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光明绝顶少年狂
第177章 青翼
殷扬纵马奔驰,日间行路,夜晚歇宿,距离上次吓唬华山派时,已经过去十天之久。
粗略想来,正道六派里的地理较近者,想必也已进入西域。
他这一路上,与上次护送纪晓芙母女所走的途径大不相同。所经之处,既有莽莽平野,也有高山雪原。又行了整整四天,这日午后终于来到了一片巨大沙漠。
大漠无边,地下的积雪早已消融,入目处尽是黄沙遍布。
行了没一会儿工夫,就发现马匹行走不便。殷扬只得原路返回、退出沙漠。赶至附近集镇,置换了一匹具有当地特色、惯走沙路的驼马带步,顺便也采购了一些食物、清水之类的补给物资,以备无患。
这种驼马速度缓慢,和他原有的那匹白色骏马相比,无论是卖相还是脚力,完全都不在一个概念上。可是殷扬入乡随俗,也只得暂时性地购买了一匹眼神很特别、神情很哀怨的白色驼马。
当殷扬本人,看到这匹白马的第一刻起,就给它取了一个响亮而又幸运的名字:
神兽草泥马。
这一日,殷扬无奈的徐徐赶路,欣赏西域风情。正走之间,忽听得一阵马蹄声自东方传来。单身只影,孤独陆行,好久都没碰到过活人的殷扬,精神立刻一振,扬起马鞭,催促懒洋洋的坐骑不许偷懒,直往蹄声方向驾去。
越是靠近,蹄声越响,显是大批行人。
殷扬心中一动,策马转向一个大沙丘后,下马住缰,隐身伏下。
不多久,一队人马便在他的注视之下,出现在遥遥远方。
这批马队约莫六、七十人的规模,俱是马行甚急。盯住打前一人,殷扬目力极佳,随着内力凝聚,终能勉强看清楚此人外貌,不禁就是一惊。原来,这人竟是八年之前,曾在黄鹤楼头与他有过一信之约、一面之缘的峨嵋掌门灭绝师太!
峨嵋派名烁蜀山,离这西域本属就近。对于他们提早赶到,殷扬虽不说早有预料,但也有了起码的心理准备。却不想,自己可以这般巧合的碰到此派。
十几日来,殷扬本欲打算,在六大派正式攻打明教以前,先行找到明教高层。可惜,由于他路况不熟,到处乱跑,就连小猫都没有碰上两只。今天看到峨嵋派大举而来,自是心下兴奋,暗道多个路标,办事总能方便不少。
峨嵋派匆匆赶路,当然不会注意,这些沙漠里面经常出现的大小沙丘。
等到峨嵋派的人马急驰而过,殷扬牵着草泥马转出沙丘,看了看沙地上留下的足迹蹄印,望着远方轻笑一下,手掌支撑自己的神兽坐骑,纵跃跳上。殷扬勒马,神兽扬蹄,就此随着峨嵋派的屁股后头紧追而去。
殷扬想到,灭绝老尼那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又与邪魔歪道势不两立,峨嵋派此次选来西域的一众弟子,必定也是派中英萃,武艺精强,就不知那个小妞是否也在其中?
殷扬紧跟峨嵋,缀行近三个时辰,等到金乌西坠,天色终究暗淡无光。
前边的峨嵋,也已开始搭扎帐篷,准备休息。西域的夜晚非常寒冷,气温下降的奇快,但以殷扬一身天下个位数水平的内功修为,确也半点不怕。
打定主意,跟踪峨嵋派继续西进的殷扬,相当自觉地找了处靠近峨嵋营地的背风沙丘,驻留休整。继而,动作熟练地从草泥马屁股上的包裹里面,取出个人休息用的棉布睡袋,铺于地上。
这些天来,他一个人呆在野外,生存技能早已大大提高,各方面的细节也是多加主意。只是略微有些不爽,峨嵋派弟子可以正大光明的埋锅造饭,他却只能眼睁睁的观望过瘾,嘴里啃着颇为无味的腌肉腊肠垫下肚子。这种有比较的艰苦境况,让对生活质量一向要求很高的殷扬,有些不太满意。
峨嵋派和殷扬相对休息,到了二更时分,忽听得玎玲、玎玲的驼铃声响,似有一头骆驼从遥远的地方正在奔来。
大漠风沙,夜晚总算寂静,这声音实在有够异常。
殷扬本已睡着,听到铃铛响亮,确是在第一时间内觉醒过来。钻出睡袋,穿上外衣,已能听见一丘之隔,离他不远处的峨嵋营地里也像是一齐惊醒。
殷扬侧耳聆听,这才发现铃音古怪。
那驼铃之声,本从西南方位响起,但片刻后却是从南向北,响到了西北方向。随即,便又转而趋东,一刻不停,铃声竟在东北方出现。如此忽东忽西,行同鬼魅。峨嵋派的众人早已相顾愕然,均想:不论那骆驼的脚程如何迅速,决不能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而听声音,却又绝非数人分处四方,先后振铃作怪……
被人打断睡眠的殷扬,先是眉头一皱,颇觉着恼。转瞬间,想起一人一事,这才重新舒展开来,眼神中略有猜测。果听过了一会儿,驼铃声又自响起,从近而远,越响越轻。陡然之间,东南方铃声忽然大振,竟似那骆驼象飞鸟般的飞了过去!
峨嵋派诸人先前从未来过大漠,听到这铃声如此怪异,人人都是暗暗惊惧,面露慌乱。唯有与其比邻露营的殷大公子,好似想到了什么,正于小丘后方不慌不忙的微微而笑。
这时候,峨嵋那边的灭绝师太,终已朗声言道:“是何方高人,便请现身相见,这般装神弄鬼,成何体统?”
话音远远的震**出去,声量朗朗,宛如天地皆闻!
沙丘之后,原本面带微笑的殷扬,脸色陡然一僵,心间实是忍不住大为震撼。从方才灭绝的传声之中,强如他者,明显可以听出灭绝老尼透露出的内力水准,竟似不在自己之下。
这个情况,实在是令他有些骇然!
普天之下,有幸进入超一流境界的特级高手,据他所知,只有老牌的一成二老三渡六人。新晋突破的,也仅仅是他殷家祖孙俩人罢了。可从何时开始,这个灭绝竟也有了进至天下十强的实力!?
但听灭绝说了这句话后,远方的铃声便此断绝而止,似乎铃声的主人也已知道她的厉害,不敢再故弄玄虚。
第二日起来,峨嵋派与殷扬一前一后继续赶路。
白天平安无事,到得晚上二更时分,驼铃声又作,忽远忽近,忽东忽西,打扰峨嵋众人安歇。一会儿轻,一会儿响,有时似乎是那骆驼怒驰而至,但蓦地里却又悄然而去,吵得人人头昏脑胀。
正当灭绝师太又再准备斥责时,这一回,驼铃确不等她喝止,便已乖乖的自动停止。自此以后,灭绝再不理会,大手一挥,命令众弟子躺下睡倒,不用再严加戒备。
如此,峨嵋派不再去理会铃声古怪。这铃声响了一阵,虽然花样百出,可峨嵋众人不加理睬,大概自己也觉得无趣,突然间在正北方向大响数下,就此寂然无声,状似灭绝师太用这“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的法子,颇具灵效,扳回了一成。
终于能够好好睡觉的峨嵋弟子,只道这铃声怪异,必是魔教中的高手所为,用来扰人心神。便连灭绝这等大高手也是不以为意,打定主意,不再受对方疲敌之策的干扰。
附近众人,独有殷扬一人知晓,这般搅得峨嵋众人束手无策,六神不安的人物,天底下恐怕只有那么一个。
莽莽漠夜,殷扬伫立月下,白衣胜雪,纤尘不染。遥视远方,双目微微眯起,那里恍惚似有一抹青翼,倏忽闪过,不见踪影!
傲然一笑,殷扬的眼中精光闪烁,口中,自言自语般的轻声问道:
你我之间……
谁更快呢?!
第178章 蝠王
次晨,众人收拾衣毯,起身欲行。
在阴盛阳衰现象极其严重的峨嵋派里,两名很没地位的打杂男弟子,突然不约而同的惊呼一声。
原来,他们身旁正有一人躺着,呼呼大睡,迟迟不肯起床。这人从头到脚,都用一块厚厚的大毯子裹住,不露出半点身体,屁股翘得老高,鼾声大作,睡姿极度不雅。
周围的峨嵋弟子们先是觉得好笑,下一刻随即惊觉,暗道昨晚各人并未轮班守夜,竟还真的有人可以不知不觉的混入进来?
八年过去,如今的灭绝师太何等神功?便是风吹草动,花飞叶落,离得近处也逃不过她的耳目。昨天夜里,她命众弟子安心就寝,自己确已暗自防范。按道理说,本应无人能够悄无声息的潜进营地才对。可这人群中突兀多出来的一人,却更是有真无假!
各人又惊又怒,早有两名女弟子手持长剑,走到那人身旁,喝道:“是谁,弄什么鬼?”
那人似乎耳聋不闻,仍自呼呼打鼾,不理不睬。一名胆子大点的年轻男弟子伸出长剑,挑起毯子。正见毯子底下,赫然是位身披青条子白色长袍的陌生男子,伏在沙里,睡得正酣。
静虚心知,此人胆敢如此作为,定然大有来头,走上一步,戒备说道:“阁下是谁?来此何事?”
那人鼾声不绝,鼻音呼噜呼噜,只有更响,简直便如打雷一般,做作之极。静虚见这人如此无礼,心下不由的大为恼怒,挥动拂尘,刷的一下,便朝那人高高翘起的显著臀部打去。
猛听呼的一声,静虚师太手中的那柄拂尘,不知为何,竟尔笔直的朝向空中飞去,高度直达十余丈,引得众人不自禁的抬头观望。
远处听到喧哗,正在赶过来的灭绝师太见到这幕,当即叫道:“静虚,留神!”
话声甫落,只见那名身穿青条袍子的古怪男子,已在数丈之外,正自飞步疾奔。而那峨嵋派的二弟子静虚,确已被他横抱于双臂之间。静玄和另外一名年长女弟子苏梦清各挺兵刃,提气追赶。
不想那人身法奇快,简直匪夷所思,眼见万万追赶不上。
灭绝终于赶至,一声清啸,手执倚天宝剑,随后追去。峨嵋掌门的身手果真与众不同,瞬息间已然轻松越过自己的两个徒弟。青光闪处,倚天瞬间出鞘,挺剑面向那人背上刺出。
那人奔得快极,这一剑只差尺许就已落空,没能刺中。
远方,俯身沙丘的殷扬捕捉此景,反却眉头一皱。
但见那人行如奔马,虽然抱着静虚,但是奔行急速,丝毫不逊于身后仗剑追刺的灭绝师太。要知道,横抱一人,不止是平添百斤重量,更加影响到急速运动时的平衡稳定性!
这名青条白衣男子,貌似有意炫耀功力,竟不远走,就这么绕着一众峨嵋弟子急兜圈子。殷扬早已知晓,灭绝师太近年来武功大增,早已不是八年前的那个灭绝。可此人险险趋前,并未有特意加速逃遁,亦能让灭绝师太连刺数剑,始终刺之不及……
这份速度,实已到了耸人听闻的地步。
显然,峨嵋掌门人的轻功并非很差,以峨嵋山创派祖师郭襄的家学渊源,再加上灭绝本身的功力进展,甚至可以说是天下拔尖。
相比较言,更能突出男子的身法了得!
不过,按照殷扬根据昨夜铃声的估计预算,直到现在为止,那名古怪男子恐怕仍未拿出自己的全部实力。否则,绝不会只有这点成绩。
殷扬揣测之间,只听啪的一响。抬眼远望,却是方才,静虚被人扔上高空的拂尘,此时才落下地来。
殷扬不禁凛然,静玄和苏梦清二人也同时停下脚步,在场的各人凝神屏息,望着数十丈外那两大高手的前后追逐,多少都有了点紧张之感。殷扬眼角扫过峨嵋一群弟子,闲暇一瞥,正巧瞟到那个纤丽身影……
沙漠之中,双方仍在急奔飞跑,脚下尘沙竟不飞扬。
峨嵋众弟子去了慌乱,静下心来,只见静虚被那人擒住以后,便似死了一般,一动不动,全无挣扎,无不暗自心惊。
几个功夫高点的,有心上前拦截,但想以师父的威名性情,怎能自己拾夺不下,反要自己的门人弟子从旁相助?这以众欺寡的名声若再传了出去,岂不要被江湖上的好汉凭白耻笑?
众人提心吊胆,想到灭绝的脾气,却是谁也不敢上前,只盼师父奔快一步,一剑便刺入那个怪客的后心,或者主动示下才好。
片刻之间,那人和灭绝师太已经连绕三个大圈。眼见灭绝师太,每次仅需多跨一步,剑尖即可伤敌背脊,但总就差了这么一步。那人虽然起步在先,灭绝师太自后追赶,可是那人手中还多抱着一人,时间已过挺久。
这番轻功较量,看似打成平手。峨嵋派的弟子心知肚明,无论如何,也是自家师父输了一筹。
待两人锲而不舍的奔到第四个圈子时,那人突然回身,双手送出,将静虚朝着灭绝师太迎头掷来。
灭绝师太直觉狂风扑面,这一掷之力势不可挡,当然不会小觑。连忙气凝双足,稳稳站定,又再保险的使了个“千斤坠”功夫,才将静虚的身体轻轻按住。
青袍客一等抛出静虚,立马哈哈大笑,边说边笑:“六大门派围剿光明顶?只怕还没这么容易罢!”
说着,继而向北疾驰。
初时,他和灭绝师太追逐,脚下点尘不惊。这时候却又故意踢得黄沙乱飞。一路向北,沙尘滚滚,声势威猛已极,便宛如一条数十丈长的硕大黄龙,登时将他的背影完全掩盖。
峨嵋众弟子涌向师父身旁,只见灭绝师太脸色铁青,一语不发。
苏梦清看了一眼,忽然失声惊呼:“静虚师姐……”
但见静虚脸色如同黄蜡,皮肤**的喉头靠后位置上面,有一个明显伤口,原来早已气绝。伤口上血肉模糊,鲜血淋淋,唯有齿痕宛然如新。看样子,竟似给那个怪人活活咬死。一些年轻的女弟子们,都吓得大哭起来。
灭绝师太闻声皱眉,怒然大喝:“哭什么?”
几女听了,迫于恩师威严,立止哭声。可那种触目惊心的恐惧,始终难以消散。
静玄眼含悲愤,躬身问道:“师父,这个妖人是谁?咱们定当牢记在心,好为师妹报仇!”
灭绝师太目视远方,遥遥看了那条仍在大兜圈子、貌似示威的黄龙一眼,冷冷的道:“此人吸人颈血,残忍狠毒,定是魔教四王之一的‘青翼蝠王’!早便听说,他的轻功天下无双。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远胜于我……”
灭绝身遭大变,仍自不动声色,镇定如恒,并还自愧不如地当众赞扬敌人,确是一派宗匠风范,可偏有不识相的蠢人自找麻烦。
丁敏君恨恨的道:“那个吸血恶魔!他便不敢和师父过手动招,一味奔逃,又算得了什么英雄?”
灭绝师太冷哼一声,突然间拍的一响,打了她一个嘴巴,怒道:“师父没追上他,没能救得静虚之命,便算是他胜了!胜负之数,天下共知,难道英雄好汉是自封的么?”
丁敏君半边脸颊,登时红肿,吓得躬身请罪:“师父教训得是,徒儿知错了。”
她马屁没有拍成,反倒白挨一记巴掌,成为灭绝发泄火气的替罪羔羊,只好自认倒霉的腹诽道:您老奈何不了人家,丢了脸面,这口恶气却来出在我的头上。算我倒霉!
丁敏君正自暗暗怄气,双眼斜视间,竟又发现一条黄龙,自一座沙丘后头席卷而出,连忙喊道:“师父,你看那儿!”
灭绝望去,正见一条更为巨大的沙龙横里窜起,正从侧后方向狠狠杀出,猛朝那条疑似“青翼蝠王”之人所舞出的黄龙腰部噬咬过去。气势凶恶,就算在他们自远观来,也同样的有些心惊肉跳。
霍然之间,两条隐于“龙身”内部的主使者,几乎同时纵声长笑。哈哈哈哈……声震九霄,从大漠之上阵阵传出,远近皆闻。那笑声中,显然都有了比试之意。
目送双龙,越跑越远,慢慢消失在黄沙尽头,灭绝抿了抿嘴,最终咬出两字:
“好快……”
第179章 韦哥
时值正午,赤日当头,虽在隆冬,亦觉炎热。
苍天之下,黄沙之上,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笔直急窜,速度快得吓人!
前头一个,身着青条袍子,双足点沙,每一步的距离都有丈许之远,长袖飒飒,宛如踏沙飘行。后面一人,一袭雪白长衣,急奔之中仍自点尘不惊,在这满目黄色的沙漠里头显得格外惹眼。
两者间的距离,不过二十一丈。
前边那人想要甩开后者,后面那人又想追逐前者,一时间就此僵持……
望着前方那个巴掌大小的朦胧青影,当先散去“沙龙”、节约功力输出的殷扬,心情甚觉畅快。原本我行我素的韦哥,现下终肯学他的法子,把其身周用来掩盖身形的尘沙去除,显然已经意识到,短时间内必定甩他不开,有了持久战的打算。
殷扬身法迅捷,更兼神行百变,若真长力竞赛,身怀逆天神功的他自然稳操胜券。只是,对方既已勾起了他的好斗欲望,又怎能去占别人心法瑕疵的空子?
打定主意,一决胜负。殷扬的双腿猛然爆发出一股蓬勃巨力。飞砂走石的暴破声里,整个人喷射而出,速度一下子倍增起来。
如果,先前的他还仅是子弹级别,这个时候,显已转变成为炮弹发射!
几乎刹那之间,殷扬就将彼此的差距,拉近到十丈长短。
原本优哉游哉,暗想脱敌对策的韦一笑,听到身后动静,奔速不减的回头一瞧,发现那个难缠的小子竟是毫无道理的猛窜一截,迅速接近自己,即便是他也难免吓一小跳。足底加劲,并无殷扬般声势煊赫,身子却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
后方的殷扬,只见那青色人影,恍惚一闪,人又到了十五丈外!
他深知自己的优势,乃是瞬间的爆发极强。方才提气相追,确已用出他八成内力。哪想这人竟也这般了得,随随便便的加一把劲,又再把自己轻松抛后。
见得此状,求胜之心愈加浓郁,殷扬仗着自己血气方刚,爆发力道十足,整个人已然与沙面倾斜成角,双腿踩沙如飞,一刻不停,锲而不舍地保持住自身目前的疾行状态。
殷扬新晋超流,本就内力深厚,轻功了得,体内真气流转下,尽是远超出自己预料的越奔越快。说也奇怪,殷扬直觉脚下毫不疲累,积蓄数年的九阳神功一经催发,平时积攒的一点一滴九阳真气缓缓的发挥出来,越是使力,越是精神奕奕。
不一会儿的功夫,速度就已提到平常练习时的极限水平。纵行黄沙,犹如旋风卷过,比之同等境界的灭绝师太来不知快了多少。
只可惜,他的对手快得更加厉害,也更加离谱!
