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鹰隼试翼风尘张

第001章 书法

殷扬是一个收藏狂人。

这点,自他书房的独特布置,便能看出一二!

殷扬的书房极为宽敞,采光通透明亮,装潢得也很是幽雅别致。其中,大量藏品典籍的摆设安放更是工心特异,别具一格。与许多人不同的是,在他的书房内却很少见到那些常人用来填塞书架,装饰门面,诸如四书五经之类的经史子集,相反,倒是有许多在外人看来稀奇古怪的另类物事,充斥其中。

比方说:

一张拓印着契丹文字的血染般帛布,和一块颜色黝黑,其上坑坑点点,凹痕遍布,约有一人多高的沉重石岩……

一把金光闪闪的锯刀,一柄又细又长的黑剑,一捆利刃密布的渔网……

一对栩栩如生,黝黑小巧,兼且暗藏机关的铁铸罗汉……

还有,百多年前,丐帮第二十一代帮主耶律齐之父,曾经当过蒙古宰相的那位,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九世孙耶律楚才,其亲笔编撰的《西征庚午元历》,及《湛然居士文集》真迹,等等等等……

这些书卷宝物,类型繁多,种别各一,若为不知底细的人看了,怕是会茫然失神,眼花缭乱,大肆惊叹……

但,在这些林林总总当中,最为醒目,最为夺人眼球的,却是一座书架。

一座,状似纯银打造,闪耀夺目,华丽非常,按门别类,分置着《广陵散》、《呕血谱》、《率意帖》、《溪山行旅图》等各支杂册经典的巨型书架!

该书架的每一排起首处,都自刻有用作标识的红木签牌,让人观之一目了然。行里,又属最上边的几层最是有趣,看木牌的名号,什么《龙城剑法》、《羽衣刀经》、《参合指诀》、《铁掌密要》、《阴阳倒乱刃法》……似都是些武功秘籍的字样。

而在这书架的右侧不远处,则是一面巨大无比的墙壁,乃是殷扬众多收集中最为重要的藏品之一。此壁凹凸不平,粗纩糙极,就好似是被人整片挖掘下来的原始山壁一般。隐约然望去,却能够看到其上银钩铁划,纵横写意的二十四个大字: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呢喃飘忽,仿佛穿越时空般的自言自语声中,少年摸样的殷扬,正立于一张极长极宽,外观典雅,色作黑沉的古朴书桌之后,双目紧紧地盯着隔对面的高大石壁,皱眉凝思良久……

殷扬的前世,也叫“殷扬”,刚好这俩字,一字不错,一字不差!

不同的是,在这一世上,他却神奇般地有了一个外号很是拉风的便宜爷爷,跟一个名字同样嚣张的便宜老爹。

其实,这还不足以让他感到如何的惊讶离奇,毕竟,在他原来那个号称信息资讯爆炸的年代里边,某些人的承受能力是非常强大的,对很多貌似另类诡谲的事情,都已经能够做到足够的包容与接受。

包括……

某种被称之为“穿越”的奇妙事件!

真正把他给狠狠地震撼了一把的,是其母亲的出名家世与自己尚未出生前的家庭伦理剧!

他娘的小名叫作婉儿,复姓慕容……

没错!就是那个,很出名很出名,老出现老出现的慕容世家!

当知道这码事儿后,虽也很是惊讶于自己母亲的深厚背景,但殷扬还是觉得这也没啥,穿越都尝试过了,对于这种带有巧合性质的戏剧乱入,自是能做到相当程度的坦然。

然而,他娘与他爹的那出琼瑶戏码,才是他真正被雷的原因所在。

想当年!恩……也就十四年前的事儿吧,那会儿他娘刚怀孕八个多月的时候,有个在江南地面上,混妇产科混得很不错的家伙,曾对他的便宜老爹殷野王,信誓旦旦地道了句:“母子只可择其一!”

那意思,往详细了是说,看架势孕妇要早产来着,有险情,偶没啥把握,是要保老婆,还是要儿子,哥们儿你给个准信吧!

殷野王那时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毛躁小青年,脾气那是暴得不得里个了,刚听完那大夫说话,就怒骂了一声“放屁”,接着一巴掌就猛扇过去,将那家伙给抽得飞出了一丈开外,差点就要因工殉职。

后来,还是在殷扬他娘的殷殷劝解下,已然怒了的殷野王,才没有继续发挥自己家族一脉相承的魔头本色,把那大夫给抽筋扒皮,再来个错骨扬灰,以泄心头之火。

慕容婉儿美丽端庄,温柔贤淑,善解人意,气质高雅,本就是世间难得的知己良妻,就连殷野王这等年青气盛,风流轻佻的家伙,也是极为敬重的。更别说,两人又都视对方为初恋对象,此生唯一,感情更是深得不得了,正美美等待着彼此爱情结晶的出生呢,谁受得了“二择其一”这种屁话呀!?

要说,还是这慕容婉儿处事大度,明白事理,听了那大夫的意思,明白自己跟尚未出生的小宝宝的确很是危险。当即,让早前那位,被殷野王一巴掌给扇得鼻青脸肿的倒霉大夫先行退下,思索片刻,下定决心,便认认真真地把自己的想法跟选择,都说于自己的丈夫听,意思说,这孩子她是生定了,至于是否会有生命危险,就看她慕容婉儿自己的运数了,还叫殷野王不要胡思乱想。

可那殷野王初为人夫人父,自己的贤妻又决意要甘冒大险,又怎能不去胡思乱想?待听到妻子为了以防万一,竟还欲抓紧时间,帮他再纳个平妻,若是自己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也好有人替自己一尽妻责,更是感动地热泪盈眶,一时哽咽,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慕容婉儿外柔内刚,别看外表温文婉约,一派江南如水女子的柔弱风调,骨子里实是个极有主见,个性坚强的果断女子!当下也不多言,爱妻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个月不到,便与那位慕容婉儿亲自张罗,细心挑选的苏州富家小姐订下了婚约……

所幸的是,因为某人的破碎虚空,原本母子皆丧的不幸事件,却并未发生。

慕容婉儿,这位伟大的贤妻良母终是完好地活了下来,其子殷扬也得以顺利诞生,至于殷野王,则还是按照原来的“历史”所演,在与那位姑苏女子履行婚约之前,先行遇到了当时初出江湖的殷离她娘,接着发生了一段爱恨交缠的感情纠葛,最后把两人同时娶进了殷家大门。

不过与殷扬原本所知剧情不同的是,一年之后二娘只生下了一个名叫殷俊的儿子,而殷离她娘也顺阶降级成了三娘。在殷扬六岁时,殷离与她一胎同胞的孪生弟弟殷立出生。

当时,殷扬还很是感慨了一番,不愧是原著里分量吃重的殷氏父女啊!殷离命中就得有两个哥哥,而殷野王也注定要有三子一女……

微摇了下头,惘然失神的殷扬从追忆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再次抬头看了看那二十四字,长叹一声,手中的极品紫狼毫信手一抛,将视线重新集中回桌上,自己先前所书的那卷白纸上,注目了会儿纸上酣畅淋漓的墨痕字迹,又是轻叹一声:“倚天屠龙功果然不凡!都已临摹了四年,对其精髓的钻研领悟,也不过才十之七八而已……”

原来,那石壁上所写的二十四字,竟是十年前,于王盘岛崖壁之上,武当张五侠张翠山所亲笔撰刻的书法真迹!

第002章 爪法

这三行二十四个大字,笔力刚健,气势雄浑,龙飞凤舞处,有如快剑长戟,苍劲森然。自上而下,从右到左,或如灵蛇盘腾,或如猛兽屹立,当真如李白诗云:

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

起来向壁不停手,一行数字大如斗。

恍恍如闻鬼神惊,时时只见龙蛇走。

左盘右蹙如惊雷,状同楚汉相攻战。

笔意境界之高,实已至相当高远的程度!

而其中,最为难得的却是,此书法内里潜藏蕴含着的无上武学招式……

殷扬心中感叹,难怪当年不可一世,仅凭一人一棒,便视一教三帮众好手如无物,横行王盘岛上的金毛狮王,也会望书兴叹,自愧不如,从而慨然认输。

想那谢逊当时尚不知晓,他固然是输了,但赢的那个,却决非是张翠山本人!

想到这《倚天屠龙功》的创者,即便是殷扬,也不禁地起了一阵由衷的敬仰之情。

神游片刻,殷扬放松精神,伸了个懒腰,将平铺在书桌上,墨迹已干的纸张收好,移步往书房外行去。

写了这么久,也该是活络下筋骨的时候了!

推开书房大门,晨曦照射进来。殷扬立被外边的清爽山风一激,不由地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凉风凛冽,却又沁人心脾,大感畅快之下,心胸更是开阔了不少。

原来,殷扬的这间书房,竟是鬼斧神工般地,建在了天鹰山后山的一处悬崖峭壁之外。头顶上是一磊飞崖,为其遮风挡雨,书房主体则嵌于山峰险壁之中,另却也有小半体积**在外,倒很有些殷扬前世摩天旋转餐厅的感觉。

延着外围,看似陡峭,实则结实的走廊往上,不一会儿,殷扬便碰到了正守在这危崖边上,观霞亭里的四个青春年少的美貌俏婢。

“奴婢见过少爷。”端着食盒的四婢,一见自家主人上了崖,连忙福了一福,脆声施礼道。

怎么诗诗不在?

心中暗道奇怪,殷扬摆了摆手,示意四婢不必多礼,便走进了亭中坐下,让四婢将吃的自食盒里一一取出,待见得早点香美,配菜精致,想到那今早未曾出现的伊人好处,心情大好,便招呼了在旁侍立着的四女坐下,陪他共进早餐。

须臾,吃罢了早饭,正领着四婢穿梭于花园阁楼之间的殷扬,才问道:“今天诗诗又去看他哥了,怎么不曾见她?”

“唷,少主这么些天没见到诗诗姐了,怕是想得紧吧!”四婢中最是活泼的琴儿,抿着小嘴儿,轻笑着答道。

听着少女清脆的笑声,殷扬也是面露笑容,侧着脸,向琴儿调笑道:“少主我这么久没回天鹰山,就不知道小琴儿你是否想得紧了?”

其他三婢一听也都笑出了声来,只把琴儿的小脸燥得一片通红,终是招架不住,于是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求饶般地看着殷扬,娇声嗔了句:“少主你老爱欺负琴儿!”接着,小脸一转,气鼓鼓地说道:“今早得信,殷统领跟公孙厂长已经回来啦,还把少爷你要的人给抓了回来。诗诗姐姐闻了,一早就到武厂那边施针去啦。”

“哦?那老家伙武功不弱,公孙胜这么快便抓回来了?”殷扬一怔,接着便兴致勃勃来。

与四女说说笑笑间,不一会儿的功夫,殷扬就出了他的宅院,来到西面,背靠着一片高长山壁的武厂。

跨过大门,径直穿过宽敞的演武广场,**,走进大厅,殷扬往正中一张虎皮大椅上面一坐,四婢虽是未跟着他出来,但也自有人前来端茶送水,替他叫人。

不多时,便有两人匆匆赶至,向着殷扬恭然施礼。

当先一人,作儒生打扮,虽四十许的年纪,却是丰神如玉,气质潇洒,正是武厂督主公孙胜。

第二人,年纪不大,皮肤黝黑,一双眼睛精光闪闪,行动间,身形更是捷如猎豹,一股矫健精悍的彪然气势,却是殷扬亲属的飞鹰卫统领殷零。

“你们两人辛苦了……”

待其施过礼后,殷扬不急不缓地抿了口茶,才对公孙胜言道:

“一清,虽说襄阳鹰爪门的人,多有夸夸其谈之辈,但这只老乌鸦的武功,我却是有所知晓的。怎么我昨夜刚一回来,你们就把他给抓住了?”

殷零沉默不语,侍立在侧。公孙胜见殷扬相询,微微一笑,刚欲开口,便听到正厅外廊一阵怒骂声起。

“公孙胜!屁个入云鸥!我靠你娘的十八代祖宗!尽只会用些卑鄙计量,算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的解了你爷爷的毒,咱们真刀真枪干上一场……”

公孙胜笑容依然,貌似无奈地耸了耸肩,向上司示意,别人都已经替自己回答过了。

殷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对这个外表一派清正儒雅,内里却奸诈狡猾,专爱使些邪门歪道手段的能干手下,他也没什么办法。公孙胜论起武功,也就三流水准,自己让他打理武厂的内勤外务诸般琐事,也不正是看重了他的智计义气跟办事能力吗?

不过,刚才的骂声,也间接地解释了,公孙胜一个带艺拜师的青城派剑宗不成器弟子,是如何生擒回这湖北武林当中大大有名的硬手乌鸦莫玄的。

估计,是用了唐记最近刚研制出来的“红花香雾”吧!殷扬的心里如是猜想道。

这时,那莫玄,已经在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押解下,被带到了大厅中央。旁边,还跟着一名身着漂亮使女服饰的宫装美女。

那女子,眉如月,眸似星,寒雪霜梅般的精致脸庞上,如敷白雪,气质清冷之极。未语嗪笑间,又似烟霞轻笼,冶艳朦胧,整个人儿美若诗句。年纪虽是不大,但一路袅娜行来,却别有一番嫣然之美。

殷扬对那清丽可人的女子一笑,也不理那进了厅后,见到殷扬便骤然闭嘴,开始一言不发的莫玄,问道:“这么早起来干嘛,不过是只黑鸭罢了,也用得着诗诗你这么费心帮他施针刺穴。”

唐诗笑而不语,倒是那先前痛骂刚止的莫玄,似是受不得激般,重新梗直了脖子,挺着腰站在原处,对着前头金刀大马坐着的殷扬,冷笑不止:“姓殷的,有什么厉害的招数,趁早便使出来吧!老子现下就站在这里,也别她娘的玩啥指桑骂槐的了!”

似乎才注意到堂前还站着个活人,殷扬饶有兴趣地把脸转向莫玄,一幅似笑非笑的样子:“哦?看来莫大当家的是等不急了呀。呵,这鹰爪雁行门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的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总以为自家的爪法最是厉害,倒是勇气可嘉……”

“呸!黄口小儿,也敢言勇!你不过是侥幸赢得汪鹗师弟一招半式,便当我雁行门真的无人了吗!?”

殷扬还未言罢,便被抢声打断。只见莫玄此时面目狰狞异常,一双小眼血丝密布,瞪得通红,直瞅着坐在上端的殷扬,怪声怪气道:“若是要论斗爪,嘿嘿……你这小魔头还不够资格!”

说着,莫玄双臂一扬,一下子挣断了原本捆缚在他身上的圈圈绳索,诡异的“咕哒!咕哒!”声接连响起,手臂竟是平白地一长,在公孙胜等人的呼喝声中,一纵而起,径向着正于上首稳坐的殷扬扑去。

只见他双手犹如鸡爪,上下飞舞,变招极快,幅度极大,却是笼罩了殷扬胸腹间的诸多要穴。双手所过处,尽是风声,听来猛恶之极,当真是招招凌厉,处处凶狠!

