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飞鸟传书 荒崖求灵药 开门揖盗 古洞失珍藏02

偏生那药剩得不多,要留给老主人医病,她定不肯吃。你娘说她是这些天服侍病人累的,打算给她用姜汤洗脚擦身,吃点神曲发汗。我就走出来了。你娘只当你在我屋里逗灵奴呢,叫我对你说不要进去,洗完会来喊你。你进来那么慌张,莫非我们的牛马猪羊都死了么?”

王渊知他藏不住话,自己又未往牲禽洞中查看,方欲设词答他,灵奴已在旁低声叫道:“渊少爷,莫对这蠢牛说。”牛子闻言追问。王渊本不善说谎,便答道:“头洞我没看,我先到二洞,想把尤老头的补药找点出来与伯父病后吃,不想翻了好久也没找到。

灵奴催我,就回来了。”牛子惊道:“你怎知他藏有补药?老主人总说尤老头要回来,不要翻他东西。下雪前我往洞里拿腊肉,见小屋里乱槽槽的,我顺便给他收拾,重又堆好。那日只你没跟我们到后山去,我早猜到是你干的,只是后来忘了问。你怎把他翻得那么乱?老主人知道,不说你才怪呢。”王渊闻言,便知下雪前贼已来过,刚想答说不是他干的,灵奴又叫:“莫对蠢牛说呀。”王渊悬念灵姑,本没心思,便不再说话。

牛子料定王渊、灵奴还有瞒人的事,暗忖:“白鹦哥最是刁猾,适才它说那话,我还没怎向小主人说,便连抓带啄,不肯再理我,这时间它必不肯说。那些牛马猪羊本该去看,莫如到两小洞细看一回,便知他们闹的什么鬼了。”也没有往下盘问。

洞外虽有出口,但积雪高及洞门,不近前不会看出。来贼俱当众人都被冰雪封闭洞内,不能出外,这两日正在一日多次,尽情搬运,为所欲为。灵姑一病,牛子忧急万分,关于小洞的事,想过便拉倒,并未前往查看。王渊又看出来贼厉害,灵姑病倒无人抵御,说出固是徒令大家焦急,如和牛子埋伏小洞与贼一拼,一个抵敌不住,将贼引入正洞,祸事更大,诸多顾虑,也未前往。满拟两小洞中食肉牲禽所积甚多,冰雪险阻,贼盗不一定去盗,如盗存物,凭那三贼,就这么趁夜盗取,三两个月也运不完。那时病人已愈,再行告知,同往伏伺,捉到一个活口,问出巢穴,依旧可以全数取回,说不定还可多得。

只恐来贼侵入正洞,事出仓猝,措手不及,暗嘱灵奴留意,自己白日抽空睡眠,一到晚问便借词伺候,暗中防备。心想灵姑虽病,神志尚清,飞刀神物仍可扶床运用,遇有警兆,立即报知也来得及,失盗一层并未十分在意。哪知来贼既贪且狠,等吕氏父女逐渐痊愈,两小洞中粮肉、牲禽几乎全部盗去,所余无几了。后话暂且不提。

当晚王渊又等了一会,王妻来唤,忙和牛子奔进室中。这时灵姑积劳成疾,甚是沉重,虽吃了些自备的药,急切间也未见功效。王守常病却已全好,只体力稍差。吕伟服完余药,病去八九,已能起坐,只是病久体虚,元气受伤,看去不是三数日内能复元。

吕伟先见王妻在侧端药端水,问起灵姑,王妻说她多日未眠,已强劝去睡了,尚还相信。

等到半夜,他见王守常父子和牛子俱都在侧,独无灵姑,再三追问,才知因劳致疾,自是忧急,硬挣着起床去看。见灵姑面庞消瘦,愁眉泪眼,正在昏睡,一摸前额滚热。暗想:“自己病重之时,终日昏睡沉沉,有时虽料爱女必定忧急,无奈清醒时少,眼又昏花,不曾留意,想不到她竟困顿憔悴至于如此。”疼爱过甚,心里一酸,两行老泪不禁夺眶而出。

灵姑先时满腔虚火将精神振起,不眠不休,饮食两缺,勉强支持了多日。及见老父转危为安,余人也逐渐痊愈,心宽火降,困极难支之余,头一着枕,连日所受忧急劳累、风寒饥渴一齐发作,周身骨节像散了一样,痛楚非常。不过病势看去虽凶,只是阴亏神散太甚,将养些日,自会复原。偏生吕伟不放心,定要前往看望,这两行热泪正滴在病人脸上。灵姑天生至性,尽管头抬不起,心忧父疾,魂梦未忘,本来做着怪梦,突被滴泪惊醒。吕伟沉菏初起,又当愁苦悲泪之际,相貌神情自是不堪。灵姑昏惘中猛一睁眼,看见老父站在面前,与梦中所见老父被仇人所伤死前情景一般无二,不禁肝肠崩裂,猛伸双手,悲号一声,奋身跃起,朝乃父一抱。吕伟还当她不放心自己起床走动,忙说:

“乖儿安心,爹爹好了。”同时俯身伸手想去抱她。不料灵姑心神受此重创,起得大猛,身才欠起,猛觉头昏眼黑,口里发甜,仅喊得一声:“爹!”便已昏厥过去,手伸足挺,不省人事了。

吕伟和王氏夫妻见状大惊,俱各强忍悲痛,抢前施救,抚按穴道,轻声呼唤。过了一会,灵姑才悠悠醒转,双目未睁,先就悲声哭喊:“我不成仙,我要爹爹呀!”吕伟知是噩梦心疾,忙接口道:“乖儿,爹爹病都好了,在你面前,你快睁开眼睛看呀!”

