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婚礼变奏
第十章 婚礼变奏
一个比猫叫更为瘆人的声音终止了这场骚乱。只见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纸箱,神情诡异地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个箱子四十见方,看上去份量不重。盖子沒有封死,一只苍白的小手从里面伸了出來……
呼吸不畅的感觉从一进门就有了。也许是因为衬衫的领口有点紧,也许是因为周围的陌生人太多。江日晖一向都很排斥这种必须着正装的场合,一群道貌岸然人拿着杯子到处找人聊天,看上去很热闹,实际上是虚假繁荣。怀着一颗真诚祝福的心赶來的当然有,为了面子和人情而被迫出席的也不在少数。今天,江日晖属于前者。
婚礼现场位于檀珑湾大酒店顶层。今天的塞纳河餐厅,布置得极具法国宫廷式奢华。古典的水晶吊灯,精致的金箔穹顶,豪华的餐桌,长长的红地毯,餐厅的一角,紫色丝绒倾覆立式钢琴椅。处处洋溢着欧洲古堡的浪漫气氛。
时间未到,江日晖转了转,看到石巍和几个同学在一起。于是走过去分别打了招呼。
“你那个朋友沒事吧?”他问石巍。
“托你的福,沒死。”石巍懒洋洋地举了举杯。
“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呢?”
“哪敢呀,您可是位高权重的刑警队长。”
见对方一点都沒有打开话題的意思,江日晖只好跟别的同学搭讪。
旁边几个人似乎是新郎的朋友。正在兴奋地议论着什么,声音稍微有点大,引人侧目。江日晖无聊地听了一下,说的是滑冰之类的话題。原來他们都是暴风雪滑冰俱乐部的成员。暴风雪俱乐部是贝城唯一的专业室内滑冰馆,总面积两千多平方米。馆内置备了先进的环保制冰设备和自动电脑监控系统,以及一流的滑冰配套用具,为那些爱好冰雪运动的人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休闲健身场所。沒想到斯文的时君度还有这个爱好。
婚礼进行曲终于响了起來,人群自觉地分出一条甬道。盛装的新娘挽着父亲的胳膊出现。婚纱尾翼长长地拖在红毯上,炫丽如孔雀开屏。
胥海峰将女儿的手交给时君度之后,接下來就是千篇一律的宣誓环节。充当牧师角色的司仪开始背诵那些乏善可陈的话。就在此时,万籁俱寂的大厅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奇怪的声音。那个声音尖细凄厉,很象猫叫。
婚礼现场居然混进了猫,真是成何体统。有人愤怒,有人窍笑,也有人亢奋地展开扫猫行动。司仪的致辞被迫中断。
几分钟后,一个比猫叫更为瘆人的声音终止了这场骚乱。大家巡声望去,只见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纸箱,神情诡异地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个箱子四十见方,看上去份量不重。盖子沒有封死,一只苍白的小手从里面伸了出來……
“孩子!谁的孩子!”那个女人尖叫。
江日晖下意识的举动就是将视线投向主席台。他看到一直优雅从容的时君度,神情似乎不自然地僵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回原來的冷静。也可能这短短的一瞬只是他的错觉。
现场有很多人都是巨鲨集团的职员,都知道几个月前那场婴儿风波的离奇事件,所以很快就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了一起,人群就象被捅了一棍子的马蜂窝似的,围着着这只纸箱发出各种各样的猜测。
“怎么回事,奇怪的婴儿又出现了!”
“难道这里也有人作出那种始乱终弃的事?”
“冤有头债有主,搞乱别人的婚礼真是太不道德了!”
“对了,看看里面有沒有什么信,也许会留下什么信索。”
“呀,真的有一封!”
“上面写的什么?”
“亲爱的,你还记得一年前那个浪漫的夜晚吗?现在我把你的杰作带來了!如何处置悉听尊便……”一个男人拉长了声音、阴阳怪气地念道。
“跟上次的情况一模一样呢!”
“不会这么巧吧?”
“就是,太诡异了!”
“咦,这孩子有点奇怪……他好象不呼吸!”
“不会吧,不呼吸怎么还会哭?”
“鬼呀……”随着一声尖叫,人群溃退数步,只剩下那只纸箱倒扣在地上,**着粉色皮肤的婴儿在纸箱的下面蠕动,象要奋力爬出的样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在高悬的穹顶回荡。
以江日晖的反应能力,其实完全可以在第一时间控制局面,不过他在瞬间做出一个决定,准备观察一下某些人的反应。尽管这样做可能对胥芳晴的婚礼造成恶劣的影响,但是为了真相,他还是选择了不动声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胥海峰阴沉着脸走过去。“怎么会有个婴儿?”
闻讯赶來的保安扑上去看了看,抬起头:“胥总,是个声控娃娃。”
“声控娃娃!谁做这种无聊的事!?”胥海峰凌厉的眼峰环扫了现场一圈之后,落在了那几个保安的身上,“先把它给我弄走,回头把肇事者给我找出來!”
