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_046 因果是不堪承受
林嘉声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看着褚非烟进去,他自己又呆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该离开。转身时,看到江伊涵定定地在夜色中站立,一双俏目明亮,执着地望着他。
他做好了不打招呼的准备,江伊涵却挡在了他面前。“嘉声,陪我一会儿,听我说会儿话,行不行?”她近乎卑微地求他。
“大家都累了,快回去休息吧。”林嘉声面无表情,一边说着,人已经从她身边绕过。
“不,我不累。”江伊涵转身,冲着他喊。
“可我累了。”
江伊涵看着林嘉声的背影,她的身体颤抖着,突然,她追上去,从后面抱住了他。他身体一僵,本能地去掰她的手,“伊涵,别这样,我们这样不合适。”她却死死抱着他,死死揪着她的衬衫。他只好再次说:“伊涵,你先放开,别这样。”
“她叫你这样累,我为你这样累,嘉声,这究竟是为什么?”江伊涵贴在他背后,喃喃地说。
“没有为什么。我爱她。伊涵,我们说好了的,以后做朋友。”
“我不要做朋友。”
“我们说好了的。”
“我做不到。”
“对不起,我只能跟你说对不起。”他不折不挠地掰着她的手。纵然江伊涵揪得紧,可她毕竟是女生,林嘉声强行将她的手拉开,沉声说:“这样没意义。”
“不!”江伊涵泪如雨下,“这不公平,林嘉声,你欠我的。你欠我的,难道一个对不起就要撇清?我的一颗心,难道就这样被你撇清?”
林嘉声转身,茫然看着江伊涵,一时间也不能狠心便走。
“林嘉声,为什么?为什么要从褚非烟手上接过我的背包?为什么要接过我的行李箱。我在那一刻爱上你。你知道吗?我在那一刻便已爱上你。可你,可你只是利用我,你帮我拎着包,你拉着我的行李箱,你的眼睛你的心却在她身上。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喜欢她你去帮她拎行李啊,你从师兄那里去争她的行李啊!你来帮我做什么?你就没想到你会叫我爱上你吗?你利用我的时候,就没想到对我不公平吗?”
林嘉声定定地站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可他的表情那样僵硬,那是不爱的表情,他的眼神中只有歉意,那是不爱的眼神。
江伊涵心里恨,她知道她该放手,可她试过很多次,她做不到。她扑到他身上,再次抱住他说:“嘉声,褚非烟她不爱你,她不爱你你知道吗?”
“……”
“嘉声,你真的就没有一点儿爱我么?没关系,只要我爱你就够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会叫你爱上我。嘉声,你相信我。”
很安静,只听到江伊涵的抽噎声。她的泪水濡湿了他的衬衫。
有个女生孤身回来,远远地绕过他们,进了宿舍楼。良久,林嘉声的声音黯然:“我心里只有一个位置,已经被她占满。我没办法。”
“不,不会。”
“我没办法爱你。”
江伊涵松开林嘉声,一张梨花带雨的脸,仰头看着他,闪着不能置信的,不甘心的光。
林嘉声再开口,还是说:“对不起。”
江伊涵身体颤抖着,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他的头侧了一下,却站着没动。她的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啪”,又是一个巴掌。
林嘉声心里说,如果这样能叫你觉得解气,如果这样能叫你感觉舒服一点,那就打吧。
江伊涵身体一晃,斜着倒在了地上,一双泪目却犹自瞪着他,用手指着他说:“滚,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林嘉声沉默地点点走,转身,走了。
身后江伊涵的声音说:“林嘉声,你会后悔的。”
林嘉声身体颤了一下,继续急急地朝前走。
他知道,如果他再不走,如果他停下来,他或许会支撑不下去。他没办法看着一个女生伤心成那样。林普贤总说他心里太柔软,林普贤没冤枉他,他心里有千万个不忍。
可他不能再失去褚非烟。
后海,酒吧街。凌晨,差一刻四点,夜色深沉,天幕上隐隐有几颗星子。被电话叫醒的林嘉声搭乘计程车赶到,丢了一张百元钞给司机,也不等找零,就急匆匆下车,向街的纵深处跑去。
街的尽头,几家店面,门楣上的招牌已挂上,店里却还在装修中,尚未营业,门前地上有一些散碎的瓦砾。街边一个垃圾桶,垃圾桶的另一边,墙角下蜷缩着一个女孩,头发凌乱,裙子碎成一片一片的,勉强扯在一起遮住私密处,一双**的双臂紧紧抱着**的双腿,头深深埋在腿上。