曾被殷扬误认为“快枪手”的韦哥,今天竞技状态极佳,一直坚挺到现在不说,更是速度不减的左兜右绕,时转时弯,跑动方向变得很不消停。之前,殷扬猛然加速,眼见与其接近数丈,可到现在为止,反而受到韦哥的变向影响,慢慢的变成十余丈、二十余丈、三十余丈……
眼看前方的青影越来越小,极尽所能、坚持高速的殷扬则几乎平贴地面,双手更是收于身体两侧,好似猎豹般勇猛精进。全身上下的肌肉组织,无论大小,这一刻仿佛全部释放出存储能量,卖力地跃动着。本来的旋风再变飓风,狂风过境般地风驰电掣,终于后劲一起,重又将两人的距离扳回至二十丈内。
韦哥一马当先,怒极反笑,见着此人始终能跟自己追逐疾奔,至此半步也没落后,心下早已暗自惊异。原来,还只是想考较一下这个少年的脚力而已,可到现在实已动了真格。
想他纵横西域,三十六路寒冰绵掌少遇敌手。就算有一、两个比他略强点的,轻功也远远及不上他,向来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被人缀着跑了这么老远,都还甩脱不掉的家伙?
事到如今,他倒是暗道自己准备周全,要不然,待会儿岂非大大的失了面子?
殷扬倾尽全力,吊住韦哥,心下确已涌起大大的叹服。
这位青翼蝠王,果真天赋异禀!以他甘冒奇险得来的一身轻功,今日之前,从未有遇过相应对手。哪怕,早知道蝠王天下无双,强如张三丰者也要自愧不如,可总以为自己身具九阳神功,又有神行百变作为参考,管他蝙王蝠王,还不是手到擒来?
今天,韦哥先与峨嵋灭绝周旋良久,又被他横里杀出占回些许便宜,可是追到现在,自己确实全力施为,却还不能肯定此人是否也已用出极速?
这般长跑下去,他既能坚持不落,赢面依旧很大。只要拼到韦哥“耐力”不济,想要噬人补血,就算他不战而胜。但这种胜利的方式,确非殷扬所要的结果。
殷扬身形变缓,正欲开口招呼,表明放弃争胜,让那韦哥停下说话。正见韦哥同样速度一顿,拐个弧线,还以为是他内力失调、后继无力的样子。谁知,他一横一折,沙堆破败间竟从沙地里抓出个被捆女人。
两人这下,速度同时变慢一拍,又如默契一般同时提速。未慢一步的殷扬隐能望见前面的韦哥,似正低头吸血。
还真是个东方血族……
殷扬苦笑一声,心里对于此人的评价又高一分。心道这人看似艺高胆大,行事怪异。可实际上,确也是心智奇高之辈。以他被韦哥一路带着跑的路线来看,韦哥必定清楚自己的功法缺陷,是以早在这里有备无患的埋留下个补给“血奴”。
自己还以为,任凭韦哥轻功再强,速度再快,跟他拼斗气长终究比不大过,哪里晓得人家早有暗手准备。
他这边一个劲的感叹韦哥,韦哥那头却也在赞他了得。
饱饮一顿,随手丢开怀中女尸。感觉经脉中的寒冰真气,经受热血相激,终又重新平息下去。韦哥对那跟在自己屁股后头,不即不离,直到此时依然能与自己持续纵驾齐驱的白衣小子,也是佩服的可以。殷扬不明白他有否用尽全力,他自己当然知道已然使出浑身解数,还是不能甩掉对方。
两者都没想到,彼此竞速竟尔打成平手……
烈日之下,风沙偶起,像他们这样全速奔跑,便是武林高手,又谈何容易?奔到此时,两人各逞其能,总也不能成功超越对方或者超越自己。这时候,早已跑得口干唇燥,全身汗如雨下。
将“天下无双”的牌子,挂在身上好几十年的骄傲韦哥,突然发现,这个天下,其实有人并不比自己稍差,自个儿只能算是“天下有双”……
而白衣飘飘,纤尘不染的殷大帅哥,此刻也被擦得风霜满面,沙粒满身……
胶着许久,未分胜负。两人俱都起了脾气,不去管那各自的“正事”、“血食”,蛮牛般的跑路不停。
便在两大快男,纠结于彼此持久力的长短之时,忽然听得几下极尖锐的海螺声自远方阵阵传来。有些失去理智的殷扬,侧耳听见响声,身体瞬间改倾为倒,双足猛顿,分臂振袖,整个人近乎强制性的停下冲势。
尘土狂扬,沙砾碎裂!
便如汽车甩尾,抵出两条弧形沙沟。直直又向前方划过大概三丈之距,殷扬才能勉强止住身形。重新站直身体的他,不去理会前方仍旧埋头狠跑的韦哥笑声,转首看往发声方向。
他听出来,刚才的那阵号角,正是天鹰教用来预警的特殊讯号!
第180章 一笑
东北角上,十余里外,一道黄焰冲天升起。
殷扬幸得丐帮力助,来西域前早就调查清楚,这次六大派远赴西域围剿明教,为了隐蔽行动,采取分进合击的方略,议定以六色火箭作为联络讯号,这种黄焰火箭正是崆峒派的信号。
殷扬见到烟柱,立马微调方向,疾朝火箭升起之处奔去。
甫一接近,但听得厮杀之声乒乓大作,越是往前声音越更惨厉。不时,还传来一、两声临死前的惨烈呼叫。待他驰到临近,足尖急点,纵然一跃,高高跳上一座沙堆高丘,不禁大吃一惊。
入目景象,竟是一幅活生生的修罗现场。双方各有数百人等亲身参战,一刻不停的你屠我杀。烈日照耀之下,刀光剑影,人人均在舍死忘生的恶斗不休。
殷扬这一生中,争斗十来年,杀戮无数次,可也从未见过像这般惊心动魄的乱战场面。只见高丘底下的广大沙谷中,刀剑飞舞,血肉横溅,情景惨不忍睹。即便是普通人真正的大型会战,亦不如武林人士的相对屠戮来得壮观刺激。
足可以见,两方人马目前已是何种的势不两立!
殷扬略一凝神,居高临下遍观战局,从场中各人的衣饰上看出,明教一方现有锐金、洪水、烈火三旗,而正道一路则为崆峒,华山,昆仑三派。除开这六系人马,在他正对面的另一头遥远沙丘上,还有黑压压的三队人马,行列整齐,每队均有一百余人。
此时下边战况正酣,仍是势均力敌的平衡局面,倘若这三个百人队伍能够投入战斗,想必崆峒、华山、昆仑三派势要大败无疑。只是不知如何,这三队人始终按兵不动。
运功于目,殷扬眯眼注视,不由的又是一阵愕然。他刚发现,原来那数百方阵的领头人物竟是自己的老爹。
他早知老爹不满明教已久,认定当年殷天正就是被教内高手排挤出教,这才远走江南,创立出现今的天鹰一脉。其中,更与五行旗最为不睦,曾经受到五旗的阻扰力度也最大。而且殷野王向来认为,除去历史悠久、难以比拟,这区区明教又哪有自家的天鹰教厉害?
是以,此次听奉殷天正之命,远来西域救援,他实在有些不情不愿。
可知此根底的殷扬,确实未曾料到,自己这位脾气桀骜的高傲老爹,竟会在此紧要关头乱耍大牌……
他这边正自苦恼,却听一声炸响,一队人马忽从西北角上杀到。原本便已如火如荼的战势,瞬间如同火上浇油,呈一边倒的趋势急速崩溃。这股相当有力的生力军,竟是殷扬痛舍草泥马后,刚刚一别的峨嵋队伍!
这一多百号新人突然杀到,确已瞅准了战力最强的锐金旗众。灭绝师太杀在最前,宛如一柄利剑,所向无敌,当者披靡……
暗叫一声糟糕,微微苦笑以后,目光下意识地横扫了一遍这个沙谷地型,殷扬的双眼霍然一亮。至此方知,殷野王看似置身事外,并没参战,实已暗下布置,早有准备。又看了一眼沙谷的东方位置,安下心来的殷扬一声长啸,苍鹰扑击般俯冲半空,滑翔而下……
灭绝师太一人当先,威不可当,长剑挥动,嘴上喝道:“今日大开杀戒,除灭妖邪。尔等都不用留手!”
一众弟子诺声相应,紧随其后,不断冲击正与老对手昆仑派对阵的锐金一旗。
昆仑派何太冲、班淑娴夫妇,领着过百门徒对抗锐金一旗本就颇占优势,现下加上峨嵋派的一百多人夹击冲刺,声势更是大盛。
灭绝师太剑法凌厉,凶狠绝伦,没有一名明教教众可以挡她三剑。但见她高大的身形,在人丛之中穿插来去,往来无忌,东一刺,西一劈,仅瞬息间便有十来名教众丧生在她剑下。
原本厮杀正忙的锐金旗掌旗使庄铮,见状不妙。当机立断,手挺狼牙棒抢上迎敌,方才将这辣手快剑的灭绝师太堪堪扛住。
十余招一晃而过,灭绝师太施展峨嵋剑法,越打越快,竭力抢攻。但庄铮身居一旗正使,亦然武艺甚精,不同于凡。一时间,两个性子同样勇猛的凶人,尽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这时候,身为箭头的灭绝被挡,在她身后的一众峨嵋弟子攻势牵连受挫,只好停下冲势,与昆仑派弟子和于一处,共同拒敌。锐金旗下不乏高手,但也敌不过峨嵋、昆仑的两派联手,顷刻间处于下风,变得死伤惨重。
庄铮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砰砰砰砰的四记大棒,直将灭绝师太砸得向后狠退两步。跟着又加一棒,劈头盖脸的压将下来。灭绝师太长剑斜走,在狼牙棒上轻轻一点,本欲使一招“顺水推舟”,好把他的沉重棒势以巧带开。
哪知这锐金庄铮,即使在高手如云的明教当中,亦是非同小可的一号人物。五行旗的大佬级好汉,若要放在江湖上面,也可算得一流高手,更兼他天生臂力奇大,内功外功俱臻上乘,当然极不好惹。
这根一百二十二斤重的硕长狼牙棒子,猛敲下来,还不等灭绝的细薄长剑使用巧劲,庄铮早已大喝一声,一股子刚猛臂力反弹震去,直听拍的脆响,灭绝师太的手中长剑即以断为三截残兵。
灭绝师太兵刃断折,手臂酸麻,暗道这莽汉好生厉害,当真蛮力无穷。确不退开闪避,而是反手抽出背上负着的倚天宝剑。唰的一声,寒芒吞吐,电闪星飞,一招中正无巧的“铁锁横江”顺推送上。
见自己震断了老尼兵器,正欲兴奋上前、敲得过瘾的庄铮,猛觉手上一轻,狼牙棒上生满尖利铁齿的首部棒头,已被倚天剑从中剖开,面前一凉,正对上削铁如泥好似切斩豆腐的倚天锋芒。
眼看锐金旗的掌旗使,便要一剑丧命,就连庄铮本人都自认吾命休矣。一条模糊的白影,终于冲到了他的十丈范围以内。
“嗖!嗖!——”
两声难分先后的破空锐音突兀炸响,灭绝面上一寒,一边抽身猛退,一边横剑护身。虚斩斜掠,连使两招,又听擦擦两响,即见两点寒星接连撞击到倚天剑锋,瞬间二分为四。
那四物落在地上,灭绝只瞧得一眼,便已脸色大变。原来,刚才打扰自己杀敌的厉害暗器,竟是二两碎银!
再抬眼望,弹出暗器的那个白衣男子,早已身化残影,飞至昆仑派中。
一路飙去,一路人仰马翻,刀崩剑离,任凭灭绝的内力修为凝神望去,可就是看不清此人真容。只知道,这人是位男子,行进速度之快,更是远超今早遇上的青翼蝠王。一时骇然不已,不清楚魔教何时又多了这等高手!
难道,是那声名不显的光明右使……又或者,当年教主之争失败,远走海外、恶迹不著的紫衫龙王?
灭绝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自明单论轻功,自己与这人实可谓天差地别。而且,此人暗器手法忒也了得,射出之时竟能惊得自己匆忙后退……她乃一代宗师,虽然被高手逼退,倒也没意气用事,更无非要追上去比比看的冲动念头。
庄铮前刻捡回一条性命,却被急退中的灭绝师太拖剑斩于胸前,当场受了重创,无力再战。早有红了眼的锐金教众,大声呼叫着把他扶回本阵。本来追随在灭绝身后,想要拣便宜捡漏的静玄、丁敏君二人,抵不住锐金教徒不顾性命的拼命狠斗,最终未能留下重伤淋漓的锐金旗使,只好杀几个低辈教徒撒以忿气。
到得此时,昆仑峨嵋已经联成一线,接连围杀深受困境的锐金一旗。
副旗使吴劲草虽有几分勇力,可终究回天乏术,眼见锐金旗快被完全包围,就近洪水旗中有人叫道:“庄旗使身负重伤,锐金、烈火两旗速速退走,唐旗使有令!由我洪水旗断后!”
烈火旗闻听号令,阵前干脆的旗号一变,应命朝西退却。但锐金旗的众人与昆仑两派愈斗愈狠,胶着一起,暂且僵持,退得极其艰难。
正在这时,原本一路杀去,全无踪影的那个白衣人影,单枪匹马的又再杀回。
长笑声中,白影瞻之在左,忽之在右,肉眼视线根本无法清晰捕捉。看他样子,竟欲以一己之力拦截峨嵋两派的合力追杀。昆仑派的弟子们,又是一阵可怜的兵器乱舞,叮叮作响。更有几人倒霉,被那白影抓钩拍飞,喷血倒栽……确实要比方才,灭绝师太的一剑伤人还要来得恐怖太多。
两派弟子被他一个人纵横冲突,终于分散开来,让那锐金旗得以与早已脱困在外围的洪水旗合成一气,共同扬起金、黑双旗,有条不紊的脱离战场。
洪水旗中的一人声如巨雷,高声叫道:“锐金旗,洪水旗谢过阁下!”
锐金旗也是轰然响应。
本来与烈火、洪水两旗缠斗的华山、崆峒两派,目见敌人声势震天,虽败不乱,阵容严整,断后者更有二十多人手持金光闪闪的奇异圆筒,不知有何古怪,便也不敢冒险逼迫追击。
峨嵋派的灭绝师太,先前见那白影逞凶,好几次想要半道追击,可终较不过此人速度,每回只追出几步,便被其远远甩开,顿时气得脸色铁青,闷头冷哼不止。
白影快绝,一笑而过!
便算在场中人俱属各派高手,都没有一个能够看得清此人面目。这个白影,正是才跟韦哥斗完上半场的殷扬是也。
他与韦一笑你追我逃,玩了整个上午,虽已力疲气促,但他本身的轻功身法,深受跑路达人的青翼蝠王启发,渐已悟得其间三味。目前,能够将身形晃动得仿佛幻影,一是速快,二是运动多变,三是出手伤人毫不停顿,无人可挡他一招二式所至……
缺了任何一项,都不可能有如此威势。
他这身轻功,看得灭绝、何太冲等人头皮发麻,有心围追堵截,却似无从拦法。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左冲右突,又次纵声一笑,飞上正东方向的三百人阵地。
原本缓缓撤退,不肯就此远走的明教三旗,亲眼见到此人轻松突围,离开险境,进出叱咤,似入无人之境,都是既松口气又感大为钦佩。此时此刻,无论正邪双方,脑中俱想此人轻功至高,恐怕已晋无双境界!
见他纵往天鹰教的方向,又不禁有些起疑,暗道这般强者,难道亦是天鹰教的高手不成?
从另外一头高丘横穿沙谷,最后抵达此地的殷扬,高高纵起,重重落下,终是从先前和韦一笑时的竞速状态中,逐渐的缓过神来。
按照九阳真经的法门调息,感觉自身丹田之内暖意烘烘,活泼泼地真气流动,顷刻间遍于四肢百骸,原先由于极速耗损而显得有些气喘的呼吸频率,也一下子变的舒缓下来……
“我道是谁,这般嚣张!?原来竟是你这小子。哈哈哈哈……几年不见,还真吓了老子一跳!”
第181章 三笑
“我道是谁,这般嚣张!?原来竟是你这小子。哈哈哈哈……几年不见,还真吓了老子一跳!”
众人忽听一句男声传来,此人声音犹如针尖一般,钻入各人耳中。正在沙谷低处仰望这边的四派门人,各各觉得极不舒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东北角上一个白衫男子手摇折扇,穿过人丛,走将过来。行路时脚下尘沙不起,有若平镜,便如水面飘浮一般。这人一身白袍,左衣襟上绣着一只神态凶猛的黑色老鹰,双翅展开。
众人一看,便知他是天鹰教里的高层人物。又想到,天鹰教众的法服和明教类似,同为白袍。只是魔教教袍上绣着一缕红色火焰,天鹰教则绣一头黑鹰罢了。有心者不禁暗自凛然,想到这两教关系果然匪浅。
这白衣人刚才说话,确是对着那名神秘白影所言。
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暗想这个毫不客气自称“老子”的人物,难道与那白影还是敌对关系不成?不过,两人相识已是可见一斑。
灭绝师太早就堵了一腔怨气,见状喝道:“你又是谁?”
白影站在高处,又是背对众人,自然看不清此人表情。而那天鹰教的白袍男子确对“白影”笑了一笑,这才转过头来,朝那灭绝回道:“尊驾便是上灭下绝的峨嵋掌门人么?在下姓殷,草字野王。”
他这“殷野王”三字一经出口,旁观众人登时齐起了哄。殷野王的名声,这二十年来在江湖上着实响亮,武林中人多说他武功奇高,与他父亲白眉鹰王殷天正实已差不了多少。
灭绝师太见这人气度不凡,外貌不过四旬年纪,但一双眼睛犹如冷电,睥睨间精光四射,气势慑人,又听他刚才魔音钻耳,显然功力高超,倒也不敢小觑了他。
更何况,即使远在西蜀,平时也颇听到他的名头。她虽功力大增,分毫不惧强敌,可今日一连见到韦一笑、白影两大轻功高人,又同在两人身上接连受挫,气势难免磨平许多,当下只冷冷道:“原来是天鹰教的天微堂主!好好的江南水乡不待,又怎地跑到这塞外西域受苦?”
殷扬继续调息。
殷野王接着调戏:“早闻师太功力不差,剑法不俗,我此次远来西域倒是很想领教一番的,不知师太意下如何?”
他话说得颇不客气,言下之意,似乎全没将灭绝师太放在眼里。
灭绝师太向来自负,这时也并不动怒,点了点头,沉声言道:“殷野王!老尼武功平平,可也保证不教你失望便是!”
武功平平?
背对灭绝的殷扬,听得不由苦笑。
他与殷野王三年未见,刚才重逢虽不多言,可从彼此眼神中也都看出欣喜之意。通过书信,他自然晓得合修参合气诀的殷野王,近年来内力又强不少,已然进至一流境界。若那灭绝师太还是原著中的相同实力,两者之间倒能斗上一斗。
可现在,他既知灭绝修炼九阴有成,就不怎么看好自己老爹的胜率了……
殷野王哈哈笑道:“好一个灭绝师太!哈哈,可惜有的人确要死无葬身之地……”
他一说完,立时飘身而退,穿过人丛,高声令道:
“现身!”
突然之间,他这一面的沙丘周围,霍地涌出无数人头。每个人身前都支有一块盾牌,各持强弓,一排排的利箭对准下方众人。原来,天鹰教教众早在沙下挖掘地道,慢慢地将各派众人半团包围。
先前,正邪两道激烈火拼,若非全神灌注,就要失掉小命,即便有些许有识之士,也只防备一旁的天鹰教突施偷袭。哪料得,他们明面上信誓旦旦的大举列阵,暗自里竟乘沙土松软,暗中挖掘地道,冷不防地就占尽周遭的有利地形。
这么一来,人人脸上均自变色,眼见利箭上的箭头在日光下发出暗蓝光芒,显然喂有剧毒。只消殷野王一声令下,各派除却武功精湛、防御较强的部分人外,其余的只怕都要性命难保。
在场四派当中,论到资望年岁,现以灭绝师太为众人之长,各人一齐望向她,或突或走,准备听她号令。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唐洋代另外两旗,谢过殷堂主援手!”
