆是看向西华子。

而这西华子,似乎很为自己能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而洋洋得意道:“张夫人可还记得这两人么?嘿嘿,只怕你害人太多,已记不清楚了。”

这次,倒是被西华子一猜而中。

“他二人怎么了?何以你咬定是我害了他们?”殷素素回忆了一会儿,已经有了些印象,但还是奇怪地问道。

西华子自以为帅气地挺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仰天打了个哈哈,气势很有点凛然地说道:“我咬定你,我咬定你?哈哈,高蒋二人虽然成了白痴,却还能记得一件事,说得出一个人的名字。知道毁得他们如此的,乃是‘殷……素……素’!”

他对“殷素素”这三个字,一字一顿的说了出来,语气中充满了怨毒,圆睁一对大眼,牢牢瞪视着殷素素,似乎恨不得立时拔剑上前,在她身上刺上几剑。

就在这时,殷扬的食指,猛地在桌上敲了一记。其手下的桌面,顿时又被洞穿:“大胆!”

身后站着的封弓影,也跟着怒斥道:“本教千金的闺名,岂是你这出了家的老道随口叫得?连清规戒律也不守,还充甚么武林前辈?程贤弟,你说世上可耻之事,还有更甚于此的么?”

语言厉极,却是他早看这个胖子不爽了。

程嘲风听了也接口道:“他娘的再没有了!名门正派之中,居然出了这样的狂徒,真她奶奶地可笑啊可笑。”

西华子本来听了殷扬的呵斥,心胆一寒,气势便馁。但又见封程两人对他冷嘲热讽,不由气得大怒欲狂,嘶声喝道:“你们两个说谁可耻?我有甚么可笑?”

封弓影眼角也不扫他一下,自顾自说道:“程贤弟,一个人便算学得几手三脚猫的剑法,行事说话总得也像个人样子,你说是吗?”

程嘲风冷笑着应道:“昆仑派自从灵宝道长逝世之后,那是一代不如一代,越来越不成话了。”以他的家学渊源,说出这等话来,倒也勉强够格。

灵宝道长是西华子的师祖,武功德望,武林中人人钦服。西华子这次倒是聪明了一下,只紫胀着自己那张肥脸皮,对于这句话却不作驳斥。心想,若这句话讲错了,岂不是说自己还胜过当年名震天下的师祖?

气怒交加,却又无处发泄下,他离开位子,闪身站到了舱口。刷的一声,长剑出手,叫道:“你……你!你们两个恶徒!有种的便出来见个真章!”

封弓影和程嘲风之所以激怒西华子,本意是要替殷素素解围。

而且他俩心想,张翠山和殷姑娘既为夫妇,武当派和天鹰教的关系与以前已是大大的不同了。便算那俞老小子帮忙出手,己方也有足够的高手与之应战。至于张翠山,怕是会两不相帮。这样算来,对付区区的一个昆仑派,实可属稳操胜算。

这么想着,两人就朝殷扬看去。眼神中的意思,竟是请示,今天是否就这么灭了昆仑诸人。

谁想,殷扬单眉一轩,竟是大出众人所料的客气道:“封坛主,程坛主,人家来者是客,便不要太过怠慢了!心性修养,又岂可勉强人家。如此咄咄逼人,倒似平白失了我教的风度。”

一句话,不咸不淡,倒是让本来都已经将手按在刀柄上的卫四娘,心下一松,长出了口气。

而张翠山的心中竟然还想,自己这个内侄处事还是颇为谦和的,那个昆仑西华子确实太欠风范。这个想法,若是让俞莲舟知道,真不晓得会是怎样的哭笑不得。

殷扬的客气,自然并非示软,而是他胸有成竹,极有把握:“既然西华子道长欲要讨个说话……姑父,你便说说当年的事情吧。”

心中对殷扬大加赞赏的张翠山,点了点头,以“野男人”的形象,很有风度地朝众人作了一缉,开口诉说那十年之前,王盘山岛发生的事件详情……

待他说到谢逊狮子吼出,将参与扬刀立威大会的众人,尽皆震痴震死时,或许是想起了独自一人待在冰火岛上的义兄,不禁轻轻叹道:“昆仑派的内功自有独道之处……哎,只可惜,高兄,蒋兄两人……”

听他说着,舱内众人的脸色,不禁都起了些微变化。特别是昆仑派的弟子,俱是涨红了脸,面上皆带惭色,表情极为难看。

这时候,众人也都听明白了。原来那高则成、蒋涛两人,本就不是什么好货色。非是殷素素害了他们,而是他们心中念念不忘殷素素。这样一来,方才西华子屡次出言不逊,倒是显得他昆仑弟子皆是行止不谨之辈了。

卫四娘狠狠地盯了师哥一眼,心想这事却似他们昆仑派站不住理了。西华子更是尴尬,手上更还拿着把明晃晃的长剑,一时间挺也不是,收也不是,更显得其滑稽至极。

看到舱中诸人,无论正邪,皆是神情古怪,知道这次昆仑派的脸子丢大发了。卫四娘有些心计,这时欲挽回颜面,转移话题道:“刚才张五侠言道,谢逊凶性大发,大施屠戮,夺得屠龙宝刀后,更逼迫贤伉俪同舟出海……还请张五侠告知,那恶贼如今下落何在?”

果然,此话一出,峨嵋派,崆峒派皆是一阵惊觉警醒,俱都神色一紧,目光炽热地盯在张翠山脸上,等他说话。

毕竟,他们这次前来,并非是为了看昆仑派的笑话。谢逊的下落,才是此间的真正主题!

第027章 穷发十载

张翠山微一沉吟,便开始继续诉说三人同舟后的事发种种。

一直讲到,他们遭遇风暴,船只损坏,被迫溺水,只能栖身在巨大浮冰之上,随波逐流。一天夜晚,谢逊又因强练七伤拳而再次狂性大发,动手之间,被殷素素射瞎了双眼,因此连人带刀,失足落于海中……

众人皆是听得身如其境,心惊连连,思绪也随着他们两人的故事的逐渐深入,而变得心潮起伏,难以自抑。这时,听得入神的唐文亮,惊道:“难道这恶贼,便那样死了么!那,那,那把……”

张翠山眉头一皱,刚欲作答,坐在殷扬左手边一直不言不语,不声不响的殷素素,忽道:“那北海冰洋奇寒无比,只要入水,一时半刻即能将人冻毙。而那屠龙刀……”

见她主动提及这个名字,在场诸人都是听得心头一抖。就连俞莲舟,也是眼皮一翻,神光炯炯,有若电闪,将众人吓了一跳。卫四娘更是心惊的想到,这人眼神的厉害,怕是要比师傅还都来得强些!

