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席构成,阴阳和合
一个道由器传的成功茶席,不仅包含着阴阳和四时的变化,而且有开有合,有规有矩,善始善终。
煮茶炉,苦节君子
煮茶炉,是在茶席的高低、横向、纵向三个维度上,形成错落有致空间结构的重要元素。现代常见的煎茶、煮水炉,有金属的风炉、陶泥炉、电炉、酒精炉等。
人类大约在新石器时代的仰韶文化时期,就学会了利用灶坑法储存火种。之后为了火种的携带、移动,便发明了类似筒状陶罐结构的火种器,这便是最早的火炉的雏形。
唐代以前,煮茶、煎水可以用火炉,也可以不用火炉,直接使用茶鼎,以火烧其鼎腹即可。魏晋左思《娇女诗》有“吹嘘对鼎”。这类鼎,多为圆形的三足两耳的折脚鼎。唐代,皎然有茶诗:“越人遗我剡溪茗,采得金芽爨金鼎。”李商隐亦有:“小鼎煎茶面曲池,白须道士竹间棋。”宋代,苏轼有诗:“常支折脚鼎,自煮花蔓菁。”杨万里也有:“老夫平生爱煮茗,十年烧阱折脚鼎。”其实,杨万里在《谢傅尚书送茶》一文中,对茶鼎的用法已经写得较为明确。他说:“远饷新茗,当自携大瓢,走汲溪泉,束涧底之散薪,燃折脚之石鼎,烹玉尘,啜香乳,以享天上故人之惠。”鍑同釜,茶鼎和茶鍑的区别,在于鍑圆底无足,它必须借助炉灶或依靠其他物体支撑才能使用。简单地讲,鍑是无足的鼎或鬲。
茶铛,在唐代出现的较多。皎然有诗:“投铛涌作沫,著碗聚生花。”吕洞宾亦有:“一粒粟中藏世界,二升铛内煮山川。”茶鼎和茶铛的外形近似,都是古代三足两耳的传统烹饪器具。但在有的时候,也会鼎铛不分。北宋王安石诗云:“肺腑鼎铛煎。”茶铛与茶鼎的唯一区别,在于茶铛带一横柄,方便席地而坐,煎茶温酒时取用。
唐代以降,煮茶煎水的火炉通称为茶灶。陆羽《茶经》把茶灶列为茶具,把风炉单列出来作为茶器,与铁鍑配合使用。在唐代,与茶灶配合使用较多的,还有茶铫。唐代元稹有诗:“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新唐书·陆龟蒙传》里记载:陆龟蒙居住在松江甫里时,不喜与流俗交往,虽造门也不肯见,不乘马,整日以蓬船为席,携带束书、茶灶,与高朋往来。唐代陈陶的《题紫竹诗》中写道:“幽香入茶灶,静翠直棋局。”南宋杨万里的《压波堂赋》诗,也有“笔床茶灶,瓦盆藤尊”之句。
古往今来,茶灶中的竹泥火炉,一直在茶席上备受青睐。竹炉是在泥炉的四周,用竹编装饰的煮水茶炉。竹与茶,都是世间清物,二者最为相宜。纵观历史,历代嗜茶的文人,对竹都抱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唐代柳宗元有《苦竹桥》诗:“迸箨分苦节,轻筠抱虚心。”竹子因中空有节,其性坚韧,虽弯不折,经冬不凋,四季常青,因此,明代文人便赋竹炉以人格化,称竹炉为“苦节君”,谓其虽受火焰烤炙,仍以素有真心节操而能自守,故名。
苦节君之名,最早见于明代高濂的《遵生八笺》。其上卷之茶泉论中,提到了茶具十六器,于此详尽地罗列了明代的茶具,其中的总贮茶器七具之一,就有苦节君,并释文为:煮茶竹炉也,用以煎茶。高濂在记载中,明确指出了苦节君的用途,即是煮水煮茶的炉子。竹茶炉在文人的心目中,是很有分量的,也是高雅不俗、节操清苦的君子象征。清代陆廷灿的《续茶经》中,对苦节君进行了更为形象的描绘,其铭曰:“肖形天地,匪冶匪陶。心存活火,声带湘涛。一滴甘露,涤我诗肠。清风两腋,洞然八荒。”
明代王问的《煮茶图》局部,竹炉清晰可见。
其实,远在唐代的诗文中,就可以窥见竹炉的影子。杜甫有诗:“简易高人意,匡床竹火炉。”而明确的竹茶炉之名,却是见之于宋代。杜耒的《寒夜》诗有:“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南宋时,罗大经也有诗:“松风桧雨到来初,急引铜瓶离竹炉。待得声闻俱寂后,一瓯春雪胜醍醐。”宋代贵族、文人的饮茶方式,还是以点茶为主,诗词中的竹炉上,煮的不是茶,而是用以点茶的沸水。
