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地狱之路

第十三章 地狱之路

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攫紧了他的心脏。就象赶夜路的时候,四面漆黑一团,万籁无声,你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突然一只黑猫从你面前奔了过去,尾巴蹿过你的小腿,就像一只冰冷的手抚摸了你一把……

1

四楼的那个窗户拉着窗帘,抗拒着外面的一切,包括带着霉味的阳光。窗帘上的紫色郁金香在这个不属于它的季节里,阴郁地舒展着花瓣,无人理睬,兀自茂盛。

霞光里小区28栋402室,是高兴现在的住址。江日晖抬起手看看表,已近中午,参照石巍的作息表,这个时候的他应该已经起床了吧。

他整了整衣服,迈进楼梯。

门铃响了大约五分钟之后,高兴沒精打彩地出现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和身上的睡衣都是皱巴巴的,散发出对生活疲惫不堪的味道。两个月不见,他看上去颓废了许多。大抵是被失去爱人的打击所致。他迷惘地望着江日晖。“你是……”

“我是刑警大队的江日晖。我们在四月初见过面,还记得吗?”

“江日晖?”高兴上下打量着他,不久恍然地点点头,“想起來了……你找我有事吗?”

江日晖笑了笑,目光投向他的背后。“算是吧,我能不能进去坐一坐?”

“啊?”高兴的脸上流露出几丝戒备,犹豫了一会儿后,不太情愿地把身体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条缝隙,“进來吧。”

江日晖走进去,房门在背后怦的一声关上。

他打量着房间。结构不错的两居室,卧室朝阳,客厅也很宽敞,却有某种压抑的气氛扑面而來。或许是因为拉着窗帘,或许是因为堆放无章的日用品。左手边第一间卧室的门半敞着,可以看见被垛胡乱地堆在床上,狼籍如蛇蜕。看样子他就是刚刚从那里爬出來的。

“要换拖鞋吗?”他问。

“不用。”高兴说着掩上那间卧室的房门,然后绕过去拉开窗帘。不怎么强烈的阳光透过窗户投进來,房间的家具陈设顿时从昏暗中钻了出來,包括那些琐碎的的杂物和飞舞的灰尘。

江日晖走到沙发前坐下。拉开窗帘后,高兴又去厨房拿杯子,准备为他倒水。

茶几上倒扣着一个像框。江日晖翻过來看了看,是一张女人的黑白遗像,眉目甚是娟秀。不用说肯定是那个最近甚嚣尘上的坠楼女子。心里感觉有点异样……

“不好意思,沒水了只有啤酒,行吗?”高兴从厨房里探出身子,举着一个易拉罐晃了晃。

“不用了,我还得开车。”

“哦。”高兴也不勉强,径自把那罐啤酒打开,趿拉着拖鞋走到旁边坐下。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大大地灌下一口之后,他扭过头问。

江日晖注意到他额头有一块暗红色的疤,应该是这起车祸的杰作。

“你的伤沒事了吧?”江日晖放下遗像问道。

“沒事了。”

“真是很幸运啊,那辆出租车都快废了,而作为驾驶员的你只不过受了点轻伤。”

“是啊,莫非人倒霉时连老天爷都嫌弃……我巴不得就这么去了呢。”高兴自嘲地说,“怎么,你不会是特意來探病的吧?”

“你说对了,还真是这样。”江日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高兴疑惑地看着他。

“听说发生车祸的原因还是因为你的腿,是这样吗?”

“嗯,腿部突然失灵,跟上次一样。”

“去医院查过了吗?到底是什么问題?”

“查过了,说是精神压力所致。”高兴摇摇头,又灌下一口酒。他的表情显示出不想就此谈下去的意思。但江日晖并不打算就此住手,他一语双关地说:“难道你不觉得吗,其实你真的应该感谢这条腿。”

“啊?”高兴不解地扬起眉毛。

“正是因为这条腿造成了四方路的拥堵,所以把你的仇人胥海峰也许是你的假想敌吧,送进了庙街那条绝路。”

高兴吃惊地看着江日晖,问:“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心里应该明白。”

“你的意思是说,是我害死了胥海峰?”

“你说呢?”

“简直莫明其妙!”高兴从沙发上直起腰,苍白的脸上浮起了病态的红晕,“你以为我会算命么,能够掐准了胥海峰会在那晚、那个时间走四方路?”

