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美国加州·旧金山&索诺马县

我喝过的最好的普洱茶,不是在中国西南部的云南和亿万富翁收藏家一起喝的,尽管那肯定是最贵的,而是和几个身上沾满鼻涕和草莓汁的孩子一起坐在红杉林的泥巴地里喝的。

这不是我前往加利福尼亚去那里的餐厅公干时计划要做的事。理查德·哈特去旧金山机场接我时带了一个保温瓶,里面装着速饮早餐茶。“你就像个干瘪的老茶包,喝点儿吧,亲爱的。”他说。

我把保温瓶里的茶喝光了,然后在我们快速过桥时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包。理查德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面包师,他做的面包非常好吃,只要拿到手,你就不可能不把它塞入你的嘴巴。他现在在哥本哈根开了一家哈特面包店,但那时他还在加利福尼亚一个叫塔尔廷的面包店打工。

理查德说我太优雅了,不适合做他的朋友。他来自伦敦一个治安比较乱的地方,他觉得我们口音不同,所以应该是不同类型的人。不过,他让我撕掉了优雅的面具,因为他喜欢喝茶,也因为我说的脏话比他说的更难听。当我叫他“该死的笨蛋”时,他差点儿笑哭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很深情。其实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说。我宁愿被人亲切地叫作“笨蛋”,也不愿有人鄙夷地朝我说出“白痴”两个字。

他告诉我不要把面包都吃了,因为我们要一起去朋友加布丽埃拉的餐厅看她。我忘记了疲劳,世界上没有多少人能比加布丽埃拉或理查德更让我开心。和他们中任何一个待在一起,就像去度假一样。他们会看到并激发出你身上的闪光点。他们的秘诀不是天真、幼稚,而是幽默和爱。他们都不需要禅宗僧人来告诉他们要享受生活。

加布丽埃拉·卡马拉在旧金山开的餐厅叫“Cala”。那地方环境优美,桌子中间摆着巨大的盆栽树。你会说它别致,而绝对不会觉得它古板又做作,它有餐厅主人那种平易近人的魅力。餐厅里的食物和加布丽埃拉一样可爱。餐厅里的许多前台和厨房工作人员都是刑满释放人员。加布丽埃拉欢迎他们加入她的餐厅大家庭,待他们如朋友,尊重他们,让他们的生活有了目标,还让他们有了一份急需的工作。她说,世间的一切总不会完美无缺,但她的成功证明她的努力是值得的。她给我端上一杯茶,不是因为墨西哥餐厅真的需要茶,而是因为她爱我。

我们到的时候,加布丽埃拉正在厨房。她让我们等一会儿,说她马上就会过来。一位身形高大、和蔼可亲的男士把我们领到一张桌子前,食物随即开始上桌。那个男人长相帅气,彬彬有礼,以前在圣昆廷州立监狱服过刑。随着几个小时过去,加布丽埃拉还是跟原来一样,从没有坐下来过。她像一只蜂鸟一样围着我们的桌子忙个不停,给我端来几杯茶,还有龙舌兰酒,等着我发号施令。

尽管旧金山存在种种问题,但那里的好人也像美食一样随处可见。旧金山最好的两家餐厅要数State Bird和The Progress。两家餐厅并肩而立,由斯图尔特·布里奥扎和妮可·卡拉辛斯基这对夫妻搭档经营,两人都是主厨。我第一次去拜访他们,向他们的团队宣传喝茶的好处时,住在路边一家提供早餐的旅馆里。我告诉他们旅馆的早餐很难吃,他们便邀请我第二天一早去他们家吃饭。我那会儿才刚刚认识他们。他们整个晚上都在做饭,但还是很好心地为我准备了早餐。