而此刻,上首处,殷扬却仍自面带微笑,不闻不动,轻拨茶盏,悠然依旧。

第003章 掌法

“勇气可嘉……”

殷扬指间微震,手中的茶杯就向前疾速飞出,往来势汹汹的莫玄撞去。

莫玄怪叫一声,左爪向前一探,便将那茶杯整个抓碎。不过,因为杯中尚余不少茶叶茶水,散落喷洒的关系,冲势不禁微微一滞,待他再欲加劲攻击时,却发觉自己前伸双手的腕部脉门处,已被人轻轻一弹,背后倏时冒出一袭冷汗。

还没等莫玄有所反应,又觉自己双肘位置,两块软骨中间的尺神经沟内,再是被人一拂而过,那双快手延势而上,直趋肩头的同时,双臂立即生出一阵难受的麻痹,再也不得反击,直把他骇得心惊肉跳……

“……却自不量力!”

轻语声中,殷扬双手一紧,拇、食、中六指,弹指间扣成鹰爪,劲力刚出,便将对方的双臂自其肩膀上卸了下来。跟着,一双鹰爪宛如鞭尾抖蛇般,沿着对方双臂沾衣滑下,所过之处,肘腕关节纷纷脱落!达至双手处,又是一转一翻,大拇指抵住那莫玄的掌心,立即内旋,反其关节。莫玄的双手,掌心向上,顿时传出一连声磨牙般的“喀喇”脆响。

直到此时,莫玄才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剧痛,正以极为猛烈的态势席卷双臂。一时忍耐不住,双膝“砰”得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因过分疼痛而骤然扭曲的脸孔,直直往上扬起,目眦欲裂,嘴巴张得老大,却只能干涸无力地哑嘶几声,直过半晌,才得以出声痛叫起来。

可还未等他鬼嚎几声,仍然坐在椅上,未曾动过的殷扬,一脚踹出,狠狠蹬在了那正自惨叫的下巴上边,一声闷哼,差点把自己舌头咬断的莫玄,嘴巴被迫闭上,原先尚未来得及冲喉而出的嘶叫,也瞬间嗝然而止。

与此同时,借着踢势,殷扬双爪一松一送,莫玄立刻倒飞出去,背擦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湖北武林之中,大名鼎鼎的鹰爪雁行门长老,江湖人称铁臂乌鸦的莫玄莫大当家,此刻,也只得眼泪横流地仆街在地。一对纵横两湖数十年,被人赞之为铁臂膀的双手,如今,也只能像两块破布一般,无力地耷拉在地,再不复往日威风。

没再去看地上那滩烂泥,殷扬接过唐诗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手,皱眉问道:“怎么这么弱?连汪鹗那废才都要比他强点!”

公孙胜在一旁听得无语。那汪老三哪里强“点”了?不都是被少爷您给一招秒杀的么,难道,其中还有什么玄妙的差别不成?

“大概是这人刚才情绪过于激动,将我那尚未完成的‘银针刺穴’之功,给提早引发出来了罢。”唐诗凝着漂亮的秀眉,也很是奇怪道。

想到刚才,莫玄震开绳索时的狞恶神情,殷扬心里觉着大概便是如此,不由地有些惋惜:“若是如此,那真是太过可惜了,难得抓到个也用鹰爪的硬手,却被他自己给弄废了。”

那“银针刺穴”之法,乃是唐诗的家传绝技,能开发人的潜力,并增强战力,乃是唐诗帮助殷扬,专门提升武厂捕来的江湖好手实力用的。只是未尽全功之前,不可轻易引动罢了。

却不想,这莫玄的功夫,比之现下也被关在武厂地牢中的同门汪鹗,强上不止一分,竟是远超过了唐诗预先的估计,这次被他主动引发出来,导致后遗症一次性爆发,再无回复可能,莫玄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废了。

想到原本颇强,可堪一战的对手,就这么活活浪费掉了,殷扬也不禁一阵郁闷。

今年年初的时候,他才正式出道。之前,锤炼武技,打磨经验的所在,便一直是在这武厂当中。这招,说起来学得还是十年后的那位蒙古郡主。只是,随着年龄越长,内力俞深,现在的殷扬,已经很难找到强有力的陪练,促使自己再进一步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莫玄,还自己把自己给搞挂了,也难怪他会不爽。

瘾头尚未过足的殷扬,叫人把已经疼得晕厥过去的莫玄抬走,思考间,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殷零,看了一会儿便摇了摇头,殷零是殷家收养的孤儿,虽比自己现在的年龄要大上五六岁,但武功却都大半是他教的,打起来实在没什么意思。

“殷零,你再去审下姓汪的和姓莫的,看他们现在肯不肯说了。”

吩咐完殷零,待他施礼出去,殷扬脸又一转,看向了正在那儿作闭目养神状的公孙胜,双眼豁然一亮。要知道,将公孙胜算作三流水准,也就殷扬眼界太高,才会如此归类。如放在江湖上,入云鸥公孙一清,也算是个声名赫赫的大高手了!

也不作声提示,殷扬一拍椅上扶手,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纵身飞起,居高临下,朝着公孙胜扑去。白衣飘扬间,才清喝一声:“一清,很久没见你出手了,陪公子我玩儿圈掌法吧!”

说罢,右掌朝下方缓缓拍出,周身气流鼓动,显是力沉势雄。左掌则不直不斜地侧侧削出,招式也是精奇巧妙,锋锐狠辣。

向来笑称自己是青城不肖弟子的公孙胜,见得顶上恶风压头,无奈地苦笑一声,也不去拔那身后的古定宝剑,身随意走,向左侧横滑而出,身形飘逸至极,用得却不是什么青城功夫,而是他家传的一门,名字虽显老套,效用却是极佳的轻功身法,名曰——“水上飘!”

以轻功稍避锋芒之后,他也不慌不忙,一手在前,平平拍出,一手蓄后,侧侧掌削,与空中的殷扬,用得竟是同般招数。自然,也非是青城掌法。

其时,公孙胜也是有苦难言,要接自家公子这招“天方地圆”,除了也用相同的掌法于之对拆以外,像玉房诀,道玄指,天闲掌,及其他青城剑宗绝学,皆不能解。恐怕,这也正是自己上司,适才言中所指的比掌了……

殷扬在上,公孙胜在下,双方身形变动间,各有各的优势,但两者此刻的动作,却是一般无二,宛如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原先伸之在前的右掌,外旋着收回腰迹。缓缓侧削的左掌,反而后发先至,画了道半圆弧线,掌缘斜斜斩出,破风声起,凶厉非常,若要强行搁挡,当是危险至极,只怕一个不小心,就是手断臂残之局。

只是两人对此招均是十分熟悉,又是在互相切磋,不愿两败俱伤之下,便同时收了真力,将这凌厉的一斩,几乎化为虚招,这个抬高点,那个打偏些,俱是划向了空处。紧接着,两人隐伏在后的右掌静静地拼在了一起。

“啵!”的一声轻响,殷扬面色不变,借着对方掌力,重新反纵空中,双臂当空一震,按着原路轻松飞回。公孙胜长须拂动间,脚下也是向后一滑,退了一丈,吁了口气,才对已然坐回位子的殷扬,苦笑道:“公子的铁掌日趋精深,属下怕是已远远不及的了。”

对于上司的武学造诣,公孙胜确是极为佩服的。两人的内力虽也相当,但想想自己已过不惑,对方才只弱冠,心中便也只能剩下些赞叹了。更别说,这家传的铁掌,本就与自己的性子不合,钻研不深的情况下,又如何是自小内外兼修的殷扬对手。

殷扬跟公孙胜对了一掌,心下郁闷倒是舒解了不少,刚想跟公孙胜说话,便听外边有人报道:“公子!殷统领着人传话,汪鹗和莫玄两人终是肯招了,不过那个东西,却已被曾鸥带回襄阳了!”

殷扬蓦然起身,眼中寒光四溢,片刻,才缓缓冷声道:

“果然是去了襄阳!”

第004章 身法

亲自审问过莫玄汪鹗这两位,已经被折磨得出气多入气少的鹰爪雁行门人之后,殷扬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那件东西,虽然于他而言,颇为重要,珍视之极。但却非是什么武林至宝,稀世秘籍……对他人来说,实无什么太大的价值。

这襄阳鹰爪门的人,三番两次地跟他作对,最初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殷扬一招败擒了曾经出言不逊,屡次挑衅天鹰教的老三汪鹗罢了。夺了他要的东西,又让曾鸥急速带回襄阳,却是想要落落他殷大公子的面子。

殷扬分析明白,想那件物事也不会有甚大损,便息了叫人立即备马,今日直趋襄阳的念头。

只不过,对这鹰爪雁型门,他确是不爽到了极点!

心中已有定计,殷扬与公孙胜商量了一会儿,又叫下人先去准备妥当,出行之日便定在了明天。

跟公孙胜聊了会儿武厂近来的琐事,殷扬忽然想起前事,笑问道:“这次抓那莫玄,你是用了唐记的‘红花香雾’吧?”

“公子明见。”

公孙胜懒洋洋地答了句,轻撸着颚下长须,倒似一点都不觉着惭愧,一幅正气凛然的样子,又朝着殷扬身旁,正掩嘴轻笑的唐诗,遥遥拱了拱手,酸里酸气,一本正经地问道:

“三少的‘红花香雾’自是不同凡香!不过,在下对于改进版本的‘悲酥清风’,兴趣更为大些!不知,唐姑娘能否催催令弟,早些让在下得偿所愿?”

唐诗微笑着望了望旁边,正为自己手下的无耻而深感痛心的殷扬,也正色回道:“上回小记跟我说是,好像缺少了什么关键所在,一时半会儿还配不出来。怕是要让先生失望了。”

公孙胜一听,果然大大“失望”了一把,一幅比殷扬还要痛心疾首的样子,好像没了“悲酥清风”阴人,他就睡不好觉,吃不好饭,只差大喊“天道不公!”了。

殷扬懒得再看这无耻之人锤炼演技,翻了个白眼,便招呼了唐诗,过了大厅,往武厂内部的“研究院”走去。

这“研究院”,是武厂内部面积最大的几个院子之一。当初,殷扬应唐记要求建造它的时候,想想天鹰山一整座山都是他殷家门的,便也没有在意,大笔一挥,就给了他靠近这片山壁内侧的好几亩地皮。谁想,后来被唐记一折腾,还真弄出了不少有意思的东东西西。

“公子,二姐,你们来啦。”

唐记听得下人禀报,放下手中的活儿,跑来院子口,刚好迎到了刚刚进门的老板和二姐。

殷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发蓬松,衣服灰灰的黑人,正朝自己说话。还没开口发问,天鹰山什么时候有昆仑奴了,身旁也就十六七岁的唐诗,已然气势十足地娇声喝道:“唐记!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唐记被吼得脑袋一缩,看了看自己现下的模样,撇了撇嘴,边走边向两人解释起来。原来,两人来时,唐记正在做些瓶瓶罐罐的配比实验,现在的模样,全是被那浓烟给熏出来的。

这小子,不会是早知道我要过来,所以特地装勤扮劳,让自己看得吧?

殷扬心中腹诽,牵着唐诗温暖柔滑的小手,听着黑猴子似的唐记,在那儿比手画脚,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的研究成果。

什么“暴雨梨花针”终于在他的英明领导下,改进成功,射速提升一倍不止……天微堂的军用强弩,又研制出了一种新式型号,保证比原来的还要方便耐用……断筋附骨丸,一笑逍遥散,都有了重大突破,攻略了不少难题……只是他做研究做得太过认真,材料都已花费得差不多了云云……

整个一殷扬前世,科学工作者找大款,拉经费的套路!

这可怜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因一场家庭变故,而失声哑巴了一段时间。后来,碰到了殷扬,才被送到青龙坛坛主程嘲风,其学识渊博高深莫测的父亲那儿,得以治愈。好了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被憋得太久了的缘故,现在说起话来,劈里啪啦,就像开机关枪似的,根本不带喘气,直把殷扬说得云里雾里,跟不上他的节奏。

最后,还是看在他制器炼毒的天分,跟他姐姐的面子上,终是答应了他要求上峰拨款,追加研究资金的合理请求。

殷扬随意地看了看研究院最新出来的技术成果,便与唐诗兜出了武厂。顺着修葺一新的青石山路,往峰顶上去,那里是天鹰教的总堂后殿所在。殷氏一家老小,除了自幼特立独行的殷扬以外,全是住在那里。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殷扬纤手在握,观那西风吹叶,溪水潺湲,只觉得心旷神怡,行走在青山绿水中,与唐诗轻声道话间,时间过得飞快,两人又各有武艺在身,这点山路自是不远,一会儿便到达了目的地。

跟守在前厅中,正自悠闲饮茶的邓伯打了声招呼,两人直往内府后院行去。

刚进入后花园,就听到一把稚嫩的娇呼声响起,一个小小人影儿,扑地撞到了殷扬腿上。那人影“哎哟”一声,反弹回去,坐倒在青石板上,也不哭也不闹,只传来一声黄鹂鸣柳也似地小抱怨:

“哥!你的腿怎么这么硬呀!”

说完,那小人还撅着粉嘟嘟的小嘴,气鼓鼓地仰望着殷扬。

“姐姐,你没西吧?哇!西大哥跟西西姐来啦!”一个年约七八岁,白白胖胖的漂亮小男孩儿,身形灵巧,蹦跳快捷地随后来到,却是姗姗来迟。

望着地上,粉雕玉琢,可爱无比的小女孩儿,还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只是不停地用自己那只白嫩的小手揉着额头。殷扬哈哈一笑,抱起了小女孩儿,用手帮她揉了揉小脑袋,笑道:

“谁让阿离你用轻功在自家院子里面瞎跑的,还拉着弟弟一起胡闹。”

说着,还捏了捏她柔软娇俏的小鼻子。

殷离扭着小脑袋,努力躲避着殷大少爷的调戏,小嘴还有空余的时间,回嘴道:“那你也不能在自家院子里撞你妹妹呀!”

语声清脆,又是逗得殷扬一乐。待问起二小,为何使用轻功追逐的原因时,老实的殷立,抽着鼻子,举起右手,奶声奶气地报告道:“姐姐说西爸爸说哒,男孩子追女孩子,酱紫才能练出天下一盹一的轻功身法!”

殷扬笑脸一僵,清咳了声,心道老爹对幼儿教育想来颇是看重,倒是把自己年轻时候的亲身体验都教给离儿了。

哄了小丫头一会儿,把殷离童鞋放下,让她跟殷立小朋友,接着练习他们那“天下一盹一”的轻功身法。殷扬哥哥,带着同样忍俊不禁的唐诗姐姐,绕过花园,晋见那位,天下一等一的母亲大人,伟大的慕容婉儿去也。

第005章 剑法

“见过母亲,二娘,三娘。”

入得屋内,发现除了出差在外的殷野王,慕容婉儿跟其他两位姨娘竟然都在,殷扬赶紧施礼道。

“扬儿,诗儿,早上可吃过了么?”

气质高雅,风采依旧的慕容婉儿,虽然一幅贵族少妇的年轻装扮,说起话来,却是一派慈母风范。

殷扬带唐诗请过安后,也找了把椅子坐下,陪着母亲大人和两位姨娘随意地闲聊起来。其间,也告知了明早要出远门的事情。

慕容婉儿对自己这个心智早熟的大儿子一向放心得很,稍稍吩咐几句,出门在外,要记得照顾自己什么的,就不在唠叨。倒是近年来,在大姐慕容婉儿调停下,跟失了武功的三娘相处得也算不错的二娘,对殷扬特别关照道:

“扬儿这次出去,若是碰上了俊儿,就跟他一起回来罢,都好久不见他了……哎~你们这父子三个啊,一个出去,这个才回来,一个回来,那个又不在了!一家人,这般总碰不到一块儿可不行啊。”

殷扬听得嘴角一咧,心中暗道:我殷氏子弟,反元复汉,一腔热血,干得可都是些掉脑袋的造反勾当,如不到处奔波,出外繁忙,倒是奇也怪哉,出妖怪了!