灵姑闻声睁眼,见老父仍是先前情景,歪坐床边,又要扑起。吕伟已有防备,忙先俯身去将她抱紧道:“乖儿,你累病了,神志昏迷,在做梦么?爹爹吃了向大哥送的灵药,病好了。”灵姑先还未信,无奈神悸心跳,头重千斤,话说不出,听到未句才想起求药医父之事。又瞥见王氏夫妻也在床前,室中器物仍与往日一样,不是大雪危崖情景,自己也睡在**,才知适才是场噩梦,并且老父已能下床。心中一喜,更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半晌才说出话来。三人宽慰了她几句。王妻因吕伟新愈,恐又反复,连劝安歇。灵姑更是含泪力请。吕伟恐爱女伤心,只得忍痛去睡。王氏夫妻照料病人服药安睡,才把王渊、牛子唤进。

灵姑的病就此加重了几分,每一人睡,便吃语大作,时常哭醒。还算吕伟通晓医理。”加以奔走江湖多年的经历,平时配有不少成药。初发病时父女关心,虽然难免惊慌忧急,第二日便查明病源,连给服了几剂安神滋阴的药,甚是对症,到第三日上便有起色。灵姑神志清醒以后,见老父逐渐痊可,心中一喜,病好得更快。吕伟见她身容消瘦,只是疲劳太过,强令静养些日,不到十分痊愈,不许下地。灵姑仰体亲心,不便违抗,足足睡了八九天才起床。吕、王、牛子三人也均大愈。全洞愁云尽扫,又恢复了原来安乐景象。

灵姑病好前两天,想起小洞牲畜多日不曾查看。但众人刚刚病好,多未复原,倘去查探,恐又冒寒,病有反复,更恐老父前往,便悄嘱王渊转告牛子,不许向老主人提说,并禁前往。其实灵姑一病,众人都发了急,加上外边天又奇冷,吕、王二人根本就没有想到牲畜的事。牛子倒早想去,却因王妻曾累过多日,吕伟恐她步了灵姑后尘,除却陪伴灵姑偶助更衣行动外,不令似前操作,一切事情交给牛子代做。牛子虽是勤而耐劳,却远不如王妻心细能午,尽管王守常父子随同相助,仍忙了个手脚不停,更无余暇再顾别的。

王渊虽知小洞生变,有了外贼,说都不敢,如何还去,直到灵姑下床的第二天,见老少诸人都将康复,料无差错,才偷偷告知乃母。王妻闻言大惊,一时见短,心疼爱子,又想来贼得了甜头,见无人理会,必仍要来偷,早晚总等得上,还有灵奴可以远远查探。

反正不知贼巢所在,众人见丢东西,必往守伺,前事说否俱是一样,何苦徒劳受埋怨?

坚嘱王渊不可实说。自己装不经意,乘便对众人说道:“这回接二连三,除我一个,都病倒在**。这多天来,也没有想起往两小洞去取腊肉。后来大哥和众人一病,都吃咸菜忌口,也没人取,近五六天才吃点荤。适才我见剩的七八块腊肉、十几条腊肠俱快吃完,一算日子,不多几天就要过年,该取年货了,这才想起年菜年货一点还没备办。还有那些牲禽没人管过它们,莫不饿坏了吧?”

吕伟闻言警觉,刚要开口,灵姑恐老父焦虑,忙答话道:“取肉那天我去看过,各栅圈中,牛子早把食水堆积,只少了一条小牛、两只肥母鸡,不知藏在何处,没有找到。

爹爹病后虽未再去,它们挨饿是不会的。适才我也想到要去看看,既这样,饭后我和牛子、渊弟同去,看看要什么东西,索性做几回多运些来,过个头一回的丰盛年吧。”王妻笑道:“要的东西却多呢。因上次说可不封洞度冬,许多东西都没往里运。除了没来得及往小洞里存的一点食粮和盐、糖、酱、醋、茶外,只有两罐兜兜菜,荤的只有两大块熟腊腿、十多团血豆腐。照连日大家吃得这么香,差不多还够吃两天的,再吃就没得煮了。那盐、茶两样一向放在洞中,剩得倒多,糖连年糖都不够做。说也说不完,你们到那里,只要看该用的都拿些来,天大冷,省得常跑又受寒。”灵姑应了,又调弄回鹦鹉。

吃罢午饭,三人同往小洞去取东西。行时灵姑见王渊佩有刀弩,笑道:“这又不是到远处去行猎打仗,带这兵器作甚?我们还要搬东西,岂不累赘?”王渊答道:“雪地里穿上这一身皮衣服,再带兵刃显得威武些。小洞多日没去,冰雪封山,万一野兽没处找吃,跑到小洞里偷东西呢。姊姊玉匣不也带去了么?”灵姑笑道:“玉匣飞刀,因有仙师之命,在我不曾拜师练到与身合一之前,片刻不能离开,所以不便摘下。玉灵崖从无蛇兽,何况这样冰雪寒天。分明你又想出甚别的花样,偏有那些说头。”牛子插嘴道:

“真是的,一些厚毛的野东西,多喜欢在大雪后出来找吃。小洞里只有半截栅门,稍微灵巧一点都进得去,莫不真有野东西去偷吃的?这一说,我也把刀弩带去吧。”王守常道:“多厉害的野兽,也禁不住这口飞刀。你们都带家伙,东西怎么运呢?”王渊道:

“姊姊不愿用飞刀去杀那无知识的生物,还是带去的好。”说完当先掀帘而出。牛子也把刀弩佩着,拿了一根扁担随出。王妻忙道:“灵姑娘快走吧,你兄弟不懂事。”灵姑笑道:“他才聪明呢。”说罢掀帘走出。

