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谁是谁的执念？
自从七年前归来，性情大变的他，就不再是以前那个天资聪慧，人见人夸的十三王子梁峥了。他出手之狠，想法之绝，令人匪夷所思。十五岁那年登上太子之位。两年间，十二位兄长被他无所不用其极的用各种方法折磨而死，无一幸免。而今，锦梁早就是他的天下，没有将父亲赶下王座，并非他心存仁慈，只是他还没玩够，只要能随心所欲就成，那个虚位，迟早是他的。
连父亲都没放在眼里，更别提两位国主一朝聚首，把酒言欢之下订的儿女亲事了。
不过他没打算退婚，女人这东西嘛，有好过无，那个女人既然喜欢他锦梁的太子妃之位，给她就是。至于能做多久，就要看她的能耐。能在爷他的手下活下去的女人，还真不多。于是他就令人“不小心”地稍微留意了一直他未来的“太子妃”，结果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
看到呈上来的写的满满的三张纸，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个女人，有那么多故事？
然而，狼穴里的幼年；藤条下残喘的少年；八岁那年进入飞花门；十岁那年杀了当初虐待她的人全家，十五岁那年登上刺之一号，就是那一年，她一夜之间手刃崆峒两百余人……
这是一个看尽世间沧桑，云起潮落的女子；这是一个尝尽世间百味，内心却霜冻雪封的女子；这是一个意志如钢，心冷似铁的女子……
而他是不是该去看看，这女子，是否有上面说的那么有意思？
夕阳西下，那个斜倚在奢华宫殿里的少年，手指抚过万千重光透过窗棂映在他身上的倒影，望着窗外天际如血似锦，寂寞少年忽然慢悠悠地说了句：“籍，你说落日王朝的落日会不会更美一点呢……”
“爷，落日那边半月前第十二封信函到……”暗影一闪，籍自暗处闪出，恭恭敬敬地上前。
“答应他罢。”少年眯着眼睛，望着窗外夕阳染血。两个月时间，密函十二封。条件不计，看来那人是志在必得。落日王朝，这名字还真贴切。坠日西去，无力回天。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那……爷，要他们拿什么来交换呢？”籍垂眉敛目，头也不敢抬。
“让他们先欠着吧！爷还未想好……”少年眯着眼，窗外的万千重彩已然散去，只余下暮霭满天地。
刺之千雪——敌千人者，为千字位。那只是匹夫之勇，真正杀人于无形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手斩下万人颅的，不是武功，而是权谋心计！
千雪前日傍晚一入洛阳城门他就知道了，于是他看着那个女子进了千媚楼；看着那个女子进了东方府；又看着那个女子去了慕容青烟的别苑。甚至看着女子今早奔出。
于是，他想看看这个一出生就许给他的女子是何许人也。能不能在爷他的手下活过一月。要知道，他得到的女子，能活过半月的
就是极限……
马车如箭矢流星，直奔女子而来。而女子只信手挽缰，然后转身离去。他尾随其后，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搭讪，听着直到那句“又老又丑的千雪婆婆请留步。”才应了他的千雪。他就笑了，是真的笑。
这女子，有意思，看来寂寞半月的他又找到了一个好玩具。
女子双颊红肿；女子身上悲哀绝望重重；女子茶寮轻坐慢酌；女子柳下拈枝；他冷眼看着，仿佛看着即将到手的玩具一般轻慢悠闲。钓鱼就是享受鱼儿从怀疑到一口吞下鱼钓的整个过程，而不是手上那一尾又腥又滑的丑东西。
她呕血数升，他让她上车，她笑着说：“乖孩子，你要勉强婆婆吗？如果你说是，婆婆就上你的马车。”
于是他知道，他不虚此行。
“千雪，千雪。”东方皓急步而来，随后是北门澜，跟着是南宫夜月。他们从梁峥身边掠过，直奔堂中千雪。
千雪闻声抬头，那一瞬间刺痛了少年的眼睛。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眸光：清亮刺眼胜雪；冷冽澄澈赛冰；茫然迷离似雾；璀璨耀眼若珍；悲哀冷漠如潮。
那眼中并没有泪，然而一眼望去，就可以从女子身上感受到近乎绝望的颓废和荒凉如土的凄凉。是逝去如风，绕体而过，无法追挽的惶；是雪飘落手，珍视万分转瞬无迹的痛。