“是,胥总。”领头的保安诚惶诚恐地答应着,一米八几的个头在一米七几的胥海峰面前,佝偻成了虾米。
现场被清理之后,胥海峰走到主席台,面带歉意地对大家说:“各位,刚才出现了一点小插曲,希望不要影响大家的心情,也希望大家继续给新人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司仪清了清嗓子,重新上台致辞。身上的长袍看上去很象睡衣。“大家好,我们今天在这里出席这位先生和这位女士的神圣婚礼,请问你们俩彼此当中,有谁有什么理由认为你们的婚盟不合法吗?”
大厅里鸦雀无声,与其说在聆听那些陈腔烂调的问答,不如说是期待仪式结束之后的美食。
“听说主厨是特意从欧洲邀请的呢。”
“食材也是从外国空运的。”
有人在窃窃私语。江日晖回过头去,冷冷地瞟了一眼。
“在场的各位当中,如果任何人知道有什么理由使得这次婚姻不能成立,就请说出來……”司仪说完象征性地扫了人群一眼,继续下话的话題,“沒有?好,时君度,你愿意接受胥芳晴作为你的合法妻子吗?”
时君度深情地与胥芳晴对视,“我……”
“等一下,”一个响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诸位,我有充分的理由认为这次婚姻不能成立。”
这个不和谐的声音是从门口发出的,大厅里所有的脑袋就像上了发条似的,集体转向门口。江日晖也吃惊地望过去。只见红地毯的尽头,站着一个突如其來的年轻女子。她一身黑衣,就像一团浓缩的影子。在看清她的脸之后,江日晖恍然大悟地扭头,再次将视线投向主席台那边……
他看到了一张血色褪尽的脸。笑容依然在,却完全沒有从前的生动。好象被骤然下降的气温冻住了一样。
很明显司仪也沒有经历过这种复杂的场面,他手足无措地抬了抬掉到鼻梁上的眼镜,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谁?你有什么理由……”
黑衣女子面向众人粲然一笑,一字一顿地说:“理由就是,我就是刚才那个婴儿的母亲,而新郎就是他的父亲!”
“啊!?……”现场一片哗然。
时君度**着嘴角:“你,你胡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好吧,我來帮助你回忆一下。”黑衣女子缓缓向主席台走來。“时君度,芙蓉公寓的大火,金凤苑小区的玫瑰,还有失踪的婴儿和被镙丝刀杀死的钟巧妹……想起來了吗?你处心积虑地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今天吧?”
在她一句接一句的质问下,时君度仿佛遭遇了一场飓风,儒雅冷静的气质荡然无存。他瞠目结舌地瞪着她的逼近,说不出一句话來。
黑衣女子陡然伸出双手,厉吼:“时君度,你把孩子还给我!”
“啊!”时君度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低叫,连退数步。惊慌中踩住了胥芳晴的婚纱尾翼,两个人齐齐跌倒。
胥芳晴脸上的面纱也被扯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现场发出一片嘘声。
还是胥海峰反应得快。他铁青着脸走到黑衣女子面前,说:“小姐,今天是我女儿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你跟时君度有什么恩怨,能不能等婚礼结束之后再说?”
黑衣女子冷笑,“胥海峰,听了这些理由之后,你还是执意要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衣冠禽兽吗?他为了荣华富贵可以六亲不认,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铲除,难道你就不怕有一天,你的女儿也会跟我一样,得到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胥海峰噎住。
时君度此刻已经搀扶着胥芳晴起來,恢复了原先的冷静。他上前一步指着她,冷冰冰地说:“小姐,我真的不认识你。关于你说的那些话我完全听不懂。我不管你是谁派來捣乱的,现在请你马上离开。”
“我不走,要走也要带你一起走,带你下地狱!”黑衣女子逼视着他。
“好吧,如果你坚持你所说的是事实,那么请你拿出证据來,不然就是对我的恶意毁诽!我将保留诉诸法律的权力。”时君度掷地有声的说。
“证据?证据当然都被你销毁了!不然你也不会道貌岸然地站在这里!不过有个人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法律纵然无法制裁凶手,但他早晚必会遭到报应。时君度,人做在天在看,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坏事沒有人知道!你尽早都会遭到报应的!”
“既然你还是一意孤行,那么我们只好报警处理了。”时君度无奈地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旁边的保安则如梦初醒地跑了过來,鹰捉雀拿地拧住了黑衣女子的胳膊。
“放开我,时君度,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会让你血债血偿的……”黑衣女子奋力挣扎着。高跟鞋的鞋跟断了一只。
江日晖挤出人群,“时先生,我认识这位小姐,请让我來劝劝她。”
“哦,那就交给你了。我倒忘了,你也是个警察。”时君度点点头,将手机收了起來。
江日晖走过去,扶起黑衣女子说:“林蕊生,跟我走。”
“你怎么也在这里?”林蕊生怔了怔,眼酿敌意。
“出來再说。”
一到外面,林蕊生便虚脱地坐在了走廊上,大口大口喘息。“你沒事吧?”江日晖打量着她,弯下腰想把她从地上扶起來,结果林蕊生一甩胳膊,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真傻,居然还会相信你!我早就应该看出來你们是一伙的……”她恨恨地说。
“什么一伙不一伙的?胥芳晴是我同学。”江日晖委屈地解释。
“怪不得。”林蕊生冷笑。
“请你相信我,这的确是一个误会。”江日晖苦笑。“你怎么样,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敢劳你大驾。”林蕊生扶着墙起來走了几步,又吸着冷气蹲了下去,将两只高跟鞋脱下來拎在手里,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江日晖摇摇头。一转身看到石巍。他正倚着门站着,一脸的嘲讽。
“怎么样,知道挨耳光的滋味了吧。”
“还有心思说这话。她的脚好象崴了,你送她去医院看看。”
“对不起,我沒那心情。”
“你可真无情。”
“按你的逻辑活的话我就要累死了……难道每个跟我***的女人,我都要负责倒底?”