洞外冰雪已冻得和铁一般硬,映着惨淡无光的臼日,到处白茫茫,静****的,更无一点生气。三人相继援到小径上面,刚各穿上雪具,灵姑猛一眼瞥见小洞冰雪地里横斜着几枝残余火把,猛想道:“那日灵奴去取药,我在洞口凝望,曾见雪中残炬,匆匆未暇查看,随即忘却。今日怎又多了两枝?”不禁心动,忙问王渊、牛子,“这些天小洞里你两人去过么?你们看洞外火把哪里来的?”王渊抢答道:“姊姊生病那天,我想往小洞里去看牲畜,才出洞便觉冷不可当,天气又黑,更吹得人要倒,在下面避了一阵风,想等风小一点再去,连上来几次都被风刮回,没有走成,就回来了。那火把莫不是上次我们留的吧?”灵姑闻言惊道:“不对。如是我们所留,早被雪埋上了,哪能等到得了今天?这分明是雪后留的,快看看去吧。”牛子本想张口,吃王渊扯了一把,又想起连日灵奴告诫之言,便没言语。

灵姑当先驰去,王、牛二人紧随其后。三人滑抵洞前,见那残余的火把竟不下二三十枝,由两小洞口直向隔溪对岸,深一条浅一条有好些划印,牛子认出是冰橇划过的痕迹。灵姑看出贼人人数颇多,并且来过多次,想来洞中必已出事,当下又惊又急,飞步便往里跑。王渊忙喊:“贼并没走,还藏在里面,姊姊留神。”牛子道:“贼坐大雪滑子来的,早已走了。”随说,忙将带去的火把点起,分了一技与王渊,相随赶进。

灵姑因洞中黑暗,早将飞刀放出,银光四射,纤微毕现。才进头层存放杂物之所,便看出失却不少东西,残余之物乱摊地上,凡是细巧好拿的俱都不在。方在失声愤恨,王、牛二人也相继赶到。三人不及仔细查点,跟着赶往存粮之所一看,不特米麦细粮全部不见,连那一百多担苞谷、生稻、青裸甚至咸菜也都被人盗去,瓷坛、水钵俱没了影,至于盐、酱,糖、醋和一切自制的食物更不必说。再往藏放腌腊和风干野味之处,也是片块无存。最后赶到文叔藏物之处,见只有一些残破竹筒、瓦罐和一堆年久糟糕的药材、兽皮。这一来全洞**然,积储一空。事隔多日,贼踪已音,三人在自焦急愤恨,无计可施。

灵姑先还以为牛、马、猪、羊俱是活物,至多把鸡和小鹿、小羊偷去,大的决弄不走。及至赶去一看,贼人真个狠毒,将那好运的取走,身体蠢重不便活运的便就洞口杀死,只剩下大小两牛一马未杀。各栅栏外污血残毛,满地狼藉,除头角大骨外,皮都没有留下一张。三人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气得牛子乱跳乱蹦,破口毒咒,骂不绝声。灵姑强忍气愤,细查雪橇迹印虽多,深浅不一,长短宽窄相同,似只一副雪橇往复搬运,依牛子观察,人数不过三四个,照所失之物计算,少说好几十次。地上血迹犹新,可见最末一次为期不远。

三人重又仔细搜查,只在头洞一个小石窟内寻到两只小鹿和三只母鸡,俱已饿得奄奄待毙,牛子给喂了些食水才得起立。原栅已毁,看神气似因食水吃完,出来寻食,恰遇贼来宰杀牛猪,受惊遁走,藏到僻处,没被偷去,那大小两匹水牛和一匹小马,想是贼人要取活的,橇小无法运走,准备再来,因而幸免。那藏物,洞内还留有百十条腊肠和一只腊腿,内有一半还是人山时带来之物,想是地甚隐僻,未被贼人搜去。再还有藏放种籽和菜蔬的一间,贼也没动,可是扎有两大捆青菜放在一旁,似已捆好要走,临时变计,遗留在彼。

灵姑因这些东西众人曾费不少心力,还有许多山外带来之物,一旦全部失去,盐、茶、食粮大洞还有存余,肉食眼前就没得吃,老父病刚痊可不久,如知此事,岂不焦急?

倘若不说,一则隐瞒不住;二则来贼如此猖狂,偷完存物,早晚侵及内洞,不但应该防备,还要设法找寻他的下落,以便追回失物,这又非与老父商量不可。

正在愁急无计,忽见王妻走来。灵姑便问:“大婶来此何事?不怕冷么?”王妻答道:“你爹爹久等你们不回,到洞口外探了探头,说天太冷,小洞多日没人前来打扫和上食水,一定费事。恐耽搁久了你们受冻,走时忘把宝珠交你,他和你大叔都想来。我怕他们病后体弱,再三拦劝,才讨了这个差使。爬雪堆时差点没有滑倒,还是你大叔搭了梯子扶我上去的。你们事都做完了么?怎还不取东西回去?这里怎么乱糟糟的?”王渊抢口道:“打扫费事倒好,只怕以后没得打扫呢。”王妻本听爱子说过洞中失盗之事,见三人面带愁愤之色,惊问,“洞中出乱子了么?”灵姑叹了口气,说了洞中情形。然后和王妻商量,究竟告知吕、王二人不告。

王妻闻言,呆了半晌,自是忧急。答道:“按说这事应该告知,同想主意应付才对。

无奈他两人都是才好不几天,万一急病,岂不更糟?照现时情形,那贼以为我们被雪封在洞里,一定还要变方设计偷那两牛一马。反正多厉害的贼,有你一人足够打发,依我想还是瞒上几天。你们先慢一步回去,我假说这里被牲畜粪秽糟得不成样子,你们定要把它打扫干净过年,东西等收拾完了再取,残余腊肠、猪腿尽先运回。青菜。母鸡说是怕冻,由我和牛子分两次运了回去,你三人再把牛、马、小鹿牵回。它们都已饿瘦,就说不知怎地生了病,牵回洞中医治,以免一个防不到,又落贼手,连根骨头都没有。我一回去便叫灵奴寻你们,等它飞来趁天未黑以前,命它速往查探贼巢所在。如其不能找到,那贼今晚说不定还来,可命灵奴暗藏小洞守候。等你回去,大家早点吃完晚饭,劝你爹爹早点安歇,你却假装在外间和我做针线,随时候灵奴报警;或者便和牛子、渊儿来此埋伏守候。你爹醒来如问,我再想话答他。今夜如不见贼来,明早查看雪中足迹,再打主意。只要擒到一名活口或是寻到贼巢,那么多东西至不济也找它一多半回来。有两三天瞒过去,事都办完,岂不比现说要免去许多着急么?”

