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皇位我不是非要不可

林逐汐怔住了。

谁教的?没人教啊,就是她自己想的。看着林逐涛脸上那异样的神情,林逐汐想了片刻才想到他脑海里那根歪了的弦,不由好笑,又生出淡淡的感激。

她想萧景暄是真的将她放在和他平等的独立的位置上,不然他完全可以让她以隐蔽却安全的方式活在他的羽翼下,而不是吃力不讨好地教她如何依靠自己的力量独自在世间生存,让她去接触那个从未踏入的领域。

她最亲近的亲人们都不愿意给她的最宝贵的自由,他给了,而且一给便是全部。那样广阔的天地,是她从前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他却直接放在了她手中。

即使他从来不曾诉诸于口,却是以最深沉的方式在向她表明心意。她也该放下那些不确定和彷徨,全心全意地对他吧?至少也该学着对他坦白。

他都能告诉她最深的秘密,她为什么不能直接向他问出心中的疑问?

“没有人教我。”她抽出自己的手,忽然感到疲倦和淡淡的哀凉,沸腾的热血似在刹那冷却,她平静道:“人到了一定高度会顺应那高度重新思考,这只能说明我成长了,有了自己独立的见解。你难道不该为我高兴吗?”

林逐涛怔怔地看着她淡然的神情,只觉她似乎在刹那变得遥远,远得让他心慌。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只朦朦胧胧有种预感:如果自己此刻不抓住她,以后会和她越走越远。“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

他急急忙忙的解释还没说完就被林逐汐打断,她漠然道:“我知道,你只是觉得以我的身份,不可能也不该知道这些。”

林逐涛一噎,无言以对。

“可那是凭什么又为什么呢?”林逐汐看着他冷笑,“你们该高我一等吗?”

林逐涛忽然觉得头疼,搞不懂这话题怎么歪到十万八千里外的,但眼下也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他面对情绪激动的人很有经验,诚恳地连声道歉,“是我的错我不该问你。我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很震惊,真的只是震惊。”

林逐汐冷笑不语。

触到雷区,林逐涛自然不敢再问,只好岔开话题,“你这半年过得怎么样?可曾吃苦?”

可惜这个问题林逐汐也不想答,她垂下眼睑,语气平淡道:“都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我眼下过得不错就够了。”见林逐涛明显神情不悦,她面无表情,静静道:“你也不要想着找谁去打听,你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改变什么,我也不需要毫无意义的言语问候。”

越说越没意思,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烦躁,但她知道再继续下去他们也只会不欢而散,也不想再勉强自己的心情,便道:“四哥,我先前说的你好好想想,结果如何,总要试着劝过才知道。”她走出几步,忽然停下,看着天边的夕阳,并未回头,淡淡道:“四哥,从小到大,你们都只对我说过怎样做对我更好,却只有他一个人问过我是否愿意。”

她转身往回走,远远看到檐角上似乎有个人影,雪白的衣裳镀一层灿烂金光,在风中悠悠拂荡,他身后,夕阳沉落,薄暮金红,他便如

披上霓虹大氅,周身光彩流转,耀目得令人窒息。

那熟悉的风神气度,标枪般笔直挺拔的身姿,不看脸她都知道是谁。

见她走近,他跳下地,微勾的唇角弧度温和,清冷的容颜蒙上淡淡的暖意,黯淡了他身后粉紫斑斓的漫天晚霞。“心情不好?”

林逐汐脚步顿住,迅速摸向自己的脸,难道她的情绪表露真有这么明显?他每次都能一眼看出来?再看面前这张似乎永远云淡风轻的脸,她龇了龇牙,既羡慕又不满,扑上去就掐他的脸。“为什么我就学不会你的喜怒不形于色呢?”

萧景暄拉下她作怪的手,目光掠过她身后看见这一幕脸色迅速变阴的林逐涛,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你现在这样,自自然然的最好。又不是没那条件,何必连哭笑都忍着?”

林逐汐扁嘴看着他,执着地以眼神询问。

“就知道你们会谈崩。”萧景暄毫不意外她的坏心情,“说什么了?能说给我听听不?当然,不方便就算了。”

林逐汐不语,只拉紧他的衣袖,闷闷不乐道:“我们先回去吧。”

两人悠悠地在路上走着,直到确认林逐涛不会听见,林逐汐才注视着萧景暄,认真地道:“现在没有外人,我悄悄问你一句,你对皇位归属,怎么想的?”

