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死里逃生，莫离回到丹殿，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琢磨着如何将今日之事告诉羽神，谁知进了内殿，却见青诀表情不似往日一般轻松，隐隐透出苍白。
莫离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了过去，将一旁一个装了补神丹的玉罐打开，捻起一个桃红药丸，轻轻塞进青诀口中。
手指碰触到的柔软好比花瓣，莫离微微走神，很快将注意力转回青诀身上，丹殿之中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青诀面色渐渐恢复，那团火光中不断颤动的翡灵玉也恢复稳定，青诀睁眼，看到一旁面色忧虑的莫离。
小花仙活泼可爱，偶尔顽皮，但在他面前多是乖巧。
听闻从前在鸟圃的经历，也是善良懂事的乖孩子。
而今小花妖的忧色，是为了他吗？他又为她做过什么，无非是教些功夫，根本不值得什么。
正要说话，听莫离着急问道：“羽神大人是否好些？”
她还从未见过羽神这般模样，从来他都是玉面锦容，眉眼清淡的，而今为了一颗破仙丹劳心劳力，竟看着憔悴了许多。
“无事，这补神丹珍贵非常，要斟酌着服用。”
莫离皱眉，难得顶撞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也不瞧瞧您自己身体撑得住撑不住，这丹药再珍贵，能有你一根头发丝儿贵重吗？”
这话倒是实话，羽神在天界的地位，莫论是一瓶仙丹，就算是半个天界都要因为他的一声咳嗽震一震。
但话从莫离口中说出来，总觉得哪里变了味道。青诀神色微动，侧头去看这小花仙。
莫离正低头给他倒了一杯花露，余光看到青诀盯着自己，转头回望。见他脸色和唇色都透出苍白，但神色清朗，目光明净，与往日严厉模样大有不同，一时看得呆住。
两人对视一会儿，均有些不自在地转过目光。莫离的耳朵发红，将花露递到青诀身旁，问道：“羽神大人，您现在是否……”
需要她喂服。
话未说完，青诀抬起一只手接过杯子，轻轻啜了一口，点头道：“我自己来。”
莫离暗暗后悔，就不该问，直接喂不就完了，白白错失大好机会。
至于到底是什么样的机会，她自己也说不清，总之，就是想靠他越近越好，一眼看不到羽神，就总会挂念，恨不得时时在他近旁，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羽神那般美好，为何有人会舍得他如此辛苦，那人甚至还是他的同门师兄弟。
莫离心疼不已，早把自己刚才差点被伯劳杀害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一直忙里忙外地照顾青诀，等到想起来诉苦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伯劳可能也有些心虚，自此事后一直没有出现，青诀听到莫离的说法十分恼怒，奈何他正全力炼丹，无法脱身，这才将此事暂且拖着，但又对小花仙管得更严，甚至令她干脆在大殿中铺了被褥，直接在这里休息。
一晃眼十几日过去，莫离天天看着青诀为炼丹凝神静坐，千百万次地尝试将翡灵玉与重明灵光炼作一团，耗费心力神力无数，终于在今日初晨大功告成。
这是炼丹步骤中最艰辛的一步，完成了这一步，便代表之后的事情只是水磨工夫，青诀也微微放松下来，甚至有了工夫指点莫离修炼。
但终归是前期耗损太过，一向挺拔的身形里都明显带着倦意.