林嘉声看到那个身影的刹那,脸色发白,身体无声颤抖,一颗心揪得生疼生疼,脚上却一刻不耽搁地大步走过去。
女孩听到脚步声
,身体瑟缩了一下,将自己抱得更紧,接着,又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像没有焦点一般,空洞无神地望着林嘉声,脸色却在刹那间更加苍白,唇上更是一点儿血色也无。
林嘉声无声地蹲下,手触到她手臂的瞬间,她的身体又是一阵颤抖,本能地往墙角又缩了缩。林嘉声的声音喑哑:“伊涵,是我,别怕,我是林嘉声。”
女孩又抬起眼睛看他,她的嘴唇颤抖着,两行泪水簌簌滚落。
林嘉声脱下身上的衬衫,裹在她身上,抱起了她。她紧紧揪着他光裸有力的手臂,涂着紫色指甲油的长指甲陷进他的肉里。
江伊涵瘦小而柔软,林嘉声抱着她沿街边走出,每一步都像灌了铅般沉重。
隐隐听到低低的音乐声,前面迷离的光线,是两旁酒吧的窗户透出的灯光。他感到怀中的身体又在颤抖。
林嘉声低声说:“没事了。我带你回我家,我自己的房子。那里没有别人。”
夜色这样沉,沉得叫人绝望。
回到家里,天色依旧未两。林嘉声将江伊涵放在浴室里,掩上了门。他却并未离开,而是倚着墙守在了门口。他怕江伊涵从里面上锁,怕她想不开。怕她想不开时他却进不去,或者不能及时进去。
里面哗哗的水声,也像那喷泉的水声。而那时他的心飘在最幸福的云端里,此刻他的心,却像跌入了深深的冰窖。
既然误了火车,就只好再在学校逗留一周。秦心语也已离校,宿舍里仅剩褚非烟一人。其实倒也没什么,她并不怕一个人。况且程浅还在,虽然不在同一个宿舍,但安静的夜里,只要想着隔壁还住着人,感觉也就好很多。
只是两天过去,林嘉声却没有任何消息。没有约她,也没有电话,没有短信。褚非烟初时还比较淡定,后来却有了隐隐的不安。她记得那晚他还对她说:“我们再在学校呆一周好不好?想到两个月见不到你,好漫长。”
或许林嘉声真的受伤了,她想。虽然那晚他说相信她,他把她抱得很紧,回来时还一直攥着她的手。可她毕竟一声不吭丢下他离开,叫他在不安中等了她几个小时。当他见了她说个不停的时候,当他颤抖着声音叫她什么都不用解释的时候,她感觉到他的紧张。将心比心,她不能不愧。他如果回去后才想起生她的气,如果他心里不能释怀,她也能理解。
褚非烟的不安越来越重。因为这一层不安,她想袁沐却少了些,袁沐留给她的那些痛,仿佛也淡了些。
程浅找了一个商场促销的工作,一天在商场门口站足八个小时,也不过五六十块钱,促销业绩好的话,也许能多一点儿。工作不好找,程浅决定暂时先做着。
到了第三天,褚非烟不愿继续呆在宿舍里胡思乱想,便跑去商场门口,帮着程浅做促销去了。促销的是一种声称有调理肠胃、补充多钟维生素等保健功能的大麦芽茶。
程浅本就不算口齿伶俐,做促销说那些忽悠人的话就更不行。褚非烟去了一天,帮着她跟顾客沟通,两个人配合着,程浅的心情都好了许多。下午收工时候,程浅比前一天多领了二十块钱。然后两人去吃蛋炒饭,程浅请客,花了八块。
吃完饭后晃晃悠悠地回宿舍,若说不累,那是假的。不过到底是年轻,仅仅是坐下吃了顿饭,疲惫感便去了不少。程浅仿佛只是随意地问起:“嘉声在忙什么?”
“我也不知道。”褚非烟懒懒地说,“他这几天都没理我。”
“什么意思?”
“就是说,没电话,没短信,没有任何消息?”
“不对头呀。你前天,呃,大前天晚上,你到底去哪里了?后来你们真没吵架?”
褚非烟摇头:“没有。他说他相信我,让我不用解释。”顿了一顿,又黯然道,“确是我的错。”
程浅看她的神色,也没再多问,只说:“非烟,别人也恋爱,仿佛也没像你们这样曲折的。大概你俩这是好事多磨吧。不过磨得太多了,叫旁人看着也着急。我说句公道的话,你既知道是你的错,他不理你,你便不能理他么?你可曾主动过?”
褚非烟沉默了一会儿,忽而笑道:“你几时找男友呢?可有喜欢的男生?要不你主动点儿,谈个不曲折的恋爱给我看看。”
程浅神色忽地一滞。
褚非烟皱眉道:“怎么了?真有喜欢的?”
“有你个头!”程浅挥拳打过来,“我帮你,你倒来取笑我!”
褚非烟跳着跑开。
程浅追了一会儿,脚步慢下来,在后面叫道:“不管怎么样,横竖你明天不要再陪我。我并不需要你,需要你的另有其人。”
闹归闹。其实经程浅这么一说,褚非烟才惊觉,这些天来,她确是一次都不曾主动过。就是认识以来,近一年
,她主动联络林嘉声的时候也少之又少,每次都是林嘉声发短信,她回短信,有时候没什么要紧事,她连回短信也懒得回。这么想着,心里又添了一层愧疚。
晚上要睡觉的时候,褚非烟终于决定给林嘉声发条短信。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半晌,只是问:“车票买了没有?”