“你怎么变成这样,我真是越來越不认识你了。”
石巍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送她一程。不过有什么好吃的你帮我留着,罚款交了那么多,不多吃点太亏了!”
右边脚踝钻心地痛,每一步都象踩在刀尖上。在那幅印着新人照片的结婚海报前面,林蕊生虚弱地坐在了地上。
“林小姐,针对你提出的问題,我们重新进行了调查,钟巧妹死的那晚,时君度的确沒有作案时间。”三周前,在江日晖的办公室,他如此对她说。
“不可能!”林蕊生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來。
“事实就是这样。闫水晶的指认或许能够说明他曾跟你姐姐有过來往,但这并不能证明他就是婴儿的父亲和杀死钟巧妹的凶手。况且……”江日晖顿了顿,目光垂下去看着鼻尖,“况且时间过去了那么久,闫水晶指认的正确性也值得怀疑。”
这件事情就此为止吧
林蕊生觉得他就是这个意思。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有过希望,却被证明那只是一个无法实现的幻想。
时君度跟胥芳晴结婚的消息连续多日占据了各类媒体的版块。看着他们甜蜜的笑脸,林蕊生就似刀子剜心。她决意报复。
婚礼现场从來都是混乱的,不难混进去。她首先将那个装着声控婴儿的纸箱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接着在恰当的时候,利用遥控器让它发出哭声,等到现场乱作一团时,她便穿着姐姐的衣服出场,在几百人的面前,对时君度的恶行进行了揭露,撕下了他那副伪善的面具。
法律无法制裁他,但社会的舆论最终会令他身败名裂。
她现在能够为姐姐做的,只有这些。
林蕊生突然想起了什么,举起手里的高跟鞋看了看,眼神里流露出惊慌。
“是要找这个吗?”背后传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林蕊生转身,那个讨厌的男人站在鞭炮的碎屑里,嘴里叼着一根牙签。他用两根指头挟着那只脱落的鞋跟。
“你也在?”林蕊生谔然地瞪着他。被人愚弄的感觉令她既悲愤又无助。
“嗯,但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石巍撇了撇嘴,接着又挑了挑眉毛嘲讽地说,“哎,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蠢啊。”
“啊?”
“你以为只凭几句话,就可以打倒时君度么?”石巍冷冷一笑,“就算胥海峰相信了你的话,也不可能为此悔婚。因为那样做的话等于向世人宣告自己有眼无珠,成为街知巷闻的笑柄……他们这些人,最关心的还是面子的光鲜。”
“所以他宁可牺牲女儿的幸福?”
“不是沒有这种可能。况且时君度真的是一个人才。而人才往往都是有点性格的,有了这个小辫子抓在手中,胥海峰等于掌握了控制对方的紧箍咒,可以为其所用……别看他们表面是一家人,关上门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总之一句话,你失算了。”
林蕊生的脸色渐转苍白,眼泪不知不觉地迸了出來。“这么说,我永远都无法替姐姐报仇了……”
“我看,你还是先把自己照顾好再说吧。”石巍摇摇头,走到她的面前蹲下去,伸手拍拍肩,“上來。”
“什么?”
“送你去医院。”
“不用。”林蕊生扭过头去。她尝试着活动了一下,疼得站不起來。迟疑地看了看他,不知如何决定。她曾经发誓过,再也不要理他。
“快点。”石巍回头催促,见她还是不动,不由火大,转身拎着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扔在背上。
林蕊生拿腿踢他,拿牙齿咬他,拿高跟鞋砸他,所有的反抗好比蚍蜉撼树。路过的行人俱侧目而视。或许他们会认为这是一对闹别扭的情侣。她突然觉得很矫情。其实他的背靠上去感觉很暖,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踝关节的跖屈位内翻扭伤,部分韧带断裂,这就是林蕊生此行的代价。医生紧急处理后给她开了一堆药,叮嘱一定要卧床休息,因为恢复不好有可能引发慢性无菌性炎症。
从医院出來,她的右脚被绷带固定。很明显,短期内她基本丧失了行走的能力。这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題。因为在这座城市里,根本沒有谁会照顾她。
“怎么办?”石巍歪过头來看着她,神情里似乎透着点幸灾乐祸的味儿。
“什么怎么办,送我回去。”
“你打算练习金鸡独立?”