俞莲舟为人深沉,平时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却也难怪他的反应会这般大法。要知道,原本《倚天屠龙记》最先出场的伪主角,武当三侠俞岱岩,便是因为屠龙刀栽了跟头……

甚至可以说,他就是毁在了这把刀上!

顿了一会儿,但听殷素素重新出声,继续道:“那屠龙刀重达百斤。想必谢逊舍不得宝刀,又是在暴雨夜里,眼瞎不能视物,所以无奈葬身于茫茫深海之中,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张翠山虽然为人仁厚不假,但论起精明程度实不在乃妻之下。这时候,听到爱妻这样说法,已知其心中深意。心念一动,便也配合地展示了他身上谢逊留下来的几处伤疤,并且根据谢逊曾经在岛上讲演过的《七伤拳》拳理,瞎编了一通与谢逊生死相搏时,两人内力相拼的感觉。

倒是让听得极为认真的唐文亮,大点其头:“张五侠所言不差。这七伤拳法,除了我崆峒五老以外,也就只有那穷凶极恶的谢逊会用,天下间绝对再无第二个人可以使得!看来,这个谢逊的确是死啦……”

说着哼了一声,想必是为那屠龙宝刀的丢失,而感到可惜。但他又不能明白说,嘴上只得道:“可惜我派祖师亲笔传下的《七伤拳谱》,也跟着那恶贼葬落大海!”

而在他身旁的静虚师太,就要看开许多,已是轻松施了一礼,朝着张翠山夫妇道:“如此说来,张五侠与尊夫人,当真是为我武林除了一大祸害!贫尼在此,便代那些被谢逊杀害的无辜生命,谢谢贤伉俪了。”

语气祥和,与她那位名声昭著的师傅,全然不同。

而在殷扬想来,此尼怕是不怎么简单的。其人若非是个惯作门面工夫的宗教老手,便是个心计深沉的奸诈之辈。

张翠山见到静虚施礼,忙站起身来,连身辞道“不敢!”。而殷素素,也是难得地对外人略一回礼。

不过,殷扬当然知道,她如果事出无因的话,未必便会这般谦逊。

因为角度关系,在他的眼里,自然能够发现,殷素素借着起身回礼的动作,又在站于她身后的儿子身上,隐蔽地补了两指。让他不禁赞叹了下自己这位姑姑的心思谨慎,点了哑穴还不够,竟然仍怕无忌乱动,把他身上的几处大穴都给点上了……

众人再是说了几句话,就都起了散会的意向。

今日,失策连连,口无遮拦的卫四娘与西华子两人,带着尴尬的昆仑弟子们,有些狼狈地先行告辞。唐文亮看了唐斩好几眼,也随着昆仑派众人撤退,回到他们原来的船上去。最后的静虚,依然很会作门面功夫,对着舱中众人一次次地挨个儿施礼过后,才领着峨嵋的人马从容离去。

这次行动,说来还是她们峨嵋的损失最小。只是静虚师太出师不利,在上海小镇的金茂酒家里,被殷扬伤了个手腕……相较起来,倒是比其他两派好上太多。

等到正派人士都已撤走,站在船头相送的张翠山与正自搂紧儿子的殷素素夫妇,不禁地对视一眼,都是深情一笑,皆感觉到对方心中如同放下了一块大石。殷素素更是伸出手来,往上指了指天,又朝下指了指甲板,意指两人“天上地下,永不分离”的誓言,在丈夫温柔的目光里笑得柔情万种……

天鹰教的海船,南行十数日,到了长江口上,一行人别了另有要务的青龙坛主程嘲风,改乘江船,溯江而上。

张翠山夫妇,这时候也早已经换下了他们那套远超这个时代风尚的褴褛皮毛衣衫。张翠山剃了胡须,殷素素做了发势后,两人便宛似瑶台双璧,风采不减当年。张无忌穿上了新衫新裤,白白嫩嫩,虎头虎脑的样子,倒有些像殷扬家里的鼻涕虫殷合,甚是活泼可爱。

而在这条喜气洋洋的大船上,唯一阴沉着脸,不怎么开心的人类,也就只有那位郁闷不得稍解的武当俞莲舟了。海舟归陆的这半个月内,他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与殷扬进行“切磋”这项很有竞技精神的有趣运动。因此,他很为自己不能找回场子的结果,而感到不爽。

俞莲舟潜心武学,无妻无子,因此对无忌十分喜爱。只是他生性严峻,沉默寡言,神色间却是经常冷冷的。无忌在冰火岛这种世外桃园长大,心思要比寻常小孩儿通透敏感,也知道这位冷口冷面的师伯其实待己极好,是以一有空闲,便缠着师伯问东问西。

他生于荒岛,陆地上的事物什么也没见过,因之看来事事都透着新鲜。俞莲舟竟是不感厌烦,常常抱着他坐在船头,观看江上风景。无忌问上十句八句,他便短短的回答一句,听着无忌天真童稚的孩子话语,也觉得颇为得趣。

而在三天之前,殷扬却是笑眯眯地把这份乐趣,从他的手里给强势地夺了去。

事情的起因,是俞莲舟想教张无忌武当绵掌,却不想正被巧合路过的殷扬听见。于是,殷扬在第二天的一清早,就吩咐手下拿了些木头石块,刀剑枪戟出来。接着,当着无忌的面前,用自己的鹰爪铜指,铁掌硬拳,一个接着一个地将之碾碎拍烂。如此震撼的特别演出,自然使得无忌大为惊叹,俞莲舟大为恼火,心想这个殷扬总是与自己作对。

可他欲想要转移无忌的注意力时,却是忽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做到像殷扬那样的夸张演示。于是,作为殷扬克星的武当派绝技,第一回在被克的对象面前吃了回憋。