明代最有名的竹茶炉,当数无锡惠山听松庵的竹炉。惠山多清泉,历史上就有“九龙十三泉”之说。唐代陆羽在《茶经》里,已把无锡的惠山泉列为天下第二泉。宋代的苏东坡曾两次游览无锡,品鉴惠山泉水,留下了“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的千古绝唱。据《无锡金匮县志》记载:“明洪武二十八年(1395),惠山寺听松庵高僧性海,请湖州竹工编制了一个竹炉,做成天圆地方的形状,竹炉高不过一尺,外面用竹编织,里面为陶土,炉心装铜栅,上罩铜垫圈,炉口护以铜套,用以烹泉煮茶。性海以竹炉煮二泉水,瀹茶招待文人至交,一时成为雅事美谈。性海又邀画家王绂为其作画《竹炉煮茶图》,并题诗云:‘寒斋夜不眠,瀹茗坐炉边。活火煨山栗,敲冰汲涧泉。瓦铛翻白云,竹牖出青烟。一啜肺生腑,俄警骨已仙。’同时请大学士王达,撰写了《竹炉记》。又请当时的文人名士题跋,装帧成了《竹炉图咏》。”竹茶炉随着王绂《竹炉图咏》的传播而声誉大增,惹得明清两代的文人雅士,纷纷来游惠山听松庵,留下了大量的诗词书画作品,而成为一段文坛佳话。
到了清代,乾隆皇帝下江南,曾参拜著名的惠山寺,见到寺僧用惠山竹炉煮二泉水,瀹泡西湖龙井。亲身感受到竹炉煮茶清韵的乾隆皇帝,这次并未夺人所爱,他专门请皇家造办处的能工巧匠,仿制惠山竹茶炉,并写诗《仿惠山听松庵制竹茶炉成诗以咏之》记之:“竹炉匪夏鼎,良工率能造。胡独称惠山,诗禅遗古调。腾声四百载,摩娑果精妙。陶土编细筠,规制偶仿效。水火坎离齐,方圆乾坤肖。讵慕齐其名,聊亦从事好。松风水月下,拟一安茶铫。独苦无多闲,隐被山僧笑。”乾隆仿制的竹茶炉,至今还完好地收藏在北京故宫博物院内,同时,为了弥补明代王绂《竹炉煮茶图》遗失的遗憾,乾隆皇帝命董诰于1780年的仲春,复绘一幅《复竹炉煮茶图》,画面大概为:茂林修竹中,有茅屋数间,茅舍前的茶几上,摆设有竹炉和水瓮。并题诗:“都篮惊喜补成图,寒具重体设野夫。试茗芳辰欣拟昔,听松韵事可能无。常依榆夹教龙护,一任茶烟避鹤雏。美具漫云难恰并,缀容尘墨愧纷吾。”
清代乾隆皇帝的竹茶炉。
唐代陆羽《茶经》里记载的风炉,多以铜铁铸之,形如古鼎。炉内放置炭火,其上搭配煎茶的铁鍑。后世多有诗词吟咏茶鼎,例如:“岩下才经昨夜雷,风炉瓦鼎一时来”,“茶鼎夜烹千古雪,花影晨动九天风”,又有“草堂幽事许谁分,石鼎茶烟隔户闻”。而唐代以后的茶鼎,多借代为风炉、茶鍑、茶铛等。
明代仇英画卷中的鼎炉。
晚来天欲雪,白居易的“红泥小火炉”,虽然煮的是“绿蚁新焙酒”,但是作为一个温暖的意象,一幅充满视觉美的生动画面,却让国人久久回味了千百年。知己一壶茶,小炉春意生,即使是在寒冬雪夜,又是多么的令人心动怦然!
我喜欢用潮汕枫溪的红泥小火炉,配以砂铫煮茶。因砂铫有透气不透水的优异特性,尤其是在红泥炉里,燃烧橄榄炭煮水,煮出的水又叫榄炭水,明显的绵软甘甜。我曾经做过一番比较,同样水质的水,同时用橄榄炭、竹炭、电热炉,分别在同一个砂铫里煮沸,沸水的甘甜和柔软度,依次是榄炭优于竹炭,竹炭优于电烧。“竹炉榄炭手亲煎”,“贵从活火发新泉”,用橄榄炭亲煎的榄炭水,是活火活水,最能益茶,倍添喝茶的韵致。
明人有《与客谈竹茶炉》诗:“松下煎茶试竹炉,涛声隐隐起风湖。老僧妙思禅机外,烧尽山泉竹未枯。”烧尽山泉,不但绕炉之竹未枯,而且愈发温润养眼,饶有弄茶玩味之趣。明代秦夔《听松庵茶炉记》说:“炉以竹为之,崇俭素也。”这种简素之美,是对陆羽提出的“茶性俭”的传承与发挥。茶器寓雅兴,风致精巧的竹炉,或者是安置在紫竹凉炉架上的泥炉,都因与竹为伴、以竹为饰而清雅不俗,色泽沉静内敛,尤具文人情趣和文化蕴涵,是茶席上一道不可或缺的文气风景。
煮水器,腾波鼓浪
从唐代至今,饮茶方式的嬗变,带来煮水器的不断革新。煮水器的外形、大小、材质、功能的不同,在具体使用和茶席构架上,都会产生不同的感受和审美。
在以煮茶、煎茶为主流饮茶方式的唐代,结合唐代诗文和陆羽《茶经》来看,其主要的煮茶器,包括茶鍑、茶铛、茶铫、茶鼎等。因为唐代的煮茶器,在使用时多为敞口的,如《茶经》中陆羽使用的鍑,没有盖子,所以陆羽在煎茶时,观察烧水的沸腾状态比较醒目、直观。他在风炉上通过交床,架起茶鍑,从水方里舀水倒入,起火支烧,待鍑中的水“沸如鱼目、微有声”,即第一沸时,加入适量的盐花。待到“缘边如涌泉连珠”,即第二沸时,舀出一瓢水,放入熟盂内,以备止沸育华之用。此时,以竹夹搅拌茶鍑中的汤水,用茶则量茶末,投入鍑内煎煮。等到“势若奔涛溅沫”,将之前舀出的热水,重新倒回茶鍑中,等水面腾波鼓浪,即三沸时,便可用茶勺从鍑内舀出茶汤,酌入茶碗饮用。