江日晖从容地弹了弹落在膝盖上的灰,“你当然不会算命,不然就可以改行当相士了。不过虽然你不会算命,却有着另一项更牛逼的本领隔山打牛。”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好吧,我帮你回忆一下。说的不对的地方,欢迎纠正或补充。”

“随便你。”高兴无奈地摇头。

江日晖清了清嗓子,说:“慈善晚会上发生的那些事是你指使人做的吧他们混进了酒店,事先将道具找地方藏好,然后在晚会开始后事悄悄爬上天台,将那个以假乱真的塑胶人推到楼下,人为地引起众人的恐慌,而另一个人则趁乱溜到了地下停车场,破坏了胥海峰的宝马车,完事后她顺着原路返回,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现场。那些记者里也有你的人吧,故意挑衅一些敏感的话題。你的目的就是想通过他们扰乱会场,激怒胥海峰,而你则计算好了时间,在胥海峰的必经之路制造了一起车祸,逼着他走进了险象横生的庙街。”

“不愧是干警察的,想像力真是丰富。”高兴苦笑了一声。

“不,想像力丰富的那个人是你。”江日晖认真地纠正,“庙街的路灯也是你,或者是你的同伙在慈善晚会的前一晚破坏的吧,就是为了这一刻做准备。我去那附近调查过,据说那之前路灯还不是这样,因为出租车坠坑事故之后相关部门加强了那里的照明管理。而你之所以选择在前一晚动手,是因为这样的话相关部门即使发现了也來不及更换。还不止这样”

江日晖直视着他,放慢语速说:“为了让胥海峰有去无回,你还特意在那个时间里推倒了一个安全警示牌。之所以是一个而不是多个,那是因为其他的警示牌给胥海峰造成了心理上的依赖,麻痹了他的神经,所以当他发现不对时已为时已晚……一个人在情绪不稳的时候不但会失去判断力的敏感程度,就连反应能力都会变得迟钝。你聪明地利用了这一点,将胥海峰送进了地狱。”

2

在他犀利的注视下,高兴哈哈大笑起來。

“江警官很有当作家的天分啊,居然能够根据一起车祸演绎出來这么精彩的故事。而我则荣幸地成为男主角。看來除了‘被自杀’和‘被精神病’之外又要多上一个新鲜的词:被主角。”

“你就承认了吧,高兴。”江日晖叹了口气,“警方已经根据酒店和庙街的监控录像对嫌疑人成像通缉,很快就会把他们抓住的,到时候你就会被供出來。与其那样的话不如现在自首。”

“原來江警官是为我考虑啊。”

“我很同情你的处境……事实上对于你妻子的死我曾经也有过怀疑,但就算是胥海峰是凶手,你也沒有执行死刑的权力。”

“那我先谢谢你的同情了。”高兴放下已经喝光的啤酒罐,伸长胳膊从杂物堆里翻出一盒软玉溪,弹出一根叼上,又了一根递给江日晖。江日晖想了想,接了过去。

高兴帮他点着。同时随手拖过那只空啤酒罐当作烟灰缸。真正的烟灰缸早已被高高低低的烟头插满了。

也许是吸得太快了,高兴爆出一阵咳嗽。他赶紧拿起一张纸巾按住嘴。手掌移开之后,纸巾上郝然多了一团嫣红的血。江日晖微微一愣,“你咳血了?”

“老毛病了。”高兴平静地将纸巾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纸篓。江日晖的视线跟过去,只见纸篓里躺满了不少同样的纸团。

“都咳血了还不停地抽烟喝酒,真是不想活了。”

“这句话你算是说对了。”高兴半真半假地说。“我早就活够了。”

“……”

“我承认你的故事很精彩,可还是不得不说,那件事跟我沒关系。江警官,难道你沒有发现这个故事里有一个漏洞?”

“漏洞?”

“对,”高兴吐了一个烟圈,“假设按你所说的这是一场谋杀,那么,这是一项需要多个人共同完成的计划,参与者甚至包括记者。而作为外地打工者的我來说,怎么会具备那种强大的调遣能力呢?就算我有几个朋友,但这可是谋杀啊,谁又会放着自己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了别人铤而走险呢?所以说江警官你太高估我了。”

江日晖着实噎了一下。

那天在医院听胥芳晴提到了安全警示牌的事情时,他陡然有了一个不好的感觉,好象思绪的某个焊点被重新连接上了一样。之后将那天晚上所有的事情串连起來一看,果真变成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他第一个想到的嫌疑人就是高兴。是的,他看上去拥有最大的动机。因为他一直对外声称,胥海峰是杀害他妻子的凶手。而且在这场阴谋中,他还出席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桥段车祸。正是因为这场车祸,才断绝了胥海峰的生路,将他送进了地狱。离开医院后,他马上着手介入了调查。故事的脉络看上去越來越清晰。所以他忍不住找上门來。

他是真的同情高兴的境遇,想要劝他自首。

然而高兴的这段话,却令他有点措手不及。他不得不承认,高兴说的很在理儿,这一点他确实是疏忽了!

高兴停了停,又说,“江警官,还有一件事你判断失误了。”

“嗯?”