原来殿后的洪水旗中,见到形势逆转,豁然扬声谢道,显已领了天鹰教的情义。
殷野王性情偏激,看不顺眼的冷言相对,看顺眼的一切好说。刚才,见到三旗人马,有血性、讲义气,论实力也都非泛泛之辈,不动声色间心里早就起了结交之意,这时也笑声畅道:“家父曾道,明教天鹰本属一家!此战原是我天鹰教应当做的,唐旗使太过客气啦。”
“好!不愧是老鹰王!”那唐洋内力不弱,一边指挥撤离,一边仍能老远对答:“只是四派实力仍强,殷堂主不若等我巨木旗、厚土旗人手赶到,再一并对敌?”
三旗教众如今损伤惨重,唐洋深知四派极不好惹,各宗门人的平均实力,都要比旗下普通子弟来得强些,是以预备休整再斗。
灭绝师太的性子最是执拗不过,眼见情势恶劣,却是丝毫不为所动。耳听殷野王、唐洋两人相互对答,好似已不把正道中人当成盆菜,立时大为恼怒。
众人看她宝剑一挑,气得发抖,一幅想要硬碰硬的强悍架势,旁边的昆仑何太冲,以及崆峒关能,连忙劝她顾全大体,不要让四派弟子在天鹰教的毒箭下伤亡惨重,于光明顶前拼个两败俱伤。
众掌门一同相劝,灭绝略略止怒,冷哼一声,虽想倘若就此作罢,那便是向天鹰教屈服的奇耻大辱,可也不愿除魔未捷身先死……
她终是一代宗师,气量过人,最终采纳建议,与其他三派相继而退,撤往对方包围不到的相反方向。撤退途中,一边目视天鹰教的整齐箭阵,一边朝着西北方向缓缓转移。
殷野王似乎已听取那唐洋的意见,又似清楚对付常人极为犀利的长弓利箭,对于高来高去的武林人士,效果终究有限。当即哈哈大笑着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灭绝师太明哲保身,不愧为当世高人。下次再见,定要领教一下的。”
说完,光棍地喝令:“撤去弓箭!送四派侠士走人!”
众教徒陡然间翻翻滚滚的退了开去,一排盾牌,一排弓箭,排列得极为整齐。殷野王的天微堂,一向是以兵法部勒教众,进退攻拒之际颇具阵法,看得留意者微微吃惊。
灭绝师太被逼无奈,自觉面上无光,再想找那神秘白影算账,却是不知所踪,料想必已躲到鹰教阵中。
当下狠狠的向着对方大阵瞪了一眼,朗声道:“殷野王,后会有期!”
殷野王亦命属下,同朝三旗所在位置退去,一边拱手说道:“后会有期!”
灭绝师太左手一挥,不再言语,领了众弟子反向离去。昆仑、华山、崆峒三派,尽皆灰头土脸的跟随而去。
双方大战平息,渐渐靠近明教三旗那去的天鹰教阵营当中,殷氏父子相视一笑,正自亲情叙旧。
聊不多久,殷扬双目一瞥,但见远方天际的黄沙底下,突地钻出一个青袍人影。那人离得极远,远观起来仅是微小的一点,即便以殷扬的眼力,也只依稀看清那是一位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单手抓住一人后领,观其衣饰应是崆峒弟子。
察觉有人望来,那名青袍男子遥遥三笑,便抱着手中那人,疾驰逝去。
“那是……”
殷野王发现殷扬异状,也是凝神注视,但他功力逊于殷扬,自是看不清楚。心中刚刚想起一个明教的成名高手,便听身旁衣襟带风,一条白影早已猛窜出去,脱离了天鹰教阵,正是之前与他言笑相谈的天才儿子。
殷扬瞅准方向,狂飙猛进,忽然被甩的殷野王只听到一句“老爹你先走,我去办点事。”,便已身形杳然。
“嘶——”
殷野王倒吸一口冷气,有些被吓到的说道:
“这小子好快的身法……”
第182章 五散
黄沙万里,皓月当空。
青翼蝠王韦一笑嘴角滴血,神情阴森,不断纵声长笑。向前疾驰的同时,随手就把抱着的一个崆峒弟子朝旁一扔。
他名叫“一笑”,可笑声却是连绵不绝,何止百笑千笑?
下午时分,见那轻功高超,分毫不下自己的白衣少年一发现他,立马发足狂奔猛冲过来,韦一笑心里非但不恼,反而隐隐产生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似他这等轻功,已是长年不遇可并肩者,当真有些高手寂寞。而这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厉害小子,却能将他逼至极限,怎能不令他大喜若狂?若非,眼下正处我教生死存亡之际,不得有片刻耽搁,以他的脾气定要与此人分出个高低上下不可!
这一次,韦一笑不再选择大兜圈子,更又占了先行起步的便宜,殷扬跟他身后,径向西南方向点纵飘行,前后相差百丈以上,自不像白天有预谋的那次吊得轻松容易。
好在韦一笑轻功虽佳,手上抱一人后,不影响其进身速度已是大大的本事,总不能做到踏沙无痕那么夸张。殷扬一路追踪前者残留于沙层上边的潜淡足迹,倒也足以坚持不被甩开。
须知这茫茫大漠,风沙阵阵,矮丘密布,若真差上百丈距离,对于一般武者几乎难有追及可能。也就只有殷扬、韦一笑此等轻功达人,或有五成可能不丢目标。
此时正处静夜之中,殷扬忽闻前方笑声大作,不禁精神一振,认准方位奋起直追。
不过十息时差,他便已在“道”旁,发现那具孤零零的崆峒派尸体,原本兴奋十足的脸色顿时一变。
他想,“用”去这个累赘以后,韦一笑不但暂压制住体内的真气浮动,速度更能再提半截。他这一路行来,两者间的差距始终未有缩减,短短十息时间,对他们来说确宛如天堑一般,不可轻易逾越……
此回,韦一笑又再出现,显然也是听到了那阵海螺声响。他虽不通天鹰教联络信号的内中含义,可看见崆峒派放出的黄箭烟柱,也能大概的判断出方位所在。见到明教三旗无碍以后,并不现身相见,而是偷抓了个崆峒弟子就欲走人,也正符合这位韦蝠王的一贯秉性。
殷扬深知机不可失,当然毫不犹豫的全速启动,可不想这韦一笑应变果决,立刻闪人,还早抓了一头肉猪充作血粮,倒让预备不足的殷扬有些措手不及。这般境况,正如两人初次相见,殷扬早有预料,而韦一笑则并无心理准备一样。
殷扬心里微急,借着月光,明显看出沙上足迹越是往前,越是逐渐转淡。耳中,也早不闻那韦一笑的个性笑声,猜知这位韦蝠王可能不想再这么玩耍下去,而欲将他彻底甩开。
说来好笑,两人的速度俱属一时之绝。殷扬单凭九阳神功便可占到长力优势,可韦一笑也不好惹,自从见过他的速度耐力,竟也能做到防范于未然,用他独有的功能性饮料扳回一成,心思确实有够厉害……
奔到半夜,锲而不舍的殷扬眼见月缀中天,时已不早。如今留在沙地表面的印记几乎消除,连他自己都产生了放弃追逐的想法。要不是殷扬早已打定主意,紧随此人身后,说不定苦追不得,早已停下。
就在他暗自叫苦,长叹倒霉的时候,一个轻微至极的落地脚步声,忽然从他的身后左侧响起。以其六识敏锐,方圆十丈范围,不论飞花落叶皆能察觉清楚,这脚步声虽算细微,可也瞒不过他的耳目。
对于自己的判断,从来深信不疑的殷扬,心头忽然一动,立刻想起了韦一笑的一个朋友……擦的一声,急刹车后,当机立断的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背后果真共有三道足迹!
其中两道,近乎淡不可见,自是韦一笑与自己的足印。而后那道,尽管也不太深,但若比起殷韦二人,终究差了许多。不过奇怪的是,这道脚印才几丈远,更是中途绕到了一个沙丘后头。
殷扬微微一笑,就这么伫立当场,侧耳聆听起来。
明月高悬,万籁俱寂。
殷扬静立于月下沙上,一动不动。直过半晌,终才面对前方空地,纵声笑道:“阁下的隐身术练得倒也高明!若非在下一时走神,再加上听力灵敏,恐怕还真难发现阁下踪迹。”
前方的沙上,黑色影子一闪,一人从那不远处的矮丘后面,缓缓的转出身来,说道:“你这小子的追踪技巧真够厉害,难怪那只老蝙蝠要我帮他。”
追踪技巧?
这人貌似不知,我的轻功就算比起韦一笑来,也都丝毫不差……这么说,他错以为自己能够发现他,全是依靠技巧之便?
恍惚之间,殷扬似是想到什么,立刻变色惊想:难道,除开自己的步印,另外的两排印迹俱都有假?或是眼前这人弄鬼不成?不对,自己和韦一笑的速度常人难及,谁又有前后两边跑的能耐搅局?
那么,便是此人来晚一步,或者,早就等在这里附近,并且刚刚赶到、没跟自己几步才对……按照韦一笑今天表现出来的谨然慎密,他应该是为韦一笑提供后续饮料来的罢?而且,韦一笑并未与自己真正交手,会不会,是让这人特地候此拦截……像自己这种,可能出现,却又甩之不掉的强敌追杀?
而且,今日一路追逐,韦一笑逃的这个方向始终如一,肯定早有安排……难道说,是他们早就约好在这儿?恩,这倒是大有可能……
殷扬脑中思索,眼光越加发亮,但听那人笑道:“你半夜三更的狂奔乱跑,不去睡觉,又在这瞎逛做甚?”
殷扬已有定计,只道:“追人。”
那人仍在沙丘旁边的阴影当中,问:“追谁?”
殷扬向前几步,笑道:“追一只蝙蝠。”
那人受老朋友之托,一直在此接应,听到动静这才赶来。夜色暗淡,又是闻声追赶,是以并未看清楚殷扬之速。虽然,他仍诧异于殷扬能够迅速地发现自己,但此时也依旧站在原处,不慌不忙的劝慰道:“蝙蝠可不是人!何况……蝙蝠飞得这么快,你又哪里追得上?”
那人好似看了地上的沙印一眼,摇头道:“你这样空追下去,就算追到明天天亮,也是无用功的。还不如早早的回去睡觉为好。我看你这少年功夫大概不错,可不想你转眼之间,就变成一具给人吸干鲜血的凄惨僵尸。你听我劝,速走速走,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殷扬走近几步,已能看见那人是个胖乎乎的矮个和尚,身后似还背着个硕大布袋。心下再无怀疑,暗道一句:天助我也!
却听他说道“鲜血、僵尸”几字时,身后布袋微一晃动,一声闷叫传来。那和尚反掌一拍,又无声息,但听他连声畅笑:“刚才跟你说话,你却不肯相信,现在说得恐怖一点,怎么又肯信了?”
殷扬听那声音,似觉得有些熟悉,当下眼色一疑,止步问道:“你是个和尚?”
那和尚转过头来,反问:“何以见得?”
殷扬站定,好笑着道:“因为你是一个光头的男人。”
那和尚道:“嘿,照你的说法,莫不是光头的男人都是和尚?”,和尚说着说着,呵呵一笑,仿佛想到了什么,接着恍然大悟道:“也对也对,对也对也,光头的女人那叫尼姑。你这小子倒也有趣。”
殷扬也觉他很有趣,又问:“敢问大师尊号。”
那和尚道:“说不得。”
殷扬眼珠一转:“为何说不得。”
胖和尚见他追问,似乎有点不耐烦:“说不得便是说不得,你老问我名字,你又叫得什么好听名字了?”
殷扬笑道:“我的名字么……现在也说不得。至于以后……那就比较难说。就算要说的话,也只得再说了……”
“有趣!有趣!”胖和尚不以为意,反而哈哈大笑,形象上有些类似笑佛米勒,“我说不得,你也说不得,实在有趣……”
他再笑一阵,缓下劲来,又问:“现在你还追不追了?”
殷扬站在彼此都感觉比较安全的位置上,看了一眼对方饱鼓鼓的硕大背袋,心下暗自猜测,其中是否正装着替韦一笑准备的活物,嘴上回道:“大师便如黑夜里的萤火虫,永远都是那么的闪亮夺目!如今现身说法,又已指点迷津,小辈又怎会不识好歹,平白找死?我这就走。”
说着,殷扬干脆的往后徐退几步,到得三丈开外,才自转身走人,速度不慢,但也仅仅是普通的二流高手水准。
等他走后,一个笑呵呵的矮胖和尚走出暗处,瞧着他离去的方向,摇头叹道:“嘿嘿,有趣,够小心!真不知是何派培养出的少年,年纪轻轻的竟也有这般了得,想我明教这么些年来你争我斗……哎……”
托一托身后宝袋,和尚表情再次振奋:“恩,还是先去与他们汇合吧。”
说着,便向西南方向纵去。他身形微胖,身后又自背负重物,速度竟然不受什么影响,显然轻功不俗,也常干此类事情。
待这和尚离开此地,失去踪影,沙丘旁边白影乍闪,一人如鬼魅般悄然显现。
只听这白影轻声念道:“韦一笑……说不得……明教五散人!真是闻名久矣的说……”
下一刻,此人身化残影,一晃便在数丈之外。所行方向,正是沿着沙上的和尚足迹……
第183章 七巅
数个时辰以后……
说不得和殷扬两人,早已走出沙漠范围,踏足积雪遍地的明教天险——七颠十三崖间。
殷扬看着那布袋和尚,熟门熟路的曲折高行,山岩上虽有冰雪阻碍,令得石阶表面甚为滑溜,他却能够毫不间断的纵行跳跃,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在这险峻地势上如履平地,不愧为五散人中的轻功第一强者。
殷扬一直吊缀于后,离他不近不远,既让跟踪对象无法察觉自己,又不至于会跟丢他。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到达一座危崖绝壁面前,忽听得远处有人叫道:“说不得,怎么到这时候才来?”
殷扬听见陌生人声,立忙闪身一避,藏到一块被雪覆盖的巨石后头。
但听说不得哈哈一笑,扬声回道:“路上遇到点小事,逮了个武当派的少年高手……对了,韦一笑到了没有?”
武当派的少年高手?
回忆方才那声,感觉有些熟悉的袋中闷响,殷扬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远处那人逐渐接近,边走边道:“没见啊,可真奇怪,连他也会迟到?说不得,你见着他没有?”
那人一面发问,一面走近,隐于石后的殷扬已能看清,此人是一道士。
说不得也是奇道:“我虽没有见到他,可以他的速度,也应该比我先到才对……铁冠道兄,不如咱们先去找找韦兄,我怕他出了什么乱子。”
殷扬听了暗道:果然如此,这人便是铁冠道人张中!
这时候,那铁冠道人笑道:“青翼蝠王机警聪明,武功卓绝,会有什么乱子?”
说不得想及那名神秘少年,终觉有些不妥,担心的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两人汇合一块儿,正自说话,忽听一个声音,从旁边的山谷底下传送上来,叫着:“说不得臭和尚,铁冠老杂毛,快来帮个忙,糟糕之极了……糟糕之极了!”
说不得和铁冠道人奔到崖侧,齐声惊道:“是周颠!他碰见什么事情乱喊糟糕?”
殷扬出于位置角度,观察不到谷下情形,却听那说不得又道:“他好象受了伤,怎地说话中气如此之弱?”
不等铁冠道人答话,说不得已然背着布袋,往下跃去。
铁冠道人紧随其后,忽道:“咦~周颠负着什么人?啊,是韦一笑!”
说不得同时叫道:“周颠休慌,我们来助你了。”
周颠叫道:“慌你妈个屁,我慌什么?吸血蝙蝠的老命要归天了,要慌也是他慌!”
说不得的声音惊道:“韦兄怎么啦,受了什么伤?”
殷扬耳力超群,竟能听出他心情急迫之下,忽而加快脚步。
“韦兄怎么了?”
问话之间,说不得与张中两个,共同抬着一人,重新跃回崖上。在他们后面,还有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中年汉子,跟着窜上崖来。
只听这不修边幅的汉子,哑着嗓子喊道:“他……他……糟之透顶,糕之透顶……”
说不得放下手中那人,手掌推拿几下,顺口回道:“嗯,韦兄心口还有一丝暖气……周颠,是你救他来的?”
那周颠翻了个白眼,又叫:“废话,难道是他救我来的?”
铁冠道人从旁问道:“周颠,你又受得什么伤?”
周颠瞪他一眼,高声叫道:“我见吸血蝙蝠僵在路旁,冷得连气都快没有了,不合强盗发善心,运气助他,哪知吸血蝙蝠身上的阴毒当真厉害!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说不得道:“周颠,你这一次当真是做了件好事。”
周颠并不领情道:“什么好事坏事,吸血蝙蝠此人又阴毒又古怪,我平素瞧着最不顺眼,只是想到你们几个跟他交情不错,周颠便也救他一救。哪里知道,没救成吸血蝙蝠,反倒寒毒入体,差点连带着赔上我的一条老命。”
铁冠道人知他心性,并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而是惊道:“你伤得也这般厉害?”
周颠连声言道:“报应,报应。吸血蝙蝠和周颠生平都不做好事,岂料一做好事,便要横祸临头。”
说不得扶正韦一笑身子,诧道:“韦兄心思慎密……先前,定是与谁斗过,而且还施展了全力!否则,绝对不至于此。诶~他现在全身冰冷,该怎么办?”
周颠亦道:“吸血蝙蝠这条老命,十成中已去九成,马上就要变成一只死蝙蝠啦。”
铁冠道人道:“要不,你们在这儿等上一会,我现就行下山去,找个活人过来,让韦兄饱饮一顿人血。”
说罢,便欲纵身下山。
殷扬躲在暗处,听到此言心想:韦一笑内功走火,每次激引内力,必须饮人热血,方能暂时抑制。否则全身寒战,立时冻死。就不知,他是修炼的何种功法,才会将自身的三阴脉络,损害得这般严重?
那边周颠又叫:“且慢!铁冠杂毛,这儿如此荒凉,便等你找着了人,韦一笑只怕也早变成了韦不笑。死尸倘若会笑,那就可怕得很了……说不得,把你袋子里的那个小子,拿出来给你蝙蝠兄吃罢。”
说不得护住布袋,赶忙摇头:“不成!此人虽然隶属武当一脉,却与本教大有瓜葛。韦兄倘若真吃了他,天鹰教的那位非得跟韦兄拼老命不可。”
铁冠道人和那周颠同时奇道:“这小子是什么人了?又关天鹰教何事?”
说不得道:“这小子名叫‘张无忌’……”
石后的殷扬听得一震,拳头骤然握紧,便听那说不得继续叙道:“……他父母的名头,你们想必也都听过,一个是武当七侠里的‘张翠山’,一个是天鹰教主的女儿‘殷素素’,我在山下大漠抓得他时……”
“哼!我管他老爹老娘是谁?后台又是什么武当山,殷老魔的……”周颠不耐烦的高声打断,“……我只知道,你要是再不给这吸血蝙蝠喂血,他便要立马冻死!”
铁冠道人却道:“这么说来,你把他装在布袋里面,当真奇货可居,可是想要拉拢天鹰教帮忙出力?听说,光明顶上,也早就派出人马,远至江南发送急信?”
