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不如别去
北门湅上前一步，不由地握紧千雪冰凉的小手，充满感情地说道：“妹妹，我答应父亲，会好好照顾你……我们北门家，你到现在，还没去过吧。”
是的，北门家的血脉，自小流落在外，过着孤独而又充满血腥的日子，恐怕到了现在，北门家，对于千雪来说，都只是一个标记，一个符号而已吧。
千雪，这个如此孤苦，却如此骄傲的女子，就这样，离他们渐去渐远么？
千雪……
“不用了，哥哥，只要你好好的，北门家我就不去了。”千雪瞬间闭眸：“我，从来都是一个人。”
北门澜脸色煞白，亲莫如兄妹，就算是承认了自己这个哥哥，她还是立意离去……
“亲大于仇。”千雪望着北门澜：“妹妹会铭记五内，而且，咫尺天涯一念，哥哥……可以去看我。”
“千雪，你要这样抛下我，连赎罪的机会都不给……”痛苦的声音从慕容青烟喉间逼出，几近扭曲。多少月下的踯躅，血海里共浴；不毒谷前的挣扎，千里路陪伴，真的就此擦肩，白首不相见。
北门澜的怀抱给了千雪勇气，止住颤抖的女子瞬间脱离他的怀抱。望着许傲天：“拜完就离去吧，我要为父亲守灵一年，届时让人来接就是！”
“一年太长了，千雪。”许傲天却是摇头，莫罗传来消息，那边已经蠢蠢欲动，他不日就要赶回，虽知千雪心诚意切。但，一年时间，他已等不及。于是他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了一句。
那是传音入秘之法，只有少数武功已辏绝境的人才有能力使用。他说的是：
“我的命，只余半年，给你三月时间……如何？”
千雪霍地回首，眼中冷芒交错：“就三个月吧！你一定要等我……”
“千雪。”震惊于女子眼中的冷芒，以为是威胁所致的东方皓和北门澜同时开口。
“没事。”女子只瞬间转首，接过下人递过的葛衣，然后跪倒在灵前，一言不出。仿佛无声的长恸一声声都逆向深心而去，
“千雪。”没有得到回应的慕容青烟痛悔莫名，众里寻她千百度，这个曾以命换命救他数次的女子，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却再也不见。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是他的自卑自傲，还有与生俱来的不信任，又一次逼走了女子，若非如此。女子应陪在他身侧，和他同仇敌忾。而不是倥偬万里，只影相伴，白发不聚首。
这一错过，将是永远……
“爷。”侍立在梁峥身侧的籍在少年耳旁轻轻唤了一句。
“国主别来无恙。”少年横了他一眼，来到由尉迟木拜祭完毕，准备离去的许傲天面前，拱手施礼。
“贤孙婿近来可好？”一进门口，许傲天就发现了坐在一侧的少年，心下明了。
“托国主鸿福。”少年神色淡淡，双眸幽深看不到底。冷眼旁观的
他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随千雪而至，他首先想看一看他认可的对手慕容青烟。当然，还有哭倒在父亲灵前，可怜兮兮的千雪。
然而，完全出乎他意料，女子虽然悲哀决绝，却由公至私，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所有。他知道她是痛的，每一次睨着棺木，她都是泫然欲泣，可她勉强忍着，直至心事全了，身披葛衣的她愈显瘦弱伶仃，却依旧无声。
这个女子，实在令他意外。
慕容青烟唤声切切，她却始终不回头，但梁峥亦知道，她心里有这个男子，因为在意，才忍受不了他的伤害和鄙薄，宁愿老死不相见……
“雪儿一朝丧父，还望孙婿多多开解才是，老夫告辞。”两个人瞬间交换了眼色，许傲天转身朝门口走去。
“站住。”东方皓正欲相送，跪在灵前的千雪蓦然出声：“你若敢再叫一孙女婿，就算去到莫罗，我一样有办法离开。”
“娘子，一日婚约未解除，你去到天边，都是我娘子，再说了，真想解除婚约，也要看看我答不答应才行。”少年悠闲开口，语声淡淡。想和他撇清关系？门都没有，这么多年唯一令他感兴趣的女子，就算是绑，也要绑她在身边。至于慕容青烟之辈，到有资格和他争的时候再来吧。
