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南山县令

闻人九有一些小犹疑:“二公子那么精明一个人,不一定会将我说的话放在心上。称帝?他若真有心,一定不会让矜占有利地位,只要他按奈不住,露出马脚,我们就有机会……谁知道呢?”自言自语嘀咕了一会,发现素洗没有跟上,她走回去拉住她的手,抬头看一眼越来越暗的天,“你想什么呢,快回去吧。”

她们前脚回了家,后脚大雨便滂沱而至,满城颓云落下雨点如跳珠乱入,窗外的美人蕉无力承受疾风骤雨,已经半卧了腰。

闻人九即使跑得快也免不了湿了衣袖一角,她掩在屏风后换衣裳,外边隐约传来脚步声,那声音再熟悉不过,她自然而然地说:“你来得正好,我头发也湿了,你帮我拿条毛帕来。”

屏风外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又很快回来,紧接着一块素色的毛帕出现在视线中,她解下发髻一边擦发一边出去,果然看见大公子坐在茶几后边,一手支着头,一手搭在膝上,目光如炬地专注盯着自己。

屏风是极素雅的绫罗纱屏风,绘着夜雪寒梅,本就是装饰用的,若是有人在后边做什么动作,前边就能看到个清晰的影子。她本想着偷个懒在后边换个衣裳,反正也不会有外人来。然而一出来看到大公子,对上他的眼神,心里猛地一突,暗想自己刚才换衣裳时他该不会就那么坐着看吧!?

“嗬……过来。”大公子忽地一声浅笑,不等她坐下便伸手拽过她按在怀中,轻轻撩起她一拢发丝浅嗅,“怎么换膏沐了?”

闻人九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在他怀里,顺势环着他的脖子,道:“我掺了菊花露,好闻吗?”

大公子突然开怀笑起来。

下界之前闻人九并不知道其实不止他们三人一起来到南山县,帝君派了十多个地精山鬼暗中保护他们,说是保护,实际上是监视。这菊花精就是其中一个,就是因为有它,才会满园的菊花开得比别人家娇艳,没想到却被她摘来做膏沐。

他空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好闻极了。”又问,“今日出去,可有买什么?”

“没有买,倒是遇见二弟了。”她眉头隐隐有忧色,“他很努力啊,为南山县做了许多功德,想来很快就能回壶天镜了。”

大公子微微笑着,趁着她不备在她耳朵上偷香一口,闻人九怕痒,忍不住笑出来躲开,“唉……你别闹我。痒啊!”

“你们说什么了?”

闻人九下意识地说:“没什么,就问了他最近在干什么,随便说了几句就回来了,要下雨了。”

大公子眼闭了一闭,还是笑着的,只是若仔细看,不难发现他的笑中带了几分冷意,闻人九心思玲珑,敏锐地察觉了这细微的变化,她微微坐直,轻声道:“怎么了?要是你不喜欢我跟他多说话,我下次就不多说了。”

窗外美人蕉孤影无力地飘摇,雨珠极力地蹦跳却都被紧闭的窗户拒载外面,只能发出沥沥的声响,有几分沉重。

大公子却还是刚才的问题,语调微微地冷了:“你们说什么了?”

闻人九脸上浅浅地一赧,不是她心虚不敢说,她只是觉得大公子生性文雅,淡泊名利

,她却在暗中说那些挑拨人心的话,实在算不上光明磊落。

她的矜,不应该知道那些事。不过现下既然他知道了,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我也是为你好,你别怪我……”这句话说得极轻,还有一丝丝的局促迟疑,“叔父虽看似待你如亲子,可毕竟不是亲生的,有谁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来继承衣钵。虽然过去是他亲口承诺要立你为太子,可若现在他还有这样的想法,早就立了。他何等精明,幸好你不爱重权利,否则早已成了叔父眼中钉。不,也许已经是了……”

大公子静静听着,脸上早已没了刚才轻浮挑逗之色。

“二公子什么都好,若是没有你,他早是太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即使没有那样的心,却依旧碍了二公子的路。三百功德对他来说与其是罚,更是栽培,他强势一分你就危险一分,所以我自作聪明,想激他一激。他心浮气躁,若能听进我的话有心争夺帝位,届时我们在帝君面前挑拨一二,让帝君以为无怀寒想越俎代庖,不正是对我们有利吗?”