对各位长辈的嘱咐一一的领了,又聊了会儿,时至日上三竿,才出得府来。照例地,跟不再喝茶改吃瓜子的邓伯打个招呼,想到明日之行,还需有一人陪同方可,就与唐诗两人,向着前殿天微堂部踱去。

延着走廊,穿过校武场时,却看到一帮天微堂,天市堂的人马,正在广场边的一棵大树下驻足围观,好奇心起,也带着唐诗走了过去。

人群之中,一个三十左右,赤着上身,露出一身强健肌肉的彪**子,正左手搭鞘,右手握柄,以身形侧左,重心在前的古怪姿势,向前跨出一步,对着一柱五尺多高,近尺余宽的木桩,就这么不声不响,安静从容地扶刀而立。

一阵轻风吹过,旁边那棵大树上,忽然飘下一片红叶。

殷扬目光一凝,马上感觉到那男子原先的沉静气势,徒然一转,由风平浪静,水波不兴,变得如同海波翻涌,激浪拍岸般狂放猛烈起来。

叶子左飘右晃,缓慢飞落,眼看就要坠到男子跟那木桩之间。周围旁观的众人,都不禁紧张起来,屏住呼吸,只盯着那汉子坚实有力,纹丝不动的右手望去。

“啊!那是我哥!”

走得近些,才看清此人面目的唐诗,一声轻呼,白皙的玉手遮着小嘴,低声言道。

殷扬点头不语,眼神却集中在了那片树叶之上。

叶坠,刀出!

一抹雪亮的刀光,自下而上,冲天而起,一道圆润的大弧,已然完美划过,快刀出鞘的“呛!”声,跟划破空气的凄厉连音,才传达至众人耳际。

那刀,简直快得让人看不清刀锋所在!

旁人只觉得寒芒一闪,刀便抽出,其速恍若抽刀断水,雷击电走……但要让其形容是如何抽法,如何快法,却是根本说不出来的。

叶子继续飘着,只是分成了两片。

木桩仍旧站着,但以殷扬的眼力,却是知晓,该断了的,都已断了……

一刀两断……

唐斩!

不愧为唐代夜出渤海的虬髯客传人!扶桑门的刀法,果是名不虚传!殷扬心中赞叹不已,向那残心未收,稳静缓慢,正在玩居合纳刀的唐斩走去。

唐斩这时也看到了殷扬跟唐诗两人,当下,跟周围一众同事客气地告了声罪,套上了垂于其腰迹两边的左右衣襟,龙行虎步,朝着殷扬走来。

“公子!”

唐斩行至殷扬身前,拳掌一并,抱拳施礼。

殷扬熟知这人的性情,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无须多礼。很是兴奋地,朝他腰间所系的狭长刀具望去,口中叹道:“当初那位异人,传这扶桑门绝艺的时候,可曾料到不足十年时间,你便能将此刀法练得近乎大成?”

抬起头来,看那唐斩被自己赞过之后,神情仍是恭谨无比,全无丝毫动容,感慨其磐石般的心境,殷扬不由失笑暗道,怕还真只有这种毅力顽强,坚忍不拔的猛士,才能如此快地一再突破,以未满十年之数,达至刀术极境!

当然,唐斩的机缘也算是不弱的了。

带着稚龄的弟妹,逃避追杀的途中,还能碰到个从东瀛飘扬过海来的聋哑浪人,又万幸因其幺弟声哑的关系,唐斩粗通手语能够与之交流,而那浪人又与他看得对眼……

种种条件,都脱不开“运道”两字。

殷扬对于唐斩,一向很是欣赏,对之推心置腹不说,更是将自己收罗的不少刀术招法都赠于其学。

而唐斩也一直感激于殷扬,在一场几乎生机已断的围堵截杀中,将他们兄妹三人救出……救命之恩,以他的性格,自是忠字当头,为殷扬办事以来,一直勤勤恳恳,不敢有稍点差错与懈怠。

相比之下,跟他那位同出蜀中,复姓公孙的朋友,自是有着天与地,玄与黄般的巨大差别!

与唐斩说了,明日要他相随出发的事宜以后,殷扬又至祖宅去见祖母。

至于,为什么不去看其祖殷天正,却是另有原因的。

殷天正这些年来,习那《参合气诀》,逐见成效,已至突破边缘。前段时间,思及天鹰教的大小事物,近些年来,也都已移交给了武功进步极快的殷野王打理,想想反也无事,不如专心武学,于是决定闭关,现下正是关键时刻,殷扬倒是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殷老爷子了。

说起来,殷天正原是不屑去学那《参合气诀》的。

其中的原因,倒不是老爷子嫌慕容世家的家传心法太烂,不值得去练,而是白眉鹰王孤傲的脾气犯了,撇不下脸去习那儿媳娘家的武学秘籍。后来,多亏了殷扬插科打诨,好说歹说,殷天正才勉强地练了一练。

谁想,这《参合气诀》,竟似与殷家一脉相传的《六辩御气诀》,奇迹般地相辅相成,大有裨益。让内功已经十来年没有明显进步过的殷天正,脱出栉槁,一下子冲出了原有水平,达到神而明之的境界,也算是一种意外之喜了。

见过祖母,请过安后,殷扬便与唐诗回了他的紫市居。

第二天一清早,殷扬也不磨蹭,直接就带着一彪人马下了天鹰山。

随行的,是殷扬手下的两队飞鹰卫,加上殷扬与唐斩,总共二十二人。公孙胜因为督理武厂的关系,向来留守天鹰山上,而殷零,则是被殷扬特意留在总部,这样在他不在期间,如有什么突发事件,也好有足够的人手加以处理。

殷扬一行人,日行夜宿,快马加鞭,速度极快,出了江南,便直往襄阳赶去。

这日,众人已到了一个离襄阳不远的小镇,见时辰不早,便寻了家在当地颇为不错的客栈,要了二楼几间上房,就此住了下来。半个时辰过去,天色逐渐转暗,殷扬洗过热水澡后,邀了住在隔壁的唐斩,往一楼饮酒吃饭的所在下去,打算饱餐一顿。

下楼梯时,忽听得下边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向上传来。

那吵声,开始还很轻,后来却是越来越加激烈起来,好像是两帮人正在争执着什么。当殷扬两人,行至楼梯拐角,已经可以看见下面情景处,一阵兵器交击之声突地响起,其间,还伴随着一声,仿佛轰雷震耳般的大嗓门:

“好剑法!”

第006章 剑诀

“好剑法!”

听着那大嗓门喊得响亮,殷扬俯视望去,却见是一黑二白三条大汉,正在围攻一个清瘦文士。

为首的,正是刚才那个怪叫之人。只见这人身穿一件锦衣黑袍,却生得一幅满脸横肉的狰狞外相,手中提着一把跟他主人一样难看的鬼头大刀,挥舞间,沉厚刀背上的九金银环丁当乱响,大半声音都是它发出来的,却是跟这人的嗓子一般吵闹。

而被围攻的那名清瘦文士,则是一袭青色长衫,四十多岁年纪,脸上面沉如水,无半点多余表情,手中使着一把青光闪闪的长剑,虽是以一敌三,却也丝毫不弱下风。

四人仅过了十余招,两个赤手空拳,与那大嗓门一路的白衣人,便对视一眼,分别退下。只是站在外围,跟还在抡刀猛砍的黑衣丑汉,形成一个三角阵形,将内里的清瘦文士困于中心位置。

这时,殷扬与唐斩已经下得楼来。

“古怪!”

看那清瘦文士与黑衣丑汉又单独过了十余招,殷扬与唐斩几乎同时出声奇道。

原来,在两个白衣人退出战斗以后,原本还一派高手风度,跟三人打得有声有色,不弱分毫的清瘦文士,竟然一下子战斗力徒减,被那丑汉凶猛剽悍的刀法,完全压制,突然间就处于了下风。

但看清瘦文士依旧无动于衷的神情,一手捏着剑诀,一手自如用剑,沉稳得很,却不像是被对手下毒阴到的样子。

这也正是,殷扬两人奇怪出声的原因所在。

一个身手高超的剑客,原本还能以一挑三,大占优势。可是突然之间,却连一对一的单挑,都似挑不过人家了……

其中,当然大有古怪!

此时,客栈的一楼当中,除了殷扬和唐斩两人,再无他人。掌柜小二,酒鬼食客,早在四人刚打起架来的时候,就都撒腿跑了。因此,两人的声音,在这一楼大堂里边,显得很是突兀。

果然,听到说话声,那两个白衣人,其中的一个,便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殷扬和唐斩却是看也不看他,直接找了个视野颇佳的好位子,就这么坐下看戏了。

那白衣汉子看到两人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双手握拳握得连响,便欲走过来教训他们。这时候,站在其对角那个年纪较大的白衣人,突地出声喝道:

“刚猛!不得妄动!若让这厮再跑了,算你的么?”

肛门?

那边殷扬,自给自足,从柜台拿一壶酒,拍开封口,倒上两杯,刚喝了一口,就听得那白衣**忽出猛言,立时被激得喉头一呛,口中酒水噗地吐到一边。亏他的内功还算不错,也不禁岔了口气,连连咳嗽了两声,才缓过气来。一双眼,不禁古怪至极,笑容泛黄地,望向那位令人崇拜,可敬可畏的**残。

而那名被称呼为刚猛的汉子,自然不知道此刻殷扬对其的肮脏联想。听到同伴喝声,浑身一震,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处,继续紧盯着场中激战正酣的二人,不再乱动。也不知,是对那年纪较大的白衣人比较顾及,还是忌惮其所言内容。

“哈哈,好剑法!”

大嗓门一声叫嚣,刀舞更急,环响更忙,把场中那清瘦文士,直杀得剑疾匆忙。看情形,已将对手完全压在了自身的气势之下。只是这次出声,不比刚才真心赞叹,却是嘲弄讽刺了。

此刻,那个清瘦的文士,已是愈加不堪。气息虽然保持不乱,但他握剑的右手,却是持续不断地微微颤抖,显然,是在刚才和对手刀剑硬拼的时候,吃了大亏。

只不过,殷扬注意到,面对力已不济的对手,三人众里的另外两人,都是未露轻松神色,注意力倒是更加集中起来。

不待他细想,空气中已是传出“叮!”的一声。原来,两人又是一次兵刃相交。此回,清瘦文士手中长剑,更加软弱无力,被黑衣丑汉掌中的大刀,远远**开,这一下空门大开,危险至极。

黑衣丑汉心中大喜,暗道大功即将到手。生怕外围两个白衣汉子抢夺自己功劳,当下鼓动全身气力,大刀猛地抬起,料得对手右手乏力,已经无力反击之下,竟也是一招大开门户的“力劈华山”,意欲一招了断。

正与殷扬对酌的唐斩,却是看得眉头一皱,心中一声蠢材还没骂出,场中已然生变。原先暗淡无光,力道绵软的长剑,倏地青光爆闪,气势雄起!一刹那间,招式连密,难以逼视,竟是剑速绝伦,奇快无比。

那大嗓门刀还未落,一片凉薄的剑锋,已从他喉间飘过,热血飚出,发出风般轻声。

黑衣丑汉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无法思考,眼中神采已然慢慢暗淡。手中大刀拄着,软软倒地之前,嘴中却仍自嘶哑地,喃喃笑道:“呵—呵……果……果然……是好剑法……”

清瘦文士,去掉一个对手,得势更不饶人,高跃而起,空中旋身,一剑又往那个年纪较长,眼神凝重的白衣人攻去。

这剑虽然依旧飘忽快捷,但也足够殷扬看清楚了。这文士现在握剑的手,赫然是换成了左手!

左撇子……左手剑法么?那刚才怎地不用?

看到那文士捏着剑诀的右手,仍自不停的微颤,不像是假装的样子。殷扬心下奇怪,双眼看去,变得用心了不少。而旁边的唐斩,自文士刚才那惊艳一剑,瞬间夺敌性命之后,就早已认真起来。

奇怪的是,那两个白衣汉子,先前在文士落于下风的时候,还满脸凝重,不敢有稍微懈怠,现在看到文士忽然发威,左手剑出,一招便把他们同伴杀死,却是反而如释重负,满脸兴奋起来,口中一边呼喝,一边夹击而攻。

此中道理,殷扬两人看得几招,便已明了。

这清瘦文士,数招一过,力量劲道尤存,但招式间的转折变化,竟是俞见笨拙。速度越来越慢,变招越来越长,疏漏越来越多,破绽越来越大……

显然,此人并非是天生惯用左手之人!

殷扬猜测,刚才快捷绝伦的几剑,定是那青衫文士凭着以前的剑术修为,练了很久,才能勉强使用的保命招式。而此人的右手,恐怕也不会是刚才所伤的,大概早前就已经废了。

这种右手受伤,左手又不习惯用剑的状况……

武功再高的人,也得废掉大半!

此人若想要恢复从前的剑法武功,天底之下,除了殷扬众多收藏品中的那部剑诀以外,也只有离这不远处的襄阳城西,那个极为有名的无名山谷之中……

兴许,才或有可能。

第007章 剑魔

又看得一会儿,殷扬发现这三人的武功都是奇高。

若比之刚才被杀的那个黑衣丑汉,这三人,起码强上一筹不止。其中,最厉害的便是那个身形清瘦,被他疑为残疾的使剑文士。殷扬心中判断,此人内力之强,大概要比身边的唐斩还要高出不少,应该是属于其父殷野王,天市堂香主李天垣同一级数的少见高手。

“方先生右手有伤,左手也不管用,这剑法当真稀松平常得很呐……哈!这一剑就歪了不少,可不像您一向的作风啊?莫不是,方先生觉得我师兄弟功夫太弱,特地让我们来着?”

见己方大占上风,擒下仍在苦苦支撑的对手,只是数十招间的事情。那原本尚算稳重的年长白衣人,竟是放肆大笑起来。听其言辞之中嘲讽连连,半点不留情面,却是个极为刻薄的人。只见他左掌右拳,上下分飞,出招间,气完神足不说,更是刚硬威猛得很,看起来极为凶厉,与他言行决然不同。

“他快不行了。师弟,你用金刚掌攻他左侧!呵哈哈,今天就让咱们的方二先生,尝尝我刚相的厉害!”

殷扬原本只是看戏,并无什么正派人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打算。但一听此话,想到这两个白衣人刚才的几招攻式,心中一动,手上抄起一张板凳,就朝那正想移动位置的刚猛砸去。脚下不停,又踢出一凳,却是看到刚相攻势凌厉,向其飞击而去。

跟着,略提真气,向前一窜,就欲强行冲进战团。

唐斩见到殷扬动手,嘴中一声呼哨,乃是招呼原本吩咐待在自己房里的飞鹰卫的出动暗号。左手提着长刀,也不急拔刀出鞘,紧跟在殷扬身后,纵身过去。

刚猛人如其名,先是十分刚猛地怒吼一声,接着依旧刚猛地击出一掌,崩飞了当先袭来的板凳,舍了那已如强弩之末的方先生,再出一掌,径向之后冲来的殷扬拍去。想是刚才就瞧殷扬不爽,忍得很久了。

殷扬一声轻笑,却是不肯硬接,脚下一错,本来快速非常的前冲之势,便悠然而止,变了个向,闪到右侧,身形动作间,也不待站稳,右手就伸出一指,斜斜点向了刚猛的侧臂。

刚猛一身硬功了得,防御极强,又看殷扬年纪不大只是个少年罢了,轻功好些又能如何,欺其年少之下,浑不把他放在心上,原本击空的右掌,接着前势下拍,对于左臂的攻击,根本不当回事儿。

他哪里能想象得到,殷扬的内功便即不弱,更是兼修着几门极为厉害的外门硬功,比他师门的那些自傲手段,都丝毫不差,绝非是他所想象的一般少年。

一指即中,轻掌一印,感觉指间触及一物,心念电转间,散去掌力,将那物轻轻带出。殷扬也不再作追击,衣袖微震,远远退开一段距离,向那又是一掌拍空,正满脸愕然的刚猛,笑道:“**兄,小爷的指法可还过得去罢?”