“动机……我根本就沒有杀死胥海峰的动机。”

“怎么会,你不是一直对外宣称他是凶手么?甚至多次跑到巨鲨集团门口大闹。”

“一开始是那样,可事情是会发生变化的,”灰色的烟雾从高兴的鼻孔里冒出來,模糊了他的表情。“其实我早就不恨胥海峰了,甚至还有点感谢他。”

“感谢什么?”

“感谢他替我作掉了缪薇。”

“啊!?”江日晖嘴里的烟差点掉到了地上。

“有件事情我本來是不想说的,不过既然你找上门來,我只好说出來了况且我也真的很想发泄一下。”高兴叹了口气,“老实说我患上了重症肌无力以及多种疾病。通俗点说,我就像一个磨损严重的机器,全身的零件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故障,余下來的日子只是在等待死亡罢了。”

“怎么会这样?”江日晖惊讶地问。

“你应该去问问她。”高兴戳了戳茶几上的那张遗像。

“她?”

“正是她把我变成这样的。”高兴冷冷地说,“她在给我的饭菜里投了毒。”

“啊!?为什么?”江日晖张大了眼睛,又一次失声叫出來。

3

“说起來我也是疚由自取……因为我骗了她。”高兴苦笑着说,“缪薇一直对我不满,因为我是个穷小子,无法满足她对物质的需求,所以她跟我提出离婚。为了留住她,我骗她说乘客在我的车上落下一个箱子,里面装了一百万。她信以为真。回來后她一直动员我用这一百万去投资股票,可我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啊,于是一直想办法推脱。最后她绝望了,决定另辟蹊径她搞來了一些毒药,每天在我的饭菜里投放一点,想要神不知鬼不绝地害死我。因为只有这样,她就可以拿到保管箱的钥匙,随心所欲地支配那一百万……”

江日晖听的头皮一阵阵发麻。“高兴,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吧,有什么根据?”

“稍等,我去拿个东西。”

“哦。”

高兴走进卧室,不久后手里拿着一支女人用的唇膏走出來,“打开它,不过要小心。”

“唇膏?”江日晖一愣。

“你看看就知道了。”高兴把唇膏递给他。

江日晖接过來拧开,里面原來已经掏空,装着一些银白色的粉末。“这是什么?”

高兴冷笑着扔出一个字:“铊。”

“铊!?”江日晖的胳膊一震。

铊是一种剧毒的放射性金属,无味无臭,一般呈粉末状或结晶状,一公克即足以致命。中毒后会出现胃肠炎、脱发,也会对神经系统、心血管系统及免疫系统和肝脏功能造成破坏。中毒原理是中断体内钾的供应,使健康细胞无法生存。其毒性通常不会立即显现,中毒者通常要几个星期后才会出现各种异状。

“这是从缪薇的遗物里找到的。”高兴苦笑着说。

江日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缪薇回來之后沒多久,我的身体就开始发生一些不适,起初只当作普通的胃病來治疗,但病情一直沒什么起色,反而逐渐从胃病向别的地方扩散。可这并沒有引起我的警惕。缪薇的死对我的打击是惨重的,病情也加剧起來。于是不久前我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报告出來后我惊呆了居然是慢性中毒!”高兴说着将一只简易的塑料文件袋递给江日晖,“你看看这个。”

江日晖打开文件袋的按扣,里面是一叠医院打出來的体检报告。他翻了翻,脸色渐转阴沉。高兴沒有撒谎,体检报告上果然标有慢性铊中毒的字样。他还特意注意了一下日期,是5月21号。也就是说在胥海峰死亡之前,高兴已经获知了这个结果。

“我对于自己中毒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因为缪薇回來之后,我一直只吃她做的饭菜,几乎不到外面去吃。就算偶尔跟朋友聚一聚,人家也沒有发生我这种症状呀!况且医生说这属于慢性中毒,是长期微量服用所造成的结果。我左思右想,不得不将怀疑的目标对准了缪薇。于是那天下午,我检查了缪薇的遗物……结果我发现了这支奇怪的唇膏。我将它拿去医院检验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真的是剧毒铊。”高兴的声音变得颤抖起來,也不仅仅是声音,整个人都在晃动,吸了一半的烟头掉在了地上,“那天是5月23日,我会永远记得这个日子。我真的沒有想到,我那么爱她,可她居然会干出这种事……”

江日晖帮他从地上拣起烟头,投进那个空啤酒罐。

“她是从哪里搞到这个的?”

“不知道……她的交际那么广,想弄到的话应该不难。听说网上也有卖的,几百元一克。”

“真是不可思议啊。”江日晖感叹。

“其实想想也沒什么可意外的。她早就不爱我了,跟我在一起不过是为了钱。她最爱的是钱,为了钱她能够做出任何事。”高兴冷笑了一下,“我曾经在晚上拉活儿的时候,好几次见她上了不同男人的车……”

“这么说外面的一些传闻并不是捕风捉影?”

