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入夜，蓬莱阁中灵光飞舞，然而浮云殿中寂静无声，青桔自回来之后就令旁人不得打扰，入了殿内后始终未出。
莫离坐在门口，和鹤仙嘀咕了一会儿，重新走回园中，望着浮云殿的方向出神。园中无人走动，很是冷清，青诀不提需要多调遣人进来伺候，莫离便也装作不知，平素除却一些洒扫小侍，很少见到人影。
她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便回身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月色将她的影子投到长满灵花仙草的地上，微风簌簌，暗香浮动，莫离垂着头，样子有些郁郁。
刚刚鹤仙过来，说起一事。原来昊凤不止令云幽代替青诀炼丹，还将青诀号令天兵的一部分权柄收回，按理说那掌兵令在青诀手里保管，若是他本人不愿意，昊凤地位再高也无法收回，可青诀毫无抵抗，就这么交了出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纵然是成了神仙，被师弟这般对待，也依然会伤心。
莫离替青诀觉得难受，却不知道该为他做些什么。
之前在炼丹殿中，云幽说的话她听清楚了。天君昊凤居然因为那个伯劳的几句怪话，就怀疑莫离的身份，进而连青诀都不信了。
莫离伸出手掌，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她只是个平凡的小花妖，就算是有些出乎常人的力量，也都是在危难关头才会迸发，她修炼日久，难道连个本命法术都不能有吗，再者她自从跟在青诀身旁做事后，几乎从未惹事，又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入了天君昊凤的眼里，被他隐隐提防。
莫离想不通，委屈十足地屈着膝盖，抱紧了腿，将头靠在上面。
正在发呆，忽然听到有人拍门。这么晚了，又是谁来打扰？莫离竖起眉毛凶巴巴地走了过去，一开门，竟是个玉面公子清清爽爽站在外面。
“繁玉？”怒色顷刻消散，莫离笑吟吟走下楼梯，想要伸手握住繁玉的手：“你怎么来了？”
繁玉反手握住她，他的手冷冰冰的，轻轻握了握就松开。
“我听说今日丹殿出了点事情，便来看看你。”
莫离心里稍微有点疑惑，繁玉天天待在浮云幻境之中，想不到消息倒是灵通。不过这话不好问，因此只是点点头，想了想才道：“也没什么，就是天君见我们羽神大人炼丹太辛苦了，让天女去替他受苦了，哈哈。”
表情看似轻松，但语气难免带了点儿咬牙切齿。繁玉只是看着她笑，随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原来是这样，这样就好，你被关在那里炼丹，好几日都没来找我，我还怕你闷。”
“可不是，可把我给闷坏了。”莫离连连点头，她把乱蓬蓬的头发拢了拢，有些不好意思：“天太晚了，不然请你进阁中逛逛。”
实际上是她怕扰了青诀休息，怀抱着这样的小心思，莫离的表情变得不太自然，想起前些天青诀听说自己去找繁玉时发的那场火，心里一时喜忧参半，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繁玉仍是微笑道：“不碍事，我过来看看你就走。”
他这样弄得莫离更是内疚，便拉着他坐在阶上，两人说了会儿话。无非都是些闲谈，但这样清清静静的感觉很是舒服，等到月上中天，莫离才依依不舍地送走繁玉，望着他走没了影，回身重新关好门。
青诀自远处一棵红枫树上飞身而下，慢慢走到吓了一跳的莫离身旁：“这么晚了，为何还不睡，不是和你说过，不许再这样。”
莫离心知自己刚刚和繁玉在一起的事必然被他看到，来不及为自己辩解，先好奇问道：“羽神大人何时出来的？”
青诀神色有些淡淡的，被月色一照，越发不像是个真人，像是月色拢成的个千年寒玉，他又爱穿青色衣衫，便是个寒玉做出的翠竹，气质沉静至极。
被莫离这么问，他便道：“今夜月色还好，因此出来走走，不想远远看到你与旁人聊得正欢。”
这意思是出来有一阵子了。莫离心慌意乱的，声音也小了：“这个，这个，我可以解释，繁玉也是担心羽神大人，这才过来探望。我自上一回听了您的训诫，都没敢让他进来，就在门口和他说了说话。”
