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弦诵:教授“立”校_教授发现人才并决定培养方式

教授发现人才并决定培养方式

人生的扭转

“发现李政道”,是西南联大和物理学界的一段佳话。青年李政道怀揣着浙大导师的一封推荐信,穿越万水千山,到云南来寻找联大导师,那位使他人生发生突变的中国物理学界著名大师吴大猷。李政道说:

我是1945年转到联大的。我一年级在浙大,二年级转学到昆明。1946年5月,我离开联大,从昆明经上海,到美国去。

联大对我一生的影响是非常大的,可以说是一个大转变,虽然我在联大就待了一年。

在烽火连天的路途中,李政道经历过翻车之祸,并住院疗伤,然后继续前行。上天总是垂爱于那些历经考验而不退缩者。

联大的教育我觉得是非常成功的,学生虽然很少,最后出来的人才很多。联大对我的深刻影响,可以说是我一生的扭转点。

李博士用“人生扭转”来道破联大对他一生发生巨大作用。

联大的教育是很重要的。我在联大不光是受到教育,我通过联大得到去美国的机会,我1946年到美国了。所以它在你一生里面,作用是很大的。我想每个人都是跟以前联系起来的。

来到昆明北郊岗头村,当李政道敲开吴大猷的家门,一个物理奇才从此开始他的征服世界之旅。

经过是这样:1945年,他让我看本英国的书,它习题很多很多的,过几天我就还给他,他说:“怎么样?”我说“我看了。”他说:“习题怎么样?”我说:“做了。”我不知道有多少习题,总归有一两百题,我是没问题的。他就找了最后几道习题,问我,我就把答案告诉他。

吴大猷对联大物理系的同仁们声称:发现了一名物理奇才。

我在联大的时候,因为虽然是二年级学生,带我的主要是吴大猷先生和叶企孙先生。他们答应我,选二年级的课,教我三年级的。不过二年级的课,我不上课就去考试,上的是三年级和四年级的课,物理与数学。所以在考试的时候,虽然算是二年级,实际上我三年级、四年级的课都完成了。

李政道其实是在浙大就被发现了的。浙大的导师感到,这个有天赋的学生,应该到一个更高水平的地方去学习,给他指点了方向,写了推荐信。“联大的发现是一个逐渐的经过,所以说,人生是一个扭转,并不是说以前这个人了解自己的潜力。”吴大猷打开那封信看,自己并不认识写信的人。但是物理学界的人知道吴大猷,他想可能是对方把自己器重的学生介绍与托付给自己了。这个远来的学子从此获得了一个被发现、被培养的机会。

我想是这样,西南联大是三个大学联合起来的:北大、清华、南开,它学生的总数跟浙大是差不多的。不过老师的力量,基本上比浙大多了三倍,所以集中的比其他学校强。其他大学也同样面临抗战的,老师对学生培养的精力是很高的。比如说,我在浙大时跟的导师也很注重培养学生。

我那时候是大学一年级,他们看见有一个优秀的学生都是全副精神来培养的。我到西南联大,它人更多,老师是最主要的。这些名教授集中教给你,我觉得这对学生学习起来帮助比较大。

奇才进入了大师的视野。中国话所谓“得其所哉”。导师有了用武之地,英才也得到了高明的指教。

李政道一生视吴大猷如同父亲,我看到几幅照片,李博士推着吴老师的轮椅,二人之间有一种由衷的欢乐。李政道说:“吴先生,当时可以说是1945年一直到现在,五十五年。我们从师生的关系到很深厚的朋友的感情。”在导师去世后,李政道自己动手制作了一套幻灯片,内容是吴大猷生平,他亲自为人们放映。第一幅是吴大猷呱呱落地时的婴儿照片。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人们只有对生身父亲才会有这样的追念之情。

“不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因其超凡的物理天赋,李政道得到了破格的安排。“我的学习集中性是很强的。虽然有升学制,但对一个好学生,他们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有机会破格学习。”联大物理系并没有用年级的升学制来限制他。“我把大学所有物理和数学的科目,集中来学习,实际上是很锻炼人的,所以我到美国去,就可以去研究院。”

