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没有回忆的人
被人挟迫就等于自掘坟墓,不管条件是什么,你永远都得不到你想要的。可以撕裂时空的痛楚里,他冷冷的想道……
那一年,他十七岁。
女人,是天使和魔鬼繁衍而生的产物,你对她付出的越多,收获的痛苦也越多。而柔弱和故作可怜的姿态,是她们最好的掩饰,也是伤害你最犀利的武器。所以他怕了,也不屑了,才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
望着勾起他回忆的女子,慕容青烟的眸光一分一分地冷了起来。不错,至所以救她,就只因为她还有利用的价值,更重要的是,她不是他的,永远都不会……
肆无忌惮的春天,脚印踏过每一个角落,在目力可触到的地方,张扬着,跳跃着。一派生机盎然。远处的山峦,青黛掩映,薄雾轻垂,茫茫然的飘忽一如远山间呻吟的幽灵。
朝野内外,意外的平静,就连那个傀儡般的皇帝——落日王朝的的宣宗,都开始气指颐使地发号施令。
而原先伸向四大家族的黑手,也莫名其妙的销声匿迹。就连他身边暗藏着的黑影,十年来日夜监视着他的人也悄然撤退,无声无息。有消息传来,南宫,东方,北门处也如出一辙。
仿佛一夜之间,时光倒退到十年前……
但他看的到平静之下的暗涌,甚至可以看到不远的将来,更加残酷的对决。
成者王,败者寇。
四大家族人人垂涎,除了拥有举国的财富;世上最优秀的人才;朝野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还有一个重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才是所有的缘起……
“传令下去,原地休息。”懒慵的声音响起,车住马停。慕容青烟掀开车帘,眼前群峰叠翠,苍松翠柏突兀挺拔。**着的黄色土地掩映在一片嫩叶残枝里,苍凉倔强。
鬼斧神工般的磐石屹立。苍茫山近在咫尺。
“公子。”望着眼前山峦叠韵,近乡情切的千雪眼里又是惶惑阵阵:师傅真的大限已至?
“三个时辰之后,回到这里。”慕容青烟淡淡地吩咐,生离死别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就如太阳的东升西落般无奈却又平常。望着千雪苍白的脸,还有因为不安而凝重的眉目,慕容青烟有一丝意外。
因为血脉相连,她还是感觉到了吗?
但死神的力量如此强大,又岂是他们这些每日因生存而辗转挣扎的人类可以左右?有时,能死去反倒是幸运,怕的是生不如死……
生命如晨曦朝露,美丽却脆弱。又如指间黄沙,你握的越紧,他流失的越快,而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慕容府至苍茫山,不过十日不到路程,大小伏击不下三十次。他们一路行来,早已陈尸满地,血流遍野。他知道,这些都是他的二哥慕容逸,这个世上,他唯一仅
存的兄长,为了慕容家的权柄而不惜余力。他不禁微微苦笑,自己改道苍茫山,这个仅有的兄长一定以为天赐良机,欲置他死地而后快,但双方对峙数年,他屡屡念及同根而生,不欲赶尽。如若不然,又何来今日之对峙?
只不过这一切苦了那个重伤未愈的女子,一路斩血刺骨,毫无意外的,每次长剑染血淋漓,女子第一时间查看的,就是端坐车中,无声观战的自己,他甚至可以听到,在确定自己无虞时女子每每松口气的声音,那样决绝的杀戮,那样不顾一切的守护……
这个女子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执念深深?
旅途的奔波劳累,毫不懈怠的守护,她竭尽全力,至此一刻心心念念奔赴师傅墓前的女子,已是强弩之末……
“是,公子。”面上毫无血色的千雪沉静肃穆,隐隐有杀气弥漫。听得慕容青烟首肯,她又再躬身,甚至不顾重伤未愈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一转身勉强提气。如轻烟般朝着那个小庵逸去。
三个时辰,足以令自己好好的陪师傅话别,及安排好所有,而自己不能久离,她也是知道的,一路上,那个慕容家的二公子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置慕容青烟至死地。而那个锦衣公子每每对着一地染血,脸上的神情都是似怒似嗔,令人难以捉摸。慕容长风死于她手,慕容逸已是唯一,他自己身中不治之毒,还是心存不忍的罢。
而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的关注已远远地超出了任务和承诺,除了护他周全,每一役之后,她的心都在确认对方无虞之后才真正放下,所以到了最后,锦衣的公子竟然走出车门,默然观战……
单薄的女子转身离去,脸上的神情如祭献般肃穆决绝,有此怔忡地望着那袭白衣飘然而去,慕容青烟竟然有些微失神。
前尘寂寞如雪的女子,在看到孤冢独立,至亲眷恋逝去,心中又将何以为继?而他允她三个时辰,又作何想?是不想她一人沉缅伤痛,还是不想女子稍离?