“差不多吧……尽管我不敢相信,一直都安慰自己说她不是那种人。可是她的种种变化一点一点地粉碎了我的信心……我能怎么办呢?如果揭穿的话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分手,而这又是我最惧怕的。沒有人知道我有多爱她……所以为了维持现状,我只能忍气吞声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高兴双手抱住头,“作为一个男人,却无法让自己的女人过上满意的生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到别人的怀里去,真是悲哀啊。”

4

高兴继续说:“5月6日那天晚上,我在拉活时,无意中发现她坐在另一辆出租车上,看上去要赴什么约会。我本來是打算装作沒看到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的身体不听使唤,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结果就发生了后來那可怕的一幕。”

“你是说那天晚上,你亲眼看到缪薇跟胥海峰在一起?”江日晖直起腰。

“倒是沒有亲眼看到……不过我打电话的时候,她的手机铃声就在那个房间里响起,我听的清清楚楚。可是当我敲开门时,她却已经躺在了楼下的草坪上。我赶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还沒断气,她亲口告诉我,是胥海峰把她推下楼的。”

“果真是胥海峰?”

“千真万确。事后我一直都很痛恨自己……如果那晚我沒有跟踪她,她就不会这么悲惨地死去。不过后來当我得知她下毒害我的事情之后,我的心终于释然了……我那么爱她,甚至可以容忍她的出轨,可得到的却是这样讽刺的回报!所以,我对她所有的爱,都转变成了恨。”

“……”江日晖哑言。

高兴的情绪逐渐趋于平缓。他抬起头來,重新拖出一根烟叼上,拿起打火机点火。但他的手却一直在哆嗦,接着就象是被快刀给斩断了那样,有气无力地垂了下去。打火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又來了……”他绝望地叹了一声。

江日晖拾起打火机帮他点上,问,“通过治疗还能挽回吗?”

“晚了,用医生的话说是病入膏肓,只等油尽灯枯了。”高兴沮丧地咬着烟嘴。

“啊!?”江日晖吃惊地张着嘴。

门铃突然响了。高兴抬头看看了挂钟,起身去开门,“我约的人來了。”

江日晖跟着站起來。门口站着一个打扮得像是农民工的中年男人,腋下挟着一个肮脏的编织袋。

“把这些东西拿走。”高兴指了指门边的一个纸箱子,里面装满了喝光的啤酒罐。紧挨着纸箱子的旁边还有一摞打包成捆的废报纸,看上去应该攥了好几个月的了。

江日晖随便瞄了一眼,全是贝城晚报。

“我打算退掉房子了,所以要把这些东西处理掉。”高兴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因此解释。

“怎么不住了呢?”江日晖问,但心里马上意识到,或许是因为这里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回忆。

“我打算回老家了。”高兴说。

从高兴家里出來之后,江日晖沒有马上离开,而是坐在车上对着那个窗户发了一会儿呆。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直觉告诉他高兴沒有在病情上撒谎,因为这种情况只要去医院里调查一下资料便可知道真假。沒有人会给自己投毒,所以高兴对缪薇由爱生恨是完全有可能的。也就是说他的确失去了杀害胥海峰的动机。况且他刚才亲眼目睹了高兴发病时的样子,看上去不象是装出來的。那天晚上的车祸有可能真的只是巧合。

那么,排除了高兴的嫌疑,还有谁有做案的动机呢?难道真的是商业竞争对手在对他进行攻击?如果是这样的话,所有的疑点似乎就转为合理。有财雄势大的后台撑腰,想要调遣几个人捣乱倒不是什么难事。

可如果四方路的车祸只是一场巧合,那么关于庙街的焊点就都失去了支撑。因为就算再聪明的人,都无法预料未來的事情。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高兴的话还是有所隐瞒的,他并不是如他所说的那样对缪薇由爱转恨,而是他依然还爱着她。所以也参与了这组计划。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现在只有抓住那几个捣乱的人,才能还原整件事情的真相。

另外还有一个问題纠缠在他的脑际胥海峰真的是杀人凶手吗?他怎么都无法将胥海峰那副睿智干练、善长仁翁的企业家形象与杀人凶手重合在一起……

手机突然响了起來,将陷入沉思的他吓了一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现上面闪动着一个很生僻的名字:林蕊生。

4

同一天晚上九点半多,正在载客的石巍也接到了林蕊生的电话。

“我喝多了,能來接我一下吗?”她问。背景很喧哗。

“你现在在哪里?”石巍皱眉。

“哪里?我想想啊……”她的舌头好象打结,神智也有点糊涂。有个男人的声音在旁边轻声提醒了一下店名。她打了个嗝接着说,“哦,在碧、碧海渔村。”