“关你什么事。”
“说的也是,”石巍点头表示赞成,“就这么定了。”他利索地启动了车子,不再说一句废话。
林蕊生舒了一口气,开始考虑接下來这段时间怎么生活。报纸上有很多快餐店的广告,回去查下哪一家提供送餐服务,吃饭的问題可以利用这个办法解决。当务之急是需要一根拐杖,否则连上厕所都成问題,更别提给送餐工开门了。金凤苑小区东面的那间超市,也不知道卖不卖这种东西。
“那个……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不是你说的,关我什么事。”
“……那算了。”
“嘁,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说吧,要我做什么?”
“知道哪里卖拐杖么?”
“这个呀,当然知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外号叫活地图。哈哈。”
“请你帮我买一个……谢谢。”
“这种空话还是省了的好。”石巍沒好气地瞟了她一眼。
半小时后,车子开始减速。
“到了。”石巍说。
“到了?”林蕊生探头一看,窗外是一片光线黯淡的住宅区。石巍正把车子停靠在一栋似曾相识的居民楼前。“这是什么地方?”她疑惑地问。
“我家。”石巍扔出两个字。
“你家!?”林蕊生瞪大眼睛,“你干吗带我來你家?”
“你不是说让我帮你找一根拐杖么?”石巍回头狞笑,“我这根人肉拐杖怎么样?”
“你……”
石巍绕过來打开她的车门,弯下腰拍了拍肩,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上來。”
林蕊生对着他的后背愣了几秒,顺从地伸出手。时君度沒有回头,凭感觉握住了她的,只轻轻一拉,她就飞到了他的背上,沒有任何阻力,林蕊生将这归结于他的力量太大。在一种无法抵御的力量面前,似乎所有的妥协都可以找到一个心安理得的解释。
石巍关上车门,背着林蕊生走向车子正对的单元。蓦地,林蕊生听到一个怪异的声音:“你看到老王了吗?”
巡着声音看去,只见黑暗中站着一个女人。红色的袄子,苍白的脸,就像暗色画布上洒了一滴鼻血似的,跟周围的背景极不协调。甚至可以说透着那么点阴森。
林蕊生下意识地贴紧了石巍,声音颤抖地问:“她是谁?”
“别理她,一个神经病。”石巍熟视无睹地从那个女人身边走了过去。
“啊?”
“老公被车撞死了,精神受了刺激。”
“真可怜。”
“得了,你还是可怜可怜我吧,今天我背着你走了不低于五里路。”
“我可沒求你。”
“……看來还是我犯贱。”
林蕊生突然觉得这种斗嘴方式仿佛近似于**,于是警觉地闭上了嘴巴。同时挺直脊背,跟他保持了一些距离。楼梯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逐一亮起,又在背后熄灭。数到第三盏的时候,石巍在一扇深紫色的防盗门前停下脚步,伸手去摸腰间的钥匙。
那天晚上所发生的片段,霎时在脑海浮现。林蕊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故地重游。
门开了,石巍换上拖鞋,背着林蕊生穿过客厅,走进一个房间。
“这几天你就住这儿吧。”石巍将她放在床上。
“哦。”林蕊生忐忑着打量着四周,房间里空荡荡的,但被褥齐全,看起來不是上次那个房间。米色的窗帘沉沉地拉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经久不晒阳光的霉味。
“怎么样,如果不满意,跟我睡也可以,我就在隔壁。”
“你,可以出去了!”林蕊生指着门口。
“真是卸磨杀驴啊……”石巍幽怨地抓了抓脸,退了出去。
林蕊生尝试着起身,想要单脚跳到门口,把门从里面锁上,但看來不行,即使稍微用力,都会牵扯到患肢的神经。床头柜上有一个十寸的拉米娜摆台,上面印着一张婚纱照。穿着白色西装的石巍和一个相貌温婉的女子坐在沙滩上,背影是波光潋滟的大海。石巍脸上的那抹干净的笑容是她前所未见的。
看來他已经结婚了,林蕊生想,同时又感到好奇,既然如此,他怎么还敢带别的女人回家?也许,他们已经分手了吧?她忐忑地躺下,拉上被子。
十分钟后,房门突然被毫无征兆地撞开,石巍闯了进來。
“怎么回事,进來干吗不敲门?”林蕊生警戒地瞪着他。
“这是我家,我爱上哪上哪,敲什么门?”石巍理直气壮。
林蕊生发现他的手里端着一只碗。
“估计你还沒吃饭,先对付一下吧。”他将碗放在床头柜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鸡蛋葱花火腿肠、颜色搭配得蛮漂亮。
“啊,给我做的?”林蕊生不可思议地张着嘴。
“……严格地说是我吃剩下的,里面还有我的口水。”
林蕊生的心底泛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口是心非是你的标签么?”
“什么?”
“每次明明在做一件好事,却非要装出一副口是心非的样子。”
“你这是在表扬我?”
“我……我希望跟坦率的人交朋友。”
“朋友?”石巍陡然纵声大笑,“如果床伴也算朋友的话。”
“床伴?”