灵姑本也打的是这个主意,只因事出仓猝,念切慈亲,没有想得这么周全,闻言不住说好。又想当时就去找寻雪中迹印。牛子说:“隔溪平旷,虽有不少山石,无事时均曾去过,并无藏身之所。尽头处是一条数十百丈宽深的绝壑,万难飞渡,何况又是冰封雪积之时。贼橇必自远处绕来,路决不近。”王妻也劝说:“此时己近黄昏,等把残余菜蔬、种籽运完,差不多也该回去了,何如事完之后,以逸待劳的好?”灵姑只得罢了。

当下由王妻抱了母鸡,牛子将菜蔬、种籽和余物分别包捆运抵洞口。王守常闻声走出,相助运入。王妻又将宝珠交给牛子与灵姑带去。然后见了吕伟,照前话一说。吕伟闲坐无聊,正和灵奴调弄问答,闻言信以为真,并未深问。王妻恐他生疑,不便明教灵奴飞出,王守常又催做晚饭,心想等灵姑回来,再令灵奴往探贼踪也是一样,径去淘米煮饭不提。

灵姑等三人本意在小洞中待到天黑,再牵那几匹残余牲畜回去。牛子还想就便打扫一下。灵姑说:“少时还要来此埋伏,全扫易启贼疑。天已不早,索性等擒贼以后打扫不迟。”三人没事可做,便聚在头洞堆放草豆谷糠的石室中闲话。已将牛、马、小鹿喂好牵放一处,准备再停片刻回洞。灵姑说:“灵奴怎还不见飞来?那日令它寻向笃求救取药,便说冷不可当,莫非怕冷不愿来么?这鹦鹉比人还灵,我真疼它,若非今天冷得好些,事情又关重大,我还不舍得叫它去受冻呢。”王渊道:“好在贼已留下去路痕迹,便今晚贼不来,明日也易查找。灵奴虽灵,一个鸟儿能有多大气候?万一那贼厉害,将它伤了,或是捉去,更划不来,姊姊不要它去吧。”灵姑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真正无法才叫它去呢。”

牛子插口道:“肚皮饿了,我到洞外看看天色去,也不知黑了没有。”王渊道:

“是时候了,要去都去,在外面看会晚景也好,这里闷人,又有怪味。”灵姑拦道:

“你哪里知道,我看那牛血有一摊好像颇新鲜。贼胆甚大,他来过多次,见无人理,就许以为我们一时还不会出洞,连白天都来也说不定。我们在此挨时候,就便也可等贼。

若要出去,那就干脆回去打发灵奴来守;否则还是牛子稍看天色即回,再等一会同走的好。”

没等说完,牛子便已走出,因灵姑一说,暗中留了点神。跑到洞外,见天未黑透,暗云低垂,寒风不起,境甚静寂。方觉无甚朕兆,忽听远处雪崩之声轰隆轰隆,四野皆起回音。牛子耳目敏锐,听出声音起自对岸,循声注视,果有一座雪峰崩坠。正凝望间,猛见雪尘飞舞中似有一物在雪地里移动。忙缩回身定睛一看,竞是一条小船般的雪橇,由崩雪丛中一起一落从对面驶来,业已现出全身,看神气冰雪不平,似颇颠顿。牛子知是贼橇无疑,不禁惊喜交集,飞步便往回跑。进到二层,恰值王渊催归,同了灵姑牵起牲畜要往外走。牛子忙喊:“狗贼来了,快把宝珠收好,藏起等他。”

灵姑闻报大喜,忙把牲畜藏向隐处,一同觅地埋伏,悄问贼人踪迹如何发现。牛子低声一说。王渊道:“我们共有两洞,知他去哪一洞?莫等空了。雪橇很快,这还没来,再偷偷看一回吧。”牛子道:“二洞已被偷空,贼不会去。那橇远看足有船大,一定是临时做了来运这些活牛马的。我们藏在这出入路口,他们进来,一个也休想跑脱。”灵姑惟恐贼橇不止一个,后面还有余党未到,想要一网打尽,也打算叫牛子乘贼未到以前,先往洞外隐伏窥探,以防走漏。牛子怕冷,贪和灵姑在一起,方说:“无须,小主人飞刀跟闪电一样神速,多远都能追上,决跑不脱。这时贼已快到,出去撞上,吃他看破,反倒打草惊蛇。还是埋伏在洞里等他的好。”灵姑一想:“来贼既如此胆大,必当洞主无甚本领,又是大举而来,便遇上也未必肯退,可以勿庸出视。”因牛子这一畏寒躲懒,也忘了天色业已向暮,就此忽略过去。

三人隐身石后,待不一会,洞口有了声息,紧跟着便有火光在前面闪动和来贼脚步、说话之声。忙即住口,定睛向外观察。见来贼共是四人,装束也是紧身皮衣、帽兜,只是有毛的一面朝外反穿,长毛披拂,颜色不一,乍看颇似野兽人立而行。刀弩兵器俱插在背上,每人手上持着一个火把,内有两人还提着一副粗麻制的大网,一路说笑走来,神气甚是大意。灵姑先见贼党行为残忍贪暴,还当是山中土人所为,及听语声,竟似闽广一带口音。心想:“深山之中,哪有如此凶横野蛮的汉人?”方在骇异问,四贼已然走近。

内中一个说道:“今天先把这几匹牛马拉走。过几天等老公病好,抢了大洞,再把那两处山民一收服,到汉城里弄他几个花姑娘,就在这里安家立业,自立为王,不比以前到处受气好得多吗?”另一人答道:“听说大洞里住的那几个男女着实有两手哩,这是他们被冰雪封住不晓得,真要明来,也够办哩。老三,你这如意算盘莫打早了。”先说话人答道:“那怕什么?休说他们人少,大师哥还会法术,又有迷魂香,多大本领,也禁不住我们半夜里把香点燃,给他塞进洞去。”