说不得不理周颠,对铁冠道人道:“说不得,说不得!总而言之,本教四分五裂久矣,眼前大难临头,天鹰教听说也已赶来相助,偏又跟五行旗有些旧帐……咱们总得携手一致,方为上策。而这个张无忌,算作双方合作的一大保险,总是大大有利的。”
他说到这里,伸出右手,贴住韦一笑的后心“灵台穴”上,运气助他抵御寒毒。
周颠见了叹道:“说不得,你为朋友卖命,那是没得说的,可是你也要小心自己的老命。”
铁冠道人见状,忙自上前一步,说句“我也来相助一臂之力。”,便也伸出一掌,和说不得的左掌相接,两股内力同时冲进韦一笑体内。
二人合力,用上一顿饭的功夫,韦一笑低低呻吟一声,终于脱离昏迷,醒了过来,但是上下牙关依然止不住的发抖相击,显然还是冷得厉害。看见三人在场,他颤声道:“周颠、铁冠道兄,多谢你们二位相救。”
他对说不得却不言谢,实因他两人乃是过命的交情,口头上的道谢反而显得多余。铁冠道人功力不差,可被韦一笑体内的阴毒逼将过来,也是奋力相抗,一时说不出话来。
说不得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安心,接着催运真气。
就在这时,东面山峰上,突然飘下铮铮铮的几声琴音,中间参挟着一声清啸。
周颠喜道:“是冷面先生和彭和尚寻过来啦!”
说完,立刻兴奋的提声叫道:“冷面先生,彭和尚,有人受了伤,还是你们滚过来罢!”
那边琴声铮的一响,示意已经听到。
彭和尚却问:“谁……受……了……伤……啦……”
殷扬听这有过一面之缘的老熟人,声音远远的传震过来,山谷鸣响。一时间,倒真有些感慨,似这五散人的内力俱属不凡,更是后世中的造反头子,传说人物,明教当真人杰地灵,高手辈出!
如今的天鹰教与之相比,高手人数上虽也不差多少,可底蕴总是略逊色些……
彭和尚此时又问:“到底是谁受了伤?说不得没事罢?铁冠兄呢?周颠,你怎么说话中气不足?”
他问一句,人便跃近几丈,待得问完,已到近处,望着韦一笑的惨象惊道:“啊哟,竟是韦一笑受了伤。”
周颠道:“你慌慌张张,老是先天下之急而急。冷面兄,你来给想个法子。”
最后那句话,却是向冷面先生冷谦说的。
这个冷谦,不声不响的来到崖上。嗯了一声,并不答话,他知彭和尚是个急性,定要细问端详,自己大可省些精神。
果然,彭和尚一连串的发问,连珠价地迸将出来。而这周颠叙事讲话偏又颠三倒四,等到说完经过,说不得和铁冠道人那里,也已运气完毕。换由彭和尚与冷谦二人正好接替上去,分别为韦一笑、周颠驱除寒毒。
待得韦周二人元气略复,彭和尚道:“我从东北方来,获悉少林派的掌门人空闻,亲率师弟空智、空性,以及诸代弟子百余人,一路赶来光明顶,参与围攻我教。”
冷谦接道:“正东,武当七侠!”
他说话极为简洁,便是杀了他头,也不肯多说半句废话。他说的这六个字,意思是说:“正东方向,是那武当七侠来攻。”
至于武当七侠是谁,反正大家都知是宋远桥等人,自也不必多费唇舌。
彭和尚道:“六派分进合击,渐渐合围。五行旗众硬接数仗,总是寡不敌众,情势大为不利。眼前之计,咱们只有先上光明顶去。”
周颠一听怒道:“放你妈的狗臭屁!杨逍那小子不来求咱们,五散人便要挨上门去吗?”
彭和尚不悦斥道:“周颠,倘若六大派攻破光明顶,灭了我明教圣火,咱们还能够做人吗?杨逍恃才放旷,得罪五散人固然不对,可咱们助守光明顶,绝非为了他杨逍一人,而是为保我明教不灭!”
说不得也从旁道:“彭和尚此话不错。那杨逍虽然无礼,但护教事大,私怨事小……”
周颠却不领情,继而大声骂道:“放屁,放屁!两个秃驴一齐放屁,臭不可当!”
骂着骂着,回首喝道:“张中!杨逍当年打碎你的左肩,你可还记得么?”
铁冠道人沉吟半晌,终道:“护教御敌,乃是大事。至于杨逍的帐,待我们退了外敌,以后再算不迟。到那时候,咱们五散人合力联手,难道还怕这老小子不肯低头?”
周颠“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冷谦,你怎么说?”
冷谦淡然相视,简洁明了的崩出俩字:“同去!”
周颠勃然大怒:“好呀!你也肯向杨逍屈服?当时,当时,咱们可都立过重誓!说那光明顶之事,咱们五散人从此袖手,决计不理。难道从前说过的话,放到现在,全变成放屁了么?”
冷谦冷看一眼,斩钉截铁道:“不错,全是放屁!”
周颠怒不可歇,霍地站起,火道:“你们都是放屁!我可说的人话!”
铁冠道人见他动了真怒,忙道:“周颠,当以大事为上!事不宜迟,咱们还是赶快登上光明顶再说!”
彭和尚劝着周颠:“颠兄,当年……大家为了争立教主之事,翻脸成仇,杨逍即便心胸狭窄,可细想起来,我们五散人也多有不是之处……”
周颠怒道:“胡、说、八、道!!咱们五散人谁也不想当教主,又有什么错了?”
说不得叹息一声,言道:“本教过去的是是非非,便再争他个一年半载,也是无法分辩明白。周颠,我且问你,你现在还是明尊火圣座下的弟子不是?”
周颠一瞪眼,立刻答道:“那还有什么不是的!?”
“那好!”
说不得道:“今日本教大难当头,咱们倘若袖手不顾,死后见不得明尊和阳教主。你要真的怕了正道六派,那就休去。咱们在光明顶上战死殉教,你来收我等的骸骨便罢!”
周颠跳起身来,一掌便向说不得的脸上打去,大声怒骂:“你!放屁!”
只听拍的一声响,说不得已重重挨了一掌。他慢慢张口,吐出几枚被打落的牙齿,确是一言不发。但见他半边面颊由白变红,再由红变淤,肿起老高。
彭和尚等人大吃一惊,周颠本人更是呆了。
要知,说不得的武功和周颠比起来,本在伯仲之间。周颠随手一掌,他或是招架,或是闪避,无论如何打他不中,哪料他听由挨打,并不还手躲避,竟在这一掌下受伤不轻。
五散人兄弟半世,周颠好生过意不去,叫道:“说不得,你打还我啊,不打还我,你就不是人。”
说不得淡淡一笑,很有些高僧风范,仅仅回道:“我有气力,留着去打敌人,打自己人干嘛?”
周颠又是大怒,可这一次,却是提起手掌,重重的在自己脸上反打一记,波的一声,也吐出几枚牙齿。
彭和尚在旁惊道:“周颠,你捣什么鬼?”
周颠怒道:“我不该打说不得,叫他打还,他又不打,我只好自己动手。”
说不得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周颠,你我情若兄弟,我们四人就要去光明顶上,准备战死……此番生死永别,你打我一掌,又算得了什么?”
周颠心头激动,放声大吼:“那我也去光明顶!杨逍的旧帐,暂且不跟他算了。”
彭和尚大喜,连声说道:“这才是好兄弟呢。”
殷扬身在暗地,五人的对话尽皆听得清清楚楚,心想这五人武功不错,那是不必说了,更难得的是义气深重,远较所谓的正派人士还要真挚得多!
难道,这就是明教那种类似兄弟会性质、宗教组织、暴力团伙的特殊魅力?
最终,听到五人的意见终得统一。他虽仍旧有些担心,说不得背后袋中的张无忌安危,可料想自己的计划大致不差,总管教他无碍便是。当下心中暗喜,跟着明教六人,转进绝壁背风处的一条暗道当中……
第184章 杨逍
山腹内侧,隧道当中,寒气奇重无比,就连普通的呼吸透气也都有点不大顺畅。
众人直行了大半个时辰,方才钻出山腹,又向上升。殷扬谨慎的又跟一路,重新随着六人钻入一条石质密道。前后总共过去五关,终于上到光明顶上。
殷扬来此之前,心里早已打定主意,此刻当然意志坚定,硬朗无比。一出来,便迅速观察起眼前地形,见是个空旷厅堂,立即毫不犹豫的纵跃上梁,俯身卧于高处。这个位置,既能隐蔽窥伺,到时候……又能方便他插手做事,自是最好不过!
韦一笑伤重萎靡,五散人功力耗损不少,本身又是远逊于他,俱都觉察不到身后异样。殷扬安静的伏在梁上,只听下边的周颠又再怪声吼道:
“杨逍!——吸血蝙蝠和五散人来找你啦!!”
直过半晌,堂前转出一人,悠然笑道:“哈哈,真想不到,韦蝠王和五散人大驾光临,杨逍未能远迎,还望诸位恕罪。”
来人身形修长,丰神如玉,一袭雪白长衫磊落潇洒,正是四年之前曾与殷扬干过一架的光明左使杨逍。
殷扬本在屏息凝神,倾听外边动静,此时见他突然出现,立刻吓了一跳!
以他的深厚功力和敏锐耳力,竟然完全听不出这杨逍的步声。更别说,如自己原先所想的那般,提前预知他的到来!心头涌起熟悉的感觉,知道此事只剩下一个骇然解释:
这个杨大魔头,显然也已突破!
又想及山下的那位灭绝师太,殷扬凛然一震,耳边刹那响起一阵轰鸣,想不明白现在的超级高手,怎地这般多法?
据他所知,当世的超一流高手,原本仅有一成二老三渡六位……
现如今,由于自身穿越者身份的额外影响,才机缘巧合的造就成殷天正与灭绝两方的实力窜升……若再加上眼前的这个杨逍,以及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岂非已成天下十大高手之势!?
殷天正因听他劝,肯在修练曾经逍遥派的基础心法,如今天山派的至高内功《六辩御气诀》时,又学慕容世家被殷扬疑为与《小无相功》大有关联的《参合气诀》,才得以脱出桎梏,以至功力猛增。
而那灭绝,本身便是略胜少林三僧的一流顶峰高手。当年黄鹤楼上,与殷扬顺利的达成交易,这八年以来苦习《九阴真经》上的功夫,突破超流之境,更是顺水推舟,水到渠成……
可是这个杨逍……
难道,单单只因自己跟他打过一架的缘故,便已发生何种异变??
发现世间又多一个超流强者,殷扬的心里实在有些迷惑。
他还依稀记得,当初与杨逍一战,自己乃是借了偷袭之便,并且没走几招,占据些许便宜后就已迅速罢手。两人之间,说起来并未有发生真正的凶争恶斗……怎么看,也无任何形势助益于他。就算自己再怎么牛逼,总还没有令人顿悟的超能力吧?
他这边微微震惊,满腹狐疑,却听五散人中的彭莹玉开口接道:“多年不见,杨左使风采依旧……”
“是啊!不就老婆孩子都回来啦,一家团聚了么!嘿嘿,看看我们的杨大使者,还真是一幅春风满面的骚包模样呢!”周颠不爽彭和尚的笑脸相迎,言辞客套,忍不住打断叫道。
一家团聚!
梁上君子一听此言,暗叫一声“是了!”,脑中如同闪过一道亮光,登时醒悟过来。
不错,想到四年以前,杨逍那种断肠人在天涯的愁苦模样,就跟百多年前的某位同姓情痴一般……可再看看眼下,这位春风得意,笑容满面的帅气中年美男子,前后的差距可谓相当明显!
心中既有郁结纠缠,便如这位二十岁羞辱灭绝师兄孤鸿子,三十岁谋杀昆仑掌门白鹿子的绝顶天才,也自免不了武学止步,不再精进的窘况发生。
想这杨逍个性高傲,行事偏执,走这肆意邪性的魔道一途,本身就是进步最快的速成路径。但是,一旦对自己唯一动过真情的女子纪晓芙产生执念牵挂,杨逍确又一直郁郁寡欢,乃至后来,孤身独居在坐忘峰上……可想而知,此女在他的心目当中地位有多重要。
而做好事不留名的殷扬大好人,不但把他朝思暮想的毕生最爱送回西域,还免费帮其做了这位峨嵋女侠的思想工作,更是附带着一名玉雪可爱的宝贝女儿杨不悔……人生际遇正趋惨淡,忽而享受到福从天降般美好时光的杨大叔,没有不小心乐得疯掉,只是解开心结以后,终能安心武道,并且最后突破……
这样想来,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杨逍是个奇才!这点,就连殷扬本人都不会怀疑半分。
心下如此猜测,殷扬的脸上越发苦笑,暗道自己这只蝴蝶的威力还真是有够强大,现今天下的十大高手中人,新晋的四个尽然全与自个儿有关……
自嘲感叹的殷扬,缓过神来,正听下边的周颠还在捣乱:“……你假惺惺的作甚?你肚中定在暗骂,五散人说话有如放屁,说过永远不上光明顶来,永远不理光明顶之事,可今日却还要自己送上门来!”
爱情、亲情、武功、事业双双丰收、这些年来确实活得比五散人滋润太多的光明美男,不理会面前中年丑男的嫉妒叫嚣,心态难得的平和说道:“六大派四面围攻,小弟孤掌难鸣,正自忧愁。今日能得蝠王和五散人瞧在明尊面上,仗义相助,实在是本教之福,哪还敢再想其他。”
周颠见这一向桀骜的中年帅哥,这次态度良好的过分,竟也这般好说话。他不知人家家庭美满,生活幸福,根本就没把他这老光棍放在心上,倒也点了点头,勉强应和道:“恩恩,你知道就好。”
当下,杨逍恭请六人入内,并命僮儿送上茶水招待。
突然之间,那僮儿“啊”的一声惨呼。厅内当场上演了一出古今惊情四百年的袭幼G情。某蝠的獠牙,已然准确无比地插入到可怜童工的粉白颈内。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饮血声后,原先苍白一片,全无血色,整个人萎靡不振、犹如鸦片瘾君子的韦一笑,精神犹如嗑药完毕,重新亢奋起来:“杨左使,伤了你一个僮儿,韦一笑以后必当有所报答。”
他说话时,上方的殷扬听出气息饱满,和先前的奄奄一息宛若两人。
不得不说,这一幕相当吓人,就算江湖上你杀我砍的血肉淋漓、肢体横飞,都比不上这吸人鲜血来得刺激震撼。这种激烈的视觉效果,堪比绝代双骄里的李大嘴吃人,有着惊人的不可复制性……
身为地主的杨逍微一皱眉,终究保持住心平气和,只淡淡道:“咱们之间,还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蝠王你肯上这光明顶来,便是瞧得起我。”
这七人,个个都是明教中间的顶儿尖儿角色,虽然目下大敌当前,但是此刻七人一旦相聚,均觉精神一振,当即商议起御敌之计来。
七人商议了一会。
造反经验颇为丰富,反贼徒弟的数量也收得相当可观的彭和尚,出言讲道:“光明右使和紫衫龙王不知去向,金毛狮王据说早亡,这三位就不必去说的了。眼前,最不幸之事,确属五行旗和天鹰教间结的梁子。前几日,听说他们曾经共同对敌,也不知是真是假。按照和尚我想,倘若他们也能来到光明顶上,同意携手抗敌,别说是那六大正派,便是十二派、十八派,二十四派、我明教也有能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不得听了,在椅旁布袋上轻轻踢了一脚,也道:“袋中的这个小子,和天鹰教、武当派大有渊源,此事将来或能着落在这小子身上,调处双方嫌隙。”
韦一笑一直少言寡语,这时冷冷言道:“教主的位子一日不定,本教的纷争一日不解。凭他有天大的本事,这嫌隙总也不能轻易调停。杨左使,在下现要问你一句,退敌之后,你肯拥何人为主?”
杨逍眉头又皱,依然淡淡的道:“我是光明左使,依照教规,圣火令归谁所有,我便拥谁为主。这是本教的祖规,众所共知。你又来问我作甚?”
韦一笑不快道:“圣火令失落已近百年,就连当年阳教主那等的英雄人物,苦寻多年亦未找回!难道说,这圣火令假使不出,我明教便一日没有教主不成?今时今日,六大派之所以胆敢围攻明顶,全然没将本教瞧在眼里,还不是因为知道本教乏人统属、内部四分五裂之故!”
说不得点了下头,赞同道:“韦兄此言不假。我布袋和尚既非殷派,亦非韦派,是谁做教主都好,总之是要有个一教之主的。就算暂且不定教主,选出个副教主也不错啊。否则号令不齐,如何抵御外侮?”
铁冠道人同声称道:“说不得之言,正获我心。”
杨逍隐忍良久,此番终于变色:“各位前来光明顶上,是助我御敌呢,还是来跟我为难?”
周颠哈哈大笑着道:“杨逍啊杨逍,当年你就是这样!你不愿推选教主,这用心难道当我周颠不知,这本教部众全都不知么?这明教没有教主,便以你光明左使为尊。哼哼,可是啊,你职位虽高,旁人却从不听你的号令,这光明使者做来又有何用?你调得动五行旗么?四大护教法王肯服你指挥么?我们五散人更是闲云野鹤,从来没当你这光明左使者,是个什么东西!”
殷扬心中暗赞:周大颠你果然不负众望,挑拨之辞天下无敌哉!
往下观去,果见杨逍霍然站起,声音冷得掉渣:“今日外敌相犯,杨逍无暇和各位作此口舌之争。各位,倘对明教存亡甘愿袖手旁观,便请立刻下山,离开光明顶罢!杨逍只要不死,日后再图一一奉访!”
此言一出,明教七大高层,瞬间谈崩!
第185章 内讧
七人一言不合,谈判立告破灭。
彭和尚见状不妙,急忙劝道:“杨左使,你也不必动怒。六大派围攻明教,凡是本教弟子,人人护教有责。看你刚才说的,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杨逍闻声冷笑:“怕只怕……本教却是有人,盼望杨逍给那六大派顺手宰了,好拔去了这口眼中之钉!”
一旁的周颠坐不住了,怪笑着道:“嘿~你说的是谁?”
杨逍淡漠回道:“各人心中明白,何须我再多言?”
周颠听得怒气上脸,硬邦邦的发问:“你是在说我吗?”
杨逍手持茶盏,眼望他处,对周颠不予理睬。
一边的彭和尚,瞥见周颠眼中放出异光,似乎便欲起身和那杨逍动手放对,连忙又劝:“古人道得好: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咱们今日此会,还是先且商量目下的御敌大计为要。”
这一次,杨逍微笑着出言赞同:“莹玉大师识得大体,此言甚合我意!”
周颠跳起来大声叫道:“好啊!彭贼秃识得大体,那我周颠便只识得小体了?”
他激发了牛性,什么也不顾了,就此怒声吼道:“我还真就不信了!今天!咱们偏要议定这个教主之位不可!!像我周颠,便主张由韦一笑出任明教教主。吸血蝙蝠武功高强,机谋多端,本教之中谁也及不上他。”
其实,五散人里,周颠平时跟韦一笑最没什么交情。以他的臭脾气,相互间恶感甚至还多于好感。此时他存心气恼杨逍,便故意推举韦一笑出来。
杨逍心思灵敏,智计过人,闻言哈哈一笑后却不接他这茬,只是淡淡笑语:“我瞧,还是请周颠你来当这教主为好。明教眼下已成四分五裂的局面,再请周大教主回来颠而倒之、倒而颠之一番,那才教真正的好看呢!”
周颠大怒,喝道:“放你妈妈的狗臭屁!”
这句骂声出口,宛如撕破脸皮。
韦一笑神色一紧,四散人心知不妙,高处看戏的殷扬却是暗自喝彩,只差当场叫好!