那晚分别时,林嘉声是说过,车票他来买,叫她不用管。这种小事上头,林嘉声只要说了的,褚非烟其实一百二十个放心。所以这三天她虽有诸多不安,还真没想过这件事。只是要给他发短信,总要有个由头,想了半天却是唯有这件事最易问出口。
过了好一会儿林嘉声才回短信,只是很简短,说:“买了,下周二晚上的,还是那个车次。”
简短里透着冷淡。也许不能算是冷淡,她多心了。但至少,林嘉声从前很少这么说话。褚非烟又发了一回呆。然后算一算时间,知道林嘉声其实是昨天才买的。那他前天做什么了?昨天除了买票又做什么了?今天呢?
她自思索了一会儿,没有头绪,却也不想再问。突然觉得恋爱了,倒不及从前做朋友的时候说话更随性些。心里闷闷的,便关了手机,睡下了。
黄昏的天色阴沉下来,一阵隆隆的雷声过后,大雨如注。褚非烟站在窗前,看着外头白茫茫的雨幕,心里寻思着,程浅也该下班了,这样子恐怕一时半会儿没法回来。
雨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变小的意思。雨水落在街灯的灯罩上,砸碎了,飞溅开来,在灯光里一片晶莹细碎的光。街边的树叶也被洗得油绿发亮,连着树枝不住地颤抖着。
地上亦是水花飞溅。车子过处,水花溅起老高,路边一人慢慢走着,被溅了一身,他却浑然未觉似的,依旧缓缓挪着脚步。褚非烟再看时,才觉得那身影异常熟悉。
是林嘉声。
她呆了一会儿,才想起拿了伞往下跑。下了楼,跑进雨里,发现伞根本没用,雨太大,她的裤腿很快被雨水扫得湿透,上身也被打得半湿。
林嘉声看到她,眼睛亮了一亮,一瞬,又黯下去。低了头,只管往前走,倒像是要躲她。
褚非烟咬了下唇,追过去,将伞罩在他的头顶,在哗哗的雨声中,她大声问他:“你怎么了?嘉声,你这是怎么了?”
林嘉声身体一僵,过了片刻,才恍然醒觉似的,转过身来看着她,半天,才说:“这么大雨,你快回去吧。”
褚非烟站着没动。
雨水打得伞不停地晃着,褚非烟紧紧攥着伞柄,她的手指发白,人像一片树叶般单薄。
林嘉声接过她手里的伞,拽了她往女生宿舍楼跑。一路上踩着地上的水啪啪作响。
进了宿舍楼,林嘉声说:“你快上去吧。伞我拿走。”说着,抬步便要走。
褚非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叫住他说:“嘉声,你到底怎么了?你要生我的气,你倒是跟我说啊。你这个样子,很不像你。”
林嘉声缓缓转过身来。她松了手,却仰头盯着他,眼眸闪着碎钻般的光。他低低说:“傻丫头。”抬起手,用手指擦着她脸上的雨水。而他手上的水更多,擦也擦不干。
他眼中有丝丝痛楚。褚非烟看在眼里,只觉难受。仿佛这段时间她给他的,就只有痛。她想跟他道个歉,艰涩地开口,说:“是我错了,嘉声,我……”
“我知道。”林嘉声打断了她,说:“我知道。”
她也不知道他知道什么,却也没能再说下去。
程浅跑进来,带了一身的雨水,头发丝丝缕缕地贴在脸侧,滴着水珠,脸色亦是苍白的,只一双眼睛明亮,扫过一边的两人,对禇非烟笑了笑,直接从林嘉声身后跑了过去。
禇非烟目送着程浅跑进楼梯,笑道:“呵,程浅,程浅淋得跟你一个样,水里捞出来似的。”看向林嘉声,又说:“对了,你不知道,程浅在做一个促销的工作,我昨天去陪她了,一天下来腿都站直了,才赚到八十块钱。八十块还算多的,前天她只赚了六十。其实做家教是最好的,可不知为什么,她好像特别排斥做家教,她宁肯做服务生做促销,也不愿意做家教。这丫头,有时候特别执拗,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禇非烟自顾说了一大段,其实不过是想告诉林嘉声,她昨天去陪程浅做促销了。可林嘉声只是安静地听着,并没有插话。她说到没话说了,一时有些尴尬,林嘉声才低低叫了声她的名字,想说什么,半天,又没说出来。
两人之间的感觉从没有这样别扭这样诡异过。禇非烟突然觉得很泄气,便对他说:“你快回去吧,衣服都湿了,会着凉的。”
林嘉声说“好”,眼中又闪过一丝痛楚,然而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走进雨里。雨水噼噼啪啪打下来,他手里举着的伞摇摇晃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