她居然跟一个男人在一起!难道除了他,她在这座城市里还有其他的男性朋友吗?还是说那个男人就跟他们的关系一样,属于萍水相逢?石巍的眼前郝然浮现出她醉酒挥泪的样子……这种时候的她简直就是一个智商为零的婴儿,任何人给她一个拥抱,她都会毫无戒心地扑进去。

“你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去。”石巍对着话筒脱口而出。

“哦……”林蕊生应声。

放下电话后石巍一踩煞车,将车子停靠在路边,回头对着旁边的那个女乘客说:“我有现在有急事,请你另外换一辆车吧。”

“你怎么能这样,我也有急事啊!”女人很生气,柳眉倒竖。

“对不起,我们不顺路。”

“那可不行,你不能把我半路撂下。”女人将身子往后面一靠,跟他较上劲了。

石巍瞪了她一会儿,转身下车,绕过去拉开她那边的车门,拉着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给拽了出來,扔在了马路牙子上。“哎,讲不讲理啊你!我要告你拒载。”女人气得跺脚。

“随便告去吧。”石巍关上车门,车子轰的一声扬长而去。

碧海渔村是在海滨路上,距离这里大约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二十分钟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万一林蕊生受了那个男人的蛊惑……所以他必须尽快赶过去。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有点快,连呼吸都有些不太稳定。他摁下车窗,微凉的晚风从窗户里灌进來,令他凛然一惊。我这是怎么了,一个声音问自己。他从烟盒里拖出一根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在这种时候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他。所以他不能辜负这片信任。他云淡风轻地给出这样的回答……

林蕊生已经跟他有一段时间沒联系了。上次她利用那个秘密跟他交换条件之后,第二天就从他家里离开了,至此已快有一个月。他知道她一直在等他兑现那个承诺。

他沒打算失约。头半个月他对时君度展开了跟踪,想要寻找动手的机会。却发现他的生活规律十分严谨,除了必要的应酬,每天都只是从家到公司两点一线,鲜少独自行动。也难怪,正是新婚燕尔么。再说婚礼上刚刚闹出了那么大的笑话,不得不修心养性以正视听。

跟胥芳晴出门的时候,时君度总是那么体贴周到,开车门时替她挡着门框上缘,就座时帮她拉开椅子,十足的绅士风范。看着那张温和的笑脸,石巍真的很难相信他曾经凶残地害死了两个人。不,也许是三个,林莲生,钟巧妹,还有那个婴儿。

石巍觉得那个婴儿极有可能已经被时君度杀死了。因为那是个孩子,会哭会笑,而不是一个布娃娃,随便藏在哪里就可以了。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除掉他。

他是怎么杀死婴儿的呢?掐死?溺死?还是用枕头闷死……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石巍都会感到毛骨悚然。时君度的冷酷令他这个镙丝刀杀手都感到动容。石巍无法想像他在动手时的心情,要知道那可是他自己的亲生骨肉啊!

可如果站在时君度的角度來看,也许他只是一块石头吧入赘胥家的绊脚石。孩子沒了还可以再生,而攀龙附凤的机会可能只有一次,错过了或许后悔终生。所以用一条命换來亿万身家,这笔买卖是划算的。

如果换了自己要在倪家慧和亿万身家之间做个选择,又会怎么样?他曾经拷问过自己。老实说真要有那么一大笔财富唾手可得,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心如止水。但仔细一想,他觉得自己大概还是会选择倪家慧的,证明有一:他都可以为了倪家慧把性命都豁出去,又怎么会在乎那些钱呢?当他下定决心去做一个杀手时,就已经做好了束手就擒的准备。

石巍是故意向江日晖挑衅的,从精神上挫败他、折磨他就是他用來报复江日晖的手段。他成功了,那个“镙丝刀杀手”就像幽灵一样搅得江日晖寝食难安。他越來越痴迷于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了……可是四月初高兴的一番话,却将他从这种病态的快感中惊醒过來。

高兴说:你有沒有想过,倪家慧自杀可能还有另外一种原因呢?那就是你误会了她,那个人的确是小偷,因此你的猜忌和不信任,令她受到伤害?

他被深深地震撼了,第一次重新审视起倪家慧与江日晖的关系。结果越想越是心虚。是的,他从來沒有碰到他们私下约会过,所有的暧昧都出自于他的揣测。而唯一撞破“奸情”的那个晚上,他也只是看到一件看着眼熟的外套和一瘸一拐的脚,作为出轨的证据來说,似乎的确不够有力。

他犹豫了,甚至动摇了报复的决心。所以这段时间以來,令人闻风丧胆的镙丝刀杀手极及反常地销声匿迹。他在继续和停止这两者之间徘徊不已。

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只是他不敢承认。

沒有人能够威胁到他,林蕊生是个例外。其实他有更好的办法解决掉这个问題,但是他沒有。因为他无法对她采取行动,也因为时君度确实该死抛开别的不说,单凭模仿杀害钟巧妹、嫁祸给镙丝刀杀手一事,就已经严重触犯了他的禁忌。