周颠话音刚落,呼起一掌,便向杨逍的头顶大力拍落。看那架势,全然就是一幅连环杀人狂的驾轻就熟……
适才,周颠一掌扇出,打得说不得脱落几颗牙齿,实因说不得不避不架的原故。可这杨逍当年二十来岁,便已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辣手人物。所谓的“杀人不眨眼”,对其来说只能算作小菜一碟,根本不在话下。此际,眼看自己身受威胁,又岂是良善易与之辈?
十余年前,他因立教主一事,曾与五大散人起过重大争执。当时的五散人愤然立誓,说过永世不上光明顶来。可今时今日,却又破誓重来,他的心里本自有一些揣度疑心。
待见到这周颠贸然出手,只道五散人约同韦一笑一齐前来图谋自己。惊怒之下,右掌骤然挥出,直接就往周颠的手掌上面迎去。
韦一笑身为四大法王之末,可不是说他战斗实力最低。其人素知杨逍之能,非同小可。而如今的周颠先前为他吸取寒毒,正是伤后元气未复的疲软时刻,万万抵敌不住杨逍的一掌之威。
再说方才,杨逍不声不响的来到厅前,又岂是梁上的殷扬一人察觉不妥,凛凛心惊?对之更为熟悉的韦一笑,实际上也早有觉察。料想这位当初的光明左使,多年过去功夫恐怕又进几分,看起来更不好惹。见到周颠势危,韦一笑立即飘身上前,抬掌拍出,抢在前者头里,硬接了杨逍一掌。
两人手掌相交,皆是无声无息。
原来,杨逍虽和周颠有隙,但念在同教之谊,终究不愿一掌取他性命。故此,这一记单掌并未完全发力。但是韦一笑武功深湛,一招“寒冰绵掌”电闪般拍到面前,不曾发挥全力的杨逍登觉右臂一震,一股寒髓彻骨的阴冷之气,已从肌肤表面直透进来,慌忙运气抵御。
这个时候,两人拿来比拼的内力几乎相若,顿成相持不下的平手之局。
旁边被拦的周颠功力较弱,看不清两者虚实,立刻扬声提气,勃然喝道:“姓杨的,你也吃我一掌!”
刚才的一掌没有打到,周颠这时又发第二掌,直击杨逍胸口。
三人交手,电光火石。
说不得直到此时,才来得及的惊声呼道:“周颠,不可胡闹。”
彭莹玉从旁也道:“杨左使,韦蝠王,两位快快罢手,不可伤了和气!”
说着,便与说不得并肩上前,伸出双手,欲以自己的大风云掌,拆开周颠的第二波掌势。不想杨逍身形一侧,原本空出来的左掌已和周颠的掌面互相粘住。
说不得喊了句“周颠,你以二攻一,算得什么好汉?”,伸手便往周颠的肩头抓落,想要将他朝后拉开。孰料手掌未落,突见周颠的身子微微发颤,似乎已受不轻内伤。
说不得吃了一惊,他知光明左使功力通神,原是本教的凌峰高手,只怕一掌之下已让周颠轻伤。眼见周颠硬气,徒受暗创确是哼也不哼一声,右手仍旧和杨逍的左掌连在一块儿,不肯认输撤掌,只得无奈苦叫:“周颠,都是自己兄弟,你还真拼老命?”
说不得往他肩头一扳,同时向杨逍劝道:“杨左使,暂且掌下留情。”
他生怕杨逍不肯撤却掌力,或者顺势追击,单手按下,已然使出三分劲力。岂料,这本无恶意的轻轻一拉之下,带得周颠身体一晃,竟是没拉得开。同时,又觉一股透骨冰冷的异样寒气,从相触的手掌心上直传至自身胸口。
说不得经此异变,心里头更加吃惊,暗想:这是韦兄的独门奇功《寒冰绵掌》啊,怎地杨逍也练成了?
他与韦一笑感情要好,甚如兄弟一般,最是了解这寒冰绵掌的真气厉害,当下不及细想,急催内劲与那侵入体内的寒气艰难相抗。可那寒气越来越发冰冷,仅仅片刻之间,说不得已经忍不住牙关相击,堪堪抵御不住。
铁冠道人和彭莹玉双双抢上,发掌印向自己前边那人的背心大穴,以为助力。一护周颠,一护说不得。
四人之力合聚一起,对方的寒气攻击,早已不足为患。
然而,他们仍觉得从杨逍掌上传过来的力道,一阵轻一阵重,时急时缓,加劲不定,瞬息万变。因此四人都不敢轻易撤掌,生怕便在撤掌收力的一刹那间,被杨逍突然发力,那么四人不死也得重伤。
情势渐缓,彭莹玉又出声道:“杨左使,咱们大敌当前,岂可……岂可……岂可……”
上方观战的殷扬,只听见一连阵的牙齿相击声响,那个彭和尚再也说不下去,似乎全身血液都要冻结成冰,猜他一开口说话,真气暂歇,便即抵挡不住自对方掌心传来的寒气近逼。
六人比斗,内力较劲,支持了一盏茶时分。
冷面先生冷谦始终在旁冷眼旁观,但见韦一笑和四散人俱都神色紧张,位处众人之间的杨逍反而悠然自若,心下好生怀疑,想这杨逍武功虽高,但和韦一笑也不过是在伯仲之间,未必便能胜得了他……
就算,他这些年来有所突破,已能赢过韦一笑,可再加上说不得等四人,杨逍也决计没有抗衡之力,应该万万抵挡不住才对。何以,他现在能够以一敌五,反似稳操胜算?
其中必有古怪未知!
冷谦一时想不明白,又解不开目前僵局,只能低头沉思,暗想对策。
位于众人正上方向的殷扬,对此确是再清楚不过。以他如今的九阳小成水准,早已将那本《斗转星移》继而修练到了第五转上,也就是当年,阳顶天死前突破的第五层境界。
所以,以他过来人的眼光,当然可以看出,内力程度已经不弱于自己的杨逍,虽然没有《九阳真经》这等的超级神功傍身,可也早就超越了“原本”的二层境界。现如今,貌似已经达至第四层后。
杨逍天份不弱,本身又有浑厚的内力基础,就算不比殷扬练习时的通畅无碍,单论打通难关亦不算太难,被他练到第四层上当属正常速度。不过,想来阳顶天生前,最多也就可能教他四成罢了……
又过片刻,面对杨逍,首当其冲的周颠叫道:“冷面鬼……你打……打他背心……打……”
冷谦未曾想明其中关键,不肯便此出手。但眼下五散人中,只剩自己一人闲着,众兄弟解围脱困,全部倚仗自己,倘若也和他们一样与这古怪的杨逍狠斗内气,仅仅多一个人,也未必能起着稳然制胜的作用。
然见周颠和彭莹玉两人,脸色难看,隐隐发青,如再硬撑下去,只怕阴毒袭入内脏,变成无穷之祸。当即伸手入怀,取出五枚烂银小笔,托在手中,终开口道:“五笔,打你曲池、巨骨、阳豁、五里、中都。”
这五处穴道,都在手足之上,并不是什么致命要穴。他又提前先说出来,意思是通知杨逍,我并非和你为敌,乃是要你撤掌罢斗。
杨逍心中暗凛,面上微微一笑,确然并不理会。
冷谦说声:“得罪了!”,左手一扬,右手一挥,五点银光直朝杨逍射去。
杨逍暗中凝神,等那五枚银笔全都飞近,突然左臂横划,拉得周颠等四人挡在了他的身前。但听本就情势不妙的周颠和彭莹玉齐声痛哼,五枚小笔分别击打在他二人身上,周颠中了两枚,彭莹玉中了三枚。好在冷谦本意不在真正伤人,出手时劲力甚轻,所中位置又不在重要穴道,两人虽然伤肉见血,却也无甚大碍。
彭莹玉受此无妄之灾,眼神反却更加清明,有些不信的低声疑道:“是乾坤大挪移!?”
冷谦听到“乾坤大挪移”五字,立时恍然省悟。
这《乾坤大挪移》,本是明教历代相传的一门至尊神功。其根本的道理奥妙无方,先求激发自身潜力,然后牵引技巧、挪移敌劲,其中变化神奇,最为匪夷所思。
自前任教主阳顶天逝世,明教中人再无会此功者,是以六人一时都未曾想到。
如此看来,身在正中心处的杨逍其实毫不出力,只须把韦一笑的寒冰真气引着攻向四散人,反过来又将四散人的掌力引去反击韦一笑。他居中策应、悠闲而立,不过是作双方劲道的传递桥梁,隔山观虎斗而已,自然毫不费力。
冷谦道:“恭喜!无恶意,请罢斗。”
他说话简洁,“恭喜”二字,是庆贺杨逍练成了明教失传已久的乾坤大挪移神功;“无恶意”则是说我们六人此次上山,对你绝无恶意,原为诚心共抗外敌而来;至于“请罢斗”,确有敬请双方罢斗,不可误会之意。
冷谦的武功,向为五散人中第一名。
杨逍颇为了解其人秉性,知他平素说话,决不肯多讲一个废字。而正因为不肯多说一字,自是从来不说假话。他既说出“无恶意”,那是真的没有恶意了。而且,观他适才出手掷射的五枚银笔,显为解围,不在伤人,诚意已见十足。
杨逍既已达到震慑对方的目的,又把形势尽皆判断清楚,于是哈哈一笑,出声说道:“韦兄,四散人,我数到三,大家同时撤去内气掌力,以免误伤!”
此言一出,意为和解,身不由己的韦一笑、五散人同样大喜。而作为梁上君子的殷扬,更是将自己的精气神集中到了极致,准备随时出击。
杨逍见到力疲难言的韦一笑和周颠诸人,都是难受的点头同意,便真缓缓言道:
“一、二、三!”
那个“三”字才刚一出口,杨逍便已干脆的收起自身功法。
谁知,突然之间,背心一寒,一股锐利至极的阴损指力,正戳中了他的背后“神道穴”上。杨逍大为惊怒,心道蝠王好不阴毒,竟敢乘势偷袭!
待要回掌反击,只见韦一笑身子一晃,已然跌倒,显也中了暗算。
第186章 圆真
杨逍一生之中,不知见过多少阵仗。
虽然,当前这一下变起仓促,却也来得及让他朝旁一瞥,即见方才对敌的周颠、彭莹玉、铁冠道人、说不得四人,各已倒地不起。
再瞧不远处的冷谦,正在向一个身穿灰色布袍之人拍出一掌。那人回手一格,冷谦闷“哼”一声,声音中明显微带痛楚。
杨逍深吸口气,纵身上前,欲待相助冷谦,突觉一股寒冰似的阴险气流,从自己被点的“神道穴”处疾向上行。霎时之间,自身柱、陶道、大椎、风府,游遍了全身督脉诸穴。
他暗叫不妙,已知这神秘敌人武功既高,心又够毒,抓住自己与韦一笑、四散人一齐收功撒力的瞬息时机,闪电般猛施突袭,必定早有准备。当下,只得疾运真气与那阴气相抗。
这股寒属性的冰冷真气,却和韦一笑所发出的“寒冰绵掌”掌力绝然不同。杨逍只觉是一缕细丝形状的诡异冰线,不论游到身上何处穴道,何处便感酸麻难忍。倘若正面对敌,杨逍身具内力护体,决不致任这奇诡指力肆无忌惮的透体侵入!
可是此刻,既已身遭暗算,也只有先行强忍,帮助冷谦击倒了敌人再说。
略一凝神,杨逍便想拔步上前,右掌扬起,刚要挥出,忽然全身剧烈冷战不止。掌上的劲力,待落下时,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时候,冷谦已与那人互拆二十余招,彼此差距过大,难以抵敌下早有不支。
杨逍看得心中大急,只见冷谦右足踢出,却被那人抢上一步,反指戳于臂上。冷谦身子一晃,委顿着向后载到。杨逍惊怒交集,拼起全身残余内力,右肘一个冲锤,往那灰袍人的胸口撞去。
灰袍人阴声一笑,左指弹出,正中杨逍肘底的“小海穴”上。这先后两指的阴劲叠加起来,杨逍登感全身彻骨酸麻,再难移动半步。
耳中,听见那个灰袍人,寒声说道:“光明左使果然名不虚传,连中我两记‘幻阴指’指气,居然还能屹立不倒?”
曾经尝试过这种幻阴指力的殷扬,在上边观战也是暗中赞叹,想这杨逍并无专克阴寒功法的九阳神功傍身、又是全无防备的情况下,中了对方两指,竟然仍能勉强支撑站立。
方才,若非对方趁机偷袭,两者真打起来,恐怕还真难分胜负。
杨逍踉跄退后,看清来人是位光头老者,哑声哼道:“你这弹指功夫乃是出自少林派的手法,可是这什么‘幻阴指’的内劲,哼哼,少林寺里却还没有这门阴毒的功夫。你这和尚,究竟是何人?”
灰袍和尚哈哈一笑,说道:“贫僧圆真,座师法名上‘空’下‘见’,尔等必然听过。此次,本就是六大派围剿魔教,你们现下死在少林弟子的手上,也算不枉了呐。”
杨逍面色灰败,但却仍然坚持的问道:“六大门派和我明教为敌,真刀真枪,决一死战,那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当年空见神僧,仁侠之名远播天下,哪知座下竟也**出了你这么个卑鄙无耻之徒……”
说到这里,杨逍再也支持不住,双膝一软,同样坐倒在地。
对他原还有些忌惮的圆真见状,眼底顿时一喜,胸臆间的喜悦终是澎湃而出,哈哈大笑道:“呵哈哈哈……出奇制胜,兵不厌诈!那是自古已然。我圆真一人,打得明教七大高手卧倒在地,难道你们输得还不服气么?哈哈哈哈……”
杨逍见他失态狂笑,微微摇头叹息:“你先答我,你一个少林派的二代弟子,又怎能偷入这光明顶来?这秘道你又如何得知?若蒙相示,杨逍死亦瞑目。”
他料圆真此次偷袭成功,固然是由于其人身负高超武功所至。可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知晓偷上光明顶的秘道,越过明教教众的十余道岗哨防线,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到达这里,并且突然出手,将我方的七大高手一举击倒。
而明教经营总坛光明顶的岁月,远在数百年上。凭借危崖天险,实有金城阳池之固。岂知目下祸起于内,猝不及防,竟尔一败涂地。心中忽地想起了“论语”中孔子说的几句话来:“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圆真似乎极为兴奋,笑得几乎合不拢嘴:“哈哈哈……你魔教光明顶上,共有七巅一十三崖,自己当作天险,可在我少林僧侣的眼中,也不过是条康庄大道而已,何足道哉!?你们都已中我幻阴指力,三日之内,各赴西天,那也是不在话下。”
圆真意态猖狂,笑得前仰后合:
“贫僧这便上去坐忘峰顶,埋下几十斤火线炸药,再灭了你魔教的魔火,什么天鹰教啦、五行旗啦,急急忙忙的赶来相救,只听轰的一声大响,地下埋着的火药炸将起来,瞬间灰飞烟灭,骨肉难存,尸嚎遍野……桀桀~曾经不可一世的光明一教,从此无影无踪,再无传承!哈哈,有分数:少林僧独指灭明教,光明顶七魔群归天!”
别说杨逍等人听他语意猖狂,状若疯癫,就算梁上的殷扬,也是听得大皱眉头,察觉怪异。寻思这个圆真秃驴在发什么邪性,今日怎生如此疯狂,一点都不像他印象中的老谋深算,阴险狡诈?
他们俱是正常人,所以都不明白,一个心若死灰的偏激狂人,眼见自己的计划得逞,并在自己手中亲手赋予成功,那是何种的兴奋激动。便如殷扬前世里头,某些反派大BOSS在掌握全局,凌辱正义主角的同时,突然一改往日沉稳,智商瞬间下降,变成了超级大话唠……实际上,都是同一个道理。
旁人看起觉着奇怪,甚至非常不能理解,认为这种紧要时刻,总因各种各样的原因使得反派自误,最终被小宇宙爆发并爆种子的正道义士,在最后关头反败为胜,莫名击倒……
可那种掌控一切,面对胜利来临的偌大兴奋感和充实满足感,足以将人类原有的冷静、理智统统抛之脑后,确非局外人所能轻易理解……
师妹死了!阳顶天也死了!就连自己的爱徒谢逊也是间接栽在了自己手里!
眼看明教覆灭在际,几十年来的忍辱负重、苦心造诣、拜僧为师、充当走狗、诡诈心计、血腥毒辣……到了今天,所有的付出,终于有了答案、有了收获、有了结局、有了宣泄!
滔天般的成就感,充斥着圆真七、八十岁的老迈躯体。在这一刻,他甚至感觉自己是神,无所不能的神!满怀的肆意感受,就连自己早已腐朽的心脏,都快要立刻爆炸!
他的对面,明教七人众听了这番话后,俱都大感惊惧。知他说得出做得到,自己送命不打紧,只怕这传了三十三代的悠久明教,便要亡在这个少林毒僧的手下。
殷扬见这圆真仿佛心理失常,状态极度狂乱,本想趁机出手、除此大敌。可再一想到,有些事情总要借他之口道出,可信度才会升至最大,于是强自忍耐下来。
只听那圆真手擩长须,越说越是得意:
“明教当中,高手如云,你们若非自相残杀,四分五裂,何致有今日的覆灭之祸?以今日之事而论,若不是正巧碰见你们几个正在互拼掌力,内讧激斗,贫僧便算悄悄地潜上光明顶来,也只得小心翼翼的逐个儿击破,又焉能一击成功?哈哈,这就叫做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当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就连老天爷都要暗助老僧,你这当年威风赫赫、恃强凌弱的邪教、恶教,又怎会不灭、怎能不灭??阳顶天!我只恨你死的太早——”
杨逍、彭莹玉、周颠等,面临身死教灭的大祸,俱已震在当场。听他这一番话,回想过去二十年来的种种往事,均自后悔不已,心里想着:这老和尚的话,倒也说的不错。
周颠第一个忍耐不住,朝着坐倒在地的杨逍,大声说道:“杨逍,我周颠实在该死!过去对你不起。你这个人虽然不大好,但若当了教主,也胜于没有教主而闹得全军覆没强!”
杨逍见这浑人,被人制住,终肯消停些了,不由苦笑着道:“我何德何能,能够当上教主?我们大家都错了……诶~咱们弄得一团糟,九泉之下,也没面目去见历代的明尊教主。”
圆真闻听此话,畅快笑道:“各位此时后悔,已然迟矣。当年,阳顶天担任魔教头子的时候,气焰那是何等的不可一世?!只可惜啊,他死得早……他死得太早!没能亲眼瞧见这明教的一举惨败……”
周颠怒声喝骂:“放屁!阳教主倘若在世,大伙儿齐心合力,听他号令,你这贼秃子还会偷袭得手么?”
圆真听出他对阳顶天的敬佩与推崇,咬牙冷笑:“阳顶天死也好,活也罢,我总有法子令他身败名裂……”
突然之间,啪的大响,跟着惊“啊”一声,圆真背上已然中了韦一笑的一掌。便在同时,韦一笑也被圆真回戳一指,正中胸口的膻中大穴。两个人摇摇晃晃的各退几步,圆真重新站稳不动,韦一笑却又无力倒下。
原来,刚才韦一笑被这圆真一指点中,虽然因为没有防御而受伤严重,但他内力修为毕竟高过旁人一等,并非全无反击之力,只是装作瘫倒晕去,好等到这圆真得意洋洋、绝不防备之时,再来暴起袭击。
这一掌击,他已逼出全身的残存劲力,为了挽救明教浩劫,确是存有与敌同归于尽的意图。圆真虽然厉害,但他青翼蝠王也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岂同小可?