“我们之间确切一点说应该算是各取所需的关系吧,而我之所以对你好,不过是想把***发展成多夜情而已。所以,”石巍拍了拍林蕊生的脸,“不要把我想像的太伟大。”
林蕊生抿紧嘴巴。
“好了,我已经把我的目的向你挑明了,如果愿意留下,等于是答应了我的条件,不愿意可以离开,我也不会勉强……现在我要出车去了,你自己做决定吧。”石巍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半分钟后,外面传來防盗门被撞上时所发出的咣当声。
林蕊生的身体随着这个声音晃了一下。
糯白的粥泛着珍珠的光泽,上面浮着翠绿的叶和粉嫩的肉。高兴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只觉得寡淡无味,最近仿佛连味蕾都已经退化。
“好吃吗?”缪薇紧张地凝视着他。
“嗯。”高兴违心地点头。他吸了一口气,积蓄了很大的力气才完成了吞咽的动作。糯软的粥竟像砂砾一样卡到食道上。他拿起杯子,用水将它们冲了下去。
每到吃饭的时候,他都会联想到那些命运悲惨的鹅
为了满足人类的贪婪的胃,而被固定在架子上,喉咙里插进一支粗大的管子。它们进食不是为了生存下去,而是为了加速死亡的进程。
“你不吃吗?”高兴随口问。其实从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已经猜到了答案。
“不了,待会儿有饭局。”缪薇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了看表。
“哦。”高兴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沒办法,她的业绩越做越大,应酬也越來越多。
看來离约会还有一段时间,缪薇走到客厅里打开了电视。她拿着遥控器随便摁了几下,停在一个正在播放减肥广告的频道上,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最近她一反常态地对这类节目产生了兴趣,并且经常对着镜子左顾右盼,特别在意起自己的形象來。还邮购了很多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增高、减肥、丰胸、祛斑,把自己当成试验田一样折腾。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知道这种广告骗子居多,可她总有理由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概率应该很小,结果每次都事与愿违。尽管如此,她还是越挫越勇。
“哎,听说了吗?最近发生了一件很轰动的事。”缪薇突然扭头对高兴说。
“什么?”
“城中富豪胥海峰的嫁女风波呀。”
“哦。”
“那位胥小姐的婚礼上,先是出现一个神秘婴儿,接着闯进一个神秘女子,据说是新郎惹下的风流债。”一说起这种八卦,女人就神彩飞扬。
“能不能不无聊啊。”高兴沒好气地说。
高兴也是最近才知道胥芳晴的身份的。胥家嫁女的消息充斥着各类媒体的版面,想不注意都难。他实在沒有想到,胥芳晴竟然是胥海峰的女儿。她的随和单纯跟他以往在影视剧里所了解的千金小姐完全不同。他更加沒有想到的是,那个世人瞩目的婚礼,居然会变成一场闹剧。
事实上关于那场闹剧的始末,媒体新闻里并沒有相关的报导,但还是有很多负面的消息由不同的渠道传递开來。高兴是从乘客嘴里无意中听到的。他实在是太震惊了
那个气质幽雅、笑容阳光的男子,居然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原來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两张脸,谁都不能例外。
绝望之余不禁为胥芳晴感到难过。
听说婚礼的第二天,他们就去马尔代夫度蜜月了。真不知道胥芳晴会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算了,跟你简直找不到话題。”见高兴全无讨论的兴趣,缪薇悻悻地站起來,走到卧室里去换衣服。几分钟之后重新出现的她,身上穿着最新款的香奈尔套装,手里的包是限量版的LV。现在的缪薇可以面不改色地逛名牌专卖店,再也不用担心导购小姐的白眼。
“我先走了,你出车注意安全。”她走去玄关,套上价值上千块的高跟鞋。
“知道了。”高兴机械地答应着,目送那个妙曼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
怦,门关上了。高跟鞋敲打着走廊的声音渐行渐远。但袭人的香气依旧在这间屋子里徘徊。一个念头突然钻进了高兴的脑子里,冷不丁地蛰了他一下。他的神经条件反射地麻痹了几秒钟,勺子掉在了桌子上。
事实上那个念头已经在他心里存在很久了,就像一只蝎子似的,不断地释放出可怕的毒素。
高兴强迫自己回过神來。拣起勺子,重新对付面前的食物。糯白的粥里多了一点红,就象雪地里落里一片梅花。拿起纸巾擦了擦鼻子,梅花又落到了纸巾上。最近总是这样,鼻子就像开了闸的水龙头。
再抽一张纸巾,熟练地捻成两团塞住,接着拿起勺子断续吃饭。他将梅花捣碎,大口大口地咽下。缪薇给他做的饭菜,怎么能浪费。
可是刚吃了沒两口,那个可怕的念头再次在他的心底蠢蠢欲动起來……
他的视线落在旁边的手机上。漆黑的屏幕与他对峙着,仿佛一只充满嘲讽和冷漠的眼睛。
他看着深渊,深渊也在看着他。
车牌尾号为0309的出租车就象鱼儿似地在拥挤的车河里穿梭。看來司机应该是个老手了。高兴不得不集中精神盯着它,以免目标丢失。距离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始终保持着一到三辆车的间距。不料意外还是发生了,在和平路和统一路交叉的那个路口,高兴被红灯卡住,眼睁睁地看着目标驶出了视线。
本來他应该能冲过去的,可是踩油门的那只脚突然失去了知觉。与此同时他的世界再次陷入了几秒钟的真空状态。当他恢复过來之后,耳朵里灌满了此起彼伏的喇叭声。甚至还有一个人在愤怒地拍打着他的玻璃窗,示意他赶紧开走。他连忙重新发动了车子。
目标跟丢了。不过他的心情却并不怎么沮丧。这样也许更好,一个人的幸福程度,往往与其知道的多少形成反比。事实上在跟踪的过程中,他的心一直都被两种矛盾的声音充斥着。一个声音说,放弃吧,你无聊不?另一个声则说,不行,一定要弄个明白。这两种声音拧成了一条鞭子,不停地抽打着他的心脏。因此身体的故障反倒替他做了一个选择
终于摆脱了这种痛苦的煎熬了!