刚猛听得一愣,欲想举起左臂,却发觉已然酸麻无力,自己一身硬功,竟是连怎么被破得都不知道。而他心中更为心惊的是,刚才中指之后,右胸还被那少年轻轻一拍,却是没有丝毫的疼痛感觉传来,好像对手的这掌,但只为了戏耍他一般。

而那边厢,唐斩跟刚相两人早已对过一掌,却是平分秋色,差不了多少。但当唐斩拔刀后,刚相立被完全压制,再不复刚才打那方先生时穷追猛击的凶狠,只剩下勉勉招架之力。

这时,刚相看到师弟,对上那个少年竟也不利,又望了望一边,正坐在原处收剑调息的方先生一眼,不由暗骂了声倒霉,提气叫道:“你等究竟是何人?有能耐的给在下报个名号出来。”

唐斩却是不理不答,一刀随意地轻轻斩出,便在对手身上留下了一道血痕,骇得那刚相赶忙闭嘴,凝神接招。又躲过几刀,才偷着一空,朝仍自呆呆站着的刚猛,高声喊道:“师弟,我们走!”

说着,十指乱抓,如枪似戟,拼命攻了几招,暂时逼退唐斩,就立即转身,拼着背后再挨上一刀,才跟回转过神的刚猛,汇合一处,并肩子朝客栈外冲出。

两人功夫不弱,出手又极狠毒,现下要走,大略知道两人底细的殷扬,却也无意拦截,便让先前听得唐斩暗号,早已下楼,正堵在周围的鹰卫放行而过。

只是,把玩着手中质感冰凉的一物,殷扬望向两刚急切突围的匆忙背影的眼里,玩味之意却是久久未散……

“殷三,殷四,你们俩去后面看下店掌柜的,让他唤人出来收拾收拾,还有叫那厨子出来做饭,顺便把钱给他付了。”

看到现在的客栈大堂里,破碗碎杯,裂桌烂椅,一片狼藉,弄得满地都是。殷扬将刚才拍中刚猛以后,顺手牵羊的某物放入怀中,唤过两名鹰卫队长,吩咐道。

完了,才向那不发一言,双眼仍自微闭的方先生望去:“方先生是么?在下殷扬,敢问阁下大名?”

“方西墨。”

那方先生止了行功,站起身来,将手中长剑归入鞘中,神情木然地看着殷扬,淡淡地答道。

不是他?

听得其名,殷扬的眉头,隐蔽的微微一皱,随即又挂起微笑,关心地询问道:“方先生可是运功完毕了,那是正好,我和唐大哥尚未用餐,大家便一起吃吧。”

想到刚才被这两人救得性命,方西墨也不矫情,道了句“殷公子破费了”,也便随着殷扬两人,找了个尚属完好的桌位坐了下来。

不多时,客栈的掌柜已被叫出,让两个小二开始收拾,厨子在得了殷三一两银子以后,立刻马力全开,热汤热菜也是上得极快。

三人坐在一桌,吃菜喝酒间,也谈起话来。方西墨虽然冷淡,但也每问有答。席间虽算不上热闹,倒也没有沉默相对。

渐渐的,三个人的话题,由着殷扬的引导,被有意识地带到了百多年前,以一条独臂纵横江湖,少有敌手,一人一雕,闯下了喏大名声的神雕大侠杨过的身上。

当殷扬说到,当年杨过右臂被斩,后因一桩奇遇武功尽复不说,功力更是大进一步,练成后来横行天下的玄铁重剑时,一直表情淡淡,少言寡语的方西墨,终是面色一变,精芒四射的双眼,一下子紧盯在了殷扬脸上。

殷扬这时也正朝他望来,一时为他逼视所摄,暗道声好厉害的内功,却不主动再说,夹了口香辣牛柳,悠悠然然地自斟自饮,专心到酒菜上来。

一时间,餐桌上的气氛怪异起来。殷扬逗出个饵,却止了话题,遐意自在,毫不着忙。唐斩却不敢如此放松,虽仍是在那据案大嚼,注意力却已经集中在了桌旁的方西墨身上,只要他一有动作,唐斩便可立即出刀!

方西墨冷眼旁观,见那唐斩的右手已是轻轻搭在了刀柄,脸色数变之下,终是没有翻脸。想到这两人,无论怎么说,刚才都算救得自己一命,当下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朝桌对面的殷扬,开门见山道:

“在下的右手确是毁了。此生的剑法武功,如今只能用出三成!”方西墨说着,眼眸深处涌现出一种刻骨仇恨,“殷公子,若是你知道什么……什么办法……能让在下……恢复武功!在下,定当厚报!”

方西墨说到后来,原先的冷漠形象**然无存,已是激动得声音微颤,显见对殷扬所言未言之事,期望甚深。

定有厚报?那是自然,难道我能白救你不成?

殷扬放下手中酒杯,如同置饵收钩,钓到大鱼似的渔夫一般,笑着道:

“方先生如此说话却是太过客气了。我与唐大哥一行人,本欲往附近一处山谷,看望一名叫作‘剑魔’的武林前辈,就不知方先生是否有兴趣与我等同去?”

第008章 剑冢

剑魔独孤!

金庸笔下,不足百字临摹,其人孤傲凛然的形象,便活脱如画,跃然纸上的天外高客……

难得有机会来到襄阳,殷扬又怎会忘了这位,虽然从未出现,但却有着两三名主角级传人的前辈高人呢?此趟出行,机会难得,自是要趁机造访,顺路瞻仰一番。

在殷扬的记忆中,那位神雕大侠的练功之地,乃是位于襄阳城西附近,距离并不太远的群山深处。

按照原著里的描写,是要穿过一片茂密森林,乱草湿地,愈行愈低,终至一座崎岖山谷当中。再想到,先跟独孤后随杨过的那只大雕,百年已过,大概早已老死在了古墓。此时山中无此天敌,想那金光闪闪,行走如风的菩斯曲蛇等毒物,必定也有不少繁衍了起来,亦可算是一个目标……

如此,心下思考,又想到了一些相关线索,也算是有了些粗略的头绪。便叫过手下两队飞鹰卫,告诉了一些已知的搜索条件,命其先行一步,前往襄阳城外,向些民间老者,山中猎户,分头打听去了。

殷扬自己则跟唐斩,方西墨两人,依旧留在这个离襄阳极近的小镇子里等候消息。

但这襄阳城外,重峦叠嶂,群山连绵百里,欲找一处全无人迹,踪形隐蔽的避世山谷,又哪是这么好找的。不过,殷扬却是十分幸运的!三天以后,殷三带人回来,说是其大撒银钱攻势,在山中猎户的帮助之下,找着了大略地点。

翌日,等到得信而归的殷四十卫,众人便于清晨时分,早早地出行了。

骑马跑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人已至深山老林当中。山途崎岖,马匹再难通行,殷扬便留下一队人在原地看守马匹,其余人等下马步行。再是半个时辰,殷扬等人才在殷三的探路带领下,来到了一座山谷。

一路走来,观得周围景致,殷扬已然确信此路正确。但令他奇怪的是,原先认为应该大肆繁衍的金蛇异种却都未曾出现,连殷三之前的禀报里也是只字未提。难道,这菩斯里蛇也已绝种了不成?

想到那怪蛇内胆对于内力提升的特殊效果,跟强壮气力的种种好处,殷扬倒是有些可惜。

一行人进入山谷,众鹰卫穷搜遍寻,又是殷三好运,最先发现了一处山洞,赶忙过来向仍站在谷口等候的殷扬三人禀报。待三人急至其所言处时,发现这处山洞外浅内深,里边颇为宽敞,长过三丈,竟似人住的房间一般。

洞内虽不见光,黑黝黝的一片,但三人都是身怀内功之人,目力之强,洞中也只有一张石桌、一张石凳,自是看得清清楚楚。殷扬发现洞角有一堆乱石错落高起,极似一个坟墓,连忙当先过去,行走间,凝目往上方洞壁一看,果见上面写得有字,只是尘封苔蔽,看不大清楚。

殷扬心中兴奋,既不停步,也不言语,右手呈现鹰爪形,带着衣袖在胸前横拂而过,气劲狂旋而出,将洞壁上的青苔一挂而去后,直往那现出形来的三行纵字望去,只见其字迹笔划,甚为细微,入石却又极深,显是用极锋利的兵刃划成。

看那字道:

“纵横江湖三十馀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无可柰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下面落款处,正是:“剑魔独孤求败。”

感到其字迹壮烈悲哀处,却仍旧有一股傲意肆行的不衰之气纵横其间,殷扬当即狂笑出声:

“呵呵哈哈……果然是独孤求败!看看人家这字多么劲爆,比那什么武当张翠山写的,可要猖狂爽快多了!”

殷扬在这边兴奋不已,他身后的两人,却早已被那些字里行间,纵横嚣张的森然剑意,给完全地惊呆掉了,只是瞠目结舌,嘴巴微张,滞得说不出话来,殷扬的声音,一字都未得入耳。

一生醉于剑道的方西墨,更是将这剑气横秋的三行字迹,翻来覆去的念了好几来遍,心中既惊且佩。本来,他还觉得自身的剑术修为,虽未登至颠峰,但天下间也只有寥寥几个或能相比。此刻,望着那“天下更无可抗手”,“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心湖震动,波澜顿起,竟也恍惚间地,体会到了这些字中的寂寞难堪之意。

心想,这位前辈奇士只因世上无敌,便无奈隐居深谷,其武功之深湛精妙,实不知到了何等地步。此人号称“剑魔”,自是运剑若神,名字叫作“求败”,想是走遍天下欲寻一胜己之人,却始终未能如愿,终于在此处郁郁以没,一时缅怀前辈风烈,不禁被震撼得呆立当场,只觉得心驰神往,不能不已。

相形之下,擅长刀法的唐斩,却没有方西墨那么沉迷其中。愣了半晌,便已回神,朝着前方殷扬问道:“这位前辈,便是公子所说的那位神雕大侠的祖师么?”

这几天,在客栈里等待消息,殷扬闲着无聊,便拣了些无关紧要的前朝故事,说于两人听。只不过,稍稍改了几处,把独孤求败说成了杨过的师祖。

这时,中原五绝,郭靖黄蓉,狂侠杨过的名头仍是十分响亮,唐斩与方西墨都也是听过其人其事的。至于,殷扬如此说法,却并非完全胡说,也是有点原因根据的。想那杨过的重剑,本就是由神雕督促教练,才能习成。而神雕本身,也是学自其主人。这样算来,师祖之说,倒也存着几分道理。

听得唐斩问话,殷扬点了点却是不答,直往壁下那堆石块望去。下一刻,竟是蹲下翻找起来。

这时,对前辈剑魔仰慕不已的方西墨也已回过神来。

谁知一转眼,就看到殷扬竟然不顾身份,翻起了那堆疑似独孤求败坟墓的石堆,心间呼得涌起一阵大怒,也不顾自己恢复武功的事情尚落在此人身上,厉呼一声“敢尔”,便抽剑前趋,扬手间,直往自己几天前的救命恩人刺去。破风声起,速度竟是奇快,原来那方西墨仓促之中,却是起了全力,用出了左手剑招。

这下变起仓促,速度快得连其身旁的唐斩,都没来得及反应。

正在扒拉石堆的殷扬,指间一硬,本来已经摸到一物,刚欲将其取出,突听得背后呼声响起。紧跟着,便感到自己的脑后,正有一阵冰冷的阴风袭来,凉飕飕的,后颈上立刻被激得寒毛竖起,哪还不知道这方西墨竟在短短的时间里边,便对剑道上的绝代大宗师独孤求败起了崇拜之心,此番心焦之下,竟是向他出声背袭。

虽然知道这姓方的内力高强,剑速绝伦,殷扬却毫不惊慌,铁掌挥出,击在地面,身体瞬间启动,径向前边的石壁纵前冲去。待到得壁前,已然进无可进,退无可退,腰腹扭转间,单臂微震,整个人腾空而起,竟似无视地心引力一般,贴着石壁朝上滑去。

这手轻功,别说是前所未见,更就连听都没有听说其过!

此时的方西墨,看得目瞪口呆,手中凌厉的剑势顿止。下一刻,才想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握着长剑的左手又是一紧,双眼直盯着高高滑起以后,又在石壁上轻拍一掌,空中连转,缓缓落地,正与他拉开距离的殷扬望去。

洞口处,唐斩早已拔刀在手,昂然而立。高大雄壮的身形,沉稳如山岳,气势肃然间,几乎要将洞外的太阳光线给完全遮挡在了身后。

三人对峙之势一成,却是无人说话。黑暗的洞中,只余一片杀气溢出,气氛紧张诡异,寂静得可怕。

过了半晌,一句笑言,才终是朗声响起:

“呵呵,多谢关心了方先生!只不过……”

正是殷扬打破了沉默,只听他微微叹道:

“……我祖慕容燕的遗骨,几十年前,便被遗往姑苏剑冢。却,并非埋在此处啊……”

第009章 雁冢

“剑冢?”

方西墨语气疑惑,顿了一会儿,才接着道:

“殷公子,在下先为之前的鲁莽,向您赔礼了!望您大人大量,饶恕则个。只是,您刚才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那个慕容燕又是何人?”

说着,手中原本紧握的长剑,也已稍稍垂下。

看到方西墨先行示软,殷扬暗中也不禁出了口气。自己与唐斩两人联手,杀个右手已废,发挥不出真实实力的方西墨,自不是什么难事。怕就怕这位内功颇高的身残剑客,还有什么怪招未使……

当初在客栈里,最先他用左手使出的几招出剑速度,殷扬也是见识过的。万一一个不小心,被他困兽之斗,刺伤了哪个,总归都是不太划算。再说,他本就有着收服此人的心意,倒是不好过于逼迫。反正,殷扬心中早前就有些计较,当下便道:

“慕容燕是我母亲一系的已故祖辈!”殷扬不匆不忙,向着空中右上方向,虚作了一辑,转过首来,朝着略微放松的方西墨,温和地笑道:“也是,先生刚才拔剑相护的独孤求败!”

“啊!什么?独孤前辈怎么又叫慕容燕了?还是你的祖辈?”

方西墨被殷扬的这一句话雷得不轻,一时失措下,正待详细询问,那边的殷扬已经先一步地,笑着问道:

“敢问方先生,您觉得……真会有人一生下来便是叫独孤求败的么?”