萧景暄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看尽她深藏的忧虑和恐慌,半晌微微一笑,悠悠道:“我这些天一直在等你问我这件事,你总算问出口了。”

林逐汐目光灼灼盯着他。

萧景暄好笑地看着她迎战小兽似的戒备神情,轻声道:“我若跟你说我完全不想要,肯定是骗你的。”他顿了顿,唇角泛起淡淡笑意,清如琉璃也冷若深雪,见林逐汐神情复杂,他淡然补充:“但也不是非要不可。只要不违反原则,我都可以接受。”

“那你的原则是什么?”林逐汐追问。

“将来继承皇位的,必须是我母亲的血脉。”他毫不犹豫答:“这就是我的原则。”

林逐汐听着他斩钉截铁的答案,沉默。

“没人能占据属于我母亲的东西。就算是她不要的,旁人也休想碰。”萧景暄看着天边艳红如血的夕阳,神情悠远,语气虽淡却坚决,“我也希望他永远记住,是母亲不要他,而不是他不要母亲。”他瞅着她深思的神情,“担心林家?”

林逐汐老老实实地点头。

“林家的确不怎么老实。尤其是老二。”萧景暄悠然道:“心大胆子大,手伸得也长。”

林逐汐眉梢跳了跳,什么叫手伸得长?林逐浪到底干了什么?她想问却不敢问,能让萧景暄这么评价,肯定不会是一般的事。“你……你会杀了他吗?”

她真正想问的是“你会处死林家吗?”

可她问不出口。

如果得到她无法接受的答案,怎么办?

想到那种场景,她心底冰凉,彻骨的寒气扼住喉咙,呼吸也似在刹那停顿。

“对事不对人。”萧景暄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向你保

证,无论将来林家犯到什么样的事,我都保他们不死。”

林逐汐看着他郑重肃穆的神情,缓缓吐出憋在心头的那口气,感觉自己提在嗓子眼的心渐渐落回原地,低着头不敢看他,小声解释,“我知道这会让你为难,但是……”

“我明白你的顾虑。”萧景暄语气温和,对她的心情深有体会,“所以你不用担心。”

她放下心来,想找些轻松话题,萧景暄已先开口,“你可会酿酒?”

“问这个干什么?”林逐汐奇道。

“亲手酿的酒最有意义,我又不会,只好问你了。”萧景暄若有所思答。

“原来你也有不会的。”林逐汐顿时得意洋洋,总算找到他不会的了,她还以为他上战场下朝堂入厨房无所不能来着。

萧景暄淡淡瞥她一眼,好气又好笑,“我是人,不是神!”

林逐汐心情不错,开始考虑酿酒材料,她喜欢鲜花酒,却不知道他的口味。“你喜欢什么酒?”

“这方面我不挑,你喜欢就好。”

“那就梨花酒吧。”林逐汐若无其事道。

梨花最美,非江南咸安城莫属,生在那里的女子没一个不会酿梨花酒的,在当地的传说中,女子若将自己亲手酿的梨花酒给夫君喝,就会一生拥有夫君的宠爱。她虽不是当地人,但也在那里住了多年,骨子里多少会留下当地的烙印。

“哦,那最好尽快。”

“很着急?”林逐汐诧异地看着他。

萧景暄点头。

“那你还不如派人去水越城小酒馆买。”林逐汐想起自己留在那的不少好酒,没好气道。

酒一般都是年头越久越香醇,就算再快也不可能酿了就能喝,他又急着要,那还不如直接买。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居然没想到。”萧景暄喃喃自语,他怎么就忘了她开过一段时间的酒馆呢?

说起小酒馆,林逐汐想起阿敏和福伯,不由问出声。

“你说那对父女?他们有那家小酒馆不用担心生计,当初找到你时我就通知了白慕雅,有白家在,他们的日子总归不会难过。”萧景暄漫不经心答。

林逐汐放下心来,“那就好,他们对我很好,我不希望他们为我担惊受怕。”

两人一路穿廊过院,到了内外院交界的月洞门口,萧景暄停下脚步,看着她平和的面容,满意地点头:“这些天好好休息,其他事不用担心,总归有我在。”

眼见林逐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他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盯着走廊尽头的拐角。

片刻,林逐涛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他眼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方便谈谈吗?”虽是询问的语气,他的眼神和表情无不表明他根本不容许萧景暄拒绝。

摆明兴师问罪。

萧景暄不以为意地点头,觉得认亲不认理什么的可以理解,都是做人兄长的,他何必为难对方?

“走吧,换个地方慢慢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