这种局面,自是让后来兴致勃勃地教了张无忌几招铁掌的殷扬,心情大为舒畅……

第028章 血溅十步

这一日,江船行驶至安徽铜陵的铜官山脚下。

夕阳斜下,天色近晚,大船便停泊在了一个小市镇旁。神蛇坛的教众上岸买肉沽酒,而俞莲舟与张翠山夫妇,则在船舱内煮茶闲谈,加深交流。外酷里嫩的殷俊也被殷素素拉着旁听。

无忌独自在船头玩耍,观看码头旁边,一个年老的乞丐坐在地上玩蛇。

这个老乞丐,颈中盘了一条青蛇不说,手中更是舞弄着一条黑身白点的蜿蜒大蛇。那条黑蛇,忽儿盘到他头上,忽儿横背而过,甚是夭矫灵动。

无忌在冰火岛上从来没见过“蛇”这种动物,此时看得甚为有趣,不由地又靠前几步。那老丐看了他一眼,朝他笑了笑,手指一弹,那黑蛇突然纵跃而起,在空中打了个筋斗,落下时,又在他的胸口上盘了几圈,灵活异常。

无忌大奇,目不转睛的瞧着。

只见那老丐又从自己的背上,取下了一个布囊,张开了袋口,笑道:“里面还有好玩的东西,你来瞧瞧。”

无忌好奇道:“什么东西?”脚下往老丐走去。

那老丐笑道:“挺有趣的,你一看便知道了。”

无忌正欲探头过去,肩膀已然被人轻轻搂住。回头一看,一身白衣的大表哥,正一脸微笑地站在他的身后。

老丐揉了揉眼,一双浑浊的老眼,紧紧地盯在这个白影一闪后,便突然出现的少年人身上。

白衣少年微微笑道:“老人家,你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我也想看看……咦!”

少年惊咦一声,看着那大黑蛇的目光突然一亮:“漆黑星!毒蛇中的精品啊……呵呵,这可是难得的珍藏!”

笑声中,少年一手伸出,快若电闪,在对方呆滞的目光中,将那条黑蛇抓在手上,仔细观看,眼神愈加地亮了起来:“此蛇身子越黑,毒性愈烈。看这条漆星皮身黑得发亮,身上白点也是闪闪发光,想必老人家也是寻了不少时间吧?”

那个老丐早就已经看呆掉了。

这条漆黑星,危险阴毒,凶性极强,他也是训了数年才能有现在这般乖巧。常人若是碰到这等凶险毒物,那是铁定要被突袭嗜咬的。而且,这种毒蛇经过调制后毒性奇烈,若是被咬到,蛇牙中的毒液随着人体内的血液流动,但行十步,顷刻间便能使人七窍溅血,瞬间毙命!就算,临时服食解药都不一定能够顶用!

可这黑蛇在那少年人的手中,却极为乖顺,连牙都不呲一下,却是让这个老丐大惊之下,连自己的宝贝蛇被人夺去,都未曾反应过来。

那白衣少年正是殷扬,他最近真气澎湃,内力不稳,乃是突破征兆,因此早晚课做的甚勤。今日晚课作完,出舱透气,正见着无忌和老丐对话,便跃下江船,赶了过来。孰料,却被他发现“黑漆星”这般罕见兼有趣的玩物,亦算是意外之喜了。

“这蛇多少钱,少爷我买了。”殷扬扫了眼老丐,大咧咧地说道。

老丐却知道此人轻功极高,武功怕是也低不到哪儿去,总归是比自己这江湖末流人士强的,此刻只得道:“那蛇乃是老乞丐化了三年时间寻获,又用多年养成,实在……实在已有了感情。这位公子,能否网开一面,将之还于老朽?老朽定当厚……”

他说的低声下气,原以为已经做足诚意,却想不到在殷扬的眼里,他连末流都未够班。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殷扬自是没有多少耐心,哼了一声,直接打断道:“哼!老乞丐?”

看了一眼,这老者身上的五个破烂麻袋,殷扬冷声道:“我瞧丐帮中却没阁下这一份字号!再说了,东川的巫山帮又是什么时候投靠了丐帮?本座怎么不知道?”

那老丐被人当场揭穿,不禁大惊失色。他武功低微,倒是当机立断,左手提着小青蛇,右手抓过大麻袋,扫了张无忌一眼,便欲滑脚走人。

殷扬突地喝道:“贺老三!你若敢溜,我便跑去东川,将梅石坚那个老家伙给打杀了!”

被称为贺老三的老丐,果然蛇躯一震,脚下一停,老老实实地回过头来,躲躲闪闪望了殷扬一眼,有些结结巴巴地道:“阁,阁……阁阁下,是……是天鹰教的殷堂主?”

能将本帮梅大当家说得像鸡鸭猫狗般不值钱,随随便便就能打杀的少年郎,轻功又这般高强,在这江南地面上,可不是只有那位天鹰教的杀星么!?

听到贺老三话说得这般结巴格楞,殷扬也没功夫跟这等跑腿的小人物计较,只是奇怪地问道:“是梅帮主为了他儿子的事情派你来的吧?你们巫山帮难到就没得到消息,谢逊已经死了吗?”

在他想来,按道理说,现在的情况下应该没人再敢来找麻烦才是啊。除非,是不知道这个最新消息。

贺老三听到这话,果然就是一呆,醒过神来,急急问道:“谢逊真的死啦?他怎么死的?怎么会……”

一抬头,见到殷扬冷光闪烁的双眸,贺老三打个寒颤,又恢复了他一惯的结巴:“殷,殷堂主,我们……我们帮主真的不知晓呀,否则也不会来打扰贵教。小人我也是前几天才来的这儿……”

听到其人解释,殷扬胸中的疑问稍解。想是,那正道三派的船只比天鹰教的要行得慢上不少,消息的传出也就跟着迟了,倒是不太打紧。

放下疑惑,殷扬便放了贺老三离去。当然,那条斤量甚足的大黑漆星,以他某方面土匪一般的贪婪性格,自是不可能归还的了。

这个小插曲后,殷扬每日仍旧去教无忌铁掌,气气武当俞二。

江船溯江而上,偏又遇着逆风,舟行甚缓。张翠山和师父及诸兄弟分别十年,急欲会见,快到安庆时便想舍舟乘马。俞莲舟的意思却是仍还坐船的好,虽然迟到数日,但坐在船舱之中,却可少生事端。

