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阿房工程科研基地建成之后，嬴政便把自己的理政地点移到了阿房宫内。自动俑凿开骊山水脉，温泉直接通到他书斋之后，每日倦了，便可简单一泡热泉，聊解乏累。
夜晚。
人鱼膏的烛火“噼啪”燃烧。除此之外，书斋中一片静谧。嬴政扯了扯腰上的玉带钩，宽宽浴袍。刚刚从温泉池出来，他还有些懵然。但时间不等人，他必须尽快定下故赵所在的北境的战事策略。匈奴人的水银动力科技追上来了，金铁自动俑的战力有些不支。
案台上置着一只青铜小鼎，鼎中盛着他最爱的玉米排骨汤。玉米是徐福从东海祖洲带回来的，他正打算在全国推广种植。据农家的先生们说，这种作物非常高产，应该能解决粮食问题。
一个木构的自动俑捧着竹简布帛来到案前，翻开，呈上。布帛上画着的是帝国北境的地图，兵家与墨家各自画出了往北延伸长城的计划。长城将会向触须一样刺入匈奴腹地，城墙中埋设的水银动力管道可以解决自动俑大军的补给问题。
嬴政默然喝了几口汤，然后指示自动俑翻动布帛。兵家的长城延伸计划更加在乎关隘险阻与地势，墨家更加在乎工业发展的潜力，如铁矿与铜矿的位置。嬴政盯着地图，慢慢陷入沉思。
子夜之时，书斋极静，正是考虑这些国家大事的好时机。
“只不过……似乎有点不对。”嬴政的思绪停了下来。在一片安静之中，有什么细微的声音，极不和谐。
自动俑翻过一页布帛，嬴政听见了细弱的“咔咔”声，那是自动俑运行时常见的噪声。
但是，书斋中的这具自动俑是公输先生给他特制的，高装配精度，鲸脂润滑，全弧面的关节，这是一个绝对不会在运行时产生噪声的自动俑。
嬴政望着地图的视线停了下来。自动俑想要继续翻页，嬴政稍稍抬手，示意它停止动作。
有异常，这个自动俑，不是平时服侍他看书的那个。
嬴政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在朝堂上被荆轲刺杀的场景，和此时此刻极其相似，只是那时，荆轲手上捧着的，是燕国的地图。
他盯着布帛，借着烛火，布帛下隐约可以看出一件坚硬物什的轮廓：一把匕首。
“哼。”嬴政若无其事地缩回手，假意轻扶腰上的玉带钩，却暗中摸往衣摆之下，猛地拔出腰侧铁剑，直接砍向自动俑！
自动俑往后一仰，撩起布帛，拍出匕首，握住，往前一划。
嬴政剑锋扫到了空处。自动俑的动作比他想象中要轻快灵活，比起禁内的侍卫丝毫不差。自动俑的匕首扫过嬴政的衣袍，在绸绫上切开一个大口子。
不过，由于嬴政攻击突然，自动俑的动作出现了明显破绽。嬴政挽剑一收，继而迅捷直刺，捅穿了自动俑的腹部。他一抖剑锋，切断了自动俑体内的水银回路。
自动俑歪斜着倒下，水银缓缓渗出，一颗颗流注地面。
嬴政慢慢将铁剑收回剑鞘。他盯着自动俑的残骸，接着俯身下探，研究残骸内的水银回路。从回路的设计风格看，换流阀用的是帝国标准，单向阀用的却是十几年前燕国常见的设计……不管怎么说，这个刺客自动俑和六国的那些豪强脱不了干系。
嬴政想大声呼唤侍卫，却忍住了。此时最重要的，是不让自己被刺杀的消息被更多人知道。何况，呼唤而来的自动俑或侍卫，也不知是不是六国豪强安插的眼线。
他决定自己离开书斋，去寻找心腹内臣处理此事。踱至门口，缓缓开门，却看见两个男子正朝这里走来，是公输青和鬼谷先生。
“陛下？”公输青和鬼谷立在阶下，朝嬴政躬身作揖。
“你们？”嬴政小心掩好书斋门，不让他们看见书斋内的刺客自动俑，“公输先生，鬼谷先生，深夜到访，有何事宜？”
公输青和鬼谷相互望了眼。最终，公输青清清嗓子：“寻找天帝的事情有结果了。”
公输青和鬼谷简单汇报了寻找天帝的情况。最终，公输青说：“陛下，第一个问题是，能打下天帝的炮很难设计；但更大的问题是，驱使炮弹飞上天空的能量，比天问机的消耗还要大。”
嬴政皱了皱眉头，他对工程问题虽有了解，但所知有限。“人鱼膏不够吗？”
“南海所有渔场的产出也不够。”公输青说，“另外，就算够，人鱼膏的瞬时输出能力也不够强。”
嬴政陷入沉思。“没有别的制造能源的方法？”
公输青和鬼谷相互看看，都没有说话。
“嗯，朕再问你们，”嬴政换了个思路，“人鱼膏也罢、油脂也罢、柴火也罢，这些能量，都是从哪儿来的？”
“太阳。”鬼谷说，“太阳照射植物，植物收集能量，动物吃植物。最终的源头都是太阳。柴火、人鱼膏、油脂，也是太阳的能量变来的。”
“那太阳的能量从哪儿来的？”嬴政又问。
鬼谷一躬身，“陛下，我不知道。墨门的有些先生也许研究过，我可以去询问他们。”
“既然人鱼膏的能量不够，”嬴政说，“那我们，能不能造一个太阳来提供能量？”
一片沉寂。
“陛下，”公输青打破沉寂，“我们还不知道太阳是什么。”
“但是有可能的。”鬼谷说，“后羿曾经把太阳打下来了。”
“能找到残骸吗？”嬴政问。
鬼谷点点头，“在有穷氏故地。”
“那就造个太阳。”嬴政语气坚定，“公输先生，朕问你，你有没有把握把太阳造出来？”
公输青犹豫了一会儿，没有表示。
“一成，我只要你有一成的把握。”
公输青终于点头了，“有。”
“那就去造。”嬴政说，“现在就去。”
“是。”公输青和鬼谷准备离开。
“等一下。”嬴政喊住他们，“你们去咸阳，把王翦将军叫来，让他秘密速来朕的书斋，有要事相商。”
送走了公输青和鬼谷后，嬴政返回桌案，默然望着倒在地上的刺客自动俑。
天下又不太平了，而他这个皇帝所能做的，就是先把天帝打下来。这个时代不需要神明，人的命运应该归于人自己。
他默然喝了口玉米排骨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