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_152 为何将命作儿戏

九楼的贵宾病房,安怡靠在床头,像是在看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看,一只手半掩在被子里,插着针管,药液不紧不慢地从输液管里流着,输进她缺少生气的身体。

褚非烟走过去叫她:“姐姐。”

她的眼珠动了动。

褚非烟说:“你就是这么当姐姐的?好不容易重逢,说不认就不认了?活着就这么让你厌倦?”

她连眼珠也不动了,死水似的。

褚非烟突然抬手,一巴掌煽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像是蓄积了全身的力气似的。安怡的脸上,立刻浮出五个指印。

袁沐尚未反应过来,褚非烟已是粗暴地拔掉了输液的针管,又掀开被子,拽起安怡,绝望地喊:“你不是要死么,你下来啊,下来去死,去跳楼啊,我叫你死得干净。”

她的力气反常地大,安怡被她从床上扯下来,踉跄着几乎站不稳,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袁沐这才如梦方醒似的,两步上前,从身后抱住褚非烟,痛声安抚:“非烟,别这样,非烟……”他知道她状态不对,可她这是怎么了?

褚非烟被箍住了挣不动,眼睛却看到安怡的另一只手,手腕被纱布层层包裹。她无意识地抓住袁沐箍在她身前的手臂,紧紧揪住他衣袖,泪落如雨。她觉得自己的心里,行将干涸,很难受很难受,无法形容。

袁沐只这一只手,想抱紧她,想为她擦泪,想把他揉进身体里,不知道怎样才好,从没有这样无力过。

安怡的身体抖得厉害,跌坐在床上,突然又露了凄然的笑,起身往门口跑去。袁沐心下一紧,叫她:“师姐!”他侧着头,看到她身体晃了晃,软软地倒了下去。

禹贡站在门口,摇头。

他本该是观戏人,却将悲喜牵心。难得看袁沐这小子如此慌乱,多难得啊,该恶趣味地高兴一把,可是局面太混乱,却又笑不出来。

袁沐目光冰寒。

禹贡耸耸肩,走过去,从袁沐怀中接过泪人儿:“给我吧。”

袁沐恨:“去叫医生。”

“来了。”禹贡示意门口,又对袁沐点头:“放心。”抱起褚非烟,转身去了。

袁沐沉默看着,他的背影高大坚毅,和大哥很像。

身侧脚步声,是霍医生将安怡抱回病床。

我说贤侄,你这儿也太能折腾。”

走廊悠长,褚非烟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气,揪着禹贡的一片衣角,喃喃说:“我错了。”

有人要生,须跟死神苦苦较量。有人好好活着,偏要往地狱门里撞。

禹贡就是习惯了生意场里的冷情,时尚圈里的滥情,看着这样苍白脆弱的女孩,也不免心疼,遂低头道:“傻丫头,你错什么了?”声音都不自觉软了几分。

褚非烟不接话,只是流泪。半晌又问:“你怎么来了?”

“我啊,顺路来看看。”

“你认识她么?”

“我认识袁沐,袁沐叫我给那姑娘输血,她割了手腕,失血过多,差点儿救不过来。我半夜过来给她输过血的。”

“疼吗?”

“不疼。”

“你放我下来吧。”

“没事,禹大哥是谁?抽点血而已,没那么脆弱。”

“你放我下来吧。”

“她真是你姐姐?”

“不是。她是小蝉的姐姐。”

“什么?”

“袁沐想救她,叫我冒充小蝉。以为她找到妹妹就不会想死了。”

“混蛋!”禹贡低骂,“早知他这样,不该叫你跟他。”

褚非烟闭了眼睛,不再说话。

穿过住院楼大厅,走出去。阳光和煦,墙角两株白玉兰,已开了花,欺霜胜雪。

周围的人纷纷扭头看过来。啧,这样帅的男人,太有爱。

禹贡恍若不觉似的,低头看看她轻颤的睫毛,叹气:“要不你跟禹大哥吧,大哥绝不叫你受委屈。”

褚非烟睫毛颤了颤,低声:“可我不喜欢你。”

禹贡哑然。死丫头,打击人要这么直接么?却也不能失了风度,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那我帮你教训袁沐,好不好?咱好好的姑娘,没的去找个不识好歹的姐姐。”

褚非烟微微抬眸:“禹……大哥。”

“嗯,这就对了。叫大哥也行。”

“别开除程浅,好不好?”

禹贡皱眉,这话题转的!程浅么?想起来了,那个土里土气的小丫头。遂苦笑道:“谁说要开除她了?”

褚非烟自顾说:“她没有作弊,是江伊涵陷害她。学校里要处分她,她已经够委屈了,你们不能

因为这个开除她。”

禹贡之前没听到风声,可听她这么说,大致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下说道:“我知道了,没人敢开除她,谁敢开除她我就开除谁。”

这话说得霸气,褚非烟略略安心,想起程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心口又撕裂般疼起来,口中喃喃道:“不过,她要有一段时间不能去工作了。”

“为什么啊?”禹贡问。

“她被车撞了,很严重。”

“什么?”禹贡心下一紧。他对这个词,有种本能的恐惧。二十年前,他十二岁,为了回自己家还是回爷爷家,跟司机张伯闹脾气,车子正开到路口,他任性地探身过去扯方向盘,等发现前方的孩子时,已然来不及,张伯亦慌了神,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被车子撞飞……

定了定心神,禹贡低声问:“你慢慢说,怎么回事?”

“昨天下午,我跟江伊涵争吵,推了江伊涵一下。我没想伤她的,可她穿的高跟鞋太高,就站不住了。刚好有辆车子开过来,开得很快,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刹车,程浅为了救江伊涵……”说着说着没了下文。

禹贡低头一看,她咬着唇,虽闭了眼睛,睫毛却是莹莹一层水光,濡湿了叠在一起。他已是明白了,问:“那她现在,怎样了?”

“还没醒。”褚非烟唇微动,声音很低,带一丝颤抖,“医生说,她的求生意志很弱。禹大哥,我知道她会醒过来的,可是我……我怕。”

禹贡心下凄然,难怪这丫头这么虚弱,方才又这么失控,原来前头还有这样一场。

褚非烟觉得禹贡走了好久,没有尽头似的。昏昏沉沉地都快睡着了,喃喃地又问:“主编,你带我去哪儿?放我下来吧。我困,要回去睡觉。”

这一会儿就又叫回主编了,记性真差,禹贡无奈,却还是低声说:“困就睡吧,我送你回去。”

低头再看一眼怀中的人,眼角溢出湿润,安静的,淌过鬓角,突然想,这要是自己闺女,得有多心疼。

日后禹贡将这话讲给袁沐听,袁沐恨骂:“妈的,白日做梦,你才多大?能生出十八岁的闺女?”心里也是痛。

禹贡心里苦笑,娶不到十八岁的老婆,我还不能认个十八岁的干闺女,知道你小子孝顺,老子做梦都想长你一辈,也不用总看你冷脸。那是后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