但行动开展的不太顺利。六一事件后胥芳晴失去了父亲,又弄瞎了眼睛,时君度成为她唯一的依靠,所以再次令他举棋不定。如果时君度也死了,胥芳晴能够承受得了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吗?这是他不得不顾虑的问題。

也许正是因为他迟迟沒有兑现那个承诺,所以林蕊生心急如焚地跑去喝酒了吧。石巍阴沉着脸想。

5

这座城市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石巍來说,熟悉如树叶的脉络。他知道怎么走能够躲开警察和红绿灯,也知道怎么走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目的地。而对于一个出租车司机來说,掌握前者尤其重要。

他将车拐进光线昏暗的柳丁巷。那是一条老街,逼仄的道路两旁林立着一些简陋的旅馆和小饭店。暗巷中随时有可能杀出一个浓妆艳抹的站街女,或是拿着家伙的亡命之徒。环境尽管不好,但从这里绕到海滨路,至少比其他地方节省上几分钟。

他屏息前行,提防着前方可能会突然发生的状况。在一间名字恶俗的饭馆门口,他看到一个衣着考究的男子走下停靠在路旁的切诺基。挺拔俊朗的身姿,分明是时君度。

这令石巍感到有些奇怪。以时君度的身份,他应该只会出现在星级大酒店。而现在他正挟着一个黑色皮包,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污水,闪进了那间肮脏的小饭馆。

他犹豫了一下,好奇地踩下煞车。

透过不怎么干净的玻璃窗,看到有个衣着邋遢的小青年坐在角落里,面前摆着两个凉菜和一瓶啤酒。一看到时君度出现,马上站起來,堆起一脸谄媚的笑。时君度面色冰冷地对他说了两句什么,接着从皮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扔在油漆象鱼鳞一样斑驳的桌子上。小青年抓起來,手忙脚乱地打开看了一下,脸上登时露出狂喜的表情。而时君度此时早已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返回切诺基,风驰电掣地开走。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

石巍注意到时君度走出來时的表情阴沉,僵硬,整张脸如同水泥浇筑的一般,跟印名中那个气质幽雅、笑容温和的绅士判若两人。俊朗的眼睛里甚至带着难以言喻的戾气。那是平常的他的眼神里绝对不会有的东西。

石巍直觉他跟那个小青年的关系非同一般。那个袋子里装得会是什么?从小青年欣喜若狂的表情判断,应该是钱。时君度为什么要给他钱?一瞬间,他的脑袋里塞满了疑团。不过此时此刻容不得他多想,因为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石巍重新发动引擎。十几分钟后,他抵达了碧海渔村。时间已经快十点了,餐厅里的客人所剩下无多。他环视了一遍,沒有林蕊生。心里闪过了“糟了”的念头。他立刻掏出电话拨打她的号码,铃声从不远处的一个雅座里飘出來。迅速走过去。推门而入之后,拎着的那颗心立刻落了下來。林蕊生正面色酡红地歪在椅子上,一看就知道喝了不少。

再看地上,果然倒着几只空啤酒瓶。

“你终于來了。”一个男人从旁边站了起來,说。

石巍一看到他,立刻紧张地直起了脊背,“江日晖!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江日晖抓了抓脸:“是她打电话约我出來的,说是有话要跟我说。”

“有话要跟你说?”石巍警觉地巡视着他的脸。

“是啊,结果见面之后,就一直逼我陪她喝酒。”江日晖苦笑了一下,“我是开车來的,怎么能喝酒呢,于是她就自己喝,怎么拦都拦不住。”

石巍半信半疑地打量了他一会儿,转身把林蕊生从椅子上拖了起來,“给我起來!”

林蕊生却根本站立不住。他只好弯下腰将她背了起來,同时将她的手袋挂在了脖子上。

“带、带我去埋单。”她结结巴巴地说。

“不用啦,我早已付过了。”跟在后面的江日晖说。

“那怎么行,说好了我请江警官的。”

“下次吧。”

“说定了哦……”

石巍将她和手袋塞进了出租车里之后,江日晖走了过來。“巍子,她是个好女孩,挺不容易的,希望你能好好对待她。”

“我跟她的关系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么,我们沒可能发展的。”石巍冷冷地说。

“你敢说你对她沒感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怎么会一收到她的电话就马上赶了过來?她喝醉了你紧张什么?”江日晖质问。

“江警官的推理又开始了啊。”

“我是在跟你推心置腹……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就重新开始吧。”

“谢谢你的推心置腹,不过你真的误会了。”石巍走了两步,忽又掉过头來说,“哎,江日晖,对于胥芳晴,你真的从來沒有后悔过吗?即使她嫁给那样一个衣寇禽兽?”