据《茶经·九之略》记载:“其煮器,若松间石上可坐,则具列废,用槁薪、鼎之属,则风炉、灰承、炭挝、火筴、交床等废。”这说明,陆羽在野外喝茶时,也曾省去风炉,使用过鼎、鬲等茶器。但在室内煎茶,陆羽多用配套复杂的鍑煎茶,其中更多的原因,应归功于他对饮茶仪式感的尊重。在谈到煮茶器的材质时,陆羽认为最理想的应该是铁制品。因为在陆羽的认知里,铁器恒久耐用,质地又朴素易得,捡拾废弃不用的铁质耕具,就可回收制造。陶瓷与石制的煮茶器,都很雅致,但性非坚实,难可持久。当然,陆羽也承认银器最佳、最洁净,无铜臭铁腥,但银在当时属于贵重金属,相对于他所处的阶层和消费能力来讲,还是太过于侈丽了。于是陆羽强调道:“雅则雅矣,洁则洁矣。若用之恒,而卒归于铁也。”对于此句的记载,有的《茶经》版本,则是“而卒归于银也”。个人以为,“卒归于银”是对陆羽的原意的严重背离,同时也是对《茶经》前后文的误读所致。在谈到茶夹时,陆羽认为,采用竹制的,可“假其香洁以益茶味”,但是,“或用精铁熟铜之类,取其久也。”陆羽对于茶夹选材的这个观点,与煮茶器选用生铁,都是取其恒久的认知与判断。
北京石景山出土的金代壁画之《点茶图》。
宋代的煮水器,主要有茶铫、急须、汤瓶等。在唐代阎立本的《萧翼赚兰亭图》中,其煎茶的茶铫,就是有把有流、且把与流的夹角呈90度的器皿。苏轼《试院煎茶》诗有:“且学公家作茗饮,砖炉石铫情相随。”北宋黄裳的《龙凤茶寄照觉禅师》诗云:“寄向仙庐引飞瀑,一簇蝇声急须腹。”作者并自注云:“急须,东南之茶器。”急须者,为应急之用故名。在唐代刘师服与侯喜的《石鼎联句》里,我们似乎也看到了急须的影子。其诗曰:“直柄未当权,塞口且吞声。”“大似烈士胆,圆如战马缨。”“上比香炉尖,下与镜面平。”“或讶短尾铫,又似无足铛。”在宋代点茶的过程中,用的较多的还是汤瓶。汤瓶是专门用于点茶的煮水、注水器物。在南宋著名画家刘松年的《斗茶图》中,清楚地描绘了汤瓶的形制,呈喇叭口状,高颈,溜肩,腹下渐收,肩部安装很长的曲流,这种款式,应是宋代汤瓶的真实写照。
汤瓶并非是瓶,它只是借助了瓶的形状故名。汤瓶从唐代发展到宋代,在兼顾实用和审美的双重标准下,开始容量减小,变得轻巧雅致。宋代蔡襄《茶录》里说:“瓶要小者,易候汤,又点茶、注汤有准。黄金为上,人间以银铁或瓷石为之。”宋徽宗在《大观茶论》中指出:“瓶宜金银。”因汤瓶口小,有其局限性,难以像唐代那样,能够观察到瓶中水沸的情况,因此,只能依靠细听水声噪动的变化,来判断水沸的具体程度。故蔡襄在《茶录》中感叹:“况瓶中煮之,不可辨,故曰候汤最难。”南宋罗大经的《鹤林玉露》记载:“茶经以鱼目、涌泉、连珠为煮水之节,然近世瀹茶,鲜以鼎镬,用瓶煮水,难以候视,则当以声辨一沸、二沸、三沸。”苏轼在《试院煎茶》诗里,曾经描写过听声辨水的一些细节。他写道:“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当听到类似松风的飕飕鸣响时,瓶里的水已近三沸状态,就可以熁盏点茶了。南宋李南金的《茶声》诗,则写得更为具体,其中的“砌虫唧唧万蝉催”,近乎唐代煎茶时、目视蟹眼、鱼眼的一沸;“忽有千车捆载来”,近乎《茶经》“缘边如涌泉连珠”的二沸;待到“听得松风并涧水”的三沸之时,就可以“急呼缥色绿瓷杯”了。尽管点茶时候汤最难,但“听汤响”,却成了宋人煎茶时的乐趣之一。黄庭坚曾有诗调侃道:“曲几蒲团听煮汤,煎成车声绕羊肠。”
到了明代,随着条形散茶的流行和发展,使饮茶方式变得更加简约自然。唐代煮茶的鍑和宋代点茶的汤瓶,逐渐被精巧简洁的陶器、银器和锡器取代。张源的《茶录》记载:“桑苎翁煮茶用银瓢,谓过于奢侈。后用瓷器,又不能持久。卒归于银。愚意银者宜贮朱楼华屋,若山斋茅舍,惟用锡瓢,亦无损于香、色、味也。但铜铁忌之。”文中的桑苎翁,是陆羽的别号。由此看来,从唐至明,银器作为至洁而不损茶味的最佳煎茶器、煮水器和泡茶器,一直受到贵族和文人的认可与重视。
瓶宜金银, 铁包银的技艺,已不多见。 如锦衣夜行, 低调朴素的奢华。
清代至今,银壶、铜壶、铁壶、砂铫、紫砂壶、不锈钢壶、玻璃壶等,不同材质的壶,层出不穷。在银器已走入寻常百姓家的今天,在煮水泡茶时,我崇尚首选银壶。首先,银器洁白体轻,使用久了,其包浆会泛着耐看的玫瑰红色,如红颜知己,伴久爱愈甚。其次银能抑菌,不类“铜臭铁腥”,银器煎水没有任何的异味,并且由于银导热快,能使水沸腾迅速,且有活水效应。因此,银壶煮出的水,甘甜柔软。明代许次纾在《茶疏》中这样强调:“茶注以不受他气者为良,故首银次锡。”
专门为当下煮茶设计的银壶。
铁壶的外形古朴厚重,近几年,受到很多习茶人的追捧。早期的旧铁壶,困于冶金技术和铁砂的局限,使铁质内保留了较多的铁磁性氧化物,从而使早期的铸铁壶,具备了一定程度的水质软化效果。老铁壶在茶席上,确实能产生肃穆沉静的感觉,这一点,便是日本回流老铁壶的优势。但是,在铁壶的使用过程中,一定要保持壶内壁的洁净,不允许有铁锈存留。尤其要注意铁锈对水质的影响,以及对茶的香气、滋味与汤色的干扰。铁壶内壁红色的锈层,基本是三价铁为主的氧化物,绝对不会有二价铁的存在。二价铁具有还原性,也不会以二价铁离子的形态,游离在铁壶煮出的水或茶汤之中,所以铁壶煮水,并不具备补铁的疗效。