青诀微微眯眼看她，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莫离连忙跟了上去，他们走得慢，衣袍掠过花草，满地都是仙花的香气，莫离探头探脑地往青诀身边凑，揣度他是生气还是没事儿了，快步跟到他的身畔轻轻拽住衣袖。
衣袖的手感很好，应当是天女织出的云纱，她很喜欢这滑腻冰凉的手感。清淡的颜色衬得袖下的肌肤越发莹白，像是晴朗天空最白的那团云彩。
莫离没敢抓住太多袖子，只拽住一个小小的边角。她拉着青诀殷殷地抬头笑：“羽神大人是不是累了？要不要莫离给您捶捶肩？”
“不用。”
青诀声音清冷，想要甩开她，却忽地止住动作，任由这小花仙挡在一旁，小花仙头上的花簪在月色下红光微闪，一股奇怪的情绪忽地涌了上来，如同被一头小鹿撞了一下胸口。
“那肯定是因为莫离犯了错。是不是莫离让天君误会了羽神，不然我去找伯劳好好说一说，让她和天君解释清楚，当时我只是一时情急，这才使得力气大了一些，并不是什么值得警惕的可怕大妖。”
莫离歪着头看青诀的表情，鼓起脸颊，“那要不然我去囚凤谷，关上一段日子，让天君解了气，就不会迁怒了。”
说是这么说，装模作样走了一步，果然胳膊被青诀轻轻拉住，他皱眉道：“不是因为这个。”
青诀一时恍惚，冷冷清清责问道：“你们刚刚聊得这么开心，是在说些什么？”
莫离笑道：“自然没说什么大不了的事，都是鸟圃小鸟仆弄出来的笑话，听说前两日浇错了灵田，害得好几株要摘花的仙树急匆匆结了果子，吃起来又酸涩，压根没法入口，鸟圃只好又组织人手酿了不少果酒，又给自己添了活。”
她觉得这些琐事青诀应当不怎么感兴趣，谁知他听得认真，不仅如此，捏着她胳膊的手还越来越紧，于是想要抽开：“羽神大人先放开我吧，还是你果真要拿了我去关起来。”
青诀果然冷哼一声松开她，冰冰凉凉道：“什么时候聊这些不好，非要捡大半夜吗？再叫我撞见你们这样不懂规矩，定要狠狠罚你！”
莫离想不通，噘嘴道：“羽神大人为何这样，难道和朋友聊天还要分时候？繁玉因为太过挂心，咱们一回来就找过来了，我都没好好谢他。”
她说完，想起刚刚为了不影响青诀休息都把繁玉拒之门外了，这样小心翼翼他还不领情，根本不知道她暗自为他担心难受。
莫离叹了一口气：“羽神大人，您从前还说同意我去找繁玉了，谁知道现在又反悔，您身为天界羽神，说话不算数，还怎么服众。”
青诀气得咬牙，攥紧手掌：“我许你同他结交，不是让你大半夜还要和他待在一起，说笑谈天。我下的命令，自然从来都是想改就改，从来没有人敢反抗，只有你胆大包天，果然是越发无法无天！”
莫离第一次听他这样任性的言语，这会儿虽然害怕，却暗自升起一股喜意。原来比起惹怒天君，她和繁玉两人要好更令青诀生气，这是不是就是凡间说的吃醋？想不到有朝一日，能叫羽神大人为了她吃醋，莫离瞬间心情大好，嘴角扭曲了几下，好歹忍着没有笑出声。
她向来最会打蛇随棍上，得了便宜还卖乖，立刻转了语气，撒娇道：“羽神大人为何要吓唬我，难道您不知道莫离从来都最喜欢羽神吗？你老是这样，难怪天界的神仙们都怕你。繁玉就从来不会对我这样，他从来都很温柔的，就连上一回生我的气，也仍旧来救我，后来也愿意同我和好。”
一句话把青诀气得差点抬脚将她踢飞，这小花仙养也养不熟，这些时间全都白养了一场，还不如关到囚凤谷眼不见心不烦。
怒极反笑，站了站，低头深深望着她：“你这般喜欢繁玉。”
这话问得很是冷静，莫离听着就觉得背上起了一层寒毛，警醒道：“喜欢是喜欢，但是完全没办法和喜欢羽神大人相比，我跟了羽神大人这么久，天天受您教导，和繁玉虽然好，但相处的时间毕竟有限么，呵呵呵呵。”
青诀这才心气稍顺。
门外又传来敲门声，莫离不耐烦扬声道：“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都已经睡了！”
敲门声不停，莫离同青诀说话正说得有滋味儿，脾气暴躁得不想搭理，谁知门外的人像是知道里面有人，竟不管不顾砰砰砰敲了起来。这下子不仅莫离觉得诧异，就连青诀都起了疑，微一扬手，大门立刻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