离开Cala餐厅后,我和理查德驱车前往旧金山北部索诺马县的茶场,他就住在那里。我下车时,他的大儿子菩提给了我一罐野花。

他那四个年幼的儿子想看看我的黄色小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他们知道我是茶女郎,他们想看我的茶叶,也想喝我沏的茶。我没有怠慢他们,我拿出盖碗,把他们当成厨师,仿佛我想在他们面前博得好感似的。我们围着他们家厨房的岛台站成一圈,那情形和我第二天在米其林三星餐厅Meadowood经历的一样。他们挤在我的茶壶周围,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想朝壶里看个究竟。我给他们泡了柔和的绿茶和丝滑的红茶,他们静静地啜饮着,一脸严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看来我得改进味道。于是,我又给他们沏了一壶来自马拉维的非常稀有的普洱茶,告诉他们茶的味道有点儿像森林。他们陷入了思考。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喝的时候想起了森林。”

“可是‘想’不是味道呀。”

第二天在Meadowood餐厅,我沏了一壶同样的茶。厨师们笑得很开心,他们同意我的描述。但是,理查德的几个儿子不相信。他们真是难对付,他们想要证据。

普洱茶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是发酵而成的。它的发酵不像生产啤酒或葡萄酒那样是一种湿发酵,而是一种缓慢的干发酵。在中国,最著名的普洱茶产地在云南。茶叶会被制成扁平的圆盘或饼状,在上面印上制造商的标记,然后用纸包裹起来,放在阴凉的环境中储存至成熟。

它的味道非常好。想象你正在雨中穿过一片森林,你可以闻到脚下湿漉漉的青草和松软的泥土散发的味道。你来到一片空地,那里有一间木瓦屋顶的小木屋,雨水从屋顶流进一个木桶里。你走到桶边,扫去雨水表面的几片落叶,双手捧着水喝起来。普洱茶尝起来就像那甘甜的雨水,带着潮湿草皮和树叶的味道。

并非所有的普洱茶都如此清淡,有些则像泥炭一样散发着泥土的芬芳。普洱茶的年份越久,收藏价值越高,味道也越香醇。这些有些年头的普洱茶可以追溯到新中国成立之前,由于它们的稀有性和历史渊源,它们可以像年份香槟一样卖出令人瞠目的价格。一瓶年份香槟可能价值连城,但一打开也许会令人失望。它有可能被软木塞堵住,也可能会变质。它的价值不是由里面的**的质量决定的,而是由瓶子的年份决定的。普洱茶有时也是如此。一块包装完好、年代久远的普洱茶饼更常被交易或珍藏,而不是饮用。茶饼一旦破裂,就失去了价值。尽管好的普洱茶价格不菲,但浸泡后的茶汤也可能是最美味的。

如果你是第一次接触普洱茶,还是先来认识下所谓的“普洱熟茶”吧。“普洱熟茶”首先会进行“湿堆积”,经过四十五天的初始湿发酵,再开始干仓陈化。这能使其拥有更古老的、100%干仓陈化的“普洱生茶”的光滑和细腻。“普洱熟茶”的价格更实惠,常常被纯粹主义者瞧不起。

在厨房品完茶后,那个下午我和理查德一家人一起去了红杉林。我们带了一篮子非常成熟、非常甜的加州草莓。我们在巨大的古老红杉树下漫步,它们围成一圈,就像老朋友一样。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很傻,但它们看上去和蔼可亲。我有一种感觉,总的来说,树木是高度敏感和聪明的,只是方式不同,所以我们无法完全理解。这些善良的老树让透过它们树冠的阳光变得柔和,洒下温暖、芬芳的空气。在一片空地上,我拿出了我的盖碗和顶针状的小杯子。理查德带着婴儿,还有一个大保温杯。我给大家泡了茶。

我们带着马拉维希尔高地的亚历山大提供的普洱茶来到了这里,普洱茶就像我描述的那样,尝起来有森林的味道。即使不完全是森林的味道,也能感觉出来一点儿。感觉不是味道,这我知道,但还是试试吧。那天,就连六个月大的婴儿也喝了一小口。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喝茶时光之一。

冲泡普洱茶

我喜欢按1∶50的茶水比例来冲泡普洱茶,即3~4克茶叶配约150毫升水。水需加热到90℃或95℃,茶叶浸泡60~90秒。

茶叶可以持续浸泡,直到茶汤有黑巧克力的味道,再泡下去茶叶就没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