在城市自来水供应的国家规范中,合格水中的含铁量,不允许超过0.3mg/l,这点要引起爱好铁壶人士的高度注意。人体如果长期摄入过量的三价铁,可能会导致肝硬化、肿瘤等铁中毒病症。另外,茶中的多酚类物质,能与亚铁离子生成蓝色的络合物,影响茶汤的色泽;也能与三价铁离子生成不溶性的沉淀,影响着茶汤的色泽、厚度、滋味和通透性。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铁壶不论是对人体的健康,还是对茶的审评,都没有太多的加分功效。至于很多爱好普洱茶的人,言称用铁壶煮水可以提高水温,更是没有任何道理。因为烧水能够达到沸腾的水温,和当地的大气压强有关,与烧水壶是什么材质,根本没有任何的关系。
小时候听戏,经常有“垒砌七星灶,铜壶煮三江”的唱词。铜壶煮水泡茶,道出了中华民族传统养生的智慧。铜和银一样,对水都具有杀菌抑菌的作用。适量铜元素的摄入,不仅能促进人体对铁的吸收,而且铜离子和茶多酚中儿茶素的反应,容易形成稳定的络合物,可抑制人体自由基的过度产生,从而提高多酚类物质的抗氧化能力,降低肿瘤的发生率,具有很重要的保健作用。
我常劝很多女性朋友,多用铜壶煮水煎茶。从某种意义上讲,人体的缺铁性贫血,是因为缺少铜的摄入。铁壶不能补铁,铜壶才是补铁、促进人体铁吸收的良药。一把摩挲日久的铜壶,包浆泛着含蓄低调的紫红色,可增加茶席上的安定祥瑞之气。
清代工夫茶的兴起,砂铫便借着“红泥小火炉”的诗意,在茶席上呈现出质朴素雅的味道。在潮州工夫茶里,小泥炉里烧着橄榄炭,砂铫滤烟益水生香,甘甜的十分榄炭水,可使八分之茶,达到十分的完美效果。砂铫有柄有流,线条流畅,在空间层次上,增加了茶席的错落与层次之美。
耐热的玻璃煮器,近年来因其方便实用,便以各种面目出现在茶席上。通透的玻璃器皿,如果盛以金黄油亮的茶汤,映照在茶席的变幻光影之中,“盛来有佳色,咽罢余芳气”,也会成为茶席上镂金铺翠、最楚楚动人的色彩。
泡茶器,大度注春
泡茶器,种类繁多,最常见的要数瓷茶壶、紫砂壶和盖碗。茶壶的原形,最早可追溯到三国两晋时期的鸡首壶。到了唐代,演变为短流的注子,又叫茗瓶。注子去掉横柄,加上壶把,就成为了注壶。唐代李匡乂的《资暇集》记载:“(注子)乃去柄安系,若茗瓶而小异,目之曰偏提。”因此,注子在唐代又叫偏提。偏提的出现,意味着流口和把手呈180度角的宜茶宜酒的注壶改造成功。晚唐以后,随着点茶的流行,注壶的流管开始变长、流尖变小,执壶开始粉墨登场。元代,执壶的流管逐渐开始下移到腹部位置,利于更流畅地倾倒出壶内的**,为执壶向泡茶器更好的过渡,创造了机遇。待到明代朱元璋废团改散,当撮泡法成为饮茶的主流方式以后,真正意义上的泡茶壶才开始问世。在泡茶壶没有诞生之前,撮泡法冲泡散茶,如明代陈师所载:“杭俗烹茶,用细茗置茶瓯,以沸汤点之,名为撮泡。”撮泡,即以茶碗泡茶。
南朝青釉鸡首壶。
唐代长沙窑茶瓶。
明代高濂的《遵生八笺》写道:“注春:磁瓦壶也,用以注茶。”陶瓷茶壶,雅称注春,俗名冲罐。严格地讲,注春还是对注子的一种承袭。在潮汕工夫茶的传播中,紫砂壶又称苏罐。泡茶器可以方便地注水冲茶,茶器内春色正浓,从这个角度讲,泡茶亦是在酝酿春天,品茶人期待的,也正是属于自己的那份春深春浅。眼前春色为谁浓?心中有茶自春色。那丝丝啜苦后的咽甘,是沉寂的寒冬过后的春天,是爱茶人脸庞上的微笑舒展,是希望,是花开。茶总能给历尽苦难、沧桑中的人们,带来春天般的期望,是温暖,是慰藉。是忆苦思甜,是苦中作乐。
周高起的《阳羡茗壶系》说:“茶至明代,不复碾屑和香药制团饼,此已远过古人。近百年中,壶黜银锡及闽豫瓷而尚宜兴陶,又近人远过前人处。”饮茶发展到明代,突然豁然开朗,从水末交融的吃茶,发展到叶水分离的喝茶。在唐宋的茶汤里,一起喝下的还有茶叶的碎末,故称为“吃茶”非常贴切。因此,唐代赵州观音寺的高僧从谂禅师,才有了“吃茶去”的证悟和禅林法语。明代朱元璋废团改散之后,茶叶不再压饼、炙烤、碾碎,而是直接用沸水瀹泡,茶汤和茶叶在冲泡时便分离开来,喝茶方式开始趋于精致自由,以遂自然之性也。故明代文震亨《长物志》说:“吾朝所尚又不同,其烹试之法,亦与前人异。然简便异常,天趣悉备,可谓尽茶之真味矣。”
