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是谁你不知道

我从床上爬起来,抓了包种子进入后院。

高大的柚子树下,葱郁的青草间中突兀地趴着几株红薯藤,这是我伤心的时候播下的种子,想着人生事也不过如此,我一次次地播种新的种子,认识新的人,然后春去秋来,人和种子都随着时间离开,回到最初的状态。

一切,不过如此。

我随手捡了块木块在一株红薯藤下刨啊刨的,最后居然真的看见了一小个水红色的东西。“哇!”当我见到它的那一刻,我的口水都已经流出来了,想象下武侠小说里烤地瓜的情景,哈哈。

“你打算钻木取火?”小果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拿出打火机点燃地上的干叶子。

“想都别想,还不够我一口呢。”我把小红薯捏在手里,警惕地看着他,一副随时准备为了了它而搏斗的样子,“要吃自己挖。”

“十一月份的红薯,呵呵,我不跟你抢。”夏小果找了些小木棍搭在火堆上,把红薯丢进火堆里。

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和渐渐亮起来的火堆让我突然产生一种错觉,就像我和小果两个人肩并肩在闯荡江湖一样。

“他回国了。”我咬着半生不熟的红薯,喃喃说。

“恩。”

“他留下了一盒子东西。”

“恩。”

“他喜欢的不是我。”

“恩。”

“……”

“恩。”

恩,恩,恩,除了恩,你就不能再说点别的?

忍无可忍的我抬起头,思考着是不是要给这家伙一拳头。

“又不是第一次了,习惯了就好。”男生淡淡地拨弄着火苗。“至少他没说你骗财骗色啊。”

得,我求你还是继续“恩”吧。我眼睛瞪得想蚕豆一样,几乎就要裂开。

“其实,你进步已经很大了。”男生虽然仍旧故作优雅,起身动作却比平常不知道快了多少倍。然后只听轻轻一声“啊”,我知道命中了。

哼,那可是熟了的红薯,砸在腿上,堪比人类排泄物吧?对于某人来说,这恐怕比叫他死还难受,不论你所谓的洁癖是不是真的子虚乌有。

哎,不过话说回来,夏一朵,你怎么就是破不了这个诅咒呢?

谈了那么多次,最长的就是和林夜枫,二十九天。

就不能,再跟我多呆一天吗?

夏小果在外面晃了一天,又是傍晚才回来,还带来一个八寸左右的小蛋糕。

“谁过生日?”我讷讷地问,昨晚玩了一个通宵的“诛仙”,今天差不多又睡了一天,神志不清。

“我找了份新工作,蛋糕店里。”小果打开蛋糕盒子,看起来心情不错。虽然,我更喜欢他在“七点”干活,够酷,够有面子。蛋糕店的话,怎么都觉得奶奶的,油油的。

“都高三了,大妈他们也不管你啊。”我往嘴里送了一大块蛋糕,味道还不错。但这话一说出来我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巨大的错误,因为接下来的话让我很是犹豫要不要把桌上的蛋糕都砸到男生身上。

“他们都不管你让你出生了,管我做什么?”小果细细地除去蛋糕表面的草莓和果酱,放在一个小盘子里,自己拿起一把叉子就开始吃。

看着这个动作的份上,我,忍,忍,忍,再忍。

我酷爱蛋糕奶油但不喜欢吃果酱,夏小果则相反,在这种互补的情况,我们家的东西几乎从不会剩。小时候我们一起上幼儿园时,我们在从食堂里打到饭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坐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两个盘子中的蔬菜和肉分类,然后小果端走一片绿色的那盘,我则边两只眼睛贼溜溜地四处观看边狼吞虎咽地吞食肥肉。这事东窗事发之后我很长时间都被认为是引起小果营养不良死不长个子的元凶,直到初中后他似乎是在一天只内就高出我半个头,我才得以洗脱罪名。只可惜,那时候他已经学会从我碗里夹走鱼肉了。

但是苍天可鉴啊,那时候我们真的是一个愿一个愿挨来着。我不喜欢吃蔬菜是众所周知的,但是他不吃肉也是事实啊,凭什么他就一副被我欺负了的样子?

“大妈他们不吃?”我收回那段惨痛的回忆,随口拿话去插。但是此话一出,我立即就决定今天都不说话了,太脑残了。

因为夏大妈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厨艺,和大妈大爸从不锻炼的传统,他们一直认为天黑之后就不再吃任何固体是保持身材的最佳途径,为此,他们不止一次地要求他们宝贝女儿加入阵营,但都被严词拒绝,因为“夜宵”一词已经不知是被哪个犄角旮旯的渣渣人发明了出来。

然而男生的反应却一切如常,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没营养的对话一样:“恩。”

我讨厌“恩”。

当我在巷子里看到罗胜男那头只有鬼才会欣赏的秀发时,我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第二次了。最近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被混混拦截在巷子里了!

