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卡躺在污水浅湖中闭眼休息,利用相对低温的污水熬过了酷热。

他站起来时,垃圾堆上不剩几人。男人的尸体边守着一个女孩,是伊丝丽雅。

穆卡勉力走到尸体跟前,伊丝丽雅恐惧地往旁边让了让。

穆卡目光扫过尸体。尸体只剩骨架,循环液从脊柱上滴沥而下,落入废海。

运算中枢没了。他盯着脊柱,中枢神经索好像还在。

他探手深入脊柱之下,想撕下中枢神经索,但右手义肢一阵乱颤,让他无法控制手指。

“你的右手……”伊丝丽雅忽然怯生生地说,“义体化了?”

她是怎么看出来的?穆卡身子一僵。他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在秘密将自己义体化,尤其是头狼。

“饿得发抖。”他继续摸索,右手却因紧张而颤抖得愈烈。

伊丝丽雅伸手搭上穆卡肩膀。“等节律的颤动,这是典型的信号线不匹配。”

穆卡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废海上捡不到等延时等阻抗的两条线。”

“你将自己义体化干什么?”伊丝丽雅问。

穆卡竭力压制住颤抖,从脊柱上撕下神经索,“和你无关。”

“羊肠?”伊丝丽雅看见了神经索,“羊肠换不了积分。”

穆卡保持沉默。“羊肠”是义体回收行业的黑话,专指中枢神经索。他看了眼伊丝丽雅,她满身污泥,长发上挂结着污水干透后的渍垢。

“—抱歉。”伊丝丽雅突然一打寒颤,低头检查尸体的手臂,“神经丛很复杂,控制的肯定是很贵的手。”她抚摸着男人断掉的手腕,原本的义体手已被割下捡走,“可能是音乐家,弹钢琴的。”

“没分了。”穆卡的视线上下扫过尸体。

伊丝丽雅伸手在男人耳道末端轻轻一抠,取出两枚义耳。“B&K公司的人工耳蜗,果然是音乐家!”

“恭喜。”穆卡叹了口气。要是他懂这些,说不定也会找到这些被遗漏的垃圾。然而在离开故乡前,他学习的全是传统的、继承自旧地(球)的数理知识,义体这些人类主文明发展出的新科技,他一无所知。

他望望脚下,旁边有两件传递化学递质的信号接口,捡回去他大概还能活一天。

在穆卡捡起接口时,伊丝丽雅忽然畏缩地捧起义耳,放到穆卡面前。“这个……给你。别拆我。”她声音颤抖着。

“你干什么—”穆卡突然明白了。伊丝丽雅把他当成了狗窝里的大孩子。那些大孩子常常拦路抢劫、欺凌小孩。平时,他会绕着大孩子走。

伊丝丽雅把义耳塞入穆卡口袋。穆卡连忙拦住她,“这是你的。”

“别—别拆我—”

“我不是那些大孩子。”穆卡站起身,立时一阵天旋地转。他稍稍站稳,说:“但也别这么随便接近别人。我不抢劫你,他们可不一定。”

“对—对不起—”伊丝丽雅吓得连忙缩回去,像是幼鹿重伤后蜷在泥坑中,不敢抬头。

穆卡走下垃圾堆。“废海这鬼地方,没有合作、没有相互帮助……所有人,都是孤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