灵姑还要往下听时,四贼已然走过进了二层。方欲追蹑人内,忽听牛子把牙一错,悄声说道:“小主人快些下手,这便是后山那伙野猪狗,不知怎么过来的?”灵姑闻言大怒,忙和牛子、王渊一同潜踪掩去,以为贼已入网,意欲再听几句。刚尾随到后洞牛栅外面,一贼忽失惊道:“这里有人来过了,莫出岔吧?”下余三贼也看出有异,不禁头朝后看。

那粒天蜈珠越在暗处越发奇光。先时灵姑紧握手内,收入怀中,藏处又在洞侧大石后面,还不易发觉。这时一心擒贼,尾随在后,手已取出,光华隐隐透露。四贼回头,正好瞥见身后不远,红紫光雾影里站得有人,也颇惊异。再定睛一看,乃是一个老人和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女的连兵器都未拿,男孩手里虽持着一柄锋利腰刀,年纪更小,看去不过十三四岁。四贼都是习性凶悍,中有两贼又仗恃会一点障眼邪法,哪把三人放在心上。刚一定神,想要喝问,忽听对方男孩对女孩道:“姊姊先莫动手,等我先拿这狗贼试试手看。”言还未毕,人早飞起,一晃便纵到四贼面前,将刀一指,喝道:“大胆狗贼!竟敢偷我们的东西。急速跪下说出实话,待我们押你等去往贼巢,将盗去的牲畜、食粮乖乖送回,看在都是汉人分上,还可饶你们一死;不然,休想活命。”

为首之贼名叫五阎王阎新。余下三名贼党:一名铁脑壳牛武,一名猪八戒朱洪,一名神仙蔡顺。俱是一班专跑南疆的**凶恶贼。见这两个小孩生得和金童玉女一样,哪知死星照临,欲心一动,反把平日横悍之习收起,闻言并未发怒。阎新首先笑道:“小乖儿,你这点点年纪,还敢和我们动手,快跟你姊姊说去,……”底下话未出口,王渊听他出言无状,不禁怒起,大喝:“狗贼死在临头,还敢胡说!”飞身纵起,迎面一刀砍去;同时左手一扬,照准贼人面门又是一弩箭。

四贼虽各背插兵刃,但因已来过多次,没想到会走入绝地,事起仓猝。阎、蔡二贼又自恃本领,骄敌更甚,虽见王渊纵跃矫捷,以为一个小孩,会有多大本领,凭自己本领,就是一双空手,也能将这两娃娃生抱回去;老头子更是废物,没打在数里。因此只顾口头轻薄,并未将兵刃取下。牛、朱二贼本领较差,胆也较小,虽在回身时将刀拔下,也因敌人太不起眼,没怎在意。又各持着一根火把,占去一手。王渊自服灵药,端的身轻如燕,动作神速。四贼俱都疏忽,怎知厉害。

阎新一见刀到,忙把火把扔下,身子一偏,方欲让过刀锋,夺刀擒人,不料小孩受了高明传授,不特刀、弩同发,万躲不过,便这迎面一打也藏有若干变化。阎新刚反掌想抓刀背,眼前一丝白影微闪,右颧骨上早中了一技弩箭,深透入骨,直没至柄。刚哎得半声惊叫,王渊脚还没有站地,乘贼一偏头,就势变招,把手中刀往左一紧,正砍在阎新右臂上面,连时带膀斜削断了大半截。紧跟着照准前胸凌空一脚踹去。阎新连受三处重伤,任多强悍也支持不住,一声惨号,倒跌出去丈许来远,晕死过去。

下余三贼俱以为阎新决无闪失,不想才一照面,便已身死,见状又惊又怒。牛、朱二贼扔了火把,齐举兵刃,怒骂杀上。蔡顺和阎新最好,虽然愤极,心中仍想活擒这一双男女,见朱、牛二贼上前,一面怒喝:“四哥、六哥,要捉活的,好回去大家享受。”

一面举着火把,拔刀行法,念念有词。

说时迟,那时快,这只是瞬息间事。当王渊纵前动手时,灵姑不知敌人深浅,恐怕王渊年轻闪失,也要追上,忽听牛子喊道:“老主人心善,不肯杀伤汉客,这些狗贼都是万恶**夫,只留一个活口好了。”灵姑已听牛子说过群贼恶迹,又听四贼说话可恶,心更有气,三贼这里一动手,灵姑飞刀也已发出。

王渊杀死一贼,更不怠慢,高喊:“姊姊慢放飞刀,等我打完再说。”身早抢上前去,正遇牛武当先,迎面一刀砍到。王渊心想试试自己力量,并未躲闪,两脚往上一纵,单臂横刀往上一磕。牛武当小孩只是身轻手快,见他用刀来挡,以为这一下不死必伤,至少也得将刀震脱,谁知两刀相磕,锵锒一声,小孩的刀倒未脱手,自己却被震得半臂酸麻,虎口生疼,几乎把握不住,连刀带臂往右上方斜**出去。王渊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如此大力,仗着心灵手快,一刀磕过,瞥见敌人露出前胸,门户大开,一顺刀尖,照心就刺。牛武见势不佳,不及回刀去挡,情急心乱,忙不迭用左手去挡,身随往侧纵起。

