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东方府的婚宴
东方府。
东风著意,先上小桃枝。红粉腻,娇如醉。才一入夜,不同于别苑里的悲怆和凄凉,毫不掩饰的痛苦和追悔,东方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着红妆披彩霞,宾客满堂,贺声不绝于耳,喜气洋洋。一派瑞气祥和。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着燕脂匀注。乐声缓缓,满耳喧哗闹腾里,身着红妆的邑安公主,珠帘遮面,轻轻垂首,由东方皓牵着红绫一端走向正堂。
那里,东方老夫人正端坐正堂,等待新人们和三拜九叩;那里,满堂宾客翘首,想要目睹西域公主的绝世芳容;那里,所有知情的人都想看看,当年追踪千里,非慕容青烟不嫁的女子,是何等模样;那里,心怀阴谋而来的人们在等待一场血的盛宴……
天子恩宠,宰相万世昌端坐一侧,狭长的眼微微眯着,一脸和蔼的笑望着步步上前的男子。眸中的阴枭之气愈重愈重。
四大家族同所连枝,功高盖主。已大大触犯了他的底线。于是他十年筹谋,就等一个时机——就是今夜。
满堂宾客贺于侧,四大家族精英全数在此,倒叫他省下不少功夫。于是他堂而皇之的端坐一侧,净眼旁观。
步步上前的红妆男女。三拜完毕,就是今天这场闹剧的终结。
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而东方皓的新婚之夜,将是他一生的噩梦。只是可惜了她身侧艳名远播的西域公主,又或者说,是不是设个法,将那女子保个周全,送于那个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皇帝手上,而自己手中,又多了一个筹码……
转过首去,东方家的主人东方亮正笑容可掬地迎来送往,一脸的春风得意。
那个一心想要越俎代庖,图谋不轨的小人,又岂能真的如他所愿?
他还是太天真,以为自己会全力助他。自己这个宰相坐的是四平八稳,就连那个傀儡皇帝见了自己都要躬身,恭恭敬敬地唤一声“相父。”自己又岂会费心费力地又是反,又是另拜新君。
这一切,只不过要借东方亮之手,一次将四大家族连根拔起而已……
“娘子,如果你身着红妆,不知比那女子要美上多少倍。”满堂宾客齐聚,将眸光荣投射向俊朗如玉的男子和他身侧倾城倾国的丽人时。少年的声音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清脆悦耳且理直气壮。在满堂言不由衷的道贺声中特别刺耳。于是身侧众人一齐侧目而视。
锦衣的少年瘦弱俊美,一眼望去,满堂灯火尽皆失色。他望着身侧女子俏眉微翘。嘴角微扬,说不出的潇洒风流。
“呵,呵,真是好比喻,千雪一朝丧父,殿下竟然以红妆相戏,是在嘲笑千雪不孝不义吗?太子执意前来,就是为笑千雪?”身侧女子苍白如妖,弱不禁风。听男子如此说,女子本来无一丝血色的五官更显透明。斜斜睨着少年的眸光竟然杀气腾腾。
那样的眸光带着
说不出的压迫力和无言的控诉,狂妄如梁峥也是蓦然心变。少年也是登时脸色如土,嘴里嗫嚅着:“娘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夸你漂亮。”
“妹妹。”身侧的北门澜拉了拉千雪衣袖,对着她摇头。千雪这才杀气稍敛,转过头来勉强一笑,两行长泪似珠,瞬间跌落尘埃。
这一行人,就是北门澜,还有橡皮糖一样粘着千雪的梁峥。
由南宫夜月陪着东方皓先行离去,傍晚时分,又认真地商议了各种细节的北门澜和慕容青烟这才除去葛衣,换过衣衫。那一刻,北门澜的眼里是压抑不住的痛苦:“想不到父亲灵前,身为子女,不能守孝,还在算计他人。”
“哥哥,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民……父亲会谅解的。”不等慕容青烟开口,千雪握住了北门澜的手,昨日傍晚至今,还是她第一次开口,虽然涩且生硬,但依稀坚定如铁:“就让我们尽力,等此事一了,就可送父亲最后一程。想必两位老人家已经急不可待了……”
“妹妹,你在这里陪父亲可好?”北门澜望着眼前女子,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妹妹——女子憔悴的眉间虽然悲戚依然坚定傲然,依稀杀气凛冽:“妹妹,你在这里陪父亲可好……”
“不,我要与你并肩战斗……”女子眉间似悲似嗔怪,挣扎着说了句:“外公他也只是半年不到的命,你之于我,已是唯一。所以,我必不会令你有事。”
“妹妹……”北门澜拢过妹妹,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痛,他身在朝堂,所以知道的更多:莫罗主王储未立,是以各方势力觊觎,其中势力最大,最明显的就是越王。因了他们,妹妹将再一次辗转虎狼之争。
“妹妹,你不能有事,否则哥哥活不下去。”他曾承诺父亲要好好照顾妹妹,而今女子所有一切,他都无能为力,名动朝野的北门澜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
“好了,走吧。”千雪却蓦然转身:“哥哥,我们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她越过北门澜和身侧的慕容青烟,径直向外走去:“一定。”
身前闪过女子翩若惊鸿的身影,慕容青烟的眉角,终于痛苦流露。眼前女子曾离他那么近,近得探手可得,可是,如今恍若天涯海角的疏离,又是有谁造成?
