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相认之时
屋内一片寂静无言，只余了沉香袅袅在香炉上方摇曳，散去。
“洛……祁？你是说……这是洛祁？”秀美的双眸睁地大大的，无法置信的，手抬起，指向轩辕七杀的方向，却止不住的颤抖。
看着鬼七只是无言的朝她点了点头，洛霓裳忍不住地踉跄后退。反手扶住一旁的木桌，才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抬头望向榻上静默躺着的那人，那些与他有关的画面如走马灯一般，一幅一幅地出现在她面前。
“这间房是为了纪念一位朋友。”
“既然如此，那姑娘也不必再唤我宫主了，只此一晚，你唤我七杀，我唤你裳儿，可好？”
那间与记忆中重合的闺房，大漠之所意外出现的枣树，总是莫名其妙让人感到亲切的气息，熟悉的眼眸……
那些原本不能理解的细节，现在如化开了雾，清晰明确。
好不容易干涸的眼眶，又氤氲起团团雾气。脚步虚浮，却仍旧一步一步地朝着躺着的那人走去。
轩辕七杀，洛祁；洛祁，轩辕七杀。一个是温朗少年，一个是嗜血罗刹，明明是相差甚远的两个人，此刻在洛霓裳的心中却一点一点地重合。
她等了十年，每一分每一秒，那个记忆中的少年就像是心头的一滴朱砂，岁月的水流过却愈加鲜亮红艳。她原以为，即使过了十年，若是那个少年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也必定会认出来的。可是，他出现了，就出现在她的身边，日夜守候，她却没有认出他。不但没有认出他，还亲手将手中的剑送入他的胸膛……
“裳儿，你信我吗？”
“你会杀了我吗？”
那些染尽了悲伤的话语一遍遍在耳边回响，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点发现？
“不……不会的，祁……哥哥……”久违了十年的称呼，像一根线一般将过去的记忆拉扯出来。
手指颤抖着抚上苍白的面容，第一次没有了鬼面的阻隔，明明是自己所熟悉的齐元轩的面容，现在却有了另一种感受，大概是这张脸此刻配的是轩辕七杀的身份吧。如夜空般深邃的眸子此刻紧紧地闭着，冷冽肃杀的气息早已没了踪影，此刻的轩辕七杀，不，洛祁，就像是一个毫无防备的熟睡的孩子，安静，祥和。
“你，现在信他吗？”鬼七将洛霓裳所有的情绪收入眼中，心中暗自叹息。事已至此，虽然轩辕七杀不愿意以洛祁的身份示人，但是若是他醒了，应该也不会责怪自己的自作主张吧。
“信，信，怎么不信？”握住有些凉意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泪水划过脸庞，嘴角却牵起了笑意：“我说过的，这个世间，我只信他。”
“那便好，那便好，如此，我就放心了。”鬼七低下头，喃喃道。
“鬼七，你……”洛霓裳抬起头望着鬼七，像是有什么想要询问的，想了想却又闭了嘴。
鬼七一笑，洛霓裳第一次见鬼七笑的这般真心这般高兴，就连满是伤痕的脸也变得没有那么可怕了。
嘶哑低沉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激动，却压抑着缓缓说道：“霓裳，你还记得洛海七吗？”
洛海七？洛霓裳皱起眉在记忆中努力搜索着，好像有什么就要破土而出了。
“我娘说，大人们结婚的时候都是要吃枣的，吃了枣儿之后就要一辈子在一起。洛祁，你不是说你要娶霓裳吗？那你也要送霓裳枣儿。”
记忆中某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蓦地望向面前这个面
容全毁，脊背佝偻的男子，眸中的光彩越来越亮，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变得有些沙哑：“你是海七哥哥！”
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肯定。不会错的，怪不得其余的七煞对自己多少都有一些第一，唯有鬼七，虽然不亲但是却总是护着她；而自己面对这样可怕的容颜却总是觉得亲近。
鬼七脸上的笑意更深，这个素来没有什么情绪的男子此刻却是眼眶微红，本就沙哑破碎的声音更是带了一些颤抖：“霓裳，欢迎回家。”
回家？这样的词语，先前听君无忧说过一回，那时候的自己是感动的，好像在无尽的黑暗中终于找到了一丝曙光。而现在听鬼七这般说，洛霓裳却是说不上来的心情，心中好像被什么填满了，很充实，很温暖，哪怕是在无尽的黑暗中，自己也不会害怕了。终究还是不同的，生养自己的地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替代的。
“你们都还活着，真好，霓裳不是一个人了，真好……”活了这么大，家园被毁，独自被掳来幽冥宫，千寻逝去，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能很好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即使哭，也都是死死咬住下唇，不发出一丝声响。这是第一次，抛弃所有顾虑，放下所有矜持，放弃地流泪，放肆地哭出声。
鬼七只是静静地看着失控的洛霓裳，她已经压抑地太久了，需要好好地发泄一回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洛霓裳才渐渐止住了哭声。两眼有些肿了，看着一直站在一旁不语的鬼七，洛霓裳有些赧意，垂了头，声音低低地说：“刚才是霓裳失礼了，因为知道以后我不再是一个人了，心里有些激动了。”
鬼七笑笑：“我懂，这些年苦了你了。”
听着这样的话，洛霓裳又敛下了眉眼，脸上又染了萧索之意：“既然你们都还在，也知道我，为何这十年都不曾来寻我？”
“有的，”鬼七望着洛霓裳缓缓说道：“当年我与洛祁皆逃过一劫，洛祁伤还未好就去寻你，那时候你已经不在洛家庄了。后来我们遇见了一位高人，是他告诉我们你已经被尘夜楼收养了。”