殷扬本就欲证实原来的剧情,现今是否已经全然改变,当然对这个提议欣然接受。倒让一直认为殷扬会跟自己唱反调的俞莲舟,暗暗地大惊小怪了一番。接着几天,更是小心谨慎,就怕这位狡猾的,新认的“亲戚”,又整出什么妖蛾子来。

由此可见,殷扬给俞莲舟带来的心理阴影,只怕不小。

第029章 十步一杀

到了安庆,殷俊亲率神蛇坛的五老一子,下船离开。按照殷扬的计划,赶去与留守江南的十二太保,以及朱雀坛常金鹄等汇合,意做最后的准备。

殷扬,唐斩,方西墨,则仍是和俞莲舟,张翠山夫妇同行。这是当时在海上便已经说好了的。

“晚归天鹰,先回武当。”

这也是俞莲舟,当初肯应殷扬要求,乘坐天鹰教海船回归中原的原因所在。

舟行数日,到得武穴,便已是湖北省境。

这晚,船至富池口。当夜,月白风清,空气爽朗,殷扬,俞莲舟,与张翠山一家饭后聊天,说到张三丰百岁寿宴这一武林盛事,张翠山大叹“老天待他不薄!”,俞莲舟当下笑言恩师九十五岁寿诞,六兄弟称觞祝寿之际,张三丰对张翠山的大加赞赏,说是能承其衣钵,张翠山赶忙连连谦辞。

殷扬的心里,却是听得一动。

武当七侠中,宋远桥谦淡冲和,儒家养气功夫恐怕颇为了得,当是武当二代弟子中的内功修为最强。而俞莲舟,无亲无故,则是将本门武功练得最为刻苦勤恳,内外功兼备不说,更是常年行走于江湖,与人争斗的经验极其丰富。却和因要主持派中事务,从而经常留在山门的大师兄有所不同,实可算七人中战斗力最高的一个。

但若要数七侠当中,潜力最大悟性最高者,却非自己的这个姑父莫属!

就拿《倚天屠龙功》来说,虽然没有张三丰亲自指导,但也苦练经年的殷扬心里,便即有数,这门功夫哪怕自己再怎么苦练,成就怕也是远远不及张翠山本人的。

这一夜里,还谈到了张三丰当年出少林的往事,张翠山早听师父说过自不用提,殷素素本是闲不住的个性,却是对此极感兴趣地说道:“原来峨嵋派上代与武当派还有这样的渊源。这一位郭襄郭女侠,怎地又不嫁给张真人?”

此句饱涵八卦精神的话一出,当场让张翠山笑斥,张无忌挠头,俞莲舟脸色尴尬,殷扬暗自狂笑。最后,殷素素也觉得自己的发言太过强大,面上一红,吐了吐舌头,就不再说话。倒是让在她对面,清楚望见娇妻少女般可爱表情的张翠山,看得一呆,心头一热。

接着,俞莲舟又谈及恩师武功大成之后对于《九阳神功》的看法,以及因为武当武功体系的尚不完善,此时正在闭关静修,又是引得自从回归中原以后,心态便更显得年轻的殷素素,奇道:“张真人今年百岁高龄,修持之深,当世无有其匹。现下还要闭关,是修练长生不老之术么?”

俞莲舟因为性格关系,平日里沉默寡言,有时候接连数日亦可以一句话不说,但自和张翠山久别重逢之下,欣喜逾常,谈锋也健了起来。他和殷素素相处十余日,觉得她的本性其实并不坏。以他一惯的正派想法,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自幼耳濡目染,所见所闻者尽是邪恶之事,这才有善恶不分,任性杀戮之行。

如今,弟妹与五弟成婚已达十年,被张翠山的正义“感化”下,气质自然已有大变。因之,他初见魔教之女时的不满之情,已然逐日消除。天平倾衡下,反倒觉殷素素坦诚率真,比之名门正派中某些迂腐自大之士,性情更具率直清爽。这时见她打趣,也是微笑着答道:“不是,恩师是在精思武功。”

殷扬听得微微一笑,殷素素却是微微一惊,讶道:“他老人家武功早已深不可测,还钻研什么?难道当世还能有人是他敌手?”

殷扬知道《太极功》,便道:“家祖曾经与我说道,他一生当中所钦佩的人物只有三位。一是家祖师兄,二是昔年的明教阳教主,此外,便只有武当张真人!即便连少林派的‘见闻智性’四大高僧,在家祖的眼里也不过寥寥。张真人百岁高龄,仍然孜孜不倦,闭门静思,欲创新功,实属江湖之幸,武林之福也!”

俞莲舟对殷扬仍是不怎么对付,听到他口气甚大,本是不认同的。但仔细想想,此人小小年纪便这般强法,对殷扬口中的家祖,也就是天鹰教的那位创始人,不禁亦是不敢小觑。待听到他大赞自己恩师,更是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一夜闲聊,却未曾出现什么巢湖的粮船帮,和那冒充昆仑派的蒙面峨嵋弟子。殷扬知道,崆峒三派必是已将谢逊的死讯传出来了,心下不由地一松,也算是暂时放下了这个担子。

又过数天,众人终于弃船,开始陆行。

殷扬三人带着十来位神蛇坛教众,与俞莲舟各自骑马而行。张翠山夫妇感情极好因此亲密地共乘一骑,就连小无忌,也有一匹殷扬特地吩咐手下购买的漂亮小马驹可坐,得以一试控缰驰聘之乐。

一路无话,不一日便过了汉口。

这天午后将到安陆,忽见大路上有十余名客商急奔下来,见了俞莲舟等人,急忙摇手,叫道:“快回头,快回头,前面有鞑子兵杀人掳掠。”

俞莲舟问:“有多少鞑子。”

一人道:“几十来个,凶恶得紧哩。”

说着,便向东逃窜而去。

武当七侠,生平最恨的便是元兵残害良民。概因张三丰平素督训甚严,门人不许轻易和人动手,但若遇到元兵肆虐作恶,对之下手却不必容情。因此,武当七侠若是遇上大队元兵,只有走避,若见少数元兵行凶,往往就要下手除去。