“老夫深以为然。”走到门口的许傲天含笑回首：“只要莫罗后继有人，你嫁哪一个我都没意见，婚姻大事，全由你自己作主，但前提是：你能退掉锦梁太子的婚事。”
慕容青烟声声“千雪”凄婉心酸，他就已心中有数，再东方皓深情款款，南宫夜月心痛依稀。
四者都是人上人，不管选择任何一人，都在他满意之列，所以他大笑而去，将这个难题留给千雪自己。
许傲天一声：“贤孙女婿”出口，四人才知少年为何声声“娘子，”千雪出言拒婚，少年竟然不愿，这下四人齐齐看向千雪。
“千雪不愿做的事，没人能够勉强，太子殿下还是早觅良人吧。”千雪依旧头也不回，话里也没有半点激动，父母双双辞世，许傲天只余不到半年的命，她是不是又要孑然一身？哥哥北门澜已是仅有，她不能让他再有事，必要时，她会设法令他远赴莫罗……
什么时候，向来无所畏惧的她也这么怕“失去”了？
生如阳光初绽，霞光重彩，绮丽万端。但有太阳的地方一样有阴影，人心的龌龃和卑鄙亦同样令人心惊。她从来认为凡事由我不由天，失去，是另外一种得到……
“古往今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少年一听，立时反驳。游戏的规则从来由少爷他来定，是非曲直还不是他说了算。千雪想拒婚，他又岂会令她如愿？如他不开口，单单这些世俗虚言，就可令人退避三舍。但他没想过，向来背天逆命的他，又何时在乎过这些虚名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父北门重，母亲许嫣，哪一位允婚。”千雪眼望棺木，如临深渊。亲
大于仇，她去见许傲天，愿意远赴莫罗，除了万念俱灰之外，亦不想自己在意的人自相残杀。
亲情之如她，从来不多。
“你外公，莫罗国主。”少年冷笑，父母都认了，还能不认外公？只要你承认了自己莫罗公主的身份，就是我如假包换的未婚妻。想赖也赖不掉。
“太子殿下认为他是千雪外公？”千雪微微冷笑，霍地转头，直视少年。就算她承认了，那又如何。许傲天不过半年寿命，待他一朝过世，她有的是办法令他退掉亲事。这小魔头还想和她斗嘴，差了去了。
“你已承认。”不是她接下莫罗国的公主这个头衔的吗？现在竟然强词夺理？
“千雪承认为实？”千雪还是冷笑，直视梁峥。
“当然。”少年理直气壮。假以时日，普天之下，怕没人不知千雪身份，难道你能挡住众人悠悠之口，赖了不成？
“我承认就是，不承认就不是，那么殿下声声娘子，千雪可曾承认？不承认，当然就不是了……”
“你……”少年终于跺脚：“娘子，你欺负我。”
“太子殿下为锦梁储君，万万人之上，千雪又何能耐欺负殿下？如果殿下唤一声千雪而非娘子的话，大家还有朋友可做。若非如此，殿下请回。千雪此生，不嫁。”
“我不回去，娘子在哪里，我要在哪里。”少年委屈莫名，眼泪泫然欲滴。
“千雪。”眼见千雪明言拒婚，且莫罗国主答应千雪自己作主，慕容青烟又小心地唤了声：“千雪……”
“慕容家的青烟公子。”千雪这才回头，望着脸色苍白如土的慕容青烟，眼神仿佛烫到了一般，瞬间转头：“想来公子没有听清千雪的话？千雪此生不嫁。”
丝丝愁如许，为谁都著眉端聚。想起羞辱种种，再想起自己立意远赴莫罗，此人皆是缘起，千雪悲愤莫名，恨自己没有勇气面对屡次伤害自己的男子。她心下一横，眸光一转，举起右手：“千雪在父亲灵前起誓，千雪此生……”
“妹妹。”跪在她身侧的北门澜一把捂住了千雪的口：“你是要哥哥阻止你去莫罗，还是要哥哥无颜去地下见父亲？”
北门澜这一阻止，慕容青烟和梁峥同时松了一口气。
“千雪，不要令你大哥为难。”东方皓低低说了一声。
“千雪。不要任性。”一直没有说话的南宫夜月这时出声：“不管你承不承认，你之于我们四人形同一体。”
举起的手颓然垂下，两行清泪如丝，从女子苍白的脸颊滑落。取舍一念，而她不管作何选择，都已不能回到从前，而前路倥偬，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南宫月不知道，这个蹉跎十年的女子，若离开了她的爱，离开了所有她熟悉的人，去到一个陌生的国度之后，又将何以为继？
试问，千雪，你真的，丝毫都不心痛么？又或者说，心痛，早成了习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