他缓缓舒了一口气。伸手去口袋里摸了摸,烟盒已经瘪了。干咽了一口唾沫,将烟盒揉成一团扔出窗外。探头看了看,前方左拐的街角有一间便利店,于是旋转方向盘开了过去。然而就在此时,那辆车牌尾号为0309的出租车竟然阴魂不散地在他前方出现!
他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再次身不由己地追了上去……
他跟着它驶出市区,上了人烟稀少的环海路。夜越來越黑,路越來越荒凉。两畔的路灯忽明忽灭,如同蹲踞在黑暗里的狼的眼。穿过一条狭长的遂道,它迎着矗立在海边的抱海大酒店疾驰过去。
在抱海大酒店的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下了车。是缪薇。她穿着那身玫红色的香奈尔套装,莲步生花地走进了大堂。高兴急忙将车泊好追入,但大堂里已经沒有了她的身影。他环视了一圈,发现电梯间的指示灯不停地闪烁。她应该进了电梯。
高兴怵然地盯着那些变幻的数字。电梯停在了四楼。当他乘坐另一部电梯抵达四楼时,她又一次从视线里消失了。
走廊里空荡荡的,光线昏暗。所有的房门都紧闭着,就像一排沉默的嘴。高兴想了想,掏出手机拨打了缪薇的号码。几秒钟后,熟悉的铃声从408房间里传了出來……
“喂!”耳边飘來那个的甜美声音。
高兴调整了一下呼吸。“小薇,你现在在哪里?”
“我?不是说了晚上有应酬。”
“是么,”高兴冷笑,“什么样的应酬需要去宾馆?”
“……你胡说什么?”
“我说,我现在就在你门口。”
“你,你竟然跟踪我!”缪薇发出一声惊叫,接着苍惶地中断了通话。
一阵异样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來,之后一片死寂。全身的血液刹那间排山倒海地涌上高兴的脑门,他扑过去,对着那扇房门开始拳打脚踢:“缪薇,你给我出來!”
震耳发聩的吼声惊醒了整条走廊。不少人好奇地探头窥视。
408房间里终于有了动静。一个脚步声不疾不徐地向门边走來,接着门开了,一个穿着睡衣的中年男人满脸狐疑地站在门口。
“先生,请问你找谁?”他上下打量着高兴,问。
“去你妈的!”高兴对着那张脸就是一拳。男人仰面倒在了地上。一道血注如同消防栓的水劲一般,喷在玄关的镜子上。
高兴冲进去,缪薇不在。但凌乱的房间里分明氤氲着她身上的气息。他依次将卫生间和衣橱的门打开,还是沒有。怎么可能呢,明明听到缪薇的手机铃声从这里传出來!
“缪薇呢,你把她藏哪了?”高兴转身扑过去,揪住男人的衣领。
“什么缪薇,我不认识。”男人摇头。
高兴挥拳欲打,突然背后传來一阵噪杂的脚步声,接着双臂被人粗鲁地剪起。是闻讯赶來的保安。
“先生,你的行为扰乱了我们酒店的秩序,并且对我们客人的安全造成了严重的威胁,现在请你马上离开这里!”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工作人员看上去是个头头,厉声呵斥着高兴。接着躬身扶起那个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问,“胥先生,要不要报警?”