俞张二人,听说只有几十名元兵,心想正好为民除害,便纵马迎了上去,配合倒也默契。

殷扬暗想,自己已经特意更改了前行路线,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撞上了蒙古人。那便不须再避了!对着正朝他看来的唐斩,点了点头,道了声:“看好无忌!”,就与殷素素两人,带头打马跟上。

行出三里,果听得前面有惨呼阵阵。

张翠山一马当先,但见数十余名元兵手执钢刀长矛,正拦住数十个百姓大肆残暴。地下鲜血淋漓,已有十来个百姓身首异处。

只见一元兵,提起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孩子,用力一脚,将他高高踢起,那孩子在半空中大声惨呼,落下来时另一个元兵又挥足踢上,将他如同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只踢得几脚,那孩子早没了声息,已然毙命。

张翠山看得怒极,从马背上飞跃而起,人未落地,砰的一拳,已击在一名伸脚欲踢孩子的元兵胸口。那元兵哼也没哼一声,软瘫在地。另一名元兵挺起长矛,往张翠山背心刺到。

就在这时,正被唐斩从小马上夹过,正护在自己座驾上的无忌,着急地惊叫:“爹爹小心!”

张翠山回过身来,笑着道了句:“你瞧爹爹打鞑子兵。”,但见那长矛离胸口已不到半尺,左手倏地翻转,抓住矛杆,跟着向前一送,矛柄撞在那元兵胸口。那元兵大叫一声,翻倒在地,眼见是不活了。

众元兵见张翠山如此勇猛,发一声喊,四下里围了上来,却被张翠山随随便便,指点捉拿,打得乱飞。看那势道,简直便如天神下凡,大杀四方,蒙人根本靠近不了他身周十步范围。

殷素素这时也是夫唱妇随,娇喝一声,纵身下马,抢过一个元兵的手中长刀,随手砍翻了三个,很有点当年辣手魔女的味道。

元兵望见势头不对,匆忙落荒逃窜,但这些元兵凶恶成性,便在逃走之时,还是挥刀乱杀百姓,让正在外围快速击杀元兵的俞莲舟,大怒叫道:“莫让鞑子走了。”

说着,他边身形化风,急奔向西,拦住十几名跑得最快的元兵去路。殷素素此刻亦是与丈夫合于一处,准备和俞莲舟分头拦截这些人渣。

三人均知元兵虽然凶恶,武功却是稀松平常,就连无忌恐怕也要比他们强上很多,不用分心照顾。但在场的众人中,也只有一个人真正知晓,他们这一行人接下来所遇到的,将会是何种级数的超级高手!

第030章 十面埋伏

就在俞莲舟与张氏夫妇,正自豪情四溢,大杀八方的时候,那名最先被张翠山用矛杆撞晕的脆弱元兵,全无征兆地霍然跃起,自高而下,直直地朝着唐斩和张无忌两人扑去。

这一下变起仓促,唐斩和方西墨都没反应过来,更别说跟在后面的那十来个神蛇坛普通下属好手了。

眼看那名元兵,带着一股好似不可抵御的磅礴气势,快要扑至马前,横里突地冲出一条细长的黑影,直直地撞向那名元兵背心。该元兵反应极是灵敏,感应到背后正有物体急速打来,尚在空中的身形便是一侧一让。动作之间,虽说不上潇洒,但速度却也算快,眼见得已然躲过此袭,不想变生肘腋,那笔直的黑影忽然一弯一曲,头部一转,仍是朝他后心击去。

元兵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么诡异,原本只是略侧身形,还想继续往前扑去的念头一止,急使一个千斤坠,身子就从空中猛然落下来,双脚踩在实地,扬起一片尘土。

此时,他离唐斩张无忌二人,尚有丈余距离!

那名元兵虽然无奈坠地,可那条黑影却是想要死死咬住他,仍旧不肯放松。只见,它在半空中又一转折,就再一次地往那已经转过身来的元兵冲去。

元兵这时候定下心来,凝目望去,才发现这道黑影,原来竟是一条既长且粗,皮色黝黑的狰狞大蛇!也就难怪刚才,它会在空中自主变向了。

知道自己前一刻所忌讳的诡异物事,不过是条蛇虫活物罢了,元兵心中的猜疑恐惧已然全无,怒哼一声,一拳击上,在绕开蛇头毒牙的同时,重重轰在了蛇躯之上,将这条黑蛇打得骨线寸裂,远远地横飞出去。

“好胆!敢伤我宝蛇!”就在这时,一个清越的声音,乍然响起。

那下手狠绝的元兵一个侧头,但见一名未及弱冠的少年正朝他扑来。姿势,与他刚才扑向目标的动作别无二致,竟是极为相似。不过,速度却又快过他许多。

这元兵眼中狞色一显,亦朝少年冲去。

虽然,他也知道情报中这个叫作“殷扬”的小子,战力甚高,属于那种极不好对付的难缠角色。但他本性阴损桀骜,乃是极为刚愎之人,哪里会真正地把这么个稚龄少年放在心上!

此刻冲击,朝着对手便是一声怒吼,也不多话,刚才收回的拳头,又一次向前轰出。此拳一经轰出,威势极为猛烈,直把地上本就飘扬而起的尘土也震得飞开四散。

要说这一拳头,却无一丝一毫的花花架子,乃是实打实的硬功夫。所胜之处,便是马步扎实,力道沉雄。

殷扬虽是身在空中,拥有居高临下的强大优势,但因忌惮对方身份,却不欲就此硬拼。只见他眼中讶色一闪,似为对手的攻击手段生疑,转念间,右手已如条件反射般向前急伸,跟着一圈一抖,长袖中便倏忽冒出了一撇寒光。

那撇寒光,才刚钻出袖管,便被殷扬握在手中,随着他手腕轻抖,顿时化作华丽无比的点点星芒,直如暴雨梨花一般向那元兵的拳头罩去。

元兵双目为那寒光所眩,正自眯起,却不想自己的右拳上突起一股凉意,跟着就是一阵发涩,发麻……最后竟有滞痹之感,心中大骇下已顾不得攻敌,急急往后收手,但还是晚了一步,拳面一凉,已被殷扬手中的寒光划出了个伤口。

亏得他基本功硬实,心下虽惊,但仍是下盘用力,重重地蹬踏脚下的地面,整个人向后疾退,这才使得自己的拳头得以保存。

殷扬手执仿佛西洋击剑形状的白虹软剑,刃尖颤动,雪白的剑花抖个不停,直像一条条潜伏的银蛇般,蜿蜒向前,接连不断地高速刺击,可见其逼退对方以后仍是不肯就此罢休!