王渊所用厚背腰刀乃长臂族百炼精钢打铸,何等锋利,势又迅疾非常,牛武手才挨上,立被削断。王渊顺势往前一送,正刺在牛武左腹之下,“哎呀”一声,立即血流倒地。

王渊连杀二贼,只顾得意,谁知另二贼同时并进。牛武将倒地时,朱洪手持一枝短矛,也从斜刺里刺来。王渊本是身轻善跃,瞥见旁影,不及回刀抵御,双脚一点,纵起两丈来高,竟由死人头上飞过。朱洪见敌人纵逃,忙回手拔出背后毒药梭镖往外一甩,照准王渊后背打去。同时蔡顺邪法也已发出一团两丈方圆的烈火。眼看情势危急,恰值灵姑飞刀出匣,一道银光电掣般飞将过来。她本心是想逼着二贼降伏,百忙中瞥见王渊纵起,二贼烈火、暗器一同发动,一时忙顾王渊,手指银光赶向王渊身侧,正迎梭镖,一挨便即碎落。银光扫过,蔡顺先被扫中,妖火灭处,化为乌有,人也变成了好几段。

灵姑恐都杀完,没了活口,正指刀光上飞,不令伤人,哪知牛子望见贼发梭镖,知道有毒,恐王渊受伤,也发了急,暗中弩筒照贼手臂便射。朱洪本不至死,偏生发镖时瞥见银虹耀目,猛想起洞中主人会飞剑,心里失惊害怕,往侧一闪,恰被一箭射中肩下,直透肠胃,立即毙命倒地。

灵姑见四贼全数就戮,才想起未留活口,方在后悔,忽听呻吟之声。三人忙奔过去,捡起地上火把一照,正是为首之贼。原来此贼适被王渊断去半条臂膀,又挨了一窝心脚,当时痛晕过去,刚刚醒转。四贼俱是为害各地山寨的惯匪,牛子细一辨认,竟认出了三个,见是阎新,便和灵姑说了。随蹲下身去问道:“你们这一伙丧尽天良的狗贼,我们山民不知受了你们多少大害,想不到今天在此遭了报应。我认得你们,快说你们贼窝子和偷的东西都在哪里,是不是和林炳这群猪狗在一起,免我收拾你,多受活罪。”说时,灵姑见阎新口里不住呻吟,双目半闭,斜视牛子,隐泛凶光,满脸俱是狞厉之容,那只没受伤的手臂又在微微颤动,好似鼓劲神气。知道这类凶人最是凶悍,恐牛子得意忘形,中了算计,方想令他留意,阎新霍地浓眉直竖,凶睛大张,猛一翻身,照定牛子左太阳穴就是一拳。牛子大惊,忙一偏头,嘭的一声,正打在左颊上面,当时鲜血直喷,左槽牙竟被打折了两个。幸是闪躲还快,阎新重伤之下又减了许多气力;如被打中要害,非死不可。阎新臂断,本就血出过多,这一拼命用力,也便痛晕过去。

灵姑、王渊见状愤极,正要上前拷打,牛子一手捂着一张痛嘴,哎呀连声,一手乱摇,示意二人不要动手。略缓了缓气,负痛说道:“这些猪狗,只有他已半死,知活不成,想激我们杀他,莫上他当,我自有法子教他说出实话。”说罢,先将阎新鞋袜剥去,用麻索捆扎结实,将那双好手也用索缠紧,绑在腿上。再寻一把稻草,裹些干牛马粪在内,用火把点燃,放出臭烟,交王渊拿着,去熏阎新鼻孔。自取一把刷洗牛马的毛刷,蹲在旁边等候。

过不一会,阎新打了两个喷嚏,便已回醒。见身被绑,恶臭熏鼻,自知无幸,不由破口大骂。牛子咧着一张痛嘴,骂道:“任你怎骂也无用处,你们当初收拾人的方法我都记得,快说实话的好。”阎新依然大骂不止。牛子也不去睬他,一手用毛刷去刷他的脚心,一手伸向腰胁之间乱抓**。阎新立觉脚底麻痒,腰肢酸疼,再加上臂伤痛楚,难受到了万分。先还咬牙切齿,强自忍受,不时毒咒秽骂几句。忽而又把嘴紧闭,牙关咬紧,不再出声。后来实在禁受不住,看情景不说决办不到,为兔零碎受罪,只得将此次前来情况略说了个大概。

灵姑闻知尚有余贼在外,恐其知道同党失利逃回,好在阎新已然伤重待毙,决难逃去,拟欲用飞刀将余贼圈住,生擒回去详细拷问。于是连忙率了牛子、王渊二人出洞一看,哪有余贼踪迹。心想跑必不远,便顺橇印往前直追。不一会,三人便追到适才崩雪之处,见崩雪共有三处,橇迹至此便吃盖住。越过崩雪,橇迹重现,大小来去之迹均有,大橇尚是初来。既有去迹,贼由此逃无疑。可是再滑里许,橇迹突然不见。那里平日都有平地兀立的怪石,这时成了千百座雪峰,最高的不过十丈,又都细长,无法站人。空处窄而难行,到处冰棱,阻碍横生。过去七八里绝壑前横,更难飞渡。现橇迹处又都是直印,没有转折,即便藏起,那大雪橇极易显露,怎会不见?如是贼供是虚,洞外橇迹分明是四条,好生奇怪。灵姑又把飞刀放出,在乱峰崖中飞驶一阵,终无动静。她一想四贼俱已伤亡殆尽,还未问出真情下落,恐吕、王诸人久候不归,又来呼唤,只得赶回。

三人入洞后,不听阎新叫骂之声,近前一看,已然头破脑裂,仰面伸足,死在地上。

看神气,好似三人走后,挣到壁前,用头猛撞,自杀而死。橇迹无踪,伤贼又死,若逃贼归报,余党复仇来犯还好;如其知道厉害,不敢再来,岂不费事经日?三人焦急无计,不能再作久留,便任贼尸暂弃洞内,准备明日再打主意,牵了牛、马、小鹿回转大洞。