“报警?算了……我想只是一场误会。”男人勉强笑了笑。早有其他的服务人员一拥而上,又递毛巾又递冰块,俨如众星拱月。
高兴怔了怔,怪不得这张脸看上去点熟悉,原來是胥海峰。
突然,他觉得眼角的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在不安地激荡。拧头看去,窗子开了一条缝隙,窗帘被漏进來的风吹得掀起。
一个不详的预感瞬间击中了他……他用尽全力甩开保安的控制,快步奔到窗前。一楼的草坪上卧着一个的女人。光线虽然黯淡,但依然可以看出,她身上穿着的正是那套玫红色的香奈尔套装……
所有的知觉瞬间从高兴的身体里飞走,只剩下毛骨悚然的恐惧。
有人用手指轻叩着窗子,啪啪啪。由缓至疾的声音连续不断地撞击着耳膜。
睁开眼睛,大颗的水滴正持续不断地弹击着玻璃墙。五月的马尔代夫,天气就像孩子的脸一样捉摸不定,不过这也正是其拥有多种不同寻常的魅力之一。
胥芳晴坐起來。卧室三面都嵌着落地玻璃窗,随时可以观赏周围的风景。其中一扇窗户缝隙漏进來的风将落地窗帘掀得老高,一栋栋斜顶木屋漂浮在雾气熏腾的海面上,恍如仙境。这便是马尔代夫最具原生态魅力的“水上屋”。
别看每间屋子的建造方式近乎原始,内部装修却将传统和现代完美地揉和在一起。咖啡机和泡茶器具等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而且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绝对不用担心会被海浪吵到。胥芳晴是故意将那扇窗户拉开的,伴着海浪的声音入眠真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转头看了看时君度。他还在酣睡,完全沒有受到风雨声和海浪声的影响。也许是太累了。这里不愧为“印度洋上人间最后的乐园”, 帆船、潜水、冲浪等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以及目不暇接的奇观美景,齐齐挑战你的身体极限。胥芳晴也很累,只是睡眠很浅。因为一安静下來,眼前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令她无法释怀的画面。
她无法忘记婚礼上那匪夷所思的一幕。然而关于那件事情,之后时君度只字未提,仿佛那根本就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磊落的态度令她备感自责,似乎任何的猜疑都是对感情的亵渎。因此每当受到时君度温柔的对待时,她的心灵就会遭受到痛苦的鞭笞。她怎么能够怀疑深爱着自己的男人,而去听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呢?她强迫自己忘掉那些事情,就当什么都沒有发生过一样心无芥蒂地与时君度相处,但每当夜深人静,那个黑衣女子就会邪恶地从记忆深处跳出來,提醒她事情并沒有过去。
爱情的眼睛里揉不进一粒砂子,这句话对于胥芳晴來说尤是。从小到大,不论是在家里,学校还是在社会上,胥芳晴都是众星拱月般的焦点。诚如书里说的那样,她是含着金钥匙而生的孩子。这种氛围里长大的她,对于爱情有着近乎洁癖般的坚持。放弃江日晖,就是因为他无法给予她一颗完整的心
即使她很爱他,但与生俱來的骄傲拒绝低头。时君度的出现就象是为了满足她的梦想而來的,无论哪一方面都无懈可击。然而现在,这尊完美的雕像也开始摇摇欲坠。
第一次见到时君度,是在阳光孤儿院。时间是在2007年的春节期间。那一天大概是元霄节吧,她带了新年礼物去探望孩子们。前一晚刚下了雪,孩子们正在兴高采烈地玩耍。她才走了两步,不知道哪里飞來一个雪球落在了身上。力道尽管不重,还是吓了她一跳。俯身清理身上的残雪时,一个磁性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你沒事吧?”
她抬起头,看到了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男子,深色牛仔裤,米黄色的棉夹克,嘴角向上拉起,露出一排堪称完美的白牙齿。他手里拿着一只铁锹,身后不远处是一个半成品的雪人。几个孩子正绕着雪你追我赶,互相投掷雪球。
“不要紧。”她摆摆手。
年轻男子点头,将视线移到她放在地上的两只鼓鼓囊囊的袋子上。张开的一角露出文具的标签。“这些,是送给孩子们的新年礼物吧?”他又问。
“嗯,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礼物的价值不在于金钱,而在于拳拳爱心。”他认真地纠正,接着将铁锹斜插进积雪里,弯腰将袋子拎了起來。“呀,好重,我帮你送进去吧。”
他的手上还沾着沒有融化的雪花。
“那……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我还得替孩子们感谢你呢。”他微笑着说,转身大步流星地向院方的办公室走去。
他是谁,怎么从前沒有见过,正在为这个问題纠结的时候,院方的工作人员和孩子们发现了她,热情地迎了过來。当她再次从人群中抬起头时,他已经从视线里消失了。
从工作人员那里得知,他叫时君度,是最近才加入进來的一个义工。
“他真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几乎每个周末都來帮忙,春节都在这里陪孩子一起过呢。”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交口称赞。尤其是年轻的女老师们,个个眼睛发光。
他的确是一个令人过目不忘的人,这一点连胥芳晴也不得不承认。
那阵子倪家慧刚刚去世,她的心情很差,有一段时间无暇顾及其他,难怪不知道这件事情。
再次见到时君度是在差不多半个月后。
3月份的某个星期天,胥芳晴组织志愿者举办了一项绿色助学植树的公益活动。这次活动以扶助孤儿为出发点,通过扶贫助困与生态建设相结合,将社会各界的爱心资助从原來的输血模式转向生态建设、爱心激励和自强自立的造血模式。在保护生态环境的同时,将其产生的经济效益用于扶贫助学的公益目标。
在忙碌的活动现场,胥芳晴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跟别的义工一样,勤劳地挖坑和填土,鼻尖上闪着亮晶晶的汗。