白虹剑法,乃为逍遥三老之一的李秋水所创!

虽说,当年的李秋水正处青春年少,功力有限,与敌争斗交手的经验略少,创出的剑法也过多的追求招式好看,实际杀伤力并不算高。但是,此套剑法却是以她自身所修持的逍遥派绝技——“白虹掌力”,为依据而创!因此,这套剑法中自是不可避免地带了些内力运用的高深法门。

其中,如同白虹贯日般或曲或直的奇异剑技,更是其极为了得的一部分!

张三丰创有一套“如今”尚未完成的《绕指柔剑》,走得也是这个路线。作为武当七侠之末的莫声谷,就“曾经”凭借过这路剑法,在招式上险胜殷天正……其实,这中间的原因却是,“当时”白虹剑未断的殷天正,从来没有想到过,世间竟然有和天山派武功如此相近的奇异剑法,心中错愕,这才吃得一亏……

现在,这路专走诡异路线的剑法,由自一向锋芒必露的殷扬手中使出,更是威力倍增,极具危险气息。只见柔韧的软剑,或刺或削,或颤或弹,曲直转折间真正无不如意,简直活像是一条夭矫灵蛇般阴狡险诈,令人难以防犯。

那个倒霉元兵,第一次接触到如此神奇的剑术,只应付的破绽处处,狼狈连连,再加上他右拳刚才已受剑创新伤,更是招架忙乱,败相已成。

其人心惊胆颤不提,突袭得手,穷追不舍,仍自猛攻的殷扬,却是忍不住地心下直犯嘀咕:

原著里边,在这儿闪亮登场的不是那位鹤笔翁么?

眼前这个粗纩的家伙,武功虽也不差,自己如果不是先予偷袭,其后更抓住优势不断抢击的话,若真被他缠斗起来,怕也会有些麻烦,短时间内还不一定谁胜谁负……但瞧这人的武功风格,完全都是硬桥硬马的外家路数,却不似自己想象里,玄冥二老中的任何一人!

心思走神间,不由地便起了些郁闷。毕竟,他为了这或有可能发生的一战,却是特地准备了相当不少的奇殊手段。现下,可都还没有用出多少呢……

等等!外家路数?

走神的殷扬,徒然一楞!

难道是……

殷扬心念电转,眼前的景象突然让他联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只见他剑势一收,身子反纵,提气纵声,开口喝道:“大家小心!他们恐怕还有人手!唐斩,你来战他!”

喝声中,殷扬边退,边把自己的敌手让给了提刀赶来交接的唐斩。银蛇化环,收剑回袖,身形化作白线,轻烟般飘上唐斩的马匹,与靠过来的方西墨,将张无忌牢牢护在了中间。

刚才,他与那元兵激战,只是刹那时间而已。

俞莲舟与张翠山夫妇各自分管一头,正自痛快大杀,离后来跟上的天鹰教众人距离很远。骤变发生后,只是看到这边情势尚好,敌人已被截下,便仍是继续追杀残余的元兵。

但当听到殷扬的喝声,才齐齐的一楞,同时小心起来。而并肩杀敌的张氏夫妇,则更是靠在了一处,仔细警戒着。

下一刻,在殷扬的这番打草惊蛇下,果见好几来个,本来早就应该已经“死去”的元兵尸体,从地下突然暴起。紧接着,更是有数声怒吼,此起彼伏的轰然炸响。

其中,有一个粗野的叫声,最是狰狞:

“白衣小子!果然是你!”

正为古装版生化危机,而感到头皮发炸的殷扬,转头望去,也是失声诧道:

“是你!?**兄?”

第031章 铁掌绵掌

“是你!?**兄?”

伪装成普通蒙古士兵,前一刻才被张翠山等人爽快“杀死”,此时却又诈尸复活,并且成功扮演起生化丧尸角色的资深群众演员——刚猛,直听得大怒!

那张黑脸涨得赤红不说,一双铜铃般硕大的牛眼,更是瞬间血丝密布,目眦欲裂。观其愤怒程度,就差学京剧里边的猛将兄一样,摇头晃脑的“哇—呀呀呀呀呀……”个不停了!

上次,在襄阳城外的小镇客栈,刚猛便吃过殷扬的大亏,一两招内,就被吓得疑神疑鬼,不敢还手。与师兄刚相突出重围逃出来后,回思前事,却是一直懊悔恼怒,愤恨难平,总想着下次若再碰上,该怎么收拾这个白衣小子……

更别说,在那次交锋当中,对方还玩了出顺手牵羊,将他随身携带的黑玉断续膏给窃了去!

此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新丑旧恨不断地在刚猛的大脑袋里盘旋。红了眼的刚猛,死死盯了眼殷扬之后,徒地仰起头部,发出一声嘶哑宛如野兽的雄浑怒吼,粗壮而巨大的身体,便像是头已被激怒的公牛一般,无视面前的一切阻挡,笔直地朝着殷扬冲来。

殷扬目光一扫,已将场中情势尽收眼底。发现目前玩诈尸的蒙古元兵,加上刚才那个粗纩败将和眼前这个老熟人刚猛,一共是有四人。而且,这四个人的身形体魄,不是高大雄健便是精悍敦壮,都有着一个形似的共同点,那就是全是肌肉**!

望着这四头魔鬼筋肉人,殷扬已然确认了自己先前的猜想。汝阳王府此次派出的作战主力,果然便是一直依附于其的金牌打手,有着“一门八金刚”之称的金刚门徒!

他猜的并不错!金刚门这代辈分最高的弟子共有八人,分别是英烈性相,勇猛果决,八大门徒。原著中,身为赵敏手下的阿二,阿三,便是此代的金刚门掌门刚烈,以及门下外功修为最为硬朗的老三刚性!