江日晖的眼神凝滞了一下,慨然地摇了摇头,“沒有证据就不能说时君度是个坏人。算了,只要他能对芳晴好。”

“一个为了名利而不择手段的人,能有几分真心?你就不怕有一天,胥芳晴也落得和林莲生同样的下场?”

江日晖的身体大大地震动了一下。

石巍促狭地笑了。“担心了是不是?我也问你一个问題吧江日晖,如果重新给你机会,你会选择跟胥芳晴在一起吗?”

“……这种假设有意义吗?”

“呵,我知道答案了,你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石巍一扭身钻进了车,把江日晖晾在了外面。

倒视镜里江日晖微张着嘴,脸上写满了复杂的表情。

出租车开出他的视线之后,石巍放慢速度,将车子拐进一条暗巷。然后下车,转过去将林蕊生从后排座上拖出來。

“林蕊生,别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玩的什么把戏!”他钳住她的胳膊,粗暴地撼动。“你这是在提醒我,如果我还不行动的话,你就把我的事揭发给江日晖。”

稍一松手,林蕊生便像一只失控的米袋子似的坠向地面。那一瞬他的脑子里迸出一个黑暗的想法由她去,这是对她的惩罚!但双手却在她即将倒地时背叛了他,迅速把她捞了起來。

“对不起……”林蕊生打着酒嗝说。她绵软地靠在他的臂弯里,长发覆盖着酡红的脸。喃喃的,梦呓般地说,“还有几天就是姐姐的生日了,我真的很难过……对不起……”

在她迭声的道歉声中,石巍的愤怒攸然而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莫名的心疼。他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身体向自己拉近,近乎贪婪般地感受她的体温和心跳,然后腾起一只手捏住她尖巧的下巴,对着那两片翕动的嘴唇,用力吻了上去。

林蕊生触电似的摇晃了一下,接着伸手搂住他的腰,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舌头很软,沒有丝毫抵御力,任凭他的暴戾和放纵。血液里象是着了火,在他的血管里毕剥作响。他将她推向车子,用全身的力量挤压了上去,力气大得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嵌入自己的身体里去。世间万物在一刻轰然崩塌……

蓦地,石巍如梦初醒般地停住了所有的动作,放开了林蕊生。

“我会兑现承诺的……你不必这样。”说完这句话后,他转身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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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铜色的真皮沙发在灯光下闪烁着奢华沉重的光,触感有如肌肤般冰冷柔滑。宽大的紫檀木办公桌散发着抵人肺腑的幽香,上面摆着一只以船舵为造型的实木座钟。背后是通透的落地长窗,随时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风景。碧绿的阔叶植物点缀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终于坐在这个位置上了。时君度将头靠在可调节角度的椅背上,惬意地吐了一个烟圈。天花板上,璀璨的水晶吊灯折射出梦幻的色彩。

沒想到会这么快,比他的预期至少提前了十年。命运对他真是优待。不过,这也是他应该得到的结果他付出的简直太多了。

船舵座钟的旁边摆着一个不大的镜框。画片上,胥芳晴正亲密地依偎着他。他定定地看着,那张灿烂的笑脸逐渐模糊,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林莲生。

他的眼前浮现出某个夜晚。记忆时而破碎时而完整,像是因停用多时而受潮发霉的电视机。

应该是2007年的那个夏天吧,因工作上的应酬,去了2046。那帮客户很能闹,间隙他独自跑出來透口气。走廊尽头有一扇窗,他走过去,摸出一根烟点着。一转头看到旁边站着一个女子。她大概原來就站在那里的,只是因为一身的黑,所以从他的视线里忽略掉。她也在吸烟,手指舒展的轮廓像朵兰花。

他认得她。乌烟瘴气的包间里,她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别人喝酒的时候她唱歌,别人唱歌的时候她喝酒。一身沒有焦距的黑,仿佛刻意与这个世界隔开。她的装束和气质与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不过这并不防碍男人对她的兴趣。每当即将遭到侵犯的时候,她都会找到高明的借口躲开。他喜欢这样的女子,聪明而流转。

他们的视线穿过激越而萎靡的空气撞击在一起,相对一笑,笑容里带着心照不宣的意味。

就是那样认识了

跟她在一起,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寂寞。那个时候他刚刚从国外回來,进入巨鲨集团。一切都尚在待定之中,看不清未來。他需要有一个人温暖他的皮肤,填满他的空隙,这样他才有勇气抵挡來自四面八方的恐惧。

在那座有着绛紫色墙体的公寓里,他们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她洗手煮羹汤,不再去2046。她给了他一种家的感觉,而这是正是他生命中最为欠缺的东西。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他,从小就生活得狼烟四起。为了不被人打倒,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所以他一直都很努力,以至于变成了一种惯性。