寒冰绵掌的掌力入体,圆真但觉胸口烦闷欲呕,数番潜运内力试图稳住身子,总感到天旋地转,不能自己。若非他功力通神,比韦一笑还要略胜一筹,本身又对阴寒真气大有了解,只怕当即便要摔倒。就算现今,也只敢暗运气劲,匆忙消除体内的异种真气不可。
目前的韦一笑也如杨逍一般,连中两下幻阴指,摔倒后再也动弹不得。
刹那之间,厅堂上寂静无声。
到得此时,全神贯注的殷扬反而沉静下来,忍住杀意,没有轻举妄动。
梁下的八大高手一齐失声,谁都不能移动半步。明教方的七人各运内力,企盼早一步能够恢复行动。认为自己这一方早得片刻自由,便有可能反制对方。各人心中皆自忧急万状,均知明教存亡、七人生死,实系于这一线之间。
假若圆真调息无碍,可以先行一步施展毒手,在场的七人恐怕都要被他一一搞死。
本来七人这边人多,占了数量便宜,可五散人功力较浅,中了一下幻阴指后劲气全失,而内功深湛的杨逍和韦一笑均已连中两指。即便杨逍已然进至超流境界,目下也是别无他法。
杨逍等人暗自心焦,可这运气引功之事,实在半分勉强不得,越是心浮气躁,越是容易大出岔子。这些人个个都是内家高手,这中间的道理如何不省?
五散人中的强者冷谦吐纳数下,已知无法赶在圆真的前头驱除异气,直盼望光明顶上或有杨逍的下属经过,能有一人发现此间异状,走进厅来,或干扰、或呼救,总不能让那恶僧好过!
可是他们等待良久,厅外依旧没有半点声息。
其时已过午夜,光明顶上的教众或在分守哨防,或在休息安卧,不得杨逍召唤,谁敢擅入议事厅堂?至于服侍杨逍的僮儿们,由于一个同伴早被韦一笑噬血致死,其余的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早已远远散开。
更别说,杨逍没有扯铃叫人,就算高声叫嚷,这些仆从只怕一时之间也未必敢踏入内堂半步,走到这骇人听闻的吸血魔王周围。
杨韦面色惨白,五散气若游丝,圆真脸泛冷笑,殷扬目光闪烁。
这一刻,厅中一片寂静。可这寂静之中,偏又隐藏着巨大杀机……
第187章 成昆
十息时间,圆真身形一颤,丹田中的一口真气终已全然通畅。
他为人多心,向来都是谨小慎微,适才放狂失态,受那韦一笑背后一掌、暗算偷袭,已然吃得一亏,这时候心智早已恢复正常。可他依旧对自己信心十足,认定明教七人均成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不足为虑。
周颠的脾气最为暴躁,眼见恶僧复活,哪还耐得住性子打坐运气?虽然他说话直喘,上气不接下气,可仍硬生生的破口大骂:“少林贼秃,无耻奸诈!”
这番激烈动怒,促使幻阴指的阴寒冷气迅速侵入丹田,身体立刻发抖起来。几人瞥到他的惨状,也是变得越发失望,心中难受之极,反盼圆真过来一步,赏他们每人一拳,痛痛快快的将自己打死,总胜过现在惨受这种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要好。
冷谦、周颠等人气息混乱,索性瞑目待死,倒也爽快。说不得和彭莹玉两人却是甚为放心不下。
五散人中,说不得和彭莹玉都是出家的和尚,但偏偏就是这两个光头出家人最具雄心壮志,也最关心这世人疾苦,加入明教后立志要做一番大大的事业。此时局势已定,心想自身终究丧于另外一个和尚手下,各人生平志气,只怕尽付流水。
成昆背负双手,似乎极度享受几人的无奈愤苦。暂不施出杀手,而是任由说不得凄然言道:“彭和尚,咱们处心积虑,只想赶走蒙古鞑子,还我百姓江山,哪料到得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幻。唉,想是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劫数未尽,还有得苦头吃呢。”
彭莹玉亦是叹道:“说不得,我早就说过,单凭咱们明教之力,蒙古鞑子是赶不了的,总须联络普天下的英雄豪杰,一齐动手,方能成事。像你师兄棒胡,我徒弟周子旺……”
当年明教一心,煽动造反起事,那声势又是何等轰轰烈烈。可到后来,仍然是一片散沙、一败涂地,一切,都因明教家大业大,但却输在控制力差,再加上高层争夺教主,又没有其他外援,哪里会有成事可能?
周颠听他们长吁短叹,有些不耐烦的大声喝道:“死到临头,你们两个贼秃还在争个不休,一个说要以明教为主,一个说要联络正大门派。依我周颠看来,全部说得都是废话,都是放屁!咱们明教自己四分五裂,六神无主,还主他妈个屁!彭和尚你要联络正大门派,更是放屁之至,屁中之尤,六大门派眼下正在围剿咱们老巢,咱们还跟他联合个屁!?难不成,是想自个儿剿了自个儿么?”
铁冠道人看了冷笑玩味的圆真一眼,也插口道:“倘若阳教主在世,咱们将六大门派打得服服贴贴,何愁他们不听本教号令。”
圆真听见他们又搬出阳顶天这尊大魔说事,眼中阴光凶闪。打定主意,要将这帮邪教高层,打击得信仰全丧不可!
只听周颠哈哈大笑,已然用他的屁语攻势,反义嘲道:“牛鼻子杂毛放的牛屁更是臭不可当,阳教主倘若在世,自然一切都好办啦,这个谁不知道?还要你来多说……啊……啊哟……”
他张口一笑,气息涣散,幻阴指的寒气直透心肺之间,忍不住叫了出来。
冷谦冷道:“住嘴!”
他这两个字一出口,各人一齐安静下来。
圆真冷哼一声,踏步上前。
早已沉默多时的杨逍,忽然睁开双眼,看着接近己方的圆真,冷道:“空见神僧的高足,果然非同小可,可是大师你还没有回答我先前的问话呢。难道,其中颇有暧昧,说不出口吗?”
着啊!
殷扬心中喝彩一声,感叹杨大使身为一代情圣,八卦敏感度果然够高。不过,这位圆老大师的故事,又岂是小小的“暧昧”足以为道。
圆真不屑一笑,又迈一步,回道:“你若不知晓其中底细,当真是死不瞑目。你问我怎能清楚这光明顶的秘道,何以能越过重重天险,神不知鬼不觉的上得山巅。好,我也不怕你暗自算计、故意拖延时间,便跟各位实话说了!嘿嘿……这条密道,实是贵教阳顶天教主夫妇两人,亲自带我上来的。”
杨逍见他轻易识破自己的延时之计,面上已是微变,再听圆真如此说道,更加凌然不禁,暗想以此人的身份武功,决不致会在此刻仍说谎话,可……可此事又怎么能够?
他这边猜疑不定,周颠那儿已经忍痛狂骂起来:“放你十八代祖宗的累世狗屁!这秘道是光明顶的绝大秘密,乃是本教的庄严圣境。杨左使虽为光明使者,韦大哥亦是护教法王,可也从来没有随意走过,自来仅限教主一人,才可以行此秘道。阳教主又怎会带你一外人行此秘道?当真是天大的狗屁笑话!”
圆真装模作样的叹一口气,出神半晌,幽幽的道:“你既非查根问底不可,我便将二十五年前的一桩隐事跟你说了。反正你们终不能活着下山,泄漏此事。唉!周颠,你说的不错,这秘道本是明教的庄严圣境,历来只有教主一人,方能进入,否则便是犯了教中决不可赦的祖传严规。可是那阳顶天呐,却是带着他夫人进去过的……呵呵,这阳顶天触犯教规,曾经私带自己夫人偷进秘道……”
周颠听不下去,插口怒骂:“放屁!大放狗……”
听他放狗个没完,彭莹玉立刻喝止:“周颠,别吵!”
“……阳夫人呐,又私自带我走进秘道……”圆真笑了一笑,毫不在意道。
周颠骂声刚止,听闻此句,又再破口,开门放狗:“放你娘的狗臭屁!我呸,呸!你她娘娘的胡说八道!”
圆真走到周颠身前,望着他道:“……我不是明教中人,走进秘道也算不得违了教规。唉,可就算是明教教徒,就算是犯下重罪,我又怕什么了?”
他说起这段往事,声音竟然甚是凄凉,再不管与周颠挑衅。
铁冠道人深知阳教主对于自家夫人的呵护宠爱,闻言奇道:“真是阳夫人带你进的秘道?”
圆真点了下头,神情落寞,状似回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老衲今日,早已是七十余岁的孤寡老人……少年时候的一些旧事……”
圆真犹豫片刻,既想以此事摧毁阳顶天在明教各高层心目中的地位名誉,又实在忍受不住数十年来自己的述说欲望,终是冷笑续道:“罢了!我便一起跟你们这帮将死之人说了!各位可都晓得老衲是谁?”
七人面面相觑,皆是心道:你不说自己是少林已故神僧空见大师的弟子圆真么,怎又反问起我们来了?
圆真将众人的疑惑表情收在眼内,毫无征兆的放声疯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教主的夫人,那位阳夫人!她是我的师妹!老衲……嘿~我出家前的俗家姓氏,姓‘成’名‘昆’,也曾有个响亮的外号,称为‘混元霹雳手’的便是!!”
娘咧,这老家伙终于还是自己说了!
殷扬又是兴奋,又是谨慎,生怕自己一时冲动,未能掩住身周的阴冷杀气,不小心任之流露出去,反被那修为同级数的成昆老先生捕捉发觉!
之前他早已想到,某些事情自己事后说明解释的效果,反倒没有当事人主动曝光来得更为可信,这也是他此次光明顶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事情发展至今,他已不再是躲在角落、悠闲看戏的心态。居高临下的一双利眼,紧盯住身穿灰色僧袍的成老昆先生,只需他露出任何一个破绽,就是他出手杀人之时……
殷扬隐蔽得颇为巧妙,成昆本身又是大仇得报,情绪十分亢奋,此刻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安、不妥,于是依然似追忆、似深情的叙述着他那陈年的恋爱**史:
“……我师妹和我,两家乃是世代相交,我们从小便有指腹之约,岂知阳顶天暗中也在私恋我的师妹,待他登上明尊教主的宝座,神功盖世,威震天下,我师妹的父母固属势利之辈,可我师妹同样也有点心志不坚,竟尔遵从父母媒妁之命,答应嫁给了他!”
成昆咬牙切齿,显然对此绿油油的事件,耿耿于心,难以忘怀:“……可是,她婚后并不见得快活!有时候和我相会,不免要找一个外人找不到的隐秘所在。那个阳顶天对我这师妹事事依从,绝无半点违拗,她要去看看秘道,阳顶天虽然极不情愿,但也经不起她软求硬磨,终于带她进去。自此以后,这条光明顶的百年秘道,这条明教数百年以来最为神圣庄严的秘密圣地,便成为我和你们教主夫人的私相幽会场所,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帮子邪魔外道想不到罢?我在这秘道当中,来来去去的走过数十多次,今日只不过故地重游,重踏光明顶来,还会费什么力气?”
周颠、杨逍一众,听了他这番言语,人人均自哑口无言。
即便是周颠,也只骂出一个“放”字,下面这声“屁”,终究有口难言、接不下去。
每个人的胸中怒气充塞,如要炸裂,对于明教的侮辱,再没比任何遭遇比此事更为重大;而今日明教覆灭在即,更是由这秘道而起。众人听得眼中似欲喷火,可包括性格暴躁的周颠在内,俱都明了圆真所言,恐怕并非虚假。
成昆不看脸色难看的众人,重又踱回厅心,接着问道:“呵!你们又在气恼什么?我本来的大好姻缘,被那混蛋阳顶天生生拆散。明明是我的爱妻,只因阳顶天当上了一教之主,也就是你们这批魔教头子里的最大头子,便能将我妻霸占而去?这时什么道理?!”
成昆极富个人特色的阴阴一笑,像在笑那阳顶天的霸道蛮横,阳夫人的不坚动摇,又像在笑七人的受制于人,自己的孤苦半身,只听他终于不笑,面泛苦意的说道:
“所以,我和你们魔教不共戴天……阳顶天和我师妹成婚之日,我曾去道贺,喝着喜酒的时候,我的心里面确是立下重誓,只教我成昆存有一口气在,定当杀死阳顶天,覆灭魔教,夺回本属于我的女人!这个誓言,我已下了四十几年,直到今天!方可大、功、告、成!!哈!哈!哈!我成昆心愿得了,那才是真正的死亦瞑目……”
杨逍心间一片冰凉,连带着语气也是冰凉一片:“多谢!多谢你点破我心中的一大疑团。阳教主突然暴毙,死因不明,自然也是你暗中筹谋,下的毒手。”
谁知成昆摇了摇头,森然答道:“错错错!简直大错特错!我的本事虽也不差,可当年阳顶天的武功更要高出我甚多。别说是当年,只怕现下,我也及不上他当年的功力……”
殷扬听得暗中称是,心想自己身怀九阳神功,才可能一路轻松的练至第五层上。想当年的明教之主阳顶天,却是一层、一层自己苦熬修来。功力之醇厚精深,恐怕亦算超一流中的顶尖人物。
目前的成昆早已老迈,就算让他碰到二十五年前的阳顶天,也决计打他不过,更别说能够杀他报仇……
下方的周颠接口询道:“你自认不是对手,那定是暗中加害阳教主了,对也不对?我猜你不是下毒,便如这一趟般的忽施突袭,才有奸计得逞的可能!”
成昆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是,你又说错啦。我师妹怕我偷下暗手,不断的向我告诫,倘若阳顶天被我害死,她决计饶我不过。她说她与我暗自私会,已是万分对不起丈夫,我若再起什么毒心歹意,那更是天理不容。阳顶天,唉,那个阳顶天……他是自己死的。”
冷静如杨逍、彭莹玉者,都听的“啊”了一声。
但听成昆接着又道:“假如,当初的阳顶天真的死在我的掌底,我倒也饶过你们明教啦……”
他声音渐转低沉,回思起数十年前的故旧往事,语调缓缓道:“那一天晚间,我又和我师妹在秘道中相会。突然之间,听到左首位置,传来一阵极为重浊的呼吸声音。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想这秘道隐秘之极,旁人决计无法找到入口。而你们明教中人,却又碍于教贵,谁也不敢擅自进入。我二人听见这呼吸声音,当即大吃一惊,悄悄的过去察看,只见阳顶天坐在一间小室之中,手里执着一张羊皮,满脸殷红如血。他见到我们,说道:‘你们两个,很好,很好,对得我住啊!’说了这句话后,忽然间满脸铁青,但脸上这铁青之色一显即隐,立即又转变成血红之色,忽青忽红,在瞬息之间接连变换三次。杨左使,想你也知道这门功夫的罢?”
杨逍点头应道:“不错,这是本教的《乾坤大挪移》神功。”
第188章 乾坤
“乾坤大挪移?”
周颠想及方才杨逍独斗韦一笑、四散人时的情形,连忙从旁问道:
“杨逍,你也练会了,是不是?”
杨逍摇头否认:“非也。‘练会’两字,如何敢说?当年承蒙阳教主看得起我,曾传过我一些神功的前几层功夫。我练了一十多年,原先进展缓慢……直到近几年前,心胸开阔,专意修行,才只练到第四层入门。可再强练下去,全身真气便如破脑欲出,不论如何,总是无法克制消解。”
他沉思片刻,猜测道:“……阳教主既能于瞬息时间,连续变幻脸上气血三次之多……最起码,也已练至本教神功的四层顶峰,趋向第五层后的心法修为。他曾对我说过,本教历代的教主里边,以那第八代的钟教主武功最高。据说,能将此门‘乾坤大挪移’修炼到第五层转第六层的至要关头,却也在功成当天,不知因何原因,走火入魔身亡……自此以后,从未有人练到更高层上,即便是第四层、第五层,也已很了不起……总之,极少有人练成。”
周颠也不管他此话中的自傲之意,听了惊道:“竟然这般难练?”
铁冠道人张中倒是觉得理所应当:“倘若不这么难练,又哪能说得上是明教的护教神功?”
这些明教的武学高手,对那“乾坤大挪移”神功,尽皆闻名已久,向来神往。因此一经提及,虽然身处危险境地,仍是忍不住要谈上几句。
彭莹玉疑道:“杨左使,阳教主将这门神功练成第四、第五层后,何以要变换脸面颜色?”
他这时候,询问这些题外文章,确也另有深意。
他知成昆只要再上前几步,各人性命便要一一毁在他的手底。好容易引得他谈论往事,该当尽量拖些时间,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只望本教七大高手中间,或有一人足以恢复行动,便可与这成昆恶贼抵挡一阵。纵然不敌,事机另有变化,总胜于眼前这般的束手待毙要强。
杨逍岂不明白他的心意,便即悉心解释起来:“这‘乾坤大挪移’的主旨,乃在于颠倒一柔一刚、一阴一阳的乾坤两气。脸上现出青红之色,便因体内血液沉降、真气变换之象所至。据说习至第六层后,全身都能忽红忽青,如意随心。再到第七层时,阴阳二气转换于不知不觉之间,外形上再也瞧不出半点表征。”
彭莹玉想到成昆先前所说,生怕成昆又生出不耐烦的心意,便问他道:“成……啊,是圆真大师,可否请你赐教,我们阳教主到底因何归天?”
成昆瞧他一眼,径自寒声笑道:“你们中我幻阴指后,我听着你们呼吸运息的声音节奏,便知两个时辰内万难行路走动。想要拖延时候,自行运气解救?我老实跟各位说明了罢,那是根本来不及的!各位都是武学里的大行家,对于武功一道俱已浸**了大半辈子,便算受到再厉害、再严苛的重伤,运行了这般久的内息,按理说也早该有些好转才对……可到现在为止,却是感觉全身越来越僵硬了吧?”
杨逍、彭莹玉等闻言一窒,他们早就想过这一层,但教只有一口气在,总是不肯罢休死心。
只听成昆又道:“那时,我见阳顶天脸色变幻,心下也不免惊慌。我师妹知他武功极高,一出手便能致我俩于死地,便求他道:‘顶天,这一切都是我不好,你放我成师哥下山,任何责罚,我都甘心领受。’阳顶天听她话后,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娶到你的人,却娶不到你的心。’后来,我见他双目瞪视,忽然间眼中流下两行鲜血,全身僵直,再也不动。我师妹大惊,叫道:‘顶天,顶天!你怎么了?’”
成昆叫着这几句话时,声音虽然不响,但各人在静夜之中听来,又想到阳顶天双目流血的可怖情状,无不心头大震。唯有殷扬,没心没肺地盯视着成昆光头,寻思等会儿,应该怎生插法?
成昆声音徐徐,半点不急:“她叫了好几声,阳顶天仍旧不理不睬,毫不动弹。我师妹大着胆子,走上前去试拉他手,却发现早已冷硬。再探他的鼻息,原来已然气绝。我知她心下过意不去,安慰她说:‘看来他在练一门极为难练的武功,突然走火,真气逆冲,以致无法挽救致死。’我师妹道:‘不错,他是在练明教的不世奇功乾坤大挪移,正在紧要关头,陡然间发现了我和你私下相会。虽不是我亲手杀他,可是他却因我而死。’我正想再说些话,开导劝解于她,师妹她人忽然指我身后,喝道:‘什么人?’我急忙回头,不见半个人影,再回过头来,只见她胸口插着一柄匕首,显已自杀身死。”
成昆不知是悲是痛,苦笑言道:“嘿嘿,阳顶天说‘我娶到你的人,却娶不到你的心。’我是得到了师妹的心,却始终得不到她的人。她是我生平至敬至爱之人,若非阳顶天从中作梗,仗势捣乱,我们美满姻缘,何至于有如此悲惨下场?”