方西墨听得又是一怔,心中念转,暗道:恐怕还真未有人刚一出生便取这么霸道的名字。

殷扬也不避忌,直接朝那堆引发争斗的乱石走去。脚下一拨,露出其中一个仅尺许长短的石盒,看着已然回剑入鞘的方西墨道:“这里,只余下我祖上所留的一件宝物慰藉先人罢了。”

刚才殷扬搜索的时候,早发现乱石堆中并无尸骨,便与先前自己所猜测的一般。这时例举出来,正是为前边的言语增加可信度。

“如此,倒是在下关心则乱了,万望殷公子海涵,原谅愚下一二。”

看到这么明显的“证据”,再想到殷扬先前对这山谷,对这独孤求败的熟悉了解……理智上,虽仍觉得殷扬的话破绽百出,不经推敲,但此刻清醒过来的方西墨,却不愿为了那已经死去的武林前辈,与这神秘莫测的殷公子再起争执,下意识里,倒对殷扬的这番说辞信了大半。

“先生古道热肠,乃真侠士也,先前之事,不必自责,殷扬也有卤莽唐突之过呀。”看到对方识相的很,忽悠完毕的殷扬,自也互给台阶,当下表示前事不究,愿意一笑而过。

这时,殷扬才有兴致,将那尺许石盒打开,将其中一本线装皮书给小心拿出。但见那书极沉极厚,不知道有多少页数,就跟字典辞海一般。凝目望去,但见那牛皮纸的书面上边,正有四字:《独孤九剑》!殷扬当下大喜过望,打开书典,往首页望去,看到标题“总诀式”后,便往下边的楷书一路观去……

“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甲转丙,丙转庚,庚转癸。子丑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风雷是一变,山泽是一变,水火是一变。乾坤相激,震兑相激,离巽相激。三增而成五,五增而成九……”

都是易经数语,总诀体演,数百种繁复变化,当是那本至尊剑理无疑!

但当殷扬又往后翻,看到“破剑势”时,却眉头一皱,大感不妥。书中的剑经要领虽是精深难懂,奥妙异常,但却都是些剑法运用,化招技击的经略要点,跟殷扬原本印象中,“窥敌破绽”,“以无招胜有招”的那套《独孤九剑》,渭径分明,截然不同。

若说那套《独孤九剑》是暗符弈棋之道,后发先至,破尽天下剑势招式的话,这本《独孤九剑》,则只是所有被破剑势,穷极变化的收集总汇而已!

果然,殷扬越往下翻,越看到更多的“不同”之处。这本《独孤九剑》,除了“总诀势”的内容,“破剑势”的名字,与殷扬前世里所知的那套《独孤九剑》相同以外,之后的回剑势,**剑势,挫剑势,撩剑势,飞剑势,冲剑势,离剑势,说得都些是用剑之法,而非破剑之道。

九种剑势讲完以后,后边仍尚有厚厚的一叠,都是独孤求败早年叱咤江湖时候的挑战记录,比武战绩,与其收纳的各类精绝招数。

如:

“二十一岁,战黄山万翁于莲花峰顶,三十七招后,击落其长剑败之,彼功力深湛,剑招却无甚妙,实不足道哉……”

又如:

“二十九岁,自河朔南下江南,约斗西湖快剑于钱塘江上,十招,断其配剑,观其招数敏捷奇巧,别具一格,特录与此……”

欲要破招,就得先对各类招式做到充分的收集了解和实践研究。从这点上来看,这位独孤前辈倒与前朝慕容氏的做法,颇为相似……难不成,还真被徐克跟王家卫给蒙对了!?

殷扬沉吟半晌,直接将手中书典翻至最后,发现行书笔记,竟与前边的大不相同起来,细看数条,稍一转念,就想到了杨过其人。

“此九剑,却非彼九剑也……”

合上书典,交给身边的唐斩让其小心收好。殷扬只觉自己此刻的情绪古怪之极,也不多言,领着二人走出洞外,被阳光一照,心情又开朗起来,见得树木苍翠,山气清佳,便信步往洞后行去,一边观赏风景,一边寻目四顾。

行了里许,才终至一座峭壁之前。那山壁,便如一座极大的屏风,挺拔陡峭,冲天而起。只见峭壁中部,离地大约有二十余丈处,生着一块三四丈见方的大石,便似一个平台,石上隐隐刻得有字。

殷扬心中有数,极目上望,但觉那字张狂绝伦,飞扬跋扈,直欲破壁而出,正是“剑冢”两个大字!

跟在殷扬身后的方西墨,暗暗心道:“独孤前辈,剑法盖世,剑亦有冢,自是不差。只是不知先前殷公子提及的‘姑苏剑冢’,却与此处有何关联?”

边想着,边走近峭壁,但见石壁上草木不生,光秃秃的,实无可容手足之处,一时间,亦搞不明白当年那位独孤恰辈,又是如何攀援上去的?想着想着,心中不自禁地,却突地回忆起殷扬刚才的古怪轻功来。

殷扬仔细望去,见那峭壁上面,每隔数尺便生着一丛青苔,数十丛笔直排列而上。心念一动,纵身跃起,探手到最底一丛青苔中摸去,触感柔软,瞬间抓出一把黑泥,果然是个小小洞穴。料来,是独孤求败当年以利器所挖凿,年深日久,杨过又早不来此,洞中自起积泥,因此再生了青苔。

招呼了方西墨与唐斩,疾提口气,殷扬猛地窜高一丈开外,左足直接略过前几个小洞,仗着轻功连连窜起,双足左右交替,将那些软泥一一迸出。二十来丈的长度,一晃而过,竟是被他一口气窜上了那方平台。

只见大石上“剑冢”两字之旁,尚有两行字体较小的石刻:

“剑魔独孤求败既无敌于天下,乃埋剑于斯。

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

殷扬轻声念过,想到“群雄束手”四字,胸间自有一股豪情,汹涌澎湃,直卷而起。此次他来到襄阳,不也正是为了鹰爪雁行门的那帮子英雄狗熊么?

人有人冢,剑有剑冢。那些秃雁,自也有其殇归的雁冢!

此次出发之前,心中便早已有所决意的殷扬,此刻,更是定下了灭人满门的戮杀决心。

反正,他也不是头一回毁门灭派了!

第010章 姑姑

殷扬微微思罢,也顾不得自己后边的两位,至今尚未上得台来。心感前辈傲视当世,非凡气度的同时,目光直往冢上盖着的石块望去。步上几步,再扒了次坟,终见其下,一块大青石上,整齐并列着的两柄长剑,跟一块长条石片。

而唐斩两人的轻功并不属弱,此时也已成功登到台上。

殷扬眼神掠过,示意两人过来,手上便提起了右首第一柄剑,只见剑下的石上刻有两行小字:

“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

再看那剑时,见长约四尺,青光闪闪,确是一把难得的利器。沉吟片刻,道了声:“方先生原来那把剑已然缺损,这把宝剑便赠于先生了。”

说着,殷扬信手一抛,将手中利剑倒转着扔向一脸错愕的方西墨,一幅匪首坐地分赃的嚣张样子。

方西墨右手伸出,抄过长剑,只觉轻重长短称手非常。心动之下,又拔出自己那口,早在三天之前,就因跟黑衣丑汉那鬼头九环刀的连环对拼,而有些损坏的宝剑,与之相互对砍。只听一声轻响,原先的宝剑便一分为二,就此了帐。

方西墨当下自是大喜,他本乃爱剑之人,这番得此独孤利剑,心里高兴至极,也不顾得在这剑冢分脏的举动实在有些不妥,开口连连向着殷扬道谢。以他平时冷漠的性子,此时竟也热情非常。

殷扬随便地恭维了几句“士当配名剑……”,“先生剑术精湛,当得独孤前辈生前兵刃……”云云,手下也不停歇,有意地略过那根长条石片,以及其边上早已空无一物,只余下一句“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的重剑一格,就又往最左首处的第二把剑抓去。

拿起这柄轻飘飘的浑似无物的超轻木剑,殷扬在它年深日久,早已腐朽的剑身剑柄上来回察看,终是一无所获,暗自叹了声,那风清扬版的九剑却是得于何处?便抬眼看着木剑下的石刻,念道:

“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殷扬早知此话,也无多少动容,将那毫无实际价值的木剑轻轻放回原处。心中又想,青石板下不知是否留有剑谱之类的遗物,于是伸手抓住石板,向上掀起,见石板下已是山壁的坚石,别无他物,不由得微感失望,只能朝中间那条,刚才被自己给特意跳过的石片看去。

翻开一看,心“砰!”得一跳,竟似呆住。下一刻,殷扬才在心底直夸自己的人品之好,天下少有。

原来,那石片下面,“本来”应只刻有“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不祥,乃弃之深谷。”这两行小字的空格子里,赫然放着一把光蕴朦胧,造型别致的紫色长剑!

殷扬刚将这剑给缓缓拿起,双目就为其日光反射之下,若水一般明晃晃的锋利剑刃所惊。

有些痴迷地,打量着此剑淡茫流溢,酷到极点的华丽剑身。心喜之间,也未及细想,本该并不在此的软剑,怎会回置此处?是否又是那神雕大侠杨过干得好事?只是提着剑柄,微微一抖,整个剑身登时上下颤动,发出嗡嗡之声,尽显其神器质地的柔软坚韧。

此剑宽不过寸余,但寒气逼人,剑刃柔软,微微颤动间,即可散出一片剑花。殷扬将其拿近眼前一看,剑柄上用金丝盘着两个篆文,乃是‘紫薇’两字。正是独孤赖以成就剑中魔名的那把,世上最快最险最多变化的绝代魔剑!

此剑断金如泥,锐不可当,先前那个山洞石壁上的刻文,多半就是它所为的了。只是这剑的名字,倒是与自己母亲所主持的紫薇内堂,颇有几分相得益彰之处。

心中如此想着,殷扬大觉幸运之下,瞬间以绝快的速度,向着前方空处陡出六剑。孰料,那剑一经挥出,便紫气大盛,透骨生寒起来。四五丈方的石台之上,顿起一片紫紫艳艳,蒸蒸蔚蔚的剑光。骤然形成的剑气,竟把唐斩二人都给逼得朝后一退。

两人稳下神来,但见那殷扬身前,紫光闪闪,若星点点,被刺到的空气处,仅留下淡淡的六道残影,直如一晃而过的白日长虹,速度快得极是煞人。一时间,不由为之乍舌。

方西墨这是第一见到殷扬使剑,未曾料到此人年纪尚少,竟有这等剑速之下,凝目望去,更是大大地吃了一惊。

“左手剑!”

剑气纵横,扑面而至。方西墨却是双眼大睁,迎风惊道。

听到方西墨的叫声,殷扬停下剑来,笑眯眯地朝他说道:“先生说得正是。”

原来,在殷扬诸多收藏品中,有一门奇功,另类奥妙,颇为了得。乃也是这襄阳附近,绝情谷一系传下来的《阴阳倒乱刃法》。

当年,以杨过与他姑姑小龙女联手那套,可以轻松胜过蒙古国师金轮法王的《玉女素心剑法》,在初碰上公孙止这门左刀右剑的《阴阳倒乱刃法》时,也是应付得手忙脚乱,难以破解。若不是,公孙止的这门功夫未练到家,被杨过窥破“刀仍是刀,剑还是剑。”的重要破绽,而杨过两人,又都手持着当时绝情谷排名第一的一对利器,只怕定是会败于当场。

殷扬与公孙止不同,不说什么智慧资质这些有的没的,单是殷扬自一岁开始,便有意识地锻炼左手,两者就不能相提并论。十几年练了下来,殷扬早已经达到《阴阳倒乱刃法》中,左右兼主,阴阳随生的最高境界。

现在的殷扬,左右双手,无论哪个使刀,哪个用剑,都是小菜一碟。刚柔换转时,更是圆转如意,形神兼备,与公孙止当年那种纯用来装摸做样,欺骗哄人的金刀黑剑,全然不同!

虽然,还没有达到老顽童周伯通的《左右互搏术》,那种左右并用,互搏相击,可以分使双套武功,攻敌对决时,形同两人四手一般这么厉害,但也比江湖之中,那些主以配合为主的双刀双剑之流,厉害了不知多少!

当下,有意为之的殷扬,打铁趁热,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主动说出了自己的招揽之意。

方西墨听了,沉思片刻,知道殷扬乃是志在必得,要不然也不会大方到将那独孤利剑送予自己。自想若要报得大仇,只怕也需要依靠到这位殷扬公子的雄厚势力,于是顺势躬身,施礼参拜,口中宣誓,认了那殷扬为主。

这一日,殷扬确是收获颇丰。瞻仰了前辈高人,认了门糊涂亲戚以外,得了一大本独孤九剑典不提,更是寻到了两把削铁如泥的神剑,还收了一个堪为剑术高手的绝强手下。

下午,回到客栈。殷扬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也不细问方西墨怎么结得那么些厉害仇家,当天傍晚,就把《阴阳倒乱刃法》当中,关于如何锻炼左手,如何在假手角度攻击对方的心法口诀,以及技击技巧,都传授给了这个今天新收的手下。

方西墨得传秘要,真是大喜过望,连晚饭也只是尽着下属的本分,急急地陪殷扬吃完,早早地赶回自己的房间,刻苦修炼起来。这份专心与勤奋,倒是让悠悠对饮的殷扬与唐斩两人,相视而笑……

※※※

“春游浩**,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苞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

万蕊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才卓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翌日。

清晨时分,殷扬起得很早。兴致忽起,对窗而立,吟着一首名作《无俗念》的宋词。

这首词,乃是南宋末年一位武学名家,有道之士所作。此人姓丘,名处机,道号长春子,名列全真七子之一,是全真教中出类拔萃的人物。

《词品》评论此词道:“长春,世之所谓仙人也,而词之清拔如此”。这首词诵的似是梨花,其实词中真意,却是赞誉一位身穿白衣的美貌少女,说她“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又说她“浩气清英,仙才卓荦”,“不与群芳同列”。

词中,所颂的这个美女,正是那位身为古墓派传人的小龙女。她一生爱穿白衣,当真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兼之生性清冷,实当得起“冷浸溶溶月”的形容,以“无俗念”三字赠之,可说是十分贴切。长春子丘处机和她在终南山上比邻而居,当年一见,便写下这首词来。

这时丘处机逝世已久,殷扬念起这首词来,却是想起了两位“姑姑”。

第011章 神拳

这两位“姑姑”,一个是百多年前神雕大侠杨过的,一个则是现时天鹰教下紫市堂主殷扬他自己的,却是相当的不同。

其中,那卷书有丘处机《无俗念》真迹的绢书,却是为殷扬所有。只是,现在的这绢词书,已经落在了襄阳鹰爪雁行门一行粗陋武夫的手里,杨过怎么想得是不可能知道的了,但其主殷扬自是大大的不爽。

无论,是站在瞻仰百多年前武林第一美女的立场之上,还是正处于自己心爱藏品落入敌手的难堪之境,殷扬都没有任何理由将它置之不理。更何况,天鹰一教自上而下的规矩里边,也根本没有妥协一条。对待敢于冒犯自己声名,侵犯自己利益的一方,向来都是果绝处理,不留情面。

记得,有一个极有意思的师徒问答是说:

师傅问徒弟,练武是用来干吗的?那徒弟回答,是用来行侠仗义的。结果,那徒弟立刻便被他的师傅给狠狠地扇了一大巴掌。后来,师傅才对他的徒弟,解释道:“其实练武,是用来杀人的!”

他师傅知道,杀戮,才是江湖中永远不歇的一大主题。

殷扬则知道,鹰爪雁行门……他是灭定了的!