是他,是他不愿意相信美丽和真挚的事物其实就在眼前。为了保护自己,他宁愿在一开始就断定: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只是一种虚伪的努力。这样的话,当一切都失去了以后,他也因此而不会觉得遗憾和受到伤害……
“青烟。”北门澜的手按上了男子的肩,他的痛苦,北门澜心下了然,然而同样无能为力。
“这样挺好。”瞬间收起软弱,慕容青烟对着北门重淡笑:“千雪她一向坚强过你我,有锦梁太子相助,莫罗王位非她莫属。而你我……澜,她已成了你我四人之软肋,对方定无所不用其极的陷害,
而我们所做的事,比起莫罗王位之争,凶险何止百倍?”
北门澜的手顿在那里,他不得不承认,青烟他说的对,他们要做的事才是成王败寇,凶险非常,且毫无援手。而千雪远走,才是保护她最好的方法吧:“可是青烟,你真的舍得?”
“澜?你又何尝舍得?”回过头来的慕容青烟,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苦痛。他定定地望着眼前男子:“皓和夜月亦是如此,可是,如果放手,她能过的好一点的话,澜,我还可以做的更绝一点。”
“青烟,不要。”北门澜却是悚然心惊:“千雪她心里有你,不要再伤害她。”
“我知道。”慕容青烟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今日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待此间事了,我就会离开。此事一出,已势成水火。澜,伯父新去,你正好告假,他日功成,就让我们齐齐至苍茫山,向伯父告罪。”
“走吧。”北门澜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慕容青烟的肩膀:“千雪在等我们。”
是啊,千雪在等他们,无数个生离死别和得失取舍也在等待着他们。他们本就是一群明天的人,存在的意义就是牺牲也要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千雪之于他,太过美好,美好得如南柯一梦,也太过奢侈,奢侈得如繁影空影一梦,一朝就是一生……
一出门口,锦衣少年已在门口相候,一见到神色惨淡的千雪,少年就粘了上来:“娘子,今晚我要坐在娘子身侧,保护娘子。”
千雪刚要拒绝,北门澜走了上来:“蒙梁公子不弃,就屈尊一道吧。”
“爷,一切准备就绪。”管家史习伏在东方亮耳边轻轻禀报。
“好了,我知道了。”东方亮神色不动,依旧笑容满面地和宾客打着招呼。
他不明白,这个小自己四岁的弟弟究竟有何好处,自小就万千宠爱于一身,自己这个东方家掌门的位置也是蒙他相让才属于自己。
于是他就越发恨他,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而自己经营数年,东方家里里外外更是一手遮天,东方皓——那个曾令所有长辈交口称赞的胞弟,今晚插翅难飞。虽然有南宫夜月,慕容青烟,还有北门重父子在侧,但他也不遑多让,除了位高权重的当朝宰相之外,更预备好了后着。
而今日闻北门重一朝辞世,真是天助己成。由慕容逸对慕容青烟——手握慕容青烟最忌惮的“断肠一夕”,他想不就范都难;万世昌对北门澜,同在朝堂之上,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两人刚好棋逢对手酣斗一场;
至于南宫夜月,少年稚儿,和莫罗国主相比,简直以卵击石!也多亏了多方暗中窥探的势力,才给了他这个机会,用其之矛,攻其之盾。自己刚好坐收渔人之利。
他之所图,当然不是东方皓的小命。早在数年前,他就暗中下毒,而今,东方皓毒发之期只争朝夕而已。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