成昆怒叫一声,又再恨道:“……若不是,阳顶天当上你们魔教的教主,我师妹也决计不会嫁给这个大她二十多岁的老男子。阳顶天他是死了,我再也奈何他不得,可你魔教还在世上横行,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当年,我指着阳顶天和我师妹两人的尸身,说过‘我成昆立誓,要竭尽所能,覆灭你明教。待得大功告成之日,再来两位身前自刎相谢。’哈哈!杨逍、韦一笑,你们马上便要死了,我成昆也已命不久矣,只不过我是心愿完成,欣然自刎,可胜于你们千倍、万倍!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刻不在筹思摧毁魔教……唉,我成昆一生不幸,所爱的女子为人所夺,唯一的爱徒,确又恨我入骨……”
众人听他主动提及爱徒,俱都起了好奇之心,直听成昆慢慢续道:“我下了光明顶后,回到中原,去探访我那多年不见的爱徒谢逊。哪知一谈之下,他竟已成为魔教当中的四大护法之一。我虽在光明顶上有所逗留,但一颗心都放在师妹身上,于你们魔教的勾当全不留心,我师妹也从来不跟我说起明教中事。我徒儿谢逊在魔教之中居然身居高位,若非他自己提到,我还全然不知。可笑啊可笑,他还竭力劝说我也投身魔教,说什么戮力同心,驱除胡虏。我这一气,当真非同小可……
但转念又想:魔教源远流长,根深蒂固,教中高手如云,以我一人之力,还真决计毁它不了。别说是我一个,便算集齐天下武林豪杰联手,也未必毁得了它。这惟一的指望么,只有从中挑拨,令魔教弟子自相残杀,自己毁了自己。”
杨逍一众听到这里,都不禁惕然心惊,这些年来个个都如蒙在鼓里,浑不知尚有如此大敌窥伺在旁,处心积虑的想要毁灭明教。二十年前,各人为了争夺教主之位,闹得混乱不堪,满教风雨,成昆的这一番话,即如当头棒喝,发人猛省。
惘然之下,听他再道:“当下我不动声色,只说兹事体大,须得从长计议。过了几天,我忽然假装酒醉,意欲**我徒儿谢逊的妻子。被发现后,乘机凭借此由,杀了他父母妻儿全家老小。我知这么一来,他必恨我入骨,定要寻我报仇。倘若找不着我,更会不顾一切的胡作非为。哈哈,正所谓知徒莫若师,谢逊这孩儿什么都好,文才武功都是极了不起的,偏偏有一弱点——太重感情,易于激愤!不会细细思考一切的前因后果……”
讲到平生最自赏处,成昆重新得意洋洋开来:“谢逊滥杀江湖好汉,到处留下我的姓名,不过是想要逼我出来。哈哈,可我哪会挺身而出,替他背去黑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谢逊结下无数冤家,这些血仇最后终于尽数算到你们明教的帐上。他杀人之时,偶尔遇到凶险,我便在暗处解救,他是我手中的杀人之刀,怎能让他给别人毁了?”
谈及自己的得意之作,成昆越说越是兴奋,整个人陷入某种病态:“你们魔教外敌已是树得够多,再加上众多高手争做教主,闹得内哄不休,正好一一堕落我的计谋当中。谢逊没有杀掉宋远桥,虽为憾事,可他拳毙少林高僧空见,掌伤崆峒五老,夺取七伤拳谱,王盘山上又杀伤各家各派的好手不计其数,就连他老朋友、老大哥殷天正的天鹰教坛主也没放过……真是好徒儿啊!不枉我当年尽心竭力、将我的本领全数授予,传了他一身的杀人技巧!”
杨逍冷冷的道:“如此说来,连你那师父空见神僧,也是你被毒计害死的了。”
成昆笑道:“我拜空见为师,难道你当我是真心的么?他受我磕几个响头,送上一条老命,正是生意两均,谁也算不得吃亏!杨逍,韦一笑,彭和尚,说不得,周颠,张中,冷谦,你们……再没什么话说了吧?”
杨逍长叹口气,说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说的?成昆先生、圆真大师,你能饶恕小女一命么?她母亲原是峨嵋派的纪晓芙女侠,出身名门正派,尚未入我明教。”
圆真冷道:“养虎贻患,斩草除根!”
说完走前一步,举起手掌,缓缓往那杨逍头顶拍去。
第189章 秘道
成昆伸出右掌,便要印在魔教光明左使杨逍的脑袋上面,忽听刺啦轰响,顶空气劲纵横,数不清的木片尖屑激射下来!
正欲杀人的成昆,忍不住心头大骇,全然没有想到会议厅的上方竟还隐有人在。陡然被袭,哪还顾得了击杀明教七魔。保存己命的下意识里,连忙撤掌一圈,想用自身磅礴的外放真气,将那飞来的一波暗器统统扫开,同时身形一晃,便要向旁闪避。
他这番反应,实在仓促至极,怎料得到他的那位对手,早已把他的一系列可能反应判断于心,算计于此。等他头上的激射木片被挡散开,成昆的身后却有一条白影忽而闪出,正是久候多时的殷扬本人,毫不客气的左爪右掌,各往前者的脑袋和背心分击而去。
整整做了一夜主宰者的成昆老先生,这一下可吓得亡魂大冒,再也没有方才得意洋洋,狂笑不禁的肆意模样。不错,明教倘若真毁在他的手底,志得意满的成昆是否会选择自尽了事还在两说,总之尤未可知……可于眼下,他当然不可能主动求死。
匆忙之间,未等站稳身子,成昆空出来的左掌连忙往后急撩,意图拦截对方的辣手背袭,双足猛点又想使劲前冲,避开头顶一掌。可惜殷某人蛰伏多时,此刻现身出马,便是为了取他性命,哪有这般好料理掉?
就在刚才,先是震断木梁,使用暗器吸引成昆注意,又倚仗无双轻功无声无息的临空飘下,藏到成昆身后袭击,哪一点不是精心准备,预计准确?
只见殷扬左爪化掌,右掌变爪,一边加速狠轰成昆脑门,一边五指如钩擒住成昆的左掌。
成昆这记左掌,由于慌乱后拍,使得甚不顺手,他又并非殷扬这种左右全能的高手级人物,反向运使的手臂更要大不灵活,正好被殷扬的右爪稳稳拿住,接着一拧一捏,只听卡擦一声,筋折骨断,再无幸理。
成昆一直引以为傲的幻阴指功,便算废去一半。
五指骨折的脆响方才升起,五指连心的成昆便已痛叫出声。亏得他经验丰富,内功精深,才懂咬牙用狠,埋头猛冲,这才脱离殷扬左手“飞龙在天”的笼罩范围。要不然,别说是其左手五指,就算他的闪亮光头也要被殷扬当场轰烂。
殷扬一击失手,此次突袭算作成功一半,却未心生气馁,而是利用彼此目前仍旧保持着的前后差距,跟上前去,穷追猛打。一掌、二爪、三指连招,转瞬即过,成昆的左手鲜血淋漓,颤抖不止,已是严重妨碍到了往日的格斗水准,仅凭他单一右手,怎能奈何得了殷扬猛攻。
仅转眼间,他的后背、左臂,又添新伤、指爪各一。
好不容易等他转身成功,看见敌手面容,成昆的脸上立刻便成一幅敢怒不怒,大忿特忿的愤火神情。
“又是你这殷扬!我到底哪有得罪,为何你老要与我做对为难!?”
瞬间认清对手身份的成昆,狂叫一声,发疯一般的反朝殷扬撞来。
“因为你是坏人。”
殷扬随口发出一张坏人卡后,见他并不逃离,反而主动进犯,神色间多少有些兴奋。他和成昆一共交手两次,哪一次都是大占上风,今天更是在一开场就废了成昆一手,如今胜算已有七成!
成昆双目赤红,似因殷扬出现,刹那间毁去他的终身理想而心态严重失衡,变得特别疯怒颠狂,殷扬知他武学深湛,内力又不比自己为差,有所顾忌下高速中的身形稳然一止,双手互成阴阳,不敢有半分的大意小觑。
不想,成昆冲势一顿,改往旁折,看得隐隐挡住门口去道的殷扬微微一楞。下一刻,才立即反应过来,这个成昆当真不愧了“老奸巨猾”四字,刚才的一番困兽表演,确是为了迷惑自己。他真正的目的,乃是改攻至今依然瘫软在地的明教七人众。
成昆暗想:自己作势击毙明教高层,总好教这个极度难缠的殷扬投鼠忌器。
殷扬心下暗怒,凌厉的眼神更加发冷,带起一连窜的残影,从空中化龙追至,一招“飞龙在天”,怒吼盘旋,再度击向又一次背对自己的成昆背脊。
奸计得逞,嘴角阴笑的成昆,决计没有料到殷扬的身法竟然这般迅猛,瞬息便可赶及身后,大惊失色中再也顾不得杀死魔教七人,一边逃躲,一边随手扔出离得最近的周颠、张中二人,兜头往后抛去。
他做事手脚快捷,抛出的力度又极为危险,终于趁着殷扬咬牙,出手拦截周、张两人的时候,变向趋左,兜一半圈,绕过位于大厅正中心的杀手殷扬,折进一道侧门之内。
放下周颠张中,殷扬的心中已然怒极,大袖一扫,狂风肆现,数枚先前碎裂的木片已被卷在掌中,手指连弹,其间一颗正中成昆回手防御的一指。木片承受不住被双方灌输的充沛欲溢的雄浑真气,立刻爆炸开来。
成昆手指一热,痛苦欲裂,原本加之与上的幻阴指力如欲消散,再加上他重伤在即,平日的功夫这时只怕已剩不到五成,知道眼前情势不利,脱身保命要紧,当即忍疼穿门而过。
紧随其后的殷扬,一来追敌心切,二来他不想在这个时候与明教七人正式交流,只留一句“说不得大师,你袋中少年是我表弟,还望你善加看护,我先追杀了这恶僧再回!”,便已跟着成昆远远离去。
这一句话,是他早就想好了的预备托词。要不然,七人若真追究起他如何上得光明顶来,还真不好分说。便真的是救命大恩,这帮老江湖心下也难免会有所起疑。可若有张无忌作为桥梁,殷扬假借暗地跟踪、援救表弟一事,众人当然更易接受。
不管大堂中的明教诸人后事如何,殷扬追着成昆背影,穿厅越苑,俱以直线飞纵飙过,最终来到一个满植花卉,暗香浮动的庭院里头,见那成昆灰影一闪,掀开一帘绣帷,直奔进房,殷扬心下已知成昆所为。
不想再让此獠重占地利之便,殷扬从这花园上空飞掠而过,闯入房间,却再也不见成昆踪影。
他身形一凝,恍惚站定,见自己置身之处,乃似一间大户人家的小姐闺房。
靠窗边上,摆放着一张梳妆锦台,台上红烛高烧,照耀得房中花团锦簇,堂皇富丽,颇不输于当年红梅山庄的朱九真之家。
另一边,则为一张秀雅牙床,**罗帐低垂。殷扬扫视屋中,但见只有一道门户,周围纱窗紧闭,心里回忆起当年的那个可爱小姑娘,猜想不知是否是她的卧室。
盯床一眼,当即不再浪费时间,揭开罗帐,殷扬一窜上到闺床,扳动一角机括,突地床板侧开,脚下一空,便即直往下摔。
这一摔,直跌数丈。
殷扬凌空运功,飘然落地,非常轻松地落在地下铺设的一张极厚软革上,再听头顶一响,原先翻开的床板已然回复原状。
殷扬目力远超凡人,看清眼下是个曲曲折折的漆黑甬道。忽听甬道尽头传来一声关门声响,料知成昆重伤,进入此地自以为安全许多,故而无意放慢了行进速度。
他冷笑一声,十几丈的距离一瞬奔过,到得尽头看见一面凹凸不平的石壁挡路,早知此壁实为一扇石门。不等停下稍待,急运一口真气,力贯八成于双臂,这堵极厚、极重、极实的大石门终肯缓缓推后。
殷扬手上催劲,一边感叹光明顶的秘道构筑实属精巧,论历史与危险程度,恐怕比起古墓的陷阱还要厉害数分。
而且,与建造终南古墓的王重阳,当年明显用于对外作战的机关不同,这里有些地方使用隐秘机括,有些地方却要考验武功高低。就像这座石质巨门,全无机括暗藏,可若非天生神力或者身负上乘武功的高手,那是万万推移不动。
这也就难怪,前边抢先他一步的成昆,仍被此门延误了一些逃命时间。
待石门移后三尺,殷扬击出一掌,以防成昆躲在石后暗算,随即白影一晃,鬼魅般闪入门后。
至此,他才算真正的进入了这条明教密道当中。
第190章 巷战
经过这道石门,前面又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甬道。
殷扬根本不作停留,足不沾地似的飞驰掠过,感觉前方几无人息可闻,只知此条通道一路向前倾斜,渐行渐低,约莫疾驰了五十来丈,前面终又分出几道岔路。
眼前的岔路,共有七条之多,殷扬极速飞奔,冲势不减,功聚双耳,忽听见左前方向有人轻声咳嗽,虽然立刻抑止,但也足以能让听觉敏锐的殷扬,掌握其所处位置。
拐进左侧第二条岔道,六识出众的殷扬,已能察觉出自己与前者的距离正在不断缩小、接近。这条岔道忽高忽低,不住左转兜弯,顺着螺旋形委婉向下,甬道越来越窄,到后来仅容丈许方圆,便似一口旋转深井。
突然之间,奔跑中的殷扬,蓦感头顶一股烈风压将下来,立刻抽身反退,变冲为回,轻松至极。这份独到轻功,让那偷袭之人一击不成,又再跑路。黑暗当中,殷扬只见前头灰影闪现,高喝一声:“成昆,你老命休矣!”,便已急纵追去。
成昆深感无奈,知道自个儿速度太慢,终究逃他不过,只得转身过来,勉强与之对打。
论起此类狭窄地型的激烈巷战,殷扬自认天下第二,恐怕没人敢认第一。就算张三丰亲临此地,他也是半分不怵。此刻的殷扬,便如狼人变身,甬道的上下左右,四面石壁,任他高低纵横,借力交错。
身为正常老年人的成昆,年轻时候虽也靠着那风雷赫赫的“混元霹雳手”名头,堪称武林一绝,风格硬朗得很。
可临到老了,哪挡得住殷扬化身猛兽般的擒拿扑击。一时间左支右拙,只觉得上天入地,四面八方,全都有对手的身形爪影,在殷扬这种避无可避、完全无视重力、又兼多角度的连续打击下,他还没有坚持多久,便已很是中了几记大招。
灰色的僧袍上鲜血烈烈,更被殷扬的降龙掌力直接轰在左肩,一连阵酸痛难忍的折磨感受,令这成昆差点错觉的以为,整个人的半具身体都似不属于自己。
危急关头,于江湖上混了一甲子有余的成老昆先生,终不甘心束手就擒,仰首待毙,当下强迫自己振奋精神、咬破舌尖,和着一口本欲喷出的热烫逆血,吐向野兽一般紧追不舍的强大敌人。
殷扬双爪沾血,白影狂闪,一会儿跳到左下角,一会儿反弹跃起、扣石入墙,倒抓天花板、斜吊侧壁,手足一刻不停的接力纵点,打得正在爽时,见这老家伙恶心的吐出一口血后,忽然又转进一处岔道,急忙脚下一崩,侧着身子,与地面呈平行的钻入进去,便听身后乓啷重响,回头一看却见后路已被一块石墙堵个严实。
他本就有些忌惮,成昆会利用此处的繁复地形和隧道机关来对付自己。瞧得现状,追击的速度宛如无中生有,更是再度猛增一截!
边退边防的成昆,不料他爆发力如此惊人,甚至远超出自己的想象范畴。乏软的双臂勉力防守胸前,仍是经不住殷扬的“双龙出洞”掌劲,整个人被打得头重脚轻、足下一软,紧接着飞离地面,直挺挺得摔跌出去。
半空当中,成昆热血喷洒,又是狂飙半升,实不知这个殷扬,是否真属自己克星……否则,为何每次见他,总要呕血不休?
成昆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受此重击,早已晕头转向,瘫落在地以后,狼狈的就势一滚,也不知做了什么手脚、触动了什么机关,只见壁顶一陷,落下一块浑圆巨石,震得甬道颤抖、地面崩裂,确是正好抵挡在了正欲追击、狠下杀手的殷扬前头。
殷扬武力再高,硬功再强,终究还属于人类的血肉之躯。
眼见这块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的万斤圆石蓦然挡道。并且,还朝向自己这方,晃晃悠悠、轰轰隆隆的滚动起来。一时之间,他也只有后退一法可选。倒纵之中,他忽而想到,后边的退路早已断绝,额上立马冒出细密冷汗。
心下虽惊,殷扬的动作反而更见干脆,但见他足下连点,退势瞬间加快不少。
三息过去,殷扬已然退至尽头。再有三步,便是阻住自己去势的那座拦路石门。如今时间紧张,眼看这个占满甬道直径的恐怖石球,就要轰轰开来,只须慢上半步,他便是压成肉饼的血腥结局……
如此严峻的不利局势,反倒令殷扬的精神前所未有的更为集中!
