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在他们第一次聚会之后,布雷尔只在尼采身上花了几分钟的公务时间,他在艾克卡·穆勒的病历上写了一个摘要,对护士简单地说明了他偏头痛的状况,稍后在他的办公室里,在一本跟尼采一样的笔记簿上,写下了较为私人的笔记。
但是,在接下来的24个小时中,尼采夺走了布雷尔更多的私人时间,这些时间来自其他病人、玛蒂尔德、他的孩子以及他最重要的睡眠。睡眠只断断续续地出现在前半夜,其间,布雷尔不安稳地做着梦。
他梦见自己跟尼采在一个没有墙壁的房间里谈话,似乎是在一个剧院的布景里。搬着家具的工人,在经过他们身边时,侧耳听着他们的对话。那个房间感觉像临时搭起来的,仿佛可以全部折叠起来,用马车载走。
在第二个梦里,他坐在浴缸里,水龙头开着,流出来的是昆虫、小零件,还有黏糊糊的沥青,一缕一缕令人作呕的黑线汩汩而下。零件的部分让他感到困惑,沥青与昆虫让他恶心。
在3点的时候,他被那个反复出现的噩梦惊醒,地面在颤抖、寻找贝莎、他脚下的土地液化。他滑进泥土里,先下沉了40英尺,然后停留在一块白色的石板上,石板上则铭刻着一个难以辨识的信息。
布雷尔清醒地躺在那里,聆听着心脏猛烈的跳动。他借着思考来镇定自己。首先,他想知道,为何中午12点时看来愉快又宜人的事情,会如此频繁地在凌晨3点渗出恐惧来。得不到一点放松,他寻求另一种方法,试图回想起,他当天稍早对尼采吐露的一切事情。但是,他想起得越多,他就变得越是忧心忡忡。他说了太多吗?他的坦白让尼采反感吗?他着了什么魔呢,让他脱口说出一切,抖出他对贝莎与伊娃一切秘密又不体面的情感?在当时,分享一切事情似乎是对的,甚至是在赎罪。但现在想到尼采对他的评价时,他感到畏缩。虽然知道尼采对于性有清教徒般的感受,他却用跟性有关的谈话来侵犯他。或许,他是蓄意的;或许,隐藏在病人身份的外衣下,他有意要让尼采震惊与愤怒。但,为什么呢?
主宰他心灵的女王——贝莎迅速滑进视线,媚惑他,并散布着其他念头蛊惑他,要求独占他的注意力。那天晚上,她的性诱惑非比寻常地强烈,贝莎欲语还休地慢慢解开她的医院长袍;一个赤裸裸的贝莎进入了恍惚;并把他拉到她身上。布雷尔的欲望跳动着;他想伸手去找玛蒂尔德寻求发泄,但是无法承担那种欺瞒还有那种罪恶感——在利用她身体的同时,幻想着被他压在下面的是贝莎。他提早起床去发泄自己。
“似乎,”稍后的那天早上,布雷尔在过目他的病历时,对尼采说,“穆勒先生睡了一个好觉,比布雷尔医生要好上许多。”然后,他细述了他的夜晚:间歇的睡眠、恐惧、那些梦、那些妄想,他对吐露太多的忧虑。
在布雷尔从头到尾的陈述中,尼采都点头表示知道了,并且把那些梦记录到他的笔记本上。“就像你所知道的,我也经历过那样的夜晚。昨晚在只有一克的水合三氯乙醛的帮助之下,我不曾中断地睡了五个小时,但是,这样的夜晚很罕见。像你一样,我做梦,我被夜晚的恐惧所窒息。像你一样,我常常会怀疑,为何恐惧盛行于夜晚。在20年这样的怀疑之后,我现在相信,恐惧并非产生于黑暗;相反,恐惧像星辰一般总是在那里,但是为耀眼的日光所遮蔽。”
“至于梦,”在他从床上起来时,尼采继续说着,跟布雷尔走到房间的另一边,来到他们在壁炉旁的椅子,“梦,是恳求被了解的一种奇妙谜语。我羡慕你记得你的梦,我很少捕捉到我的。我不同意瑞士的一位医生,他一度劝告我,不要把我的时间浪费在梦境的思考上,因为,它们不过是随机的废弃材料,是夜间出现的心灵排泄作用。他主张,大脑每隔24小时就洗涤自己,借梦来把白天过多又无用的思想排泄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