大公子面色并不好看,他箍着闻人九的腰,目光如冷箭一般盯住她:“你说的不错,你的确自作聪明。”

辛苦为他做的一番布局被一语推翻,虽然已有心理准备,闻人九还是有些小小的郁闷,腰间随即传来一股大力,她被迫贴近他的胸膛。

“我和二弟的事,你不许再插手。”他着她的耳际低声地说,两人贴地太近,从远处看像是在调情。也的确是在调情,大公子随后便一口含住了她的耳垂,然后出其不意地一咬,闻人九因吃痛而下意识地躲开去,却遭环在腰间的手的禁锢,被轻而易举地按倒在地毯上,大公子与她面对面注视,低哑的声音清晰飘入她的耳朵:“你既然是我夫人,我便要你一生一世荣华在身,岁岁安稳。那些恼人的事,不要再理会了罢……你,答应我。”

那样温柔的情话,却用并不温柔的方式表达,充满了无法拒绝的强势,然而即使是加诸在腰间不容抵抗的禁锢,也在他饱含情深的目光中化作最柔软的藤蔓,一寸一寸地化进她的骨血,彻底占有她的心。

她想这一生,她都不能再脱身了。

“我……答应你。”

随后便是狂风骤雨般的吻,一如窗外的无凭风雨,不愿歇。

堂子里生意逐渐有了起色,加上玉峥又病了,闻人九和大公子便不能再每天闲着躲在后院清净了。只是看画的人多,买的人少,连续经营了大半月,闻人九才晓得要白手重振锦墨堂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尤其是最近又惹了个麻烦事。

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堂子生意好了一些后,客人自然也多了,尤其是文人骚客,其中不乏自诩清高之辈,南山县的县令便是这样一个人,凭着肚子里那几滴墨水,最爱充风流大家,慢慢地便注意到了锦墨堂。

县令除了平时爱装装文雅之外,喜好美色也是出了名的。那日在锦墨堂惊鸿一瞥,便对闻人九上了心,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媚而不妖、艳而不浮,举手投足风情无限,实乃人间极品。他回去后便茶饭不思,之后几乎日日都要来堂子里坐上一坐

,只是碍于堂子里人多,并不敢轻举妄动,只敢在心里偷偷地有点小想法。

时间长了闻人九便察觉出了县令这点旖旎心思,见了他也没什么好脸,这令县令不大痛快,想方设法准备端了这个小小的字画馆。

那日适逢大公子有事出了门,素洗又忙着照顾玉峥,堂子里便只剩下她一人。县令大摇大摆地进来,一句话就赶走了所有的客人,闻人九暗惊,沉下脸正要赶人,却被县令几个家奴擒住。县令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说了几句轻薄话,软中藏重地威胁了几句,正准备来点实际的,却赶上二公子忽然回来,轻剑出鞘便差点断了右手。

县令带来的几个家奴对付闻人九还行,对二公子而言不过就是跳梁小丑,很快颓然逃去。县令横行惯了,哪肯受这鸟气,回去当即召集南山县所有的衙役兵卫,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杀个回马枪。

二公子虽仙根本封,法力不济,武艺却实打实地好,放眼天下还真没几个能打过他的。擒贼先擒王,他第一时间擒住了县令,却不知怎么回事,手猛地打滑,轻剑在众目睽睽之下贯穿了县令的胸膛,当场毙命。

大公子回来的时候,锦墨堂已经被封,二公子带着闻人九、素洗带着玉峥早已逃之夭夭,只留下一个菊花精给他留口信。他依着菊花精说的找到城外的平河,看到几个人坐在浅溪边的石滩上,那把轻剑还残留着血迹。

“矜……!”闻人九看到他,快步走过去,眼底还有一丝未褪尽的惊徨不定。

大公子顺势搂住她的腰,一手在她背上轻拍,目光掠过素洗和玉峥停在二公子身上,道:“怎么回事!?你杀了县令?”

二公子也十分惊疑,他并不想杀他,却莫名其妙手滑。

闻人九抬起头来:“县令可恶,二弟也不是有心杀他的,可如今错已铸成,还能有什么办法。”

大公子低头对她说:“你先去休息休息,我和二弟有话说。”

闻人九对他向来言听计从,便点头小心踩着滑腻的鹅卵石离开。溪水清浅,清晰可见底下游动的小鱼,小时候她很喜欢背着玉峥去河边摸鱼,那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乐趣,然而现在出了这样的大事,她却没有心思去玩。

其实刚才那一剑,她看得十分清楚,二公子绝对没有要杀县令的意思,他是用剑是侧对县令的,变故只在一瞬间,他的手不知因何诡异地一弯,才会忽然贯穿了县令的胸膛。

她隐隐有种感觉——这不是巧合。

素洗细心地为玉峥捶腿,上了年纪的人多少腿脚不便,玉峥虽然年轻,可身体底子差,也落了个风湿的毛病。闻人九默不作声地盯着素洗看,忽然走过去道:“我来吧,你去休息休息。”

素洗也不推辞,起身就坐到一旁,她看一眼站在远处容色凝重的大公子,说道:“娘娘不必忧心,大公子定会安排好一切。”

闻人九报以微微一笑。

她自然不忧心,杀了县令的是二公子,从头到尾都与她无关,甚至从大公子的角度考虑,还有点窃喜。可窃喜之余又觉得蹊跷,哪有那么巧,偏偏就是二公子,偏偏就……手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