这一时大意,几乎把全洞人等闹了个五零四散,难再安居。

其实贼党也闻洞中主人厉害,虽不甚信,终有戒心。原因牛马身躯沉重庞大,想用两架雪橇做一次载走,等回去过了这个丰盛年,明春雪化后再着人来探看,如见所闻是虚,立即倚多为胜,合力下手擒掳活口;如见苗头不对,便不明斗,另施诡计害人。这次共来了七人:阎等四贼一到便当先人内,准备网捆牛马:另一贼奔走二洞寻物;下余两贼本欲与阎新等一路同入,因要掉转雪橇,适才在隔溪被坚冰撞坏之处也须收拾,因此落后一步。

后二贼在贼党中最为奸滑歹毒,名姓时常变换,上半年还在为害南疆,前月才与贼党合流。真名一名胡济,一名林二狗。当吕氏父女在罗银山斩蛟遇雨,初得天蜈珠时,所遇两个无赖汉客想要乘机染指,吃范洪厉声喝退的,便是这二贼。当时二贼因范洪知他恶迹,又见吕氏父女飞刀厉害,没敢妄动。虽被溜走,可是那粒天蜈珠和吕氏父女相貌却被暗中偷认了去,只不知是在玉灵崖居住罢了。

这几次盗运牲、粮各物俱是二贼主谋,雪橇也是他们手制,甚是灵巧耐用。来时大橇刚刚制成,群贼心急,不等明早,当日就要下手。二贼说:“到时将晚,看天色又有下雪之意,反正主人闭洞不出,何苦黑夜犯险行事?”贼头白斌力说:“来去已惯,何况还有珠于照路,有甚险犯?眼看过年,大家还要想法快活,办完是了。”二贼虽受群贼看重,但新来不久,未便违拗,只得依了。不料橇身太长大,二贼行至隔溪乱峰丛中,转折间略一疏忽,撞在一个大雪峰上面,崩雪猛烈,几乎被打成粉碎。总算闪躲飞快,身穿又厚,虽被碎冰残雪打重了一些,均未受伤。雪橇只撞坏两处,也不甚重,容易收拾。

待到洞前,刚点火把往洞里走,猛见洞中红光照耀,光影里现出老少三人正往前行。

最前阎新等四人被人尾随,并未觉察。如换旁人,势必老远出声报警,与同党前后夹攻,也就被灵姑全数擒杀,没有事了。二贼却是机警异常,一见便看出是个劲敌,并未声张,反将手中火把熄灭弃去,暗伏洞口往里偷看。心想:“四人虽有两个会法术,可是敌人决非寻常。少时动手,能胜固妙,败却一人也休想活。自己虽多智谋,如论真实本领,还不如这四人,加上也是白送。莫如相机进退,四人一败,立即逃走,免得送死。”正窥伺间,四贼忽然警觉四顾,王渊纵上前去,只一照面,便将阎新砍断左臂,再加一脚,便晕死过去。二贼方觉男孩面熟,跟着又见灵姑飞刀,猛想起这两个小男女正是山寨斩蛟除怪之人,同时天蜈珠也被认出,不禁心惊胆落,亡魂皆冒。知道四贼决非对手,再不见机,被这小男女追出,定难活命。哪里还敢再看下文,双双用手一拉,悄没声跑出洞口,驾上雪橇,飞驰逃去。

另一贼尚在第二洞逗留,本不知四贼伤亡殆尽,胡、林二贼已然逃走。找了一阵,见所寻之物仅剩空筒弃置在地,后来寻到一点残余,业已干枯无用。料是被人毁掉,深悔以前不该胆小,头几次没有同来,以致白费心机,得而复失。洞中**然,无可留连、气得咒骂不绝,退到洞外。这贼见天降浓雾,因是初来,知道主人厉害,不敢出声呼唤同党。雾又特重,不能辨物。先还以为群贼俱在头洞搬运东西,便手持火把,沿着外壁走到头洞口外,朝停雪橇周围用火四照,不见橇影。忽听洞内厉声恶毒咒骂隐隐传出,忙闪到洞口静听,正是阎新口音。探头试往里一看,只有两点火光,却不见同党影子,心甚惊疑,便把火把熄灭,黑暗中摸将进去。后来听出只阎新一人在那里秽骂,并无回音,知道这伙贼党嗜利无情,时常自相残杀,此时又见洞外雪橇不知去向。暗想:“也许阎新被同党所害,绑弃洞中,那些同党已经驾雪橇离开,连自己和阎新一齐丢了。当下奎着胆子近前一看,见壁间插着两枝火把,也快烧完,火光影里,阎新捆卧血泊之中,正在嘶声厉号,咒骂不停。离身不远,还卧着三具同党血尸,却不见有敌人在侧。

小畜生甚是厉害,不论追上与否,少时回来,还是要想法子收拾拷问真情。最好将我弄死,装成自尽神气,以免他们看出破绽,被他们搜到了你,再饶上一个。”这贼暗想:“浓雾坚冰,人单势孤,自己尚未知要受多少艰险才能逃回,如何还带伤人同行?”

便依言行事,提起阎新的双脚,将头朝石壁一撞,当时了账。这贼随手扔下死尸,就往外跑。到了洞外,遥望隔溪浓雾中似有银光闪动,渐渐由远而近。知道灵姑将抵洞前,不敢再点火把,仗着久居山野,皮骨坚强,地理也较熟悉,摸黑寻了个隐僻之处,刚刚藏好,灵姑等三人便已到达。

原来此贼由二洞退出时,灵姑等三人正由头洞赶出,越溪搜索余党,刚走了一会。

回时又是如此凑巧,错过时机。灵姑那么细心聪明的人,竟会一再疏忽,以为余贼逃尽,不特没看出阎新自杀破绽,连附近和二洞都未再加查看,就此回转洞内。

灵姑当晚没敢告知吕、王二人。又因雾重天寒,灵奴不能远出查探,徒令受寒,无甚效用,于是连灵奴也未放出洞去。满拟贼必大举来犯,少时等老父安歇,即往小洞守候。谁知吕伟当晚精神甚旺,晚饭吃多了些,又饮了不少的酽普洱茶,与众谈笑,甚是高兴。灵姑再三劝说大病新愈,须多养息,不可劳神,只是不听。好容易强劝睡下,仍和诸人卧谈,全无睡意。灵姑心里发急,又不便明说,后来和众人暗使眼色。众人俱都会意,于是王妻先把丈夫劝去睡了,牛子避向自己房内,王渊也装出困倦神气,吕伟笑道:“今天并不很晚,怎都困了?那么都睡去吧。”灵姑道:“渊弟,你先睡吧。我还要帮大婶在外屋备办年货,有许多事,要做完了才能去睡呢。”吕伟忙道:“你们有事怎不早说?”灵姑道:“我想等爹爹睡熟之后才去呢。”吕伟道:“你自去吧,我这就合眼了。”