在吴大猷的举荐和安排下,联大若干著名导师对李政道进行轮番的谈话。用李的话说是一个仿佛“集焦照射”的培养。

吴先生别的事情很多,所以帮我和其他人讲了一下,别人同意,我可以去问他们。这个做法在联大可能是第一次,所以我可以把二三年的课程同时都接受、都看。

李政道在联大获得一种上下求索的自由,他可以去找任何一个导师请教。吴大猷介绍他和来往于国际的学术人士连续地交谈:

他就把我介绍给他以前的学生马仕骏老师。马老师是吴老师北大时期的学生,那时候从剑桥刚刚回来,他正要去美国。那是1945年。马先生来到联大,我跟他一个礼拜两次谈话,谈了几个月,好像有两个多月,他到美国去了。他去学的是相对论方向,谈论到高等量子力学。我跟他就是聊天的方法来交流。我有一些问题,他来说说。不是正式的教课式的,完全不是灌输,他就是听了我的问题,他来给些回答。

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个传统我以为只是在文科保留一些。在北大,有的导师我没有上他们的课,而是通过交谈结识的。交谈比课堂更接近人的思维,更有持续性。而所谓神秘的理科殿堂看来也是娓娓而谈,融会贯通的。理科的大师们也是首先注重对一个人的考察、分析,包括他的个性,把这一切“配合起来”,进行施教的。

它是以培养人为中心。它每一个人都要创新,要创新是要有特殊性的,要特殊性你就要跟那个人的性格配起来。启发是有的,培养更是有的,更重要的它不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而出来的结果他们也不能预料,我也不能预料。就好像一个新的

种子,你要很注意培养好,这样的注意,这样的培养精神,让我觉得联大是可贵的。

把学生当作“一个新的种子”,尊重学生的个性,把学问的特殊性和人的性格配合起来。这听起来好像是对一个艺术人才的培养。现在的学校只承认艺术是有天赋的,歌喉与身材是天生的;然而岂不知人的内在天赋,那些肉眼凡胎看不见的资质与个性,也是天生的,是与生俱来、难以移动的。

每一个人是不一样的。一位好的教授,他为了一个学生,并不是一下子固定好了,要怎么发展;而是看你怎么发展,他们就改变,甚至改变当时的方法和制度。

到老师家去上课

当吴大猷在台湾病重的消息传来,当时两岸的关系紧张,朱光亚承担着国防科委的重责,无法前去探望。朱光亚告诉我,他打电话给在美国的李政道,委托他转达问候。

朱光亚回忆起当年到老师家上课的情景:

到西南联大以后,师资是非常强的。电子力学是吴老师,还有三个学校的一些老师,当时我们班是他上课。他夫人身体不好,行动不方便。生病,基本上都躺在床上。那时候还有空袭,所以他就没有办法到学校去上课。他得住到乡下去。他不能到我们这种班讲课。我们几位研究生,就到他家里去,每星期都要去。去的时候,买上点肉和菜,在那学习。

上老师家里去,有的事我们帮助做。比如他夫人要到医院去检查,我就陪同去。学校里派个汽车,到那儿的时候,背着他夫人进去,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梅校长派出汽车,给吴先生的夫人看病。岗头村在昆明北边,山路崎岖。车开到医院附近,还有一段路无法开进。身材高大的朱光亚就背起师母去医院。

到了1944年、1945年,他夫人稍微好一点以后,他搬过来,就开始讲选修课。他的选修课非常吸引人,这么丰富的内容在一个课程里讲,名字叫“普通物理”。我们开的这个课程里就有他自己的创造。

当时我就是最后一年了,快毕业了。

吴大猷当年应邀到美国去,他挑选了学生李政道和助教朱光亚,将他们带出国门深造。从此打开了他们的视野,使二人的发展有了一个开阔的平台。

从1946年出去,他回他的母校密歇根大学,我也到那所大学里去继续学习,做些研究工作。那时大家还是很高兴的。

临走的时候,还有一个小插曲。就是要过问一下政治面貌。“就是问你是不是共产党,我那时候不是。”而朱光亚出去前,实际上已经向地下党作了请示,得到认可。“当时我找了王刚,我说有这么一个机会出去。他是党员,他同意。那我就去了。……那个时候,算是被蒋介石派出去的。但是,蒋介石忙着打内战,这时特别自由。大家很高兴,所以和吴老师同在他的母校进修。后来他就到纽约去了。”

吴大猷,一个对中华民族的发展与崛起做出卓著贡献的西南联大导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