中间休息的时候,他很绅士地递给胥芳晴一瓶水,由此展开了话題。原來他也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后來在好心人的捐助下,他获得了学习的机会,并且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国外一家名牌大学。不久前刚刚回国,在一间跨国公司任职。不论身在何处,他都对孤儿院怀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感情,他觉得那儿是他的家。
胥芳晴被这个经历坎坷却拥有灿烂笑容、干净气质的男子打动了。
交往之后,她发现他集俊朗、善良、智慧、幽默、浪漫于一身,就像上帝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更重要的是,他对她的感情非常纯粹,不带有丝毫的杂质。第一次过生日,时君度的礼物是他花费了几天心思,亲手制作的一尊以她为模特儿的半身雕像。她收到后惊呆了,那尊雕像栩栩如生,就连颈上的汗毛都逼真得要命。
时君度的爱好很多,滑冰、赛车、雕塑、潜水、棒球……他仿佛一个蕴含丰富的矿藏,总是能够带给她不同的惊喜。后來她才知道,原來他竟然就在父亲的公司工作。这个发现令她有一种宿命之感,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缘份。
但是最近,那个黑衣女子的出现颠覆了她的某些想法。甚至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不时地跳出脑海,折磨着她的神经
他们的相逢真的只是偶遇吗?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胸口象是被一块巨石压迫着一样,感到呼吸困难。然而这个可怕的念头却并不因此而退却,反而与日俱增地扩大。
冲动的时候,她真的很想跟时君度要个答案……又缺乏勇气。她害怕他会承认黑衣女子的话全是事实,更怕他会对她撒谎,这两种结果都是她所无法承受的,所以只能选择做胆小的驼鸟,将头埋在沙子里。
雨越來越大了。胥芳晴走过去关掉窗户,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犹如与世隔绝了一般。玻璃的倒影中,一个穿着白色睡衣,头发散乱的女子丢了魂似地站在那里,脸色就跟外面的海水一样阴沉。
“怎么起來了?”背后响起时君度的声音。也许是关窗的声音太大,终于把他吵醒了。
“沒什么,想看看夜景。”胥芳晴用轻松的语调说着,回过头來。
迎上來的是两片湿润的嘴唇。
“我陪你一起看吧。”呼吸的热气喷在她的脖颈,同时一只手扯掉了她腰间的带子,往下一拉,睡衣哗的掉在了地板上,倒影里的女子顿时变得一丝不挂。昏暗的光线起到了修饰的作用,将她的身材勾勒的玲珑浮凸。一种无所藏匿的窘迫感油然而生。
“还是不要了,很累。”她皱眉,想捡起睡衣。时君度仿佛沒有听见,依旧我行我素地吻上了她的耳唇。钳在腰肢上的手霸道有力,完全沒有商榷的余地。他的唾液中释放出原始而不羁的气息,就像某种依靠化学物质宣占领地的生物。
然后托起她的臀,将她整个身体挤压向一览无余的落地长窗。
“别这样……”她伸手撑住玻璃,低声哀求。外面是烟波浩渺的大海,虽然沒有人,但是有很多鱼。即使被它们看着也是一件羞赧的事。
时君度按住了她的手,回报以更激烈的热吻。就像窗外密集的雨点一样,垂直而持久。他熟知她的敏感地带,所以她的挣扎就像蛋糕上的裱花,只是起了点缀的作用。之后她闭上眼睛,在他的驱乘里渐臻佳境。
不久,她的脑海变得空蒙一片,木偶般失去了全部的思维能力……
“芳晴,我得先回去几天。”两天后,当时他们正躺在露台的躺椅上晒太阳时,时君度突然接了一个电话,之后脸色凝重地对她说。
“为什么?”她撑起胳膊不解地看着他。
“公司里出了一点事情。”
“爸爸打來的?”
“嗯。不过别担心,沒什么大不了的。”时君度安抚地摸了摸她的长发。“你待在这里,一处理完了我马上回來。”
“什么时候动身?”
时君度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最好今天。”
“这么急?”
“早点办完了好回來陪你啊。”他走回房间,开始动手收拾自己的行李。
一团乌云从栈桥下面的梅花桩里穿过。那是成群结队的沙丁鱼阵。一条偷袭的大鱼穷追不舍,蓦地凌成而起,鳞片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寒光。胥芳晴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个不好的感觉。她离开躺椅,走到时君度面前,“我还是跟你一起回去吧。”
“算了,我很快就会回來。”时君度头也不回地拒绝。
“不,爸爸打电话來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我不放心。”
“生意上的事,你回去也帮不上忙。”
“我不管,总之我要跟你们在一起。”
时君度皱眉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好吧,其实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也不放心……这里有那么多洋帅哥。”
就这样,胥芳晴和时君度的蜜月旅行因为一个电话而夭折。
当天下午,他们就乘坐飞机返航。几番辗转后抵达贝城时,已是第二天凌晨,胥海峰亲自开车接机,他的气色看上去挺好的,不象遇上什么难題的样子。
可能真的沒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说明他对于这个女婿过于倚重,想将生意上的事情逐渐移交给他了吧。胥芳晴如是推测。这样一想,心里顿时释然了许多。她不应当怀疑父亲的眼光
恋爱关系明朗化之后,胥海峰曾经对时君度的履历明察暗访过,如果发现任何不妥,都不可能将婚事提上议程。要知道他招的不仅仅是女婿,而是巨鲨集团的接班人。
正因为如此,婚礼上的那场闹剧才沒有影响他对时君度的印象。他相信自己的调查结果。
相比父亲的豁达而言,自己是多么小鸡肚肠啊。胥芳晴一阵自责。
或许那真的是一场别有用心的恶作剧吧。她收回视线,将头搁在了时君度的胸前,暗暗说了声“对不起。”
她决定从今天开始,将那个黑衣女子彻底从记忆里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