“为什么？”望着棺侧女子，东方皓心痛慕名，他不明白千雪为什么自断其臂也要离开，难道，就只为青烟使她绝望？
听北门澜的转述，他就叹息，千雪的眼里，是容不下砂子的。她从不屑解释争辩——她这样做了，就代表她在意了，青烟的机会也失不再来。
但这似乎不应是背弃他的理由啊。于是他开口质问：“千雪，我将不久于人世，飞花门，它就是你的，为什么要背弃它？为什么要背弃我，就算自残。”
“因为千雪她是我莫罗国的公主，未来的王。”千雪还未开口，一个威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颀长的身影一寸寸的靠近，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力。男子们瞬间回首，龙行天下，烈焰巡于世间。话间落尽，莫罗的王者，许傲天走了进来。
“什么？”三人面面相觑，一朝醒转，刚行至门口的慕容青烟更是惊呼出声。
“爷，他们说是来拜祭北门老爷子的……”跟随其后的管家站在身后，一身狼藉。东方皓认得出，那是沉月中十大高手之一的龙。慕容青烟摆手示意他下去，然后才将眸光转身瞬间变色的北门澜。
“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我不准你惊扰他老人家的亡灵。”北门澜上前，护住北门重的棺木。
“北门公子，我主只是拜祭亡灵。”眼见许傲天悠然落座，尉迟木连忙上前解围，然后转身，跪倒在千雪面前：“属下尉迟木，见过公主。”
“好了
，你起来。”只不过半日功夫，空洞茫然的女子骨峭伶仃，整整瘦了一圈，身体也是摇摇欲坠。她径直走到北门澜面前，拉了拉他的衣袖：“哥，让他们拜……”
望着北门澜垂首叹气让步，痛楚依稀。女子又来到东方皓的面前：“东方公子，千雪至所以背离飞花门，是因为千雪答应莫罗国主，他放弃与四大家族为敌，千雪就随他远赴莫罗。”
“千雪，你又是何苦……”东方皓一时无语。
“莫罗国公主之位，一人之下，举国尊宠，东方公子不替千雪高兴吗？”千雪眼里冷芒闪闪，刺痛了东方皓的眼睛：“你又是何苦？就算青烟他……”
“东方公子。”千雪眼神凌厉悲哀，冷然打断东方皓的话，双手将锐风剑呈上：“请门主收回。”
“你就留着吧！此后，飞花门所有门众，见锐风如见门主。”东方皓望着眼前女子，沉重且悲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牺牲，终于如期而至。
“那，恭敬不如从命。千雪谢过东方公子。”面色沉重的东方皓此言一出，千雪低首无语。浅浅的喟叹之后，女子又再转身。
东方皓时日无多，她也始料不及。他为飞花门留一招后着，自然无可厚非。是以千雪不再推却。浅浅道谢之后，收锐风入袖。
只要还有希望，就算渺茫也胜于无，而她愿意作他希望的承载者……
千雪脸色苍白，又如幽灵移步，她转而来到北门澜的面前，双手一伸，抱住了眼前男子：“将父亲他……葬于苍茫山中可好……有母亲陪他，定不会寂寞如你我。”
抬起头的女子眼里悲哀决绝，却依然没有一丝泪水滑出，祈盼的眸光直直地望向北门澜。先公后私是她一向的作风。眼下事了，剩下的，就只有北门澜，这个世上，她为数不多的亲人。
“这原是我答应过父亲，将他葬于母亲之侧；以及……照顾你。”那一句“寂寞如你我”，霎时刺痛了北门澜麻木的心。一把拢紧了眼前女子，轻言细语地解释。女子脆弱如厮，他舍不得她再伤心。然而女子的手抖了一下，随之松开了他，眼神又是一黯：“谢谢……哥哥……”父役母去，两兄妹即将天各一方。千雪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痛楚和彷徨。此去千山暮雪，浮生迢迢，父亲灵前一朝聚首的两人，可能再不相见。
“千雪……”望着女子辗转于东方皓和北门澜之间，有条不紊地交待着诸事，眼中白影闪闪，如幽灵飘忽，慕容青烟心痛不自禁。看到她依赖地伏于北门澜怀中，他终于轻唤出声。然而千雪只身子一震，却没有回头。
“你真的要抛下哥哥，一个人去到那么远？”
看到慕容青烟的悲恸，将千雪表情尽收眼底的北门重拢回颤抖着的千雪，望着眼神飘忽无一丝神采的女子，想到她曾经爱过的一切，曾经的痛，北门澜只觉得心里一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