阳光猛烈。

殷扬站在襄阳城里的一条大道边上,举首看着前方那块被人高高挂起的巨大牌匾,望着那五个不断反射着烈阳光芒的金色大字,面沉如水,一字未发。

在他身后左右,各站着一名四十岁许,神情冷漠的中年剑士,和另外一位三十左右,身形挺拔的壮年刀客。三人之后,又错落地立着二十个面目年轻,黑衣箭袖的剽悍武士。

这一群人,在这条热闹的街道上,显得极为的格格不入。周边的行人,没有任何一个敢走近过去。因为,在这群人的身上,有股令他们感到惶恐不安的异样气势,与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莫名冷意。

“这个收藏,倒也不错。”

望着那块“鹰爪雁行门”的牌匾,直看了半晌的殷扬,忽然之间,毫无征兆地兴起了一个收集被灭门派牌匾,作为新系列战利品的有趣念头。

回首看了看身后,早已等待不及,只因自己尚未发令,而强自压抑不敢轻举妄动的一众飞鹰卫士,微微一笑,轻出声道:

“各位……杀吧。”

语气平淡,就仿佛是邻居碰面,客气地问声:“吃过了么?”

下一刻,鹰爪雁行门的大门,就被人踹得远远飞出,在撞倒鹰爪门新收的两名,正在磨练基本功的富家子弟后,砰乓作响,直直地落在了广场的青石地上。

“什么人?”一名似乎是个师兄级的人物,呆了一呆,反应过来,朝着门口怒声喝问。

“要你命的人!”

嚣张的话语传入耳中,这人的身体竟被吓得一抖。突然间,一张狰狞无比,充满杀意的年轻脸庞,出现在了他的眼里。紧跟着,一道刀光划过,头断,分尸,殷三再也没看那人一眼,倒拖着染上新血的狭长唐刀,又往下一个目标冲去。

一彪鹰卫,紧随其后。

冲在第二个的殷四,与冲动热血的殷三不同,他不喜欢说话,是个能在任何情况下都坚持足够冷静的人。他杀起人来,不像殷三那般粗鲁暴力,反而有些慢条斯理。

如果说,殷三属于豪放派,那么殷四就是比较婉约的那种。每刀挥出,既不快,也不慢,都只做到“刚好”就好。这样的杀法,对节省体力,有着极大的好处。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比起杀人的速度,确实要比殷三慢了一些。

不过,鹰爪雁行门里的门徒众多,还没那么快杀完,所以殷四不急……

豪放派也好,婉约派也罢,他们两人的刀法,都是同一个教习教的。

唐斩跟着殷扬,走在最后,望着前头自己二十个弟子的刀法施展,眼里有些挑剔,有些欣慰,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极为平静的跃跃欲试。他的刀法就是这样矛盾非常,重视寂意残心的同时,又对酣畅的战斗极为渴望。

行在唐斩身边的方西墨,抱着手中新得的利剑,淡漠的眼中,不时有诧异闪过。他先前未曾料到,飞鹰卫的战力竟也这般强悍!内心之中,对于身边的这位厉害同事,顿时又高看了一眼。

冲过前厅,杀向后院。

殷三殷四,这两个箭头的冲击速度,突然一缓一止,众鹰卫们终于碰到了阻力。

拦在前边的,是鹰爪雁行门的现任门主周鹪,跟一条三十余岁,面相威猛的魁梧大汉。只见那周鹪的身法速度极快,不断地在一众被杀得连连倒退的门徒身后,左右腾挪,施以援手。而站立当中的那条大汉,则是暴吼连连,气冲斗牛,以一双铁拳,硬是架住了殷三的猛攻与殷四的偷袭。两人联手之下,竟也一时被他拦截了下来。

右爪扣住一名鹰卫,正想施以辣手,却听前方一阵暴啸炸响,周鹪右手一松,仗着高明的轻功向旁急闪,却是堪堪避开了那枚暗器。落地之后,回头一看,见着一枚小小的石子,正深嵌在一处门柱上面。当下倒抽一口冷气,再转过首来,视线越过众弟子,直往前方最后的三人望去。

当看到那个面如温玉,正朝他浅浅而笑的少年之时,脚下惊得退了一步,口中喝道:“殷扬是你!”

听到周鹪叫他,殷扬隔着人群,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自己的脖子上慢慢地虚划而过。带着浓浓笑意的眼神,凝望着这位鹰爪雁行门的门主,笑得温润无比。

周鹪却看得背脊一寒,心里大起后悔之意。

一个月前,三师弟汪鹗前往江南办事,一次醉酒,竟然妄言说他襄阳鹰爪门的鹰爪功夫,才是真的天下第一,什么少林寺空性大师,天鹰教白眉鹰王,不过是仗着内力高深罢了,单论爪法,还比不过他师兄……

这话,被紫薇堂的谍报系统获知以后,交到了殷扬手里。接着,才有了殷扬一招败敌,将那口出狂言的汪鹗,擒往武厂看押的事件发生。

当时的鹰爪雁行门,在襄阳人手众多,又收得许多富家子弟为门徒,纵横两湖数十年之久,从未碰见什么像样的敌手,气焰自是嚣张得很。

虽曾听闻,那势力盘布江南中原的天鹰一教,近年来好生兴旺,隐隐有连武林六大门派都不放在眼里的架势,但因为其门人少出两湖,自以为自家门中人才汲汲,又道江湖传闻多为虚妄,哪还怕什么天鹰魔教。

再打听到那位开启战端的紫市堂堂主,正是天鹰教现在主事的殷野王之子,黄毛小子一个,今年才只十四岁。周鹪脑袋一热,更是肆无忌惮地派出了大长老莫玄,二门主曾鸥,带着十几个弟子,就自认为志在必得,气势汹汹前往那江南报仇。

谁知道,那殷扬不但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二世祖,还是个辣手魔星。得到消息以后,殷扬仅仅出动了手下飞鹰卫的三支小队,就差点把这伙人给全灭了。

一役之后,原本的十来人里,也只有年高功强,只吃了些小亏的莫玄跟重伤的曾鸥逃了出来。这时候,两人虽也已经知道天鹰教的殷扬确不好惹,欲往归去。但又想想十几个人来,总不能就这么自个儿俩狼狈逃回襄阳吧。

于是,两个家伙略一合计,狠了狠心,竟然把殷扬以大价钱,从一富商手中购得,正着人运往天鹰山的丘处机真迹,给抢劫了去……

当重伤快死的曾鸥,把这东西带回襄阳,并禀报了殷扬真实实力的时候,作为掌门人的周鹪便大感不妥。但是,也没曾想到殷扬竟会这么快地杀上门来,他却是连后悔的机会都来不及有了。

周鹪站在原地懊恼不提,那边正敌住殷三两人的大汉,倒是高声吼道:“点子好生厉害!周大哥,老弟我应你约来,帮你对敌,你这个正主怎却站着发呆?”

言下愤愤,那大汉手上加力,连环两拳,差点重伤了正看他说话,于是趁机急攻的殷三。

听到吼声,殷扬也留意起这魁梧大汉来。仔细打量了下他的拳法路数,口中试探着问道:“那位可是神拳门的拳掌门么?”

第012章 巨鲸

拳震山虽是跟这鹰爪雁行门的周鹪有点交情,但此次前来只为单纯助拳,可是万万不到那种两肋插刀的地步。

这时,听到战圈后边那个,似乎是这群厉害黑衣人首领的少年问道,倒也不敢怠慢,手上的拳劲蓄而不发,攻势缓上一缓,亦高声回道:“正是拳某人。敢问尊驾高姓大名?”

原来,周鹪之前只告诉拳震山,近日或会有一厉害对头寻衅上门。而敌人究竟是谁,却因心中忌惮,没有跟他明说。弄得拳震山刚才直郁闷地心想,究竟是哪家的敌手实力这般雄厚?

“不才天鹰教下紫市堂主殷扬,见过拳掌门。”

殷扬见这拳震山脸色变化,又听到他的问话,心下便也猜出两分。想到神拳门的上任门主,十年之前,被金毛狮王谢逊击杀于王盘岛上的那位,奸杀亲嫂,禽兽不如的过三拳。倒是出了会儿神,才自报名号道。

“什么!天鹰教的人,不是都在东海嘛?”

殷扬话落,拳震山在仍不停手的殷三攻击中,护躯一震,不小心挨到半掌,嘴中喃喃了一句,却是被耳力极佳的殷扬听见。只是殷扬念头一动,心中已有所得,倒也并未当场追问。

拳震山自从过三拳参加王盘岛山试刀大会死后,便接过了门内掌门一职。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神拳门在他的带领下,倒也算是安分守己。门中弟子,开武馆,行保镖,做生意,倒是很有几分重新兴旺的趋势,靠得就是他小心谨慎的处事方式。

这时,听得对手竟是天鹰教的人马。拳震山心中一凛,利马就倒跃避开,不敢再拦阻殷三两人。

道了声“得罪!”,便想就此走人,早离这是非之地,哪知殷扬说了句“拳掌门留步。”,拳震山犹豫片刻,竟也听话的停下脚步,不声不响地走到一侧静立。殷扬见了,倒觉得其人是个见机极快,见识极明的人物。比印象中的那位过掌门,倒要强上了不少。

原本中流砥柱一般,挡住殷三殷四的拳震山一退,雁行门徒的溃势再止不住。周鹪连连抢出攻击,都被空出手来的殷三两人抵回。只一盏茶的功夫,众鹰卫就把小喽罗们全部杀光,将身上已是刀痕累累,血迹遍布的周鹪,围在了当中。

此时的周鹪赤红着眼,气喘吁吁,一幅困兽犹斗之相。见众鹰卫只是合围,不再攻击,终是有空闲看了看周围,躺满遍地的弟子尸体,抬头朝外围的殷扬嘶声叫道:“魔头!你好狠!竟然灭我一门子弟!”

现在知道说对手狠了,早干吗去了?

殷扬听得不屑,看这周鹪先前战中,左右腾挪,不断救急的轻功不错,比其两个师弟都要强出不少,倒也勉强配得上“雁行”之名,只是这“鹰爪”么……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殷扬微微摇头,从鹰卫的包围阵中,走了过去。原本待死的周鹪眼中,瞬间散发出一种彗星般的神彩。

近点,近点……再近一点……

想到自己逃生的希望,说不定就得落在这少年人身上,周鹪激动的身形颤抖,无法自制。

众人中,唐斩冷笑而立,方西墨依旧木着张脸,没人看守但却听命不动的拳震山,则站于一旁,只是紧张地看着场中,随着时间推移已经愈加接近的两人……

“唐兄弟,我敢打赌,少主十招以内,就能将此人格杀。”先说话的,竟是一直表情淡淡的方西墨。

不想唐斩却是摇了摇头,嘴中道:“公子的话,一招就足够了……”

一招。

又是一招!

只是一招,鹰爪雁行门的门主周鹪,便干脆地,亡于真正的天下第一爪下。并未因他的掌门身份,而与他的三师弟,他的大师伯,存在任何的区别。

旁边的拳震山,大眼瞪出,震惊不已。刚才亲眼看到殷扬爪杀周鹪全过程的他,至今仍未相信,那个武功比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周鹪,竟然真的被人给一招灭了。就算他的体力已被消耗了不少,就算他身上的刀伤繁多……

但,这个少年的出手速度,也快得太离谱了吧?

快得离谱么?

殷扬倒不这么觉得,他认为,自己还是太慢了。

自从四岁开始,内修真气,外练筋骨以来,持续十年,不断打熬着筋骨,锻炼着各种杀人技巧的殷扬,从未觉得自己真正的“快”过。殷扬的眼界一向很高,目标也同样很远,在他的认知里面,自己目前的实力,也只能算是个三流顶峰,连二流都还未摸到!

当然,在殷扬心中的排行榜里,便连身为昆仑掌门的铁琴先生何太冲,少林般若堂首座空智,也只不过被列在次等二流而已。

只不过,殷扬的实际战力,要比他的功力修为高出许多,因此,他才常能以弱胜强,甚至快速击杀成名高手……而在众人看来,以其区区弱冠之龄就练得很是不错了的精纯内功,其实,对殷扬来说,只是因为年龄的缘故而拖他后脚的东西罢了……

主犯已诛,后面的琐事,自然不用殷扬处理。吩咐完殷三,将那块挂在门口的金字大匾摘下,待会儿送回天鹰山后,殷扬才向拳震山问起了刚才之事。

原来,神拳门前些时候,接到过一封由武当派宋远桥派人传来的书信。说是,十年前武当张五侠失踪一事,日前又有眉目,现下正在联络其他参加过钱塘江口王盘山岛一役的武林门派,共往江东筹商细节。

拳震山一向的作风就是谨慎,看得信后,当然不想去凑这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热闹,于是一番客气,却是表明自己一门不去与会了。只是,前些日子听到天鹰教也派了大量的人手,赶往江东沿海,所以才有适才一说。

殷扬颇为欣赏拳震山,倒也没有为难他,自己欲知的消息都已知晓,就让他离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殷扬让殷三等人,去联络了些天鹰教驻在附近城市的成员教徒。得到确切消息,去东边的那伙人马,乃是天市堂辖下的青龙坛后,马上发出秘信,让自己手下的神蛇坛也迅速前往东海。自己则与唐斩,方西墨,还有殷三一队鹰卫,从襄阳路急赶过去。

至于,另外的殷四十人,当然是被他给特地留下来的。已灭的鹰爪雁行门金匾,还有独孤雕谷那边的剑冢壁刻,殷扬这样贪婪的收藏狂人,自是一概不会放过!

疾行十日,殷扬等人已至江苏境内,已有早前得讯的朱雀坛大船前来接应。这日,众人乘船逐江而下,正于船首观赏两岸风景,突听前边的江面上有人喝道:

“是天鹰教的船吗?哪一位在船上?”

当下,自是有常年于长江水面上讨生活的朱雀坛陪同舵主,向着殷扬禀报:“殷堂主,刚才那声音,是巨鲸帮的帮主麦鲲。其帮一直在远陆海外做着生意,却不知他到这里来干吗?”