而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向这个悲哀淡漠的女子时,眸中多了一些自己都看不懂的东西?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想女子所想,自私地不想女子离开自己的身侧,哪怕是转眼之间……
“爷,要不要跟去……”看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公子失神。身侧的歆会意,知道公子对此女已然上心。而苍茫山之中,斯人已逝,重伤在身的她将情何以堪?
“她,也不想让人看到她哭的样子吧。”仿佛对歆,又仿佛对自己。慕容青烟唇边依稀有一抹苦笑:“暗中护着罢,不要靠近!”
坚强如她,亦不想别人看到她哭吧。可这世界是如此凉薄,每个人,也只能修得自己的尘缘罢了,又有谁真的能帮到别人?
苍松翠柏依旧,浅草跳跃起舞,一路的嫩黄翠绿映着白衣如雪,娇颜胜
花。只是暮霭若烟,萦绕沉沉,似黯然神伤。
有什么地方不妥呢?
一路风驰电掣,翠心庵近在须臾,千雪近乡情怯,生生却步。
她终于恍然,正是师傅雷打不变的晚课时间,然而小小的庵内却静若磐石,木鱼声也销声匿迹。
站在熟悉的小庵门前,恐惧如潮水般袭来,几乎要将她击倒,她竟然不敢去推那扇薄薄的门。她紧抿着唇,拳头紧握,指甲已深深入肉。
“师傅。”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千雪梦幻般地唤了一声。意料之中的没人答应。她长长地吸了口气,推开那一扇门,光线黯淡的佛堂随着“吱呀”的开门声,黑暗霎时后移。冰冷,潮湿,腐土的味道扑鼻而来。她再举步,一如她任何一次回来。简陋的佛堂一目了然:木鱼,蒲团,就连师傅常颂的经文都都摆在原处。
恍惚中,一个缁衣的女子背她而坐,木鱼轻扬,知道她来,那女尼瞬忽转身,笑意轻浅:“千雪……”
她再举步,幻影消失,她手执木鱼,梦幻般的敲了下去,单调的声音传入耳鼓依稀带着呜咽。
她低首查看,一切和她离去当日无异。再垂首,地上有一滩干涸的血迹,泛着黯哑的黑。她轻捻那染血的土丝。看色泽,闻气味,是师傅毒发时所呕。
名为“一场相思空如水”的毒无色无味,入体而不自知。但中毒已深的人,呕出的血隐约有断肠草的气味。
每年为一期的毒发,五脏移位,痛苦不堪。每次所呕心血,断肠草的气味越重,表示中毒时间越长……
师傅中毒已深,如风中烛火,她并非不知。所以此次前来,她又加服了几味毒药。还是没用吗?她的手有些颤抖,那一摊呕出的血量之多,超出以往任何一次,令人心惊。
千雪低首细细查看,想从中找到哪怕一丝的蛛丝马迹。她此次回来,就感到师傅神竭气衰,不论身心都已是极限。但她行色匆匆离去,竟然不能在临终一刻相陪。思之此,千雪就心痛难当。
再垂首细查,佛堂之里只有三个人的脚印:师傅的,她的,还有一个大大的,显然是身材魁梧男子的脚印。三个脚印都是举步安然,没有值得怀疑的痕迹。但那个男子……
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零落何处?师傅青灯古佛,孑然一身。对前尘往事更是讳莫如深。就算她猝然逝去,也不应有人在侧。除非她自知大限已到,提前通知那人前来。但这人又是谁?对自己都隐瞒真相的师傅,在生命最后时刻心之所系,会是谁?又是谁帮师傅善后?
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丝乱。用手指抚过师傅遗物,伤感不自禁的千雪举步出门。无月的夜里沉黯交织,几欲令人窒息。她紧咬下唇,手中碎玉划破掌心,钝钝的疼痛传来,她头脑有片刻的清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