灵姑把被角掩好走出。王渊道:“我帮会忙再睡吧。”也搭讪着跟踪走出。二人与王妻、牛子互相商量了一阵,直试探出吕伟己然睡熟,才令灵奴守在外洞,以防万一有警,立往飞报。然后同穿雪具,往小洞赶去。这时天已到了半夜。

其实早先那贼伏身暗处,见三人在宝光笼罩之下,牵了牲畜回转大洞,知是吃饭时候,还有些耽延才能再出。自幸来时橇停头洞门外,相隔二洞还有数丈,因此所穿雪滑子没有脱下,尚在二洞门口。忙寻到火把点燃,赶往二洞,穿上雪滑子,又往头洞将四贼遇敌丢弃的两枝油浸火把找到,才行滑雪逃去,因在黑夜冰雪浓雾中急驶,受了许多险阻颠顿。幸好先逃的胡、林二贼也因情急逃命,浓雾迷路,二次误撞在冰雪堆上,都受了伤,雪橇又坏了一架,不能行驶,停在那里,准备挨到天明雾退,挣扎起行。恰值后贼赶来,三贼会合,并坐一橇,将撞坏的雪橇拆卸带上,改由后贼驾驶,才得逃了回去。当后贼寻取各物时,暗中摸索,颇费了一些时候,当时如果灵奴往探,决可擒到,怎会被他逃走?

打扫停当,估量天已离亮不远。只见那雾越下越重,臂膀粗细的油炬仅能照见二尺方圆,火头被雾气逼得都成了惨绿颜色,吱吱直响,如非用油浸过,直要熄灭。只飞刀宝珠发出来的光华能将雾**开,不为所掩。宝光与近侧的雾相映,霞蔚云蒸,幻起一层层的异彩,绚丽无俦。再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寒风不起,万籁俱寂,除偶然听到一两声冰裂之声由沉雾中透来外,哪有丝毫迹兆。

牛子断定当晚贼不会来,这雾恐也不是一天半天能开,白等无益,不如归卧。灵姑暗忖:“小洞已空,无物可盗。贼党今晚明早不来,不是为雾所阻碍,便是害怕。照牛子所说,这伙贼党都是极恶穷凶之徒,决不会就此甘休,早晚终必复仇,只不知甚时候来。雾重天寒,冰雪险阻,又没法寻他巢穴。似此不眠不休,长日长夜守候,势难办到。

贼党既为复仇而来,必往大洞侵犯,不如回洞暂歇,等雾退了再打主意。”于是一同回转大洞。

王妻正在外间伏桌假寐,闻声惊醒,说吕、王二人睡熟之后并未再醒。洞中分不出日夜,王守常曾仿铜壶滴漏之法,做了一个记时的竹漏悬在壁上。灵姑拔起筒中心悬的竹签一看,上面水印已在辰初二刻,如照往日,全洞人等已早起身了。便把下筒的水倒回上筒一个时辰,催促王妻、王渊、牛子先睡一会。又把洞口皮帘扣紧,加上几条皮搭带,悄嘱灵奴留意,自己伏桌假寐守候,以防不测。累了一天一夜,不久便已睡着。

吕、王二人头晚入睡本迟,当下人都睡熟,无人出入惊动。又睡了个把时辰,还是灵姑先醒,见众人未起,便掀开帘缝外望,时已已正,天和昨晚一样浓雾沉黑,知贼未来。进到小屋一看,王氏夫妻已然起身。吕伟闻声醒问:“什么时候了?”灵姑说:

“洞外浓雾晦黑如夜,不见天日,时已不早。”随将老父服侍起床,跟着唤起王渊,牛子也吃灵奴抓醒,都忙着做事。

吕伟知王妻平日颇劳,身子又不强健,这次没累病已是便宜。过年一切都得她亲手操作,别人不过相助传递,多半不会下手,又俱新愈不久。从丰备办,原是王妻提头,本非己意。她那么好强的人,都想简单些,定是太累了。忙道:“弟妹之言极是,既够应用,再好没有,无须多做了。”王妻乘机又道:“老实讲,今天灵姑、牛子还不能去小洞,要帮我磨米粉,蒸年糕,有多少事要做。要不这一点少的都忙不出来,才笑死人呢。”灵姑知她借口,笑道:“外边的雾太重,又是臭的,我怕闻了生病,正想等雾退了才去收拾,还是先帮大婶赶办过年的事吧。”二人一吹一唱,竟把吕伟哄住。

灵姑心想:“贼如不来,早晚仍瞒不住,终非了局。”好生焦急。因贼党会放迷香,恐突如其来暗使诡计,暗嘱牛子、王渊随时留意;如见雾退,也速报知。自助王妻就洞存余物筹措,准备敷衍过去。不提。

牛子暗忖:“雾气浓厚,正好摸黑去扔贼尸;如等天好再去,难免遇上贼党,还有危险。其势又不能明告主人一同前往。”便朝灵姑先偷扮了一个鬼脸,笑道:“我不怕雾臭,乘这时没有事做,我到猪圈把猪弄干净,就把那四堆臭屎扫去埋了吧。”灵姑听出牛子想去扔掉那四具贼尸,知他嘴笨,恐多说话露出马脚,于是不假思索,忙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