说完,那舵主也按着规矩,朝前边喊道:“天鹰教紫市堂主在此,贵船退在后面罢!”近来天鹰教的威势日盛,以至于这个朱雀坛舵主也敢跟那同样混在水面的一帮之主,如此说话。

殷扬极目往前边望去,只见一船船身雕成一头巨鲸之状,船头上白光闪闪,竟是数十柄尖刀镶成的巨鲸牙齿,而其船尾弯弯,便似鲸鱼的尾巴。这艘巨船,帆大船轻,行驶时,比之自己现在所乘的这艘大船也要快上许多。

待这舵主喊完之后,那位麦鲲麦帮主立即止声,显然为堂主级别的天鹰教人所摄。

大江之上,风急浪高,两船的距离却是越隔越远。那麦鲲倒也胆大,没乖乖地听人吩咐,按照那朱雀坛舵主所说,主动退后,反而升帆加速,逃逸般地提驶而去。

望着那急速远去的鲸鱼屁股,殷扬笑了两声,也没让手下那个朱雀坛舵主追击上去,教训下对方的意思。只是心中却暗暗想道:

辛苦啊,辛苦啊。难道,我殷扬专是干这毁派灭门之事的人么?不过也好,自己堂下仅有一个神蛇坛,虽然质量不弱,数量上却也是太少些了……

暗自里,已把这巨鲸麦鲲的命运私定。殷扬一脸的开朗微笑,又继续欣赏起了延岸风景来。身后的唐斩与方西墨,看着前边迎风而立的殷扬,彼此对望一眼,意含深意的淡淡一笑,目中皆是精光闪烁。

第013章 魔手

船行了三天三夜,终于到达了情报中的那个小镇。

这个延海小镇,地方不大,人口也不多,名字倒是起得挺有意思,竟然叫作上海。

殷扬初听到时,也觉颇为有趣。

这上海既然靠着东海,此地的居民当然都是靠海吃饭。殷扬尚未到过这类海边小镇,倒也有些期待。别过回去复命,兼再另派出海大船来此的朱雀坛舵主,殷扬一行十三人进入小镇子里,却发现有许多身形魁梧,步伐稳健,貌似身怀武功的武林人士在镇子中乱逛。

想来,大概是那几个名门正派的门下弟子,亦或是,听闻消息,闲着无事,前来观看热闹的江湖中人。

因为镇子不大,人口稀少的关系,殷扬等人才进小镇里没多久,一名青龙坛舵主便已找到了他们。众人随着他来到青龙坛的临时据点,一所较大的民居当中,听着这位舵主禀报现在的情况形式。

此时的上海,各方势力汇聚,光所谓的六大门派,就已经来了一半。昆仑,峨嵋,崆峒,各自派出了不少人手,也算是一个威胁。不过,殷扬却不把它放在心上,在他眼中,亦只对尚未出现的武当派颇有些兴趣。

这回武当前来主事的,还是俞莲舟么?殷扬有点期待……

待殷扬问到,青龙坛主程嘲风怎么不在,那位舵主的神情瞬间尴尬起来。原来,程嘲风来的最早,这些天里,等着也闲,又看对方首先到达的崆峒派不怎么顺眼,因此,有事儿没事儿地就去撩拨他们。当然,他也知道非常时期,不可轻启战端,所以也没有动武的意思,只是占了些口上便宜罢了。

听到崆峒派先至,殷扬起了点兴趣,即刻就喊那名舵主带他们前往争执之所。

那是一间不大不小,名叫金茂的邻家酒店。在上海来说,也算是当地人闲来无事时的娱乐场所了。但是,现在这个好去处,却是一个本地人也无,早早已被两帮外来人士给塞得满满的。

“常四爷,怎么还在这儿啊?这里可靠着海呢,可没什么山岳让您老断,还是早早回崆峒山去罢。”

殷扬带着唐斩,方西墨,殷三等人,以及那个带路的舵主,刚走进酒家,就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不由地微微一笑,心道这位程大坛主,却与其先人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都已三十多岁了也还是这个性子。

“姓程的,你别欺人太甚!”一个灰胡子老头,重重地放下酒杯,一幅被气到的样子。殷扬想着,这位应当就是那个程嘲风口中的“常四爷”了。

崆峒五老中派行老四的常敬之,江湖人称——“一拳断岳”。

但看这常敬之,虽然一股气怒交加的模样,却也没有什么任何实际的反击措施,只是嘴巴上唧唧歪歪。殷扬心下不屑,再想到前边程嘲风话里的意思,猜想这姓常的老头,之前必定吃过亏了,如今才显得这般老实。

想想也是,这崆峒派的常老四又算是个什么成色?就算程嘲风天生资质差点,学不到其父三成本领,但人家怎么说也是姓“程”的,正宗的名门子弟,桃花传人!

身为天鹰教下,外五坛之首,东方青龙坛的总坛主,哪里又是单个常敬之能敌得过的!

用眼神朝正看过来的程嘲风打个招呼,殷扬自顾自地往旁边靠窗的一张空桌坐下,看起热闹来。

目前,小酒店里的情势,确实十分有趣。

程嘲风与常敬之这两人,将整个堂间分成两半,都是面对面地坐在靠前的位置,各自独占一桌。而双方的背后,则或坐或站着一票手下,两方人马互相瞪眼,在殷扬的角度上看起来场面宏大,视觉效果极佳。

这时,程嘲风据案而坐的霸气架势,目光挑衅的嚣张神情,更是让殷扬觉得,自家教里的这位程大坛主,实在是很有前世古惑仔的经典风范。

“常师弟少安毋躁,昆仑与峨嵋的人就快来了,且让他们天鹰教再多张狂一会儿!”

殷扬正自兴致勃勃地看着古装现场版的拉场子片段,外面一个精干枯瘦的葛衣老人,忽然一边出声,一边走进了酒店。

“来的这个老者,乃是崆峒派的唐文亮。”看到来人,站旁作陪的舵主,立马对殷扬介绍道。

他未刻意压低声音,那刚进店的唐文亮便即听到,双眼一翻,瞪着眼往殷扬四人看来。看到正不动声色,举杯而饮的唐斩时,眼神一怔,脱口而出:“唐诉!你还未死?”

唐斩冷笑一声,也不去看唐文亮,淡声道:“劳唐长老费心了。”

那唐文亮的神情古怪,欲言又止,过得半晌,终是深深地看了唐斩一眼,神色不定地往常敬之方走去。

殷扬虽是喝着未曾尝试过的酒家劣酒,却感其要比醇酒另有所长,也属有滋有味,也不去看面沉如水的唐斩。倒是作为新晋同僚的方西墨,静静地看了唐斩一眼,心里怕是想着,大家都是有故事滴人呐。殷扬目不斜视,但都看在眼里,暗自笑笑,不以为意。心下只是想着,昆仑峨嵋两派都已到了,武当却怎还迟迟未至?

崆峒一方,看到本派强援已至,原本有些弱的气势,顿时疯长起来。站在常敬之身后的一个年纪不小的矮个子,更是叫嚣道:“程嘲风!这回怕是你天鹰教要走了吧?再不走,可就没有机会啦。”

“哪来的狗,尽放些臭屁。”程嘲风未露半分怯色,鼻子作势嗅了嗅,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无名小辈,也敢在本香主面前放肆!唐老三,常老四,你们崆峒派可教得好徒弟啊。”

其实,那矮子外表上看起来,年龄还要比程嘲风大上些,被人说成无名小辈,自是气极。此人却也是个伶牙俐齿之辈,打架自问比不过这姓程的,耍嘴皮子骂人他却半点不怕,当即反唇相讥道:“我简捷自是无名小辈,但程大堂主你,不也是闻人狗屁,拍人马屁之辈么……”

简捷骂街骂得正欢,突然一句话插了进来,打断了他嘴上的超水平发挥。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简捷愕然,咽了口唾沫,往出声之人方向看去。却见是一个面带微笑的白衣少年,心下被人打断的怒意一起,恨声道:“可是你这小子说话么?你爷爷我叫简捷,看你小小年纪耳朵便不灵光,难道刚才未曾听见?”

殷扬的微笑,极为标准,丝毫不为对方的出言不逊所影响,仍是十分温和地,接着问道:“崆峒派的简捷……可是被称为‘圣手迦蓝’的那位?”

常敬之,听得强援将来,此时心下大定,暗中估算着与那可恶姓程的实力比对,只是喝酒不提。唐文亮的表情在见着唐斩以后却是凝肃之极,似在考虑着某种难题。两位崆峒派的高手,这时都有点失神,对场中的变化反应皆是慢上了半拍。

而简捷听了那白衣少年问话,心下得意之至,暗想老子的威名都已经这么大了,连个少年都也知晓。当下怒火稍歇,故作出一种成名高手不与你等小辈计较的神情,正声道:

“那只是江湖朋友的谬赞罢了,鄙人……啊!”

简捷装范还未装完,便惨嚎着叫出声来。这下,倒把精神不集中的唐文亮两人,给一并地惊醒过来。

两人朝那简捷望去,只见他此刻汗流满面,一脸的张惶恐惧,已然变形得有些夸张的一双手臂,正被一个白衣少年轻松地抓在手中。那名白衣少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直盯着惨叫连连的简捷,轻声说道:

“果然是‘谬赞’。你说你那外号叫甚不好,偏偏要叫什么‘圣手’,什么‘迦蓝’的,降妖伏魔的那套,弄得我现在不太高兴,又是何苦来哉呢?”

口中轻慢,下手却是极硬。白衣少年每说几字,便将简捷的双手,像扭麻花般地擒拿旋转一下。

“分筋错骨手?你是谁?”唐文亮当先反应过来,朝着白衣少年怒声喝问。

白衣少年听到问话,双手松开,任由那早已昏厥的简捷,慢慢地软倒在地。回过头来,面向唐文亮,对之十指箕张的紧然手势,视若未见,只是屈起手指,不紧不慢地弹了弹白如冬雪的长衣,才依然如暮春风地笑道:

“在下殷扬。”

唐文亮听得大惊失色,失声道:“魔手殷扬!”

第014章 铁爪

魔手殷扬,铁爪殷俊。

殷氏兄弟如今的名气,在北方虽也不大,但于江南武林之中,却是声名日盛,常人提及色变,乃是江湖中公认的新晋高手!

江南道上的人都知道,这兄弟俩,今年初刚出道的时候就干了件大事儿,在一个月内,便歼灭了帮众众多,实力不弱的海沙一派。

这样的战绩,若是放在现今人才济济的天鹰教里,四堂中的任何一堂,都有把握做到。但是,仅仅只凭着堂下一坛之力,就灭人帮派,强抢下原先掌握在海沙手里的私盐财路,顺利达成自己目的的那种嚣张作为,却并非任何人物,任何势力,都能够做到的……

此刻的金茂酒家内,唐文亮惊问以后,听闻过殷扬凶悍名头的崆峒众人,皆是倒吸了口凉气,各自紧张起来,看着那白衣身影的目光当中,也尽是些惶恐惊惧的不安色彩。

这个时候,“殷扬手下,速败者众,与之交战,鲜有敌手”的光辉战绩,已经传开。就连身为崆峒派名宿的唐文亮二人,也是对其生出大大的忌惮,生怕稍不留神,就会把自己这上半辈子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前辈威名,给败个精光。

殷扬唇角一扬,笑容很不错:“你们怕我?”

说着,一双带有笑意地眼睛,缓缓地从崆峒派众人身上扫过,被观者无不心中一凛,背后生寒。此刻,在他们的眼里,殷扬哪里是个才只十四岁的少年,根本就像是只择人欲噬的饿豹猛虎。

“好大胆的小辈!对着我崆峒派,也敢信口开河!”

唐文亮的心中虽也极为顾及,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眼下崆峒派的人马就属自己的辈分最高,资格最老,面对殷扬的嚣张挑衅,自然不能沉默不语,任之由之,于是干咳一声,出言喝道。只是话虽然说得大声,底气却是明显不足。

“哦?照唐三爷的话看来,当是不怕我这区区小辈的了?”殷扬笑望着身形精瘦,个子比自己还矮上一截的唐老前辈,言语间仍旧笑意盈盈,“那就让晚辈再大胆一次,与您老的崆峒神拳切磋一番可好?”

唐文亮闻言一怒,又看了眼已站到殷扬身后,正抱刀而立,默然看着自己的唐斩,朝殷扬喝道:“好!今天就让你这个后辈小子见识一下,什么叫天外有天!”

不待殷扬作答,唐文亮徒向殷扬攻去,别看他身形瘦小,但身法竟是灵活无比,速度奇快,这下主动出击,却是唐文亮对于自己可否胜过殷扬,也是殊无把握,只能试着争取攻击的先手优势了。

殷扬一晒,根本不把唐文亮凶猛的攻势放在眼里,袖子一扬,往唐文亮的拳头上拂去,化成一片屏障。

唐文亮阴沉着脸也不说话,拳头上更加运起十分力道,势欲打穿眼前那碍眼的白袖。接触到时,先是觉得拳上浑不受力,胸口就是一闷,大惊失色间,转念一想,心头随即大怒,暗道这小子竟敢耍我!

原来,他忌于殷扬的名头,对敌时小心谨慎得过了头,倒被殷扬看似大气,实则虚招的一式“广寒飞袖”阴到。唐文亮这全力的一拳仿佛击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只感到浑身的难过。正想收拳再攻,殷扬舞成一团扇形的长袖已经先一步收回,其后一掌拍出。

拳掌相交,前者已是强弩之末,后者蓄力已久,高下立判。只听砰的一声,殷扬一掌将拳势已尽,难再施为的对手推出。

唐文亮倒退三步,待要站定,岂知对方的这一掌刚劲厉猛,雄浑无比,却是立足不住,幸好他下盘功夫扎得坚实,但觉到上身一直后仰,双足急忙在地下前后一点,仗着轻功纵身后跃,也不顾自己撞开的桌桌椅椅,借势纵开丈余,才敢落下来脚踏实地。怎料得,这股掌力似乎无穷无尽,仍未消解,额头冒汗地又是踉踉跄跄的连退三四步,这才站稳。

抬起头来,面色铁青的唐文亮面带惊惧地盯住殷扬,看他脸上的神情,似是不可置信到了极点!

崆峒派众人一阵大哗,似都未曾料到这殷扬竟比传闻中的还要厉害几分,只一招,就逼得崆峒派第二高手如此狼狈不堪。一旁掠阵的常敬之看到情形不对,知道这时候自己再不能装忪,也顾不得要不要脸,大喝一声“三师兄,咱并肩子上!”,就跟缓过气来的唐文亮,再次冲向仍旧一步未动的殷扬。

唐文亮刚才被阴,其实受伤不重,只是一时震撼于殷扬的掌法内力之强,远超出他的外表年龄而已。这时,与老四常敬直合击殷扬,料想他再强,也怕顶受不住吧。

这回,还真的被他给猜中了!

刚才,跟唐文亮硬拼过一招的殷扬,虽然没退半步,甚至连身子都没晃上一晃,但也着实吃了些小亏。先伤人后伤己的七伤拳,就算唐文亮的内力或有不足,尚不能发挥这套奥义拳劲的全部威力,但拳击中数重刚柔并济,或阴或阳的古怪内劲,却是对殷扬造成了些麻烦。

殷扬内外兼修,原是最不怕这种拳掌钝劲的。但是这七伤拳乃是内家拳法的颠峰之作,最讲究的就是杀伤力,实不可与一般拳掌的进攻手段相提并论。因此,唐文亮二人联手击来的时候,殷扬还正在运功努力化解对方刚才的气劲。

这时候,旁边的唐斩出手了,未曾拔刀,只是带着刀鞘,劈出一记半月形的猛斩。势沉力重,速度飞快,划过空气的弧度漂亮之极。仅仅这一招,就将常敬之连人带拳的劈得向旁飞出。

旁边正一拳攻向殷扬的唐文亮看得一愣,心道,他的武功时候这么厉害了,刚才那下若再重点,怕是得把老四的拳头给挫断……

“唐三爷小心了。”

耳中刚闻此言,就觉得自己的拳头已经被人抓住,对方刚劲有力的手指抓在手背上,但觉生疼无比。却是殷扬调息完毕,趁唐文亮三心二意间,单爪电出,扣住了攻来的拳头。

唐文亮尚未来得及重施故伎,再次加劲,就被殷扬给拽着拳头远远扔出,直往酒家一边的木制墙面飞去。

殷扬的这下投掷,用的膂力极大,唐文亮瞬间被人丢出,空中又无法着力,眼见着就要撞上那面粗糙的墙壁。他人在空中,只觉得木墙在自己的眼里越来越近,几乎一头即可撞上。当唐文亮略蜷起身,已然做好被撞的准备,一捧亮光忽然照射在正自飞行的他的脸上。

他看到,六根锋利无双,寒光逼人的利刃,穿过酒家的木墙,将室外的阳光引入。在一片木屑纷飞中,带着太阳的反光,凌厉地朝他抓来。

冷芒闪烁的凶器,伴随着血腥地气息,激在他的头上。唐文亮只骇得魂飞魄散,自想这回怕是要死了,下意识的双眼紧闭,心中只余下最后的一个疑惑念头,就是这隐伏在酒家墙外的铁爪之主,究竟是何人?