想起他这般劳苦，那昊凤天君却视而不见，莫离心里越发不待见昊凤，偷偷骂了昊凤无数次，正暗自解气，忽然听到门外伯劳声音：“请羽神大人安，奉天君之名，今后炼制重明丹一事交给云幽天女接管，请羽神大人马上交接。”
莫离蓦地转头，青诀神色如常，轻微颔首道：“我知晓了。”
两扇大门从各自一边被拉开，灿烂阳光跃进内殿，照到青诀一袭青袍之上，他那束在脑后的墨发在阳光中熠熠生辉，随着他转头而有了波澜，像是流动的水银。莫离噌地一下跳了起来，挡在青诀身前，双手张开：“慢着！”
云幽正站在一群女仙前方，身旁便是低眉顺眼的伯劳，不仅如此，还有两列天兵天将站在外围，各个身披银甲，一手按在腰间兵器上，似是伺机而动。
莫离大惊，这场面怎么看着不只像是要交接炼丹呢？
云幽眼眉微动，看了莫离一眼，正要说话，一旁伯劳当先道：“你这小妖！竟敢违逆天君号令，拦住天女去路！”
莫离昂首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羽神大人面前称我小妖！我是蓬莱阁的花仙，你若知趣，便不要口出妄言！还有，我并非挡住天女，而是我家仙尊炼丹费神，不得随意惊扰，这才冒昧提醒。”说完瞥了云幽一眼，淡淡道：“天女您看，羽神大人现在乏得很，您身后这么多人……”
云幽本来就因为昊凤非要她接管炼丹一事十分无奈，这些天兵天将不由分说簇着她前来也令她暗自恼怒，此刻便道：“没听到吗？你们都下去！不要扰了羽神大人！”
“天女，可天君说……”
“怎么，现在是连我说话都不好用了吗？”云幽微微发怒，那些天兵见此，只得齐齐后退，只是并未走得太远，依旧守在大殿外围，时刻注意着其中动静。
莫离看笑话似的看着这些人，转眼又望向伯劳：“伯劳仙子，我家羽神大人炼制丹药辛苦是辛苦，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却说换人就换人，再怎么样，也该给个说法吧？”
她越俎代庖，本是十分不该，若按着青诀以前的性子，必定要言辞喝止。可这一回青诀只是看着她，神色间也多有纵容。这副样子，看得云幽和伯劳均是惊讶非常。
青诀这让她们无法理解的默许，在她们眼中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莫离毫无所觉，直勾勾看着伯劳，伯劳咬牙道：“自然是因为天君担忧羽神大人太过辛苦，这才令天女大人前来接管。”
这种说法，明眼人都知道不过是为了给各自一个台阶下，莫离忍不住冷笑，啧啧一声：“这却真是巧，羽神大人刚刚有所得，你们就来抢功了，莫说整个羽境，就连我这小花仙都觉得不妥。”
若论天上地下，敢当着这么多人面这样说天君安排的，大概除了青诀，也就只有莫离一个了。
也不知她是胆子太大，还是彻底傻了。
云幽十分无语，她本来挂念着要和青诀好好解释，如今想要说的话早已经大多忘在九霄云外，冷笑一声：“哼，还不是你在伯劳面前显出奇异手段，这伯劳仙子邀功心切，对昊凤胡言乱语……”
说到一半自知失言，然而这冷水终究是成功泼到了莫离身上，况且声音不大，只有近前几人听到。
莫离差点骂出声来，怎么这事反倒怪到她头上，这跟谁说理去？
这时青诀忽然出声道：“怎么，许伯劳害我随侍，却不许她使手段反抗？”
声音冰冷，似是经年寒冰，传到几人耳中，莫离还未怎样，伯劳先是整个人哆嗦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云幽忍不住道：“师兄，明明是莫离……”被青诀冷眼一看，接下去几个字被她吞进口中，但仍是坚持说道：“你岂能不知，昊凤因为寒毒受尽苦楚，本就想得多些。你在身边放着这样一个……他怎能不怀疑。”
青诀定定看她：“有些事情，解释了也没有用。只要你……不要再令他多加负担，等这丹药炼好，他自然也就好了。”
这话说着，不知是在安抚云幽，还是在安慰自己。但云幽明显听懂了，默默点头，进入殿中打出法诀，坐到了青诀原来的位置。青诀起身走到殿前，迈步之前，忽地打出一道寒光到伯劳身上，冷漠道：“此刑名曰忆夏，每日两个时辰，你会经历无边严寒。若不是你身上还有炼丹的事务，我便要将你直接关入囚凤谷。”
随后声音放重，一字一顿：“你要记着，你再敢多喊她一声妖，每日受刑的时辰便加上一个，是非对错，端看你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