明代,是继唐宋之后的第三个茶文化高峰。在这波澜壮阔的茶文化复兴中,闲静有致的金沙寺僧,从普通窑器制作的沉淀泥浆中,抟其细土,加以澄炼,捏筑为胎,规而圆之,刳使中空,夹杂在其他日用陶器的空隙中,以划时代的意义,烧出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把真正的紫砂壶。金沙寺僧影响了嘉靖年间的书僮供春,供春深悟其法,创制了著名的树瘿紫砂壶等款式。当时的紫砂壶,容量应在半升以上,多用于煮水、泡茶。其后,明代万历年间的时大彬,师承供春,仿照供春的款式,喜欢制作容量较大的紫砂壶。等他游历完苏州等地,受到像陈继儒等那样懂茶爱茶的文人熏陶、并悟透了茶理之后,其制壶风格为之一变,他把文人情趣渗透到壶艺里,开始制作真正适合文人泡茶的紫砂小壶。并且一改金沙寺僧和供春的“淘细土抟坯”,又在细土中混杂些石英砂颗粒,大彬壶便“不务妍媚而朴雅紧栗,妙不可思”,成为文人案头的把玩妙品,可生人闲远之思。明末四公子之一的陈贞慧,是江苏宜兴人,他在《秋园杂佩》里记载:“时壶名远甚,即遐陬绝域犹知之。其制始于龚春,壶式古朴风雅,茗具中得幽野之趣者。”“得幽野旨趣”,陈贞慧一语道破了茶与紫砂壶的真正迷人之处。从上述可以看出,是陈继儒等文人首先影响了紫砂壶的审美,由大变小的“时壶”,才以其文雅质朴在美学上切合了文人雅士的幽雅情趣,发人幽思,令人爱不释手,从而奠定了紫砂壶在茶事活动中雅致的美学趣味。
明代时大彬壶,高62mm,口径98mm。
明代的文人,在泉石竹下、僧寮道院、栖神物外、坐语道德中,清神出表,以泻清臆,对紫砂壶的形制和大小提出了很高的审美标准。周高起在《阳羡茗壶系》中说:“壶供真茶,正在新泉活火,旋瀹旋啜,以尽色香味之蕴。故壶宜小不宜大,宜浅不宜深,壶盖宜盎不宜砥,汤力茗香,俾得团结氤氲。”“壶经用久,涤拭日加,自发黯然之光,入手可见,此为书房雅供。”对于壶体外观,应该“上有银沙闪点”,“毂皱周身,珠粒隐隐,更自夺目。”周高起从紫砂壶的容量、结构、外在和审美上,提出了如何去选择一把适合自己瀹饮旋啜的真正的紫砂壶。冯可宾《岕茶笺》中的见解,更是独到。他说:“茶壶以小为贵,每一客,壶一把,任其自斟自饮,方为得趣。何也?壶小则香不涣散,味不耽搁,况茶中香味,不先不后,只有一时。太早则未足,太迟则已过。得见得恰好,一泻而尽。化而裁之,存乎其人,施于他茶,亦无不可。”冯可宾讲得很客观,紫砂壶对爱茶之人,的确是以小为佳。特别是壁薄、致密的小壶,吸收的热量相对较少,茶汤得以保持较高的水温,故茶香较高。使用得心应手的小壶泡茶,比较容易控制好茶与水的比例,能够相对精确地判断出一壶茶的最佳出汤时间。若是出汤太早,则滋味寡淡;倘若太迟,则茶汤过浓、偏于苦涩。个中之妙,是熟谙茶性之后出汤的不先不后,这里的“不先不后,只有一时”,指的就是最佳的泡茶出汤平衡点,此时茶汤的色、香、味、形、韵,臻于最佳。从这个意义上讲,茶汤泡得是否可口、好喝,从本质上讲,就是一个茶汤浓度的控制问题。而香气的是否高扬,则是一个水温的高低差异。
在茶席的设计中,我偏好使用原矿朱泥的梨形壶。梨形壶始于五代,最早为酒器,因形状似梨而得名。朱泥梨形壶大小适当,壶体密度较高,既不夺茶之香,又无熟汤之气。并且梨形壶身姿曼妙,观感清秀飘逸,曲线简洁流畅,颇生“从来佳茗似佳人”的雅趣,更具大家闺秀的风致。在茶席的布置中,富有内在韵致的梨形壶,在高度上,不但形成了与品茗杯的俯仰生姿、错落有致,而且朱红梨皮、毂皱的视觉美以及如抚凝脂的触觉美,极易与茶席上其他茶器的色彩形成对比,相融而不违和,从而成为茶席的亮点。
静清和款、原矿朱泥梨形壶,120ml。
朱泥梨形壶,胎骨均匀,不丰而秀,极简的线面和自然的流线,颇具元、明、清三代文人的潇洒逸趣。古代文人对紫砂壶的审美标准是:“体小而趣,形神兼备,气韵生动。”这恰与朱泥梨形壶的审美不谋而合。据说惠孟臣和惠逸公造器之初,皆是爱朱泥梨皮的砂胎温润,壶形玲珑有致,大小适中,又最合把玩的趣性。这种把玩的属性,正好契合了文人清赏的价值取向,颇得文人趣味。以手中玩物回到内在世界,或放逐,或怡情,超越物质的形似,进而形成传神生动的美学趣味,这几乎也是文人玩壶的终极目标,关乎宋、元以来,文人意识中对某种生命真实意义的追寻。朱泥壶往往是茶器中、最能体现温暖和精巧的典型,这种极简而又极美的红润娟秀,完全消除了多余的视觉累赘,达到了实用美、视觉美和造型美的最佳平衡,消除了技艺与造物的对立,因此以“手中无梨式,难以言茗事”,表达出历代文人们对朱泥梨形壶的厚爱。
日本的民艺大师柳宗悦说:“匠师不能为了造美而造美,最美的创作应该起于无心。”谈及茶道,他又说:“唯有茶人的出现,才将杂器永远变成了美丽的茶器。”朱泥梨形壶的创造、盘养、把玩、欣赏,完全符合柳宗悦关于“用与美”的美学观点。此外,朱泥之美,毂皱之趣,富有层次变化。在质感上,在品茗盘养的不同阶段,或黯然或隐忍,或含蓄或温润,实在是意态可人、妙不可言。