第015章 狼军

“留他一命。”

在那对铁爪,就要抓到唐文亮的脑袋时,殷扬发话了。

噼啪声中,六根利刃改抓为绞,将那面木制墙壁抓得破败飞散。紧跟在这对凶器后边的,是一个身着白色劲装,箭袖长袍的冷面少年。苍白的皮肤略显病态,挺直的鼻梁微微有些鹰钩,削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长相与殷扬倒有几分相似。

酒家的墙壁已被他开了个洞,他进来酒家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一腿将朝他撞来的可怜唐文亮再次抽飞。寒芒四射的双眼,如冰冷刀锋般从酒家众人的身上微微扫过,最终停留在殷扬身上,紧闭的薄唇才露出一丝亲切的笑意,开口道:“大哥!”

“噌!”、“噌!”两声,寒光一闪,双手前端一尺余长的六根爪刃,瞬间收回袖中。

望着以室外阳光为背景,正摆着一幅金刚狼架势站在碎木片中的冷峻少年,殷扬一直持续的温和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实:“殷俊,你也来了?”

此人正是殷扬的二弟殷俊。

“是朱雀坛常坛主带我们来的。”殷俊点了下头,寒星般地眸子带着些许冷意,又朝已被程嘲风带人堵在酒家角落的崆峒派众人掠去,“我来的时候看到峨嵋昆仑那帮人了,哥,要不要把崆峒派的先干掉?”

朱雀坛的船这么快就来了?

殷扬一愕,念动间已猜到,想来是常金鹄自己派遣的海船,跟朱雀坛的那位舵主却是错过了。

常金鹄,朱雀坛前任坛主常金鹏的二弟。因为他们的叔父,是殷天正已故师兄常天鸿的关系,向来待他们极为亲厚。自从十年前,常金鹏死在王盘山岛上,坛主之位就开始由常金鹄接任。殷扬知道此人武功不高,做事却很干练。

殷扬摇了摇头,现在他还不想动崆峒派的小杂鱼。再说,那个唐文亮和唐斩之间,还有一些复杂的关系。看到难兄难弟般地唐文亮跟常敬之师兄弟,此时也已被程嘲风与唐斩两人,给硬逼进了崆峒派喽罗们所在的角落,殷扬张口欲言,却神色一动,转身向酒家外喝道:

“昆仑派,峨嵋派的朋友请出来罢,躲躲藏藏可不像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手段!”

“对付尔等邪魔歪道,什么手段使不得!”

粗鲁的叫嚷声中,一个矮矮胖胖的黄冠道人走了进来。他的身旁,还有一位中年妇人,两人身后则跟着一批身背长剑的黄衣剑客,想是昆仑派众人。这帮人的后边,又是峨嵋的弟子,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年轻女性,领头的是个年长的尼姑。

这群人一进入酒家,便对天鹰教等人隐隐起了包围之势。殷扬丝毫不急,只看着两派为首的三人,心想,若再加上武当俞莲舟,此次的人就齐整了。

“静虚师太,魔头的手段颇为了得,可要小心了。”

被青龙坛众围在酒家边角的唐文亮,也不顾自己此刻额角流血的狼狈样子,突然朝娥嵋派那个年长的尼姑提醒道。

静虚闻言向崆峒派众人望去,发现崆峒二老尽皆受伤,不由地一愕。她是峨嵋派第四代大弟子,为人精细,当下点了点头,又作了个手势,示意身后的峨嵋弟子小心,先不要轻举妄动。

“你们的人动作倒也不慢。”看着与自己几乎前后脚到达酒家的静虚等人,殷俊站在原地,正对着大门口,双手环抱,语气甚是不屑。

那矮胖的黄冠道人似乎对殷俊极是不爽,听了就怒道:“小魔头休得猖狂,待道爷与你比划比划。”说着,就准备拔剑相向,在他身边的中年妇人立刻拉住他的手。

矮胖子对她怒道:“你干吗?”

妇人反瞪他一眼:“师哥!可还记得师傅说过什么吗?”

那矮胖子听了,讪讪地将长剑收归鞘中。

“西华子,卫四娘,你们两就别演戏了,老子我看得就烦。”一旁正命手下人看好又有点蠢蠢欲动的崆峒派众人,程嘲风满脸不耐烦地插声说道。

“程坛主,他们演戏也是为了好拖延时间包围咱们,你就体谅一下人家吧。”殷扬打量着江湖人称“闪电手”、“闪电娘娘”的卫四娘,微微笑着,说了句话。至于那个草包一般的矮胖道人西华子,则不放在心上。

西华子在昆仑派中辈分甚高,乃是昆仑派掌门夫人的徒弟,武功又还不错,一向是颐指气使惯了的,哪受得了殷扬的奚落,看到程嘲风哈哈大笑着应是,哪还管什么计划不计划,怒叫一声,挣开卫四娘的手,一个人就朝殷扬冲来。

正站在殷扬左边的方西墨冷哼一声,手中一动,青光爆起,剑影化成一团清影,朝来势汹汹的西华子卷去。

就在这时,殷俊忽然冷哼一声“动手!”

但听“哆!”、“哆”好几声闷响,金茂酒家除了卫四娘等人所在的大门一方,与殷俊所站的破洞一侧,左右的两面墙壁皆被钉入了数根黑黝黝的三棱倒钩。再是几声哟喝,木制的墙壁受力不住,被黑钩拉扯得往外飞出,木壁破裂,木板飞散,这个倒霉的酒家顿时一阵摇晃,瞬间又多了两个新洞。

十二条彪形大汉,便从那新开的洞中陆续走了进来。

这些大汉,威猛豪壮,虎狼般的上身只着一件描有虎纹的紧身皮背心,手臂上的肌肉,一块块宛如金钢般鼓突出来,粗野莽烈,凶神恶煞之极。因为身形高大,魁梧如山的关系,他们每一步迈出,都有常人三步之宽,足下行过的地面更是隐约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参加公子!”十二条汉子站在最外围,向中心遥遥抱了抱拳。眼若铜铃,声若雷霆,单单十二人的气势,便如千军万马般气势磅礴。

殷扬含笑相应,刚才他就猜到,殷俊定是把这支金刚狼军也一起带过来了。

这十二人,皆都以“殷”为其姓氏,名字按照年龄分别是“仁、义、信、智、礼、忠、孝、节、烈、忍、勇、毅!”。他们自小苦练一种极难练的外门硬功,与其队长殷俊,合称为“十三太保”,乃是殷扬手上最强的精锐战力。

酒家中的形势徒变,原本准备包围的一方被反包围。

殷俊是第一个动手的人。与他前臂同样长短的六根凶器,重新自他的袖中窜出,冲击挥动间,一个照面就已割下四只持剑的手,他光挑昆仑派弟子下手,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六人伤于他的爪下。

十二个金刚般的硬汉紧随其后,逮着个人便一拳砸去,将对手敲飞捏碎,易如反掌。偶有昆仑派低辈弟子长剑刺击,也是如击顽石,发出金铁交击般响声,昔日无往不利的剑刃,如今只能在对手露出的古铜色肌肤上,留下条条白印。

不知何时,西华子,卫四娘这两个昆仑高手,都已经被人拦下。

方西墨左手使剑,以一敌二,应付得轻松自如,根本不需使用全力。显然,殷扬的那部左手剑诀,对他帮助极大,虽仍未达到右手未伤之前的颠峰状态,但他左手的灵活程度与剑法威力,已经能用出六、七成了。

直到峨嵋派诸人出手支援,殷俊才带着杀得性起的十二太保,回归到天鹰教阵中。

第016章 郎君

元时,朝政暴虐,百姓反叛者众多。

在这种状况下,蒙古人为了更好地统治汉人,当朝太师巴延便颁了一条虐令,杀尽天下张、王、刘、李、赵五姓汉人。

因为,在汉人之中,以张、王、刘、李四姓最多,而赵姓则是前朝宋代皇族,这五姓中人一除,汉人自必元气大伤。后来,因这五姓人氏降元做官的为数亦是不少,蒙古大臣中有人向皇帝劝告,才除去了这条暴虐至极的屠杀令,但五姓黎民因之而丧生的,已是不计其数了。

故而,此时的中原大地,元兵于路口设站,肆意屠戮汉族百姓的情形,随处可见。身首异处,尸横就地,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如此凄惨的情形下,这片大陆上最多的便是孤儿!

殷扬自六岁起,便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的嫡系武力。近十年里,天鹰教为了他个人搜寻的孤儿数量,就有过千之多。也是他从小就展现出自己与同龄人绝然不同的成熟与天才,殷野王才会任他胡闹。

这千多孩子里,绝大多数人的岁数都要比他大上一些,殷扬却浑不在意,只是精益求精,十里挑一,为自己选出了百多名头脑灵活,资质最佳的孤儿,引为自己未来的亲信势力。

飞鹰卫,自殷零往下的一百人,便是如此。

而十二太保,更是其中身形最为高大,体质最为强壮的佼佼者。身为亲卫的存在,他们从幼时起,就开始习练一种慕容世家传下的外门经典秘籍——《十三太保如意金刚罩》。

这门武功,比之江湖上流传甚广的《金刚罩》、《铁布衫》等横练硬功,不知强上多少。虽说是外道功夫,但练成以后,随着火候日盛,便可打通人体的诸多关窍,外气内修,成为真正的金刚不坏。熬练到最高境界,丝毫不下于作为少林寺最强几门神功之一的《金刚不坏神功》。

殷俊十三人能够在先前的突袭之中,横扫苦无高手坐镇的昆仑派弟子,大放威风,自身则丝毫无损……所依托的基础,就是这门刀枪不入,气劲难伤,更兼刺激施术者爆发潜力的绝世硬功。

但是,这十三太保,却不是在场的众人里面,将这门奇功练得最好的。

就当昆仑派弟子在峨嵋派的支援下,略微缓过气来,重新组织,准备反击的时候,一道白影横地窜出。

看到这道白影的目标竟然就是自己,身为峨嵋大弟子的静虚立刻挺剑直刺,欲阻白影来势。谁想,那白影油滑至极,身形变动间宛若水中游鱼,也不知怎么地一滑,就绕开了静虚的长剑,两只手掌对角翻飞,左右上下,前后虚实,变换个不停,掌势直往静虚罩来。

不远处,正边战边观战的方西墨,看得不禁一叹。心赞道,公子的轻功修为的确硬是要得。

殷扬所化的白影,速度不减,躲过对方剑锋后,便欲欺身而进,与静虚近战。

但静虚师太毕竟也是峨嵋四代弟子之首,刚才一剑未中,却也未必无功而返。只见她身形微侧,手腕轻抖,姿势飘逸无比,剑锋随着她的姿势带动,旋转反削,又是半招,削向殷扬肩头。

似是脑后也生了双眼睛似的,殷扬不闪不避,身子仍呈前纵之势,整个人的前倾幅度好似乎便欲栽倒,与地面的夹角迅速缩小,左肩略微一沉,右手五指并指如刀,朝正前方闪电般伸出,臂长更是瞬间暴长,一下子刺到静虚面门之前。

静虚一惊,头往后仰,也顾不得欲刺殷扬左肩的那一剑,右手借着后仰之势,翻腕回收。一时间,剑尖朝下,持剑的腕部不由地被带高了一些。

殷扬当机立断,右手一翻,手心朝上,五指拈成兰花状,大拇指瞬间扣住了无名指。

随即,将丹田中的真气运到肩头巨骨穴,再送手肘天井穴,继而传至手腕阳池穴,然后在阳豁、阳谷、阳池三穴中,连转三转,猛地就往无名指关冲穴……

殷扬的右手,姿势曼妙无比,好似佛祖弹指。可狠辣程度,却半点未减。无名指运起劲力弹出,势道威猛无俦,正弹在了对方的右腕上!

静虚但觉腕部巨痛,仿若断裂,手中的长剑早已把持不住,被殷扬轻松的夹手夺过。只是令她奇怪的是,殷扬并未趁胜追击,反而提着自己的长剑,身形一折,又朝昆仑派众人掠去。

殷扬右手抄着峨嵋长剑,全无征兆地猛地掷出,钉在了一名昆仑派弟子的肩膀上。接着,在这名倒霉人士的痛叫伴奏声中,冲进了对方阵中,立即引起了一阵人仰剑翻。

叮!叮!叮!叮!

四声连绵同音,几乎联成一片的金铁交鸣声响起。紧紧捂住自己右腕伤处的静虚,惊讶地见到,殷扬竟然只用自己的一对肉掌,便敢与对手的长剑相击,面上不由生起了一幅骇然神色。

殷扬的双手,是他身体上最坚硬的部分。他所习的爪功,指力,手刀,铁掌……无一不是在炒得滚烫的毒砂锅里,辛苦熬炼出来的!

在他出生的时候,除了记忆灵魂这些比较抽象的东西以外,并没发觉自己与其他婴儿有什么大的不同,都是一般的贪睡,舌头也不能清晰说话。

先天真气?他感应不到。

六识超人?他察觉不了。

勉强算能作弊的地方,也就是,利用婴儿成长阶段的种种神秘之处,先于常人一步,提早培养一些人体的深层次潜能罢了。

所以说,殷扬能达到现在的实力,完全是他自小苦练得来,没有一丝的讨巧。他所受到的磨练,别说是同龄人里,就算是成年人,也是无法想象的。

日夜坚持,不分寒暑的锻练与锤炼,若不是殷扬每天都以一种神奇的草药浴,用来调理极为疲惫的身体,与之伤痕累累的双手,以其特训的刻苦程度,恐怕早就把他的一双手给自我毁灭了。

因此,在众人里,把横练功夫练到最为夸张地步的,不是别人,正是殷扬他本人!

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殷扬运起硬功,简直视昆仑派众人的攻击如无物,一双铁手,坚如金铁,与剑刃交击都毫无损伤,全若无事。殷扬的双手,扣拿旋绞,只是须臾时间,便各自锁住了数把长剑。

身往后纵,脱离战团,双掌一并,震劲迸出,手上抓住的几把长剑,兵乓碎裂。锋利的刃片,朝着前方四处飞弹,搞得昆仑派众再是急忙躲闪,一阵狼狈不已。

殷扬嘴角含笑,望着正派众人,一双保养得晶莹如玉的手,轻轻地互击相拍了几下,将手心处的些许晶亮残片,全然地清落于地。

这回合后,正派的气焰全无,恐惧心起,再不敢轻启战端……

此役,殷扬等人的强悍战斗力,将正道三派的气势完全打压。如果,不是殷扬有意地放过他们,恐怕这几十号人全灭在天鹰教手中,也是相当简单的事情。

离开已被拆迁得破败不堪的金茂酒家,放过被打残的崆峒派等人的天鹰教众,浩浩****地回到了青龙坛原来的那个临时据点,就此修养一天,听说了正派人士早已撤离上海镇的消息后,便往镇外朱雀坛停泊海船的港口出发。

到了之后,听闻手下的直系神蛇坛,效率不错,已经传信过来,说是也快要赶到了。殷扬便是一笑,心中暗道:自己手下那位组装拼盗版的金蛇郎君,这次怕也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