显然,这家伙这几天都没在上课,没能碰见我自然也就没有机会损我,今天在这里狭路相逢,又不知道该被她气的吐掉几升血。

“嗨,好久不见!”我一副“我是死猪,我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大义凌然地好比狼牙山跳崖的五壮士之一——再走几步,咱就撒丫子开跑!

来人却似乎早已洞穿我的大脑,单车一横就挡住了我的去路,一双眼睛瞪得我毛骨悚然。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罗胜男,我究竟哪里又得罪你了?

“你没打开他的盒子对不对?”

盒子?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盒子?

额,首先,我没拿她什么盒子,最近也没收到什么匿名的盒子。难道她本来是给我准备了一整盒新鲜出炉的炸弹结果邮寄地址错误了?

“林夜枫的盒子,你是不是没打开?”

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我愣在原地。对了,我和林夜枫一定程度上就是她撮合的呢,有什么事情是她不能知道的呢?

几秒钟之后,我整了整衣服角,挂上一副“今天天气真好”的笑容,施施然从她面前走过,好像这样就可以把我愿意再想起的事情都踩在脚底下,永远埋葬。

“夏一朵,你这个胆小鬼!除了逃避,你还会做什么?”罗胜男在身后冷冷地说。我忽然有一种错觉,似乎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奈。

是啊,我就是胆小鬼。从来都是。小时候每当打雷,我就不敢一个人睡觉,而且每次睡觉都要一直开着灯直到睡着。后来,考试不及格不敢不回家,情书送错了不敢出面申明,遭人诋毁不敢正面宣战,喜欢的男孩子最后给自己留下什么也不敢打开来看。

打雷的时候,夏小果帮我把被子蒙在头顶;每次睡觉,他都等我睡着了再关灯;考试不不及格不敢回家时,他把我从女厕所里拖出来背回家里;为了姚卜巫那句关于“便秘”的话,他不惜跟这位多年的好友大打出手;至于江恩浩那家伙,他根本理都懒得理,就只是在那一阵子殷勤地多跑了几次我教室,大家就“夏小果的姐姐啊”使流言不攻自破。

哎,小果。小果。

在“七点”的吧台上坐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夏小果已经不再这里工作了。并且,我还是曾经在这里大打出手制造事端的主角。

但是,不得不承认,“七点”装潢简单素雅,极适合此时此刻的我。为了不再给自己添堵,我直接忽略掉眼前这个帅中有点贱的waiter的表情,随意点了一些喝的,尽管不确定自己兜里的钱是否够了。

“小果不在,生意冷清了很多。老板还打算让他回来呢。”男生边登记边说。如果我没看错,他是在微笑?善意的?

“想不到你也可以那么猛,为了夏小果那小子。”男生施施然走开,开始给我调酒,“我们握手言和吧。”

这回是真的看清了,他真的是在微笑,而且是很善意的那种,如果不是他演技已经到了影帝级别的话,那基本今天他是没有和我杠的意思了。看起来,因为那天我“聂风式英勇”给他留下了不错印象,以至于他居然主动提出握手言和的建议。不是吧,当年我倒追了半条街人家也不为所动,还以为他只喜欢林舒语那中闷闷的,原来他也喜欢这种类型?

我点点头,然后环顾四周,酒吧人并不算太多,显然比小果在的时候有削减。真不知道一座冰山立在这里怎么也能起到招蜂引蝶的效果。

“你不上课?”我疑惑的问他。小果在这里工作的时候时常会加加班,但很明显,姚卜巫不像是在这里加班的样子,倒像是全天在这里供职。

“没必要。”男生轻轻摇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中却藏着不易觉察的无奈和苦涩,跟夏小果的高傲和不屑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不会吧?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姚卜巫显得有些兴奋,忽然提高了音量。“小果说你两耳不闻窗外事还真的是啊!我是谁你不知道?”

我有点怀疑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了。

“姚氏集团三代单传,现姚氏董事长的亲孙,过一阵就要赴美留学然后接管势力遍布全球的姚氏的黄金单身汉,姚卜巫!夏一朵,你真的不知道?”男生嬉笑地说着,我却听不出来任何的优越和炫耀的感觉,相反,好像他家财万贯、势力遍布全球是全世界最悲哀的事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