以黄金为釉烧成的珍贵的藕荷色盖碗。
在茶席上,除了茶壶之外,盖碗是最便于泡茶的利器。关于盖碗,我在《茶与茶器》一书中详细考证过。盖碗的出现,是在当散茶的瀹泡成为主流以后,以茶瓯加盖为标志的。从这个意义上讲,真正作为品茗器的盖碗的出现,不会早于元代。我们今天碗体呈现撇口的盖碗模样,是在盖碗从品茗器革新为泡茶器之后才具备的,其时间不会早于清末。今天的盖碗,有碗,有盖,有托。茶碗上大下小,盖可入碗内,以茶托承之,然后,逐渐被演绎为“三才碗”,它包含了“天为盖、地载之、人育之”的哲理。由于瓷器比陶器更为致密,吸水率为零,更利于准确地表达出茶的滋味与香气的变化。又因用盖碗泡茶出汤时,不像茶壶有流口,对出水的流量形成限制,其出汤的快慢和多少,可以做到快慢随机、无拘无束。所以,使用盖碗泡茶的最大优势,就是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茶汤的浓度、厚度、滋味和香气变化,能够随心泡出自己所需与充分表达出自己风格的茶汤,淋漓尽致地挥洒出茶的真味、真香和气韵,这也是我们常常把盖碗称为“万能客观泡茶器”的主要原因。
匀杯,调和公道
匀杯,又称公道杯。公道杯作为茶器使用,大约是在清末前后,这一点从清末到民国期间,出口的诸多有把有流的公道杯存世,可见一斑。当然,彼时的公道杯可能多用于奶茶的调饮。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公道杯,大概起源于宋代,并一直作为酒器使用,其结构与茶器也迥然相异。当下茶席上的公道杯,作为重要的茶器广泛使用,应该是20世纪70年代以后的事了。
公道杯的应用,一方面,避免了因泡茶出汤的先后而造成的浓度不均匀现象;另一方面,也委婉透露出,不论高官贵族,还是布衣百姓,在茶汤面前一律平等,都有权利品鉴、享受,既无尊卑贵贱,也无厚此薄彼。如杜牧诗中的寓意:“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
匀杯是茶席上的新宠,它经常与泡茶器构成一个方便的瀹泡组合区,也是茶席上的不变部分。匀杯在视觉轴线上是纵向的,而茶席的结构,在视觉整体上是呈横向的,因此,选择色调独特、器型优美、外观高挑的匀杯,既能增加茶席空间的层次感,又可通过釉色的变化,调节茶席色调的丰富性,增强茶席的诗情画意。
胭脂水匀杯。
明代朱元璋的废团改散以及瀹泡技法的流行,为工夫茶的形成奠定了基础。清代俞蛟在《潮嘉风月》中写道:“工夫茶烹治之法,本诸陆羽《茶经》,而器具更为精致。炉形如截筒,高绝约一尺二三寸,以细白泥为之。壶出宜兴窑者最佳,圆体扁腹,努嘴曲柄,大者可受半升许。杯、盘则花瓷居多,内外写山水人物,极工致,类非近代物,然无款识,制自何年,不能考也。炉及壶、盘各一,惟杯之数,同视客之多寡。杯小而盘如满月。此外尚有瓦铛、棕垫、纸扇、竹夹,制皆朴雅。壶、盘与杯,旧而佳者,贵如拱璧。寻常舟中,不易得也。先将泉水贮铛,用细炭煮至初沸,投闽茶于壶内冲之,盖定复遍浇其上,然后斟而细呷之。气味芳烈,较嚼梅花更为清绝。”俞蛟认为工夫茶的起源和烹制,其根本是受到了陆羽《茶经》的影响,这确实有点胡乱联系了。煎茶法和瀹泡法,本是两个差别较大的烹茶体系,俞蛟有此论断,与古代文人多尊古而贱今的通病有关。极为讲究的工夫茶四宝,包括了孟臣壶、若琛杯、潮汕炉和玉书煨,其中并没有公道杯。这是因为潮汕工夫茶,在分茶的过程中,泡茶人习惯性的直接用孟臣壶,把茶汤循环往复、均匀地分到每一个人的茶杯中。即使是在出汤将尽之时,也会把壶中所余的点滴茶汤,再次均匀地分斟至每一杯中,这就是所谓的“关公巡城,韩信点兵”。潮汕工夫茶,不使用匀杯过渡,直接用孟臣壶分配茶汤,都是为了尽可能地提高茶汤的热度,以利茶香。他们担心多了一道工序、多了一个环节,会使茶汤的温度降低,从而影响了茶汤的香气与韵味。这一点,与强调使用孟臣小壶以及淋壶追热的道理是一致的。壶的大小与加热原理是成反比的。即壶越小,通过淋壶追热,而使壶内的水温升高越快,茶汤的香气自然会高扬许多。在俞蛟的论述中,也提到古旧且品相好的茶壶、茶杯等,在清代已经是贵重且不易得了。早期柴窑烧制的古老茶器,色调内敛,不仅能明显地改善茶汤滋味,而且可增加茶席的沉静之气,那种厚重的岁月感,会让我们的茶席变得更加古朴有味。这种美实涉中国美学的枯槁之美,朴拙中自藏春意,窥观尽得物外趣。