至于大师兄,武功不及前面两位,也就与四师弟刚相相若,自是坐不得掌门宝座,但出任务时也算是一时领袖……正是刚才,被殷扬刺伤的那位打头阵者。其实,这个刚英的实力并不弱小,这点从他此刻负伤,却仍能在唐斩的刀下苦苦支撑,坚持不倒便可看出。刚才,若非是殷扬亲自出手袭击,换个旁人来怕也不能这般快地就占到优势。

这时,此次埋伏的另外两人,也已找到了各自的目标。

刚勇翻身而起,见着刚才“杀”掉他的俞莲舟离他最近,心想既然群体已经暴露,那也就没什么东西可值得隐藏的了,当下就是一声狞笑,主动地迎了上去。

而张翠山与殷素素那边,则是被矮壮敦实,一脸横肉的刚决给拦了下来。

“方先生,那个莽汉就交给你了。”殷扬右手拉着无忌所骑的马匹缰绳,左手指了指气势汹汹的刚猛,说道。

方西墨答应一声,飞身离马,于半空中倏然拔剑,一旋一划,就将刚猛的汹涌冲势一阻,圈进了自己的剑光之内。

看到刚猛徒一接触,手臂上就被斩了一剑,鲜血飚射。殷扬的心中,便是一声冷哼,觉得这金刚门的肌肉男们太过自负,血肉之躯又怎能敌得过真正的神兵利器,而且还是赤手空拳,这也难怪会瞬间见红了……

却说俞莲舟那边,见到刚勇蹬蹬蹬地朝他袭来,脚下极快,步伐极大,每跨过一步都抵得上常人三步之距。

一见此人身形气势,就晓得是个专练外门功夫的硬汉,俞莲舟不敢怠慢,单手劈飞最后一个元兵后,立即凝神纳气,与那袭来的刚勇对过一掌,身子一晃,虽无大碍,但掌心却有了些麻痹之感,知道是对手硬功了得,便迅速改掌为爪,抢险攻出,逼得刚勇一双粗臂回转遮拦,迫为守势。

此着,正是殷扬亦曾深深忌惮过的虎爪绝户手了!

这套虎爪绝户手,原型乃是武当一门极为厉害的擒拿手法“虎爪手”。

当年,俞莲舟学会之后,总嫌其一拿之下,对方若是武功高强,仍能强运内劲挣脱,不免成为比拼内力的局面,于是自加变化,从“虎爪手”中脱胎,创出了十二式新招出来。

武林之中,无论在哪个派别,像这样加强门内武功,极具奉献精神的无肆作为,本应属极为难得,值得嘉奖的好事了,但张三丰在见其试演过后,却只是点了点头,不加可否。

俞莲舟见师父不置一词,知道招数中必定还存有极大毛病,潜心苦思,更求精进。数月之后,再演给师父看时,不想张三丰更似不悦,叹道:

“莲舟,这一十二招虎爪手,比我教给你的是厉害多了。不过你招招拿人腰眼,不论是谁受了一招,都有损阴绝嗣之虞。难道我教你的正大光明武功还不够,定要一出手便令人绝子绝孙?”

俞莲舟听了师父的这番教训,虽在严冬,也不禁汗流浃背,心中栗然,当即认错谢罪。

过了几日,张三丰又将七名弟子都叫到跟前,将此事说给各人听了,最后道:

“莲舟创的这一十二下招数,苦心孤诣,算得上是一门绝学,若凭我一言就此废了,也是可惜,大家便跟莲舟学一学罢,只是若非遇上生死关头,决计不可轻用。我在‘虎爪’两字之下,再加上‘绝户’两字,要大家记得,这路武功是令人断子绝孙、毁灭门户的杀手。”

当下七弟子拜领教诲。俞莲舟便将这路武功传了六位同门。七人学会以来,果然恪遵师训,一次也没用过。

而这时候,俞莲舟却破戒用出了此着“杀手”,显然是对元人走狗,不存有丝毫的同情怜悯之心!

刚勇的武功,比起刚性刚相之流,是要差上许多,被俞莲舟这番毫无顾及的连施煞手下,双臂顿时伤口处处,鲜血淋淋。只过得十余招,便已明显抵挡不住,口中虽仍呼喝连连,好似勇悍无匹,其实已经色厉内荏,心下早已被对方的狠辣手段所摄。

如此胆怯心起,更是战力大减。而俞莲舟其人,却是在三掌之间,便将殷扬震得几欲咳血,铁掌血红的恐怖人士。

见到敌势渐弱,他就趁胜追击,猛攻出连环三招,将对手双臂引得大开,右爪五指激张,呈虎形转而探出,终是把刚勇的腰眼要穴牢牢抓住。绵里藏针的劲力一出,刚勇只觉得一股阴柔之极,却又绵薄淳厚的内家真气,从自己的肋侧灵活钻入。只一瞬间,便闭了自己的气穴运行,当下全身酸软无力,再无反击可能。

俞莲舟拿住对手,却未准备生擒。只见他左手一扬,一记震山铁掌便打在了刚勇的心口上,顷刻间,将他的胸骨内脏全数震断,原本肌肉结实的胸口此刻更是整个的塌陷凹下,形状可怖。刚勇口鼻喷血,难以自制,眼中神光慢慢涣散,显是活不了了。

一击得手,毙敌性命!

俞莲舟的目光,却忽然一凝,双手一松,左阴右阳,摆出绵掌起手势,任由那刚勇的尸体朝天重重倒下。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自俞莲舟的身后轻纵而起,倏地击出一掌,悄无声息的按向俞莲舟后心。

第032章 玄冥神掌

“哼!”

俞莲舟虽说早有感应,但他转身回头,毕竟要慢上一分。于是,冷哼声中,两掌随势而动,仓促间反击推出。

只听得“波!”的一声轻响,双掌相交,俞莲舟只觉对方掌力犹如排山倒海相似,一股极阴寒、极诡异的内力突兀冲将过来。霎时间,全身寒冷透骨,身子接连摇晃了好几下,最终忍受不住地倒退五六七步,方才勉强站定。

而那个身影,反借着俞莲舟的掌力,却是倒飞出去。落地之后,更是扭足旋腰,顺势转身,迅速地向前急跃,展开轻身功夫,片刻间便已奔出十丈开外。观其飞奔的速度与方向,只需数息时间,再有三个起落,即可达至殷扬与无忌处!