面对愈加接近的催命巨石,殷扬视若未见,面不改色。反是沉腰坐马,足底催劲,猛施千斤坠,将其脚下的石地,踩出两个偌大的深刻陷坑。
下一刻,殷扬反纵弹起,可与韦一笑一争长短的无双轻功再度发威,身体几乎平贴着堵路石门,游墙而起。升到道壁顶端的同时,巨石恰巧陷入殷扬踩出的深坑之间,从而难以察觉的略微一顿。
早就等此机会的殷扬,在背后石门上突拍一掌,身子借力返冲,双足也在侧面墙上连踏几步,终于赶在巨石停顿的一刹那间,从那甬道顶部,由于巨石下陷而重新产生的救命空间里横飞出去。
哐当几声,以背跃式越杆动作,挣回一条性命的殷扬,略显摇晃着落至地上。巨球继而势不可挡的砸在石门,使得整条通道晃动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儿工夫,通道里轰鸣般的回响吵声才自平静下来。
殷扬重新站直身体,抹了把额头密汗,感觉自己真被吓得不轻,就连手脚四肢,直到此时,仍还有些颤抖无力。
方才千钧一发,生死危局,若非他冷静胆豪、心理素质极其过关,随便换个其他高手来,也不过只有死路一条。
心想自己这回,总算是大难不死的殷扬,对于本次恶性谋杀事件的肇事者成昆更是恨得咬牙切齿。略一调息完毕,他就再一次俯低身形、箭射窜出。
因为滚石耽搁,殷扬暂时失去了成昆行踪,在这错综复杂的通道里面转了几圈,只发现几间放置火药、兵器的储藏石室。
火药都装在木桶当中,想那成昆先前所说的炸毁光明顶一事,本来便打算使用这些东西。而兵器则大多是些早已锈迹斑斑的刀枪弓箭,显是明教昔人备于地道之内,以作抵御外敌之用。
在刚刚经历过“滚石攻击”这种相当原始,却又相当流行机关的殷扬看来,这倒很有些地道战的前瞻思想。
他延着一条隧道,一路盘旋直下,终又来到另一扇石门之前。
运劲推开石门,殷扬摘下门旁火石,将室周的油道点火燃起,将这间石室照耀得通透明亮,发现石室不小,顶上还有错落的白色钟乳垂下,显然原是一个天然石洞。
走前几步,他忽见对面地下,倒着两具骷髅。这两具骷髅身上,衣服尚未烂尽,明显看得出是一男一女。
殷扬当即大喜……
第191章 顶天
殷扬走近两具骷髅,果见那具疑为女子的骷髅,右手抓着一柄晶光闪亮的匕首,正插在她自己胸口。
他暗自寻思,想必这就是那位红杏出墙、自刎殉夫的阳夫人了。
这个女人,不但婚后不守妇道、还仗着阳顶天的爱意恃宠而骄,更与婚前旧情人成昆**私会、经常往来……后来,终于间接害得自己丈夫愤激之下、走火身死……殷扬对于她而言,确是没有半分的怜悯或同情。
当下,直接走上前去,将那把不似凡品的晶亮匕首稳稳拔出,擦干净后随手收进怀里。接着,又从衣内掏出一个卷叠起来的黑皮包裹,轻轻放在一旁。
再走到那男子的骷髅之前,见其化成枯骨的手上,摊着一张羊皮,便也将之拾起,凑着火光观看,只见一面有毛,一面光滑,除此之外再无异状。殷扬笑了一笑,用自己的锐利指甲,打了个清脆响指,将已划出鲜血的右手中指,按捺上去,仔细涂抹。
不一会儿,羊皮上面便已慢慢的显现出字迹来。第一行上,正是“明教圣火心法,乾坤大挪移”十一个字。
将羊皮平摊在地,殷扬就着血字轻声念诵,但见羊皮上的所书内容,都是些运气导行、移宫使劲的搬运神通,与自身曾学的那套《斗转星移》全然相同。
只不过,这份《乾坤大挪移》各有七层,而那慕容氏的《斗转星移》却是分为七转。殷扬笑容扩大,心道慕容世家的盗版事业果真强悍无匹,早在几百年前便有如斯成就,当真令后人崇拜不已的说。
这门心法,自从殷扬九阳小成,任督二脉全部贯通,便已被他修至第五转上。因此,亲身经历过的他早知这宗武功,实则属于运劲用力的奇巧法门。最根本的道理,全在于发挥每人本身所具有的积蓄潜能。
每个人的体内,都具有无穷潜力,只是普通人的身体为了避免造成损伤,平常时候使不出来罢了。可每逢火灾等等的紧急关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往往能够身负千斤,达成自救,便是此种爆发潜力的现象之一……
殷扬所练的内功法诀不在少数,有打基础的天山派《六辩御气诀》,模仿招式的慕容家《参合气诀》,桃花岛上进修过渡用的《三阳一气功》……以及,他远至红梅山庄得到全本的《九阳真经》以后,一心一意,花费三年时间,真正融会贯通的正版《九阳神功》!
其后,更于蜀中乐山之行,踩在大佛头顶之时,水到渠成的顿悟突破……
他这一路走来,既无玄冥寒毒的数年逼迫,亦无成昆幻阴指力的适时刺激,又没有天下仅有一只的“乾坤一气袋”促进帮忙……更别说,能够在宛如天下数十高手同时施压的憋气情况下,极端幸运的活得命来……
因此,殷扬虽不像原著里的张无忌那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将《九阳真经》练得神功大成、天下无敌。但是,以他牢靠的基础打底,循序渐进式的刻苦用功,都让他在区区二十之龄,达到别人穷尽一生都未必达到的修为顶峰!
在他想来,自己如今的功力,应该相当于被灭绝师太轰过一掌“佛光普照”后,最终领悟了“明月照大江”等意境的张无忌仿佛。天底下,除去高深莫测、无法测度的至尊BOSS张巨巨外,不过只有成昆、玄冥二老、少林三渡、再加上新晋进步的殷天正、杨逍、灭绝三人,堪与比较。其余一众,都没有这个资格!
而且这九人里,若论起实际争斗中的彪悍战力,一向追求高效杀伤的殷扬,排行肯定要在几人前头。
是以,他的九阳神功虽属小成,可再配合上第五层次的乾坤大挪移心法,体内被发掘出来的暗藏潜力,确如山洪暴发,沛然莫之能御。实际作战时的强横处,确然少有人及。
概因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之间的特殊化学反应甚为神奇,简直称得上不可思议的相辅相成!像昔日明教教主那样,稍一不慎,便致走火入魔的险况大不相同。
其实,由于这门功法的运劲法诀过于复杂巧妙,练此功者若无雄浑的内力与之相副,当然异常危险。正如要一个六七八岁的小屁孩儿,去挥舞百多斤重的巨大铁锤一般,锤法越是精微奥妙,越会将他自己打得头破血流,脑浆迸裂。
可若舞锤者,本就是个身强体壮的大力士,那便得其所哉,愈加的得心应手。以往练这心法之人,只因内力有限,硬要勉强修习,自然变成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乏力局面。
殷扬遥想昔日明教的各位教主,大多也都明白其中的关键道理,但既身任教主,一个个皆是坚毅不拔、不肯服输之人,又有谁肯知难而退、轻易抽身?
大凡武学高手,都服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句话,于是孜孜兀兀,竭尽全力,殊不知人力有时而穷,一心想要“人定胜天”,结果往往饮恨而终,落得个逆天者毙的凄凉下场。
早至第五层后的殷扬,全身精神力气,无不指挥如意,欲发即发,欲收即收,一切全凭心意所想,周身百骸,俱是暗劲潜藏。那些穷究多年,仍无所获,始终被困在低层的明教教主们,自是远远不能比较的。
当作温习功课般的将这张羊皮内容大略看完,此套早有副本存在的明教护法神功,却并非殷扬方才大喜若狂的在意之物。快速扫过第六、第七层的奥妙之处,凭殷扬现在的能力眼界,尚未可以看出那一十九句的“缺陷”所在。
他虽不像早被磨平棱角的张无忌一样,懂得“月满亏蚀,知足不辱。”的长乐至理,却也知晓天地尚无完体,第七层中未被发现的那十九句,原是当年创制《乾坤大挪移》心法的那位波斯高人,并未真正达到该境界前的臆想口诀。所谓的第七层心法,不过是他无法修炼之下,空凭聪明智慧,纵其想象,力求变化得出的猜度产物,实际的操作性确是大有问题。
不管今日今后,殷扬自不会去一门心思的强练这种似是而非,误入歧途的想象功夫。否则,不是走火身亡,便要疯颠痴呆,或致全身瘫痪……甚至,还有自绝经脉的恶性可能……
随着血迹渐干,殷扬将手上的羊皮卷张,也是同样的收入怀中,再又拿起阳顶天骸骨上所留的一物,从头看起。
此物是封书信,封皮上写有“夫人亲启”四字。
因为年深日久,封皮早已霉烂不堪,连那四字也是腐蚀得笔划残缺,难以识别。但是依稀之间,殷扬仍可看出笔致中的英挺之气。此信牢牢封固,火漆印迹俱然完好。想是那位阳夫人未及拆信,便已自杀。
殷扬三下两下,拆开封皮,抽出一幅极薄的白绫出来,只见绫上写着:
“夫人妆次:
夫人自归阳门,日夕郁郁。余粗鄙寡德,无足为欢,甚可歉咎,兹当永别,唯夫人谅之。
三十二代衣教主遗命,令余练成乾坤大挪移神功后,率众前赴波斯总教,设法迎回圣火令。本教虽发源于波斯,然在中华生根,开枝散叶,已数百年于兹。今鞑子占我中土,本教誓与周旋到底,决不可遵波斯总教无理命令,而奉蒙古元人为主。圣火令若重入我手,我中华明教即可与波斯总教分庭抗礼也。”
殷扬早知,西域明教源自波斯。而这衣教主和阳教主二位,不肯听奉总教之命归降元朝,倒也是两个极有血性骨气的昂藏好汉。
接着看下去:
“今余神功第五层初成,即悉成昆之事,血气翻涌不克自制,真力将散,行当大归。天也命也,复何如耶?
今日命在旦夕,有负衣教主重托,实为本教罪人。盼夫人持余此亲笔遗书,召聚左右光明使者、四大护教法王、五行旗使、五散人,颁余遗命曰:‘不论何人重获圣火令者,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不服者杀无赦。附令金毛狮王谢逊,暂摄副教主之位,处分本教重务。’”
谢逊文武全才,比之杨逍范遥的高傲偏激,殷天正的年纪老迈,韦一笑的暗疾难愈,本来倒是最有潜力的一人。
可惜了……
殷扬见到“不服者杀无赦”六字,面上微泛冷笑,感叹一声后,又见信上言道:
“乾坤大挪移心法暂由谢逊接掌,日后转奉新教主。光大我教,驱除胡虏,行善去恶,持正除奸,令我明尊圣火普惠天下世人,新教主其勉之。”
遗书上的最后部分,仍有噂嘱:
“余将以身上残存功力,掩石门而和成昆共处。夫人可依秘道全图脱困。当世无第二人有乾坤大挪移之功,即无第二人能推动此‘无妄’位石门,待后世豪杰练成,余及成昆骸骨朽矣。顶天谨白。”
看到这里,殷扬心想:阳大教主想得倒好,倘若他当年真能忍上一忍,坚持到与那成昆恶贼,同归于尽之后再肯断气身死,也就少了自己今天的忙活……
最后是一行小字:
“余名顶天,然于世无功,于教无勋,伤夫人之心,赍恨而没,狂言顶天立地,诚可笑也。”
殷扬笑笑,说了一句:“的确可笑。”
第192章 三鹰
在书信之后,则是一幅笔致详细的秘道全图,注明各处的岔道和门户。
殷扬看完心想,此人虽是顶天立地的一条汉子,可在“纯爷们”属性方面貌似尚有欠缺。要不然,他那方面的能力也能顶上天去,又何愁自己的爱妻偷人、帽子变绿?
从小熬炼筋骨,钻研硬功,并对自个儿体格相当自负的殷大公子,见信末尾阳教主颇有抑郁之情,即刻不屑一笑。
他此番前来,就算没有成昆败走、亡命逃脱的引子,也必要下这秘道一趟!并非为了自身已会的《乾坤大挪移》神功,而是为了阳顶天的这封亲笔书信。
抄起旁边的黑色包裹,信手一拉,呈现卷状叠起的皮包,瞬间滚成一道便携式的工具长带。带中的工具,按照各自的功能特性罗列齐整,仿佛后世的简易手术包一样。
殷扬从中选出一支药水瓷瓶,对着信件上的某一位置倾倒下去……
盏茶过后,主要工作完毕。
殷扬收起工具皮包,重又捡起阳顶天的那封遗书细看起来。在信尾的地图当中,找着了自己目前的置身所在。略一查探,发现果真要卖回苦力,推动石门而出了。
当世之间,只有杨逍和他练过这等乾坤挪移的神通,两人中显然殷扬更胜一筹,是以他并不着急现下被困。
拥有收藏癖的殷扬,本身的藏书也极丰富,对于周易八卦之学多有涉猎。
按照“乾尽午中,坤尽子中,其阳在南,其阴在北。”所言,追寻“明夷”位和“随”位之间的“无妄”之位,在石室中踏勘方位,走到西北角上,运劲于洞壁表面到处敲打,发觉每一处都是极为沉实,找不到有声音空洞的地方,暗道此门确实不是前边的那些石门可比,恐怕其厚度还要比宽度来得更大……
他微微探查,拂袖一扫,鼓起阵阵劲风,将那石壁上所积附的深厚沙土层层刮去,终于露出一道门户的痕迹出来。
当下气凝丹田,力聚双臂,两足摆成弓箭步状,缓缓的推将出去。眼前这扇宛如嵌生于石壁里头的牢固大门,微微一晃,便即再也不动。
殷扬感觉体内真气流转,生生不息,宛如磅礴无尽。当即沉喝一声,这回十成的九阳真力全部使出,又依照乾坤大挪移上的独到心法,用劲使力,终将这道石门推得轧轧作响,连续晃动,最终不情不愿的朝后缓缓移开。
老汉推车般的推出一人身位,殷扬撤力闪身而出,回头一瞧,发现这道巨得不得了的夸张重门,其实乃是一块天然生成的硕大岩石。仅在岩底位置,巧妙的安装了一个轱轳铁球作为门枢。年深日久,铁球早已生锈,如今的大岩石只有更难推动。
若非殷扬、张无忌这种“铁血真汉子”级数的野蛮人物,又有哪个正常人强推的开?
他手持地道秘图,循图而行,地道中岔路虽多,但依照图例指示,总算毫不费力的走出了秘洞。
出得洞来,强光闪耀,外头已经是朗朗白日。
殷扬微眯双目,一时之间不适应光暗交替,竟然有些睁不开眼。过了一会,才能慢慢的张开眼来,只见遍地冰雪,阳光照在冻雪之上,反射过来,倍觉光亮刺目。
殷扬走到崖边,四顾身周地势,原来是在一座山峰的中腰部间。极目远眺,遥见西北方向的山坡上正有几个人躺着,一动不动,似已死去的样子。殷扬活络下手脚,从山崖上飞身跃下,到得近处,见有四人死在雪地里边,白雪中鲜血飞溅,四人身上也另有刀剑之伤。
其中三人,穿着明教教袍,而另外一人,看他的光头外形与显著服色却是个中年僧人,显是少林子弟。
殷扬延循这片雪地里的足迹,直向山上奔去。每走二十余丈,就见七、八人等错落的躺在地下,各挺其尸,情状可怖。又转了一个弯,瞧见五名明教子弟的尸首,正被高高的挂在树枝之上,全是头下脚上的颠反倒悬,每个人脸上血肉模糊,似被什么利器生生抓过。
奔行中的殷扬,轻瞥一眼,冷哼一声,心道:小小华山派,区区虎爪手,竟然也敢猖狂!
飞步上峰,一路上遍地可见尸首狼藉。
其中,大多数都为明教教徒,可六大派的弟子也不在少数。想是一日一夜之间,六大派汇合山脚、发动猛攻。明教却因杨逍、韦一笑等重要首领尽数重伤,无人指挥,以致大为失利,被人直攻上山。而正邪激斗酣烈,是以双方才死伤均重。
殷扬身法疾速,脚程奇快,一会儿便从山腰飞至山巅,猛听前方兵器铮铮,响得热闹。白刃相交之声,乒乒乓乓的激烈传来,他心下微微稍宽,思道战斗既未停歇,他便未算迟到。
足下加紧,快步就往相斗之处飞驰过去。
突然间,耳闻呼呼风响,背后两枚钢镖掷来,跟着有人喝道:“是谁?停步!”
殷扬奔行不休,回首一看,见是个少林和尚,也不想理会这些小喽啰阻扰,脚下毫不停留,回手轻挥,两枚钢镖立时倒飞返去,便听一声惨呼,跟着砰的一响,那名倒霉僧人已被自己的两发钢镖,钉在了右肩之上,立刻血如泉涌,就此摔倒在地,翻爬不起。
殷扬一路无阻,穿门过关,冲堂越墙,飞檐走壁,直进两处厅堂,眼前已是好大一片广场。
广场之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
西首人数较少,十之八九身上鲜血淋漓,或躺或卧,却是明教一方。旁边列阵整齐的一票天鹰教徒,隐有与明教徒众互成犄角的防御态势。
东首的人数要多出不少,架势分明的分成六堆,看起来六大门派的人手均已到齐。而这六批人马,隐然正对着明教众人,作出包围之状。
殷扬目力卓绝,仅仅一瞥之下,即见杨逍、韦一笑、五散人诸人,都是坐在明教人众之内,每人一把太师椅伺候着,看情形仍是功力未复、行动艰难。就连,已然升级到超一流高手境界的杨逍,也不例外。在他旁边,还有个眼睛大大的漂亮小姑娘正乖巧陪着,殷扬瞧她眼熟,猜测八成就是杨不悔这丫头了。
回首注目,但见广场中心,正有四人正自拼斗,周围的各人亦正凝神观战。
殷扬悄悄潜入,定神看时,见那相斗双方都是赤手空拳,未动兵刃。可那掌风呼喝,威力居然远及数丈开外,显然这互有攻防的四人,内功水准俱属不凡。
三人的那一方,各自身形转动,围住中心那人打得极快,不时击掌相交,却未等真正胶着,便为中间被围那人催劲震开,根本无法真个的攻破对方防守。
便如“三英战吕布”一般,这四个人“丁”字儿厮杀,真如走马灯般旋转不休。无论进退攻防,皆是打成一团,没有片刻分离,这让场中眼力稍差者,甚至看不清双方的过招路数。
可这殷扬的五感六识,均是超出正常人的水平远矣!即便场上四人,变招换防的速度超人也似的快捷迅猛,可又怎能逃得脱他的眼神?
围攻的三人当中,为首的是位气度儒雅、面相敦厚的沉着长者;另一个,是身材矮小、满脸精悍的中年汉子;最后一人则是进攻果敢、外表粗犷的强壮**……这三位,正是八年以前曾与殷扬有过一面之缘,武当七侠中的老大宋远桥、老四张松溪、老七莫声谷。
再看那被围之人,身材魁伟,银发白眉,神情冷肃,鼻子略微钩曲,仿佛秃鹫老鹰。
正是殷扬的祖父,明教的白眉鹰王——殷天正!
四人你来我往,不断进招拆招,直令明教和六大派的两方弟子,都看得屏气凝息,紧张不已,各为自己的一方担心忧虑。他们均知,这一场比拼,不但是明教和武当派双方威名所系,更是正邪两道间的第一次重要较量。
就连殷扬自己,也是瞅得目瞪口呆,全未想到自己的老祖竟然这般生猛,同时跟武当宋大、张四、莫七三人抗衡比斗!再想想原著里边,这位白眉老爷子,同样曾与武当派的这三人一一交手,却是落得个内外重伤以后,宵小趁漏想捡便宜之局……对比起来,眼下以一打三、神威凛凛的殷老爷子,简直牛逼帅气的不得了!!
四人鏖战激烈,双方都未有露出丁点败相。若论谁占上风,还是定海神针一般,傲然挺立的殷天正更具威猛气势。
可是,殷扬深知武当一脉的优势,尽在于以柔克刚、长久作战,这对功力大进的老爷子的武学风格,可说是极为不利。
他这边暗思对策,同时考虑要在什么时候出手最佳,突听场中又起变化,天鹰教和武当派里各又跳出一人,不声不响、沉闷不吭的对打起来。
耳闻惊变,殷扬立时凝神观去,却见一人白袍,潇洒无比,一人灰衣,苦大仇深,竟是他老爹殷野王和武当的老三俞岱岩战在一处!?
殷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感觉光明顶之战似乎早已乱套。
望着爷爷爸爸全在奋勇大战,他便也没了暗中潜伏、等待时机的偷懒念头,立即便从丛丛遮掩的人群里边一跃而起,仿佛飞鸟似的纵进场内,将本在观战的明教、六大派诸人,统统吓了好大一跳,还以为哪个飞人驾到。
殷扬轻飘飘的降落场中,右手随意一指,点中武当派里的一张相熟面孔,语气很狂妄、很嚣张的出言挑衅道:
“好久不见,咱们也来玩玩罢!”
六道眼神交汇闪过,江南地区的黑帮头子、抗蒙元朝的造反先驱、心狠手辣的魔教家族——殷氏一家的老、中、青三代鹰王,在他们进行背景深厚、雄壮激昂的反动工作之余,终于彼此心领神会着站到了同一个战壕里面,并以自身最为强势的英雄姿态,参与进明教保卫战的第一阵线!
这正是:
光明绝顶少年狂,铁爪白袍三鹰将。
震撼登场的天鹰教—紫市堂—扛把子殷扬,没有丝毫顾忌场外的惊呼喧哗。甚至于,他还略嫌场面不够热闹,心里仍自有些犹豫的想着:
是不是,还该吼上一嗓子“我们的事业!”,比较更能体现出所谓逆天强者们的猪脚气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