凡事皆有利弊。匀杯的出现,虽然可能会对茶汤的温度和香气带来些许的影响,却很明显地提高了出汤、分茶的便利性。既能使茶席平面保持干爽,又能使泡茶人更加从容自如地完成出汤和分茶。尤其是在出汤的过程中,不必像过去那样急促和匆忙,也不必担忧因时间的延迟、动作的拖沓,会对其中的某一杯茶的茶汤浓度,可能造成某些变化或影响。在合理应用匀杯之后,可以心平气和地根据出汤的色泽,去准确判断个人喜好的茶汤浓度,以便通过调节和控制好出汤的速度去实现。另外,通过一泡完整的茶汤在匀杯内的自然调和,我们会更加容易地去把控、泡出一盏如心所愿、熨帖内心的好茶。总之,匀杯的出现及在泡茶实践中的广泛应用,降低了过去泡茶所需要的技术难度,让人人可以很容易地泡好一杯中国茶成为可能。
在茶席的布置过程中,我们选用的匀杯,大多都没有把手,这样,就可有效地避免了与紫砂壶的把手可能同时出现的重复雷同,以免影响茶席上的视觉美感。我们练习隶书的蚕头燕尾,也是讲究“蚕不二设,雁无双飞”,其理一也。另外,匀杯要尽可能的高于泡茶器,以形成视觉上的高下错落。为了避免分茶烫手,茶汤在匀杯内的最大容量,不宜超过匀杯高度的二分之一,这就对茶席上匀杯的容量选择提出了要求。在匀杯的选择过程中,首先要高度重视匀杯的线条和弧度,看它是否与拇指和食指构成的手持弧度曲线相吻合?以增加分茶的舒适感和稳定感。其次,也要关注匀杯的流口设计是否科学?在分茶时断水是否干脆而不淋漓不尽?以避免在分茶时,造成茶汤的余滴沿着匀杯外壁下流,影响席面的干燥和清洁。匀杯流口的设计好坏,是考量一只匀杯是否合格的唯一实用标准。
独家设计的浮雕梅花藕荷色匀杯。
匀杯,在茶席的构成元素中,身形相对较高,无论是从茶席的哪一个方向观察,都会比较显眼、夺目。因此,匀杯釉色的选择,相对茶席的构图而言,可能会是画龙点睛之笔。我喜欢选用的匀杯,多具有比较悦目、相对雅致的外观色彩,如:胭脂水、苹果绿、藕荷色、祭蓝、祭红、明黄等高贵、纯净的单色釉,把它们巧妙地应用到茶席设计之中,常会产生出其不意的效果。
茶杯,温润啜香
古时候的品茶器具,主要是茶碗。碗,古称“椀”或“盌”。先秦时期,又有“榶盂”之名。《荀子》说:“鲁人以榶,卫人用柯。”(注:盌谓之榶,盂谓之柯。)白居易诗有:“昼日一餐茶两碗,更无所要到明朝。”韩愈也有诗:“云纭寂寂听,茗盌纤纤捧。”
在唐代,茶碗多称之为茶瓯,茶盏出现的频次较低。陆羽《茶经》的问世,使饮茶更加规范化、精致化、专业化。于是,小于碗的容量且更精致化的茶瓯开始流行。《说文》云:“瓯,小盆也。”瓯的口径较大,适合煎茶法的观察茶汤之便。瓯的高度较矮,有利于喝茶之时手的把持。从以上可以看出,瓯的大口径、小身高的独特造型,决定了茶瓯成为唐代诗文中出镜频率最高的品茶器。唐代岑参诗有:“瓯香茶色嫩,窗冷竹声干。”白居易也有:“烟香封药龟,泉冷洗茶瓯。”
唐代岳州窑青釉茶瓯。
随着宋代点茶的风靡,斗茶的规则催生了茶盏的问世。适合比拼斗茶的茶盏,要具备最大限度的展示功能,要创造出最佳的斗茶比对效果,于是,借助于古代灯盏的外形、容量小于碗而大于瓯、口径大而不折沿的茶盏出现了。宋代陆游诗云:“茶映盏毫新乳上,琴横荐石细泉鸣。”张抡有词:“闲中一盏建溪茶。香嫩雨前芽。砖炉最宜石铫,装点野人家。”
瓯、杯,都是从酒器演化而来的。无论是早期的茶碗,还是唐代以降的茶瓯、茶盏、茶杯的演化,无不是受到了当代饮茶方式及其准确表达茶与茶汤的影响。自宋代伊始,大概才有了茶杯之名。杯的高度,一般与口沿直径相等;而碗的高度,一般则为口沿直径的二分之一,这与拿取使用时的手指的工学尺寸有关。陆游吟诵茶杯有诗:“藤杖有时缘石瞪,风炉随时置茶杯。”刘克庄诗有:“相依药碗与茶杯。”明代钱椿年,在《茶谱》里把茶盏雅称为“啜香”,名至实归。明末高濂进一步解释说:“啜香,磁瓦瓯也,用以啜茶。”三口为品,四口为啜。杯盏的唇口相依间,心品慢嗅茶的兰馨梅馥,杯底的冷香盘桓,令人沉醉,香雾芳霭,如沐春风。如此可见,“啜香”的雅号,真是贴切风雅。唐代杜甫有诗:“落日平台上,春风啜茗时。”皎然也有“霜天半夜芳草折,烂漫湘花啜又生”。皆写到了啜茶。唐代,陆羽《茶经》倡导的“青瓷益茶”,于今天却未必恰当。由于唐代的绿茶制作,主要为蒸青工艺,在煎茶前,茶饼要经火炙烤、碾碎,期间茶内的酚类物质会产生部分氧化,因此煎出的茶汤,多少会绿中泛着点橙黄,甚至橙红色。陆羽在唐代推崇青瓷,首先是因为青瓷类冰似玉。淡青色的茶盏,会很好地遮掩、修饰茶汤因氧化而产生的茶黄素、茶红素。另外,可使茶汤与盏色相映生辉。“半瓯清冷绿”,就是“越瓷青而茶色绿”所要达到的效果。它不像邢瓷白,使茶汤显得偏红;不像寿州瓷黄,映衬得茶汤偏紫;也不像洪州瓷褐,使茶汤看起来偏暗、发黑。