他生平第一次松驰下來。那些温暖的夜,两个人带着汗液拥抱着入眠,清晨睁开眼睛,看着曙光一点一点透过蕾丝窗帘。心里一片宁静。原來生活还可以这样从容。

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到胥芳晴的出现。是在中秋节晚上的公司宴会里,胥芳晴挽着胥海峰的胳膊缓缓走进來。那一刻,他感到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心脏起伏的地方,带着凛冽的风声。

胥芳晴吸引他的并非其他什么,而是她身上的光环。征服了她,就等于征服了命运。

也是因为胥芳晴的出现,才令他顿悟,其实对于林莲生,他从來就沒有考虑过要有什么将來他几乎沒有跟她牵手出行过,他们的交往仅限于那间六十平方米的公寓。他们的交流的场地,除了餐桌就是床上。确切一点说,他根本沒有想过要把她带到人前。她只是他倦怠时的临时栖息地。她,从來都不是他的目标。

他开始有意识地疏远她。而节省下來的时间,用來进行一个崭新的作战计划。两个月后,他终于成功地搭上了胥芳晴。而胥芳晴并沒有发现什么不妥。中秋节的公司宴会里有几百人,他只不过是**大海中的一滴水珠。并沒有引起她的注意。

接下來的事情,诚如林蕊生和江日晖所推理的那样。

他绞尽脑汁地除掉了林莲生,还有那个孩子那个长得很象他的男婴。做DNA鉴定的前一晚他打晕了钟巧妹,偷走了孩子。回到家里后,他将湿棉纸一层一层地压在他的脸上,直至哭声转弱,呼吸停止。

杀人不难,难的是处理尸体。经过一番思索,他想出了一个主意。他重新给胥芳晴做了一尊半身雕塑,将孩子的尸体嵌在了里面。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了原來的那一个。谁也不会知道,那个孩子其实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心不是不疼的。但他清楚地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他不能让任何人成为他的绊脚石。

钟巧妹也是一样。他沒想到她会在昏迷前看到了他的脸,之后又在金凤苑认出了林莲生,于是据此对他展开无休止的勒索。于是他杀死了她,嫁祸给了镙丝刀杀手。

他成功了,沒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就连胥海峰对他的调查,都沒有发现任何破绽。所以婚礼上的那场闹剧并沒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胥海峰一如既往地信任他,甚至让他帮忙摆平抱海大酒店的坠楼事件。他当然鼎力而为,方方面面做得漏水不漏。胥海峰也因此更加信任他了。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胥海峰居然死了,提前实现了他的梦想。他,现在是巨鲨集团至高无上的主席,也是这座城市最为瞩目的焦点。从此之后,再也无须看任何人的脸色。

不过还有点小麻烦需要处理一下抱海大酒店的保安林峰,就是由那个由他出面收买的“目击证人”,这小子有点贪心,不止一次跟他“借钱”。最糟糕的是有一次打电话还被胥芳晴接到了,幸好她很单纯,沒有察觉什么。不过这足以令他感到愤怒。前几天居然又來勒索他。胥海峰虽然已经死了,但收买证人的是他,如果真的被捅出去,是很麻烦的!

不知不觉得,一丝冷笑漫过他的嘴角。镙丝刀杀手很久沒有动静了,或许他可以帮助这座城市恢复一下记忆……

船舵座钟上的时间指向晚上九点。明天早上胥芳晴出院,也不知道收拾好沒有。他站起來,将烟头按进水晶烟灰缸里,准备去医院看看。

诺大的地下停车场空无一人,唯有他的脚步声在空气中回荡。

切诺基孤零零地匍匐在黑暗里,就象一头伺机而动的野兽。经过拐角处的那间小仓库时,似乎觉得那扇虚掩的房门里有什么动静。他驻足看了一眼,接着疾步走向车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今天的气氛有点异样。

他迅速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发动引擎。

突然有人敲了敲车窗。拧头看去,是一个面熟的男人。婚礼上见过,医院里也见过。是胥芳晴的一个关系不错的同学。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摁下车窗,跟对方打了个招呼:“你好。”

“你也好。”对方笑了,露出一口森白的牙。他穿着一件连帽雨衣,宽大的帽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难道外面又下雨了?仔细打量一下又觉得不象,如果下雨的话雨衣怎么沒有被淋湿?再说下楼之前,他还特意看了看窗外,他记得,他看见了星星。那些星星就像一大片钻石,撒在深蓝色的绒布上,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芒,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摸到……有星星的夜晚怎么会下雨?

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攫紧了他的心脏。就象赶夜路的时候,四面漆黑一团,万籁无声,你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突然一只黑猫从你面前奔了过去,尾巴蹿过你的小腿,就像一只冰冷的手抚摸了你一把。对,是胆寒!

他从椅子上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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