“高人？”洛霓裳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的，”提起这个人鬼七的面上也有些不解之色：“我和洛祁都不认识这样的人，但是那个时候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不仅治好了洛祁身上的伤，还告诉我们你的消息，也是他让洛祁拿着君思行的玉佩去尘夜楼找君无忧的。”
“他知道君前辈的玉佩？”洛霓裳有些讶异地问道。
“是的，不仅仅是知道玉佩，”鬼七望着洛霓裳，眼中满是复杂：“噬血剑也是他给的洛祁。”
“什么？”噬血剑在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场杀戮中就消失不见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一个不知底细的人的手中？洛霓裳心中翻起惊涛骇浪，眸中更是惊疑不定。
“我和洛祁当时都不知道噬血剑为何物，那人把剑给我们之后只说了一句话。”
“是什么？”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嗜血阵。”鬼七的声音平淡没有一丝情感，却让洛霓裳蓦地脊背一凉。
嗜血阵出，万物绝生！
那时的洛祁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为何要对他说这般话？这句像是警告一般的话，到底是何用意？
鬼七看着洛霓裳明显有些错愕的脸色，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我和洛祁后来也怀疑过这人的身份，大概也是上一辈的人吧。许是轩辕前辈的朋友。”
洛霓裳点了点头，那位高人是谁与
自己一点都没有，唯一与自己有关系的便是眼前躺着的人。看着轩辕七杀苍白的容颜，洛霓裳又是自责，又是担忧。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海七哥，霓裳有件事想问你。”
鬼七笑了笑道：“在幽冥宫唤我鬼七便好，洛海七早在十年前就死在那场灾难里了；同样，洛祁也死了，活着的是轩辕七杀。”
洛霓裳也是笑了笑，谁说不是呢？十年前那场灾难，让他们都变得不再是自己了。当年单纯言笑的孩童都早已不存在了。
“嗯，鬼七，”洛霓裳顿了顿，握着轩辕七杀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七杀他，中的是何毒？”
屋内的空气像是突然静止了，鬼七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洛霓裳几乎能够听到骨节错位清脆的声响。
阴郁的面容，愤怒的双眸，若是仇恨能够化作一团燃烧的火焰，那么只怕这整个幽冥宫都要被焚烧殆尽了。
“鬼七……”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鬼七，洛霓裳心下不安，迟疑着开口。
“你可听说过燃心丹？”破碎的声音有血的味道，恨意借着空气肆散。
“燃心丹？”洛霓裳一惊，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怎么会？
“无忧，这个瓶子里装的是什么？”洛霓裳举起一个青色的颇为精致的小瓷瓶问道。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这个你可千万别乱碰。”君无忧连忙夺过洛霓裳手中的瓷瓶，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洛霓裳不明所以，但是看君无忧的表现也知道是很可怕的毒药，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了？这个药很可怕吗？”
君无忧小心翼翼地将瓷瓶收到高处的一个小抽屉里才说道：“当然可怕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洛霓裳歪着脑袋好奇地问。
“这个叫做燃心丹，”君无忧晃着脑袋，随意地坐在地上，还拍了拍一旁的位置，示意洛霓裳也坐下才接着说：“这个毒若是入了人身体，会沁入血液，流遍全身，沁入心脏。虽不会立刻致死，但是每三个月都会毒发一次，每次毒发都会如火烧心一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生机全部磨灭，才会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啊？这么残忍？”洛霓裳皱了皱眉头。
“还不止呢，”君无忧翘起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好像讨论的是今晚吃什么一样自在：“这个毒是我爹制出来的，用了九九八十一种毒草和毒物一同炼制的，非常复杂困难，连我都没有办法再做出一丸来。”
“啊？那不是很珍贵了？”
“是啊，我爹当年总共就炼制了两粒药丸，可惜被用掉了一个，现在只剩下这最后一个了。所以，我更得好好保存。”
“那这个有解药吗？”
“解药？你开什么玩笑？能毒药都不能再做出一个一样的了，哪来的解药？”
可惜被用掉了一个……可惜被用掉了一个……
难道？
“是……尘夜楼？”洛霓裳抬起眸子，望着鬼七。
鬼七面上划过一丝诧异：“你……知道？君无忧连这个都跟你说？”
洛霓裳垂下头：“燃心丹是君思行炼制的，世上仅有两枚，无忧告诉我，他在拿到燃心丹的时候就已经被用掉一粒了，我从未想过，竟是用在了这里……”
“这个世上仅有两粒燃心丹，一粒用在了洛祁身上，还有一粒，”鬼七转过头，目光定定地望着洛霓裳：“你知道用在了谁的身上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