宋代黑盏及剔红茶托。
到了宋代,人们对茶色的认知,从青翠转变为“茶色贵白”。宋人这种对茶色白的追求,实质上是对茶的采摘嫩度和制作,提出了比唐代更高的要求,精益求精的近乎变态。蔡襄在《茶录》里说:“茶色白,宜黑盏。”因此,宋人在斗茶时,为了准确映衬、表达茶色的白,崇尚使用黑褐色的茶盏,自然就在情理之中了。由于茶盏“底必差深而微宽”的外形,具备了比唐代茶瓯更大的展示面积和运筅空间,且适合搅拌均匀、环回击拂,因此,这就给黑褐色的茶盏,在宋代的一枝独秀,提供了绝佳的机遇。
当绿茶的撮泡法成为主流,取代了复杂的煎茶和点茶,茶的品饮方式变得更加方便快捷,趋于尽善尽美。因此,表现在茶器的选择上,茶杯以其灵巧、精美的外形,开始脱颖而出。茶杯的审美,开始变得以小为佳,以白为贵。明代文震亨在《长物志》中记载:明宣宗朱瞻基喜用“尖足茶盏,料精式雅,质厚难冷,洁白如玉,可试茶色,盏中第一”。明宣宗喜爱的御用茶盏,其尖足不稳,是与当时的朱红木质茶托配套使用的。茶盏壁厚保温,其思想还是受到了宋代建盏形制的影响。但其“洁白如玉,可试茶色”的美学观点,确实是饮茶史上的创新之举。夸耀尖足茶盏为“盏中第一”,从那个时代来看,真的一点也不为过。此时的“茶色”,是指绿茶的外观色泽及汤色的翠绿。
近代学者翁辉东在《潮州茶经》写道:“此外,仍有精美小杯,径不及寸,建窑白瓷制者,质薄如纸,色洁如玉,盖不薄则不能起香,不洁则不能衬色。”茶杯的径不及寸,是由孟臣壶的较小容积决定的。壶小则香易聚,壶大则味不佳。小壶小杯,适于细啜慢品,符合文人茶客的美学趣味。翁辉东认为茶杯的壁不薄不能起香,也是从工夫茶的品饮角度提出的。工夫茶的喝法,讲究的是茶汤要趁热饮用。杯壁厚度若是大了,便会迅速吸收茶汤的热量,从而降低了茶汤的温度,便会直接影响到茶的香气高扬。民间“喝茶不烫嘴,不如喝白水”的讲究,其内涵表述的,即是茶汤不热便会不香的道理。
清代以降,六大茶类开始百花齐放,相继登场。茶汤颜色或橙黄或绯红的黄茶、乌龙茶、红茶出现以后,对丰富、缤纷茶汤的察颜观色,使得雪白的茶盏或内壁洁白的茶杯,对汤色的呈现更加清透与准确。茶杯的以白为贵,于是变得更加合乎情理。釉水纯白的茶杯,便具备了作为赏茶、别茶标准器的独特优势,从而能够根据茶汤的色泽变化,十分方便地判别茶质的优劣、茶类的氧化、发酵程度、焙火程度的高低、茶品的年份转化程度,等等。
茶杯虽小,却是一席茶中不可忽视的主角。茶杯的釉色、釉水的配比、胎体的厚薄、烧结的温度、器型的高低、口沿的敞敛,实实在在地影响着一杯茶香气的聚散与茶汤的滋味。一个好的茶杯,执手在握,轻盈温润。杯口与唇齿相依,饮尽茶汤的一刻,犹如爱人柔情似水的熨帖,顷刻便会生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情愫和执着。
壶承,承载容纳
壶承,是包容和承载茶壶(盖碗)、兼有收集淋漓热水的容器。承,有承载之意。陆羽《茶经·四之器》中,记载过灰承,它是与风炉配合使用承载落灰的。最早壶承的应用,可能受到了与注子(注壶)配套使用的注碗的影响。注子最早是在唐代作为酒器出现的,到了到宋代,为了承载注壶或装饰、或隔热的需要,便在其外侧增加了注碗。宋代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载:“凡酒店中不问何人,止两人对坐饮酒,亦需用注碗一副,盘盏两副。”这里的注碗一副,说明注子和注碗是配套使用的。随着点茶技艺的普及和发展,注子在宋代完成了由酒器到茶器的演变。当注子改良为茶器使用之后,则冠名为汤瓶或汤提点。汤瓶之谓,见于蔡襄的《茶录》和宋徽宗的《大观茶论》;“汤提点”则见于审安老人的《茶具图赞》。在茶注的诸多称谓中,还是以汤提点最为形象。“汤”,是指热水;“提”,是指提起;“点”,是指点茶。
明代,张源《茶录》记载:“探汤纯熟边取起,先注少许壶中,驱**冷气,倾出,然后投茶。”程用宾的《茶录》也写道:“伺汤纯熟,注杯许于壶中,命曰浴壶,以祛寒冷宿气也。”虽然张源和程用宾,在文中都没有交代类似壶承的器具存在,但是,既然在泡茶实操中存在着浴壶的环节,那么,以明代文人的审美追求和精巧细腻,在明代茶席的设计中,就一定对浴壶可能造成的热水溅洒,采取过相应的行之有效的措施。这种类似器具的存在,其本质上就已经具备了壶承的功能或者使命。
早期的锡制壶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