“好厉害的掌力!”

哑声道了一句,俞莲舟的脸色愈加惨白,嘴唇铁青,身形更是连连微颤,抖个不停。

看那幅惨样,根本不像是个武林健者,倒似一已然病如膏肓的重症老人!忍耐片刻,俞莲舟终于抵受不住来自自身体内,那股阴寒气劲的肆虐荼毒,一个踉跄,坐倒在地,勉强盘坐起来,闭目调息,开始梳理经脉……

刚决的两只手掌叉得大开,十指横张,带起呼呼风声抓向对手。

张翠山反应不慢,立即挺刀横封,应付得虽属从容,但见他额角汗迹,显然却有些吃力。

殷素素知道对头强悍,而自己功力又为较弱,帮不上什么大忙。因此,待两人开战以后,只是游离在战团外围偏帮游斗,瞅准机会,时不时地刺出一剑,为丈夫干扰对手。

这时,见得刚决来势凶猛,张翠山情势危急,心忧之下攻势便也一疾。剑光闪闪,竟也是使出了白虹剑法来,虽与殷扬差距巨大,但也成功地为张翠山稍减了些压力,暂添了份助势。

这夫妻两人,已经有十年不履中原,与人恶斗的经验可说全无。此刻,虽说双剑合壁,将胶着的战局重新拉成均势,但终究处于下风,无法反击。

其实,若要仔细说来,张翠山本人原来也算是个武艺高强之辈,只是这一十年来,由于不在恩师身边,缺乏指点,进步确是不显。

但他在北极冰火岛上,空闲十足,心无旁骛,甚是符合武当派内功心法之要旨,每日辛勤苦修下,功力更见精纯,长进极快。若不是因其久未动手,外技生疏,以至于此番回归中原,初涉比斗,还有些不大习惯,单以这个刚决的实力而言,却也尚未能威胁到他。

“素素,你先退开!”

见到爱妻一路剑法使完,立时被敌猛攻,拙于应付,张翠山清喝一声,便把手中夺自元兵的长刀掷出,逼得那刚决闪避,好让殷素素退出。接着,双手一翻,就将自己身后,别在腰带上的两把判官笔拔了出来。

他本身是用判官笔,虎头钩的大行家,十年前便有“铁划银钩”之称,自是此中好手无疑。奈何,原先的称手兵器,早在当年,与谢逊搏斗的时候就已落入海中。这对镔铁判官笔,还是这次回到中原后,殷扬赠送的礼物。

张翠山双笔在手,天下我有,战斗力终得全开,右手持笔往外追刺,直指对方掌心而去,笔尖微晃,内气到处竟发出嗤嗤响声,显见功力卓绝。这下若被点实,刚决的一只手便也废了。

刚决听声辨气,知道此招了得,当即大掌一翻,手指伸缩辗转,如弹琵琶,似拨琴瑟,竟是以灵巧快捷的方式,避过这厉害一笔。身体更靠前一步,作势欲拿,就想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强夺他人兵器。

不过,这刚决既不是什么善类,那张翠山却也亦非庸手,见对手并不畏惧他的铁笔倒也罢了,竟还想用一双肉掌与自己兵器较劲,心头一动,另一支判官笔突地疾点而出,快如闪电,险若毒蛇,法度森严中,竟还带着点绝决狠辣!

可见,这孤悬海外的近十年里,并不是只有张翠山影响到了殷素素,从某种角度而言,他的一些意识形态,也深受着自己伴侣的影响。

原著之中,他兀一得知俞岱岩被害的真相,便于郁悲伤惶之迹,极其果断的自刎谢罪,除了武当七侠感情至深的原因之外,他本身隐藏在仁厚个性与浪漫情怀下的那份果决性情,亦是可见一斑。

在张翠山左右开弓,勇往直前的急急强攻中,刚决终于胆战心惊地首次退却。面对对手的双笔,那种层出不穷,连绵不断的戳点挑拨,刚决已经意识到,对方的真实实力完全不在自身之下。

现在看来,他这种空手对敌的做战方法,反倒是吃了大亏。若再比较双方的持久作战能力,身具武当一派优势心法的张翠山,更是比其占有许多便宜。如此劣势,刚决一时之间,不禁犯起愁来。

就在刚决被动防御,心中愁闷之际,忽感左边大腿上倏地一痛,就像是被蚊虫叮了一口。但此时正当春初,怎会有蚊蚋出没,刚决当下大惊,朝后退跃,大手摸在腿上,只觉刚才被咬之处一阵异样麻痒,跟着更有丝丝酸软的无力感觉升起,知道自己已然中毒。

猛一抬头,就听到对面殷素素言道:“五哥,此人中了我教密宝‘蚊须针’,一时三刻,便会酸软乏力,再难呈凶。”

张翠山听了,点了点头,双手虚捻钢笔,一纵而上。使出倚天屠龙功,十数招后,便擒下了力气逐渐软弱,但却仍自负隅顽抗的刚决。

在封点完刚决穴道后,张翠山逐一转头,正巧看到一个速度奇快的人影,纵身而起,劈出一掌,直朝自己的儿子和大侄子拍去……

正牌货终于到了。

殷扬暗念一句,右手一扯马缰,将驮着无忌的那匹马赶到后面去,示意那十来个神蛇坛的教中下属,代为看护。一掌拍在马上,在马匹受痛嘶叫声中,整个人离鞍而起,猛然高飞,毫不怯色地,直迎上对方掌势。

当然,了解对方底细的殷扬,自是不会选择硬扛的。

只见他人在空中,右手一抖,一道白虹,瞬间便从其雪白的衣袖中再次掠出。而他的左手,这次也没有闲着,在自己腰间的玉带上一扣一抹,更有一瞥冶艳的紫芒喷薄而出!

寒锋凛冽,剑凉如水。

此时此刻,能把深爱空手肉搏的殷扬,逼得连出双剑,并且同时运用起阴阳倒乱刃法的……

只有一种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