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海之息

一

标准历2642年3月3日

帝国，远东星域，东京星，钢谷工业区（“废海”）

头狼来了。

穆卡蜷着身子坐在钢谷之心地铁站进站口的楼道上。他放松全身，尽可能保存体力。

头狼沉稳的脚步从他旁侧走过。四周孩子们的话语低了下去，穆卡也嗅到一丝血腥味。

至少又一个孩子死了。

穆卡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数十个孩子坐在他附近。和他一样，孩子们衣衫破破烂烂，身上沾满尘土，缩着身子。头狼缓步向楼梯下方走去，她身披暗灰斗篷，一手提着长鞭，另一只手中拖着一具无头的孩子尸体。尸体的上半胸腔血肉模糊，鲜血淋落一地。

头狼走到孩子们的最下方。吊顶大灯将她的瘦弱身形拉成了长影，扫掠过孩子们。“摸摸你们锁骨上的小炸弹。”她声调冷峻，“这就是逃跑的下场，都想清楚。”

“砰”的一声，头狼松开了尸体，弃之于地。“把你们的货摆出来。”

穆卡从口袋中摸出人工义眼，放在前面，而后闭上了眼睛，安静地休息。随后，他听见头狼在孩子们面前走过，逐一收货、打骂。有几个孩子甚至被头狼一脚踹飞了，穆卡听见了肉体撞墙的闷声。

但没有孩子敢反抗，甚至是呻吟一声。

“穆卡。”头狼喑哑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穆卡急忙睁开眼睛，头狼刚走到他面前。她的身边漂浮着一台巴掌大的小仪器，身后跟着一台小机器人。

“就这？”头狼说。她伸手一指，悬浮仪器发出一道淡绿荧光扫过摆在穆卡前面的人工义眼。“岷山的老产品，太破了，就值三十积分。”

头狼轻轻一脚把义眼踢到身后。跟在她后面的小机器人夹起义眼，放入货箱。“没用的废物。”头狼一脚踹倒了穆卡，“你还有最后一百二十积分。今天要几份？”

穆卡的后背重重撞上楼梯扶手。剧痛从后背传遍全身，他颤抖着稍稍抬起手，做出一个“三”的手势。

“给他。”头狼命令道。小机器人从货箱中掏出三条营养棒，砸到穆卡身上。“三四一百二，积分清零。过来。抬头，看着它。”

穆卡快步爬到头狼脚边，盯着那台悬浮仪器。绿色荧光扫过他的面庞，似乎在测量着什么。

“哼……心理状态还可以。”头狼转过身，却又停下来，继续看着穆卡，“我听别的猎犬说了，你想去做义体设计师？”

穆卡连连摇头。

头狼沉默着离开了。穆卡再次闭上了眼睛。

“伊丝丽雅。”几分钟后，头狼的声音在穆卡右侧响起，“又什么都没有？你不怕自己被拆了？”

穆卡听见头狼在踢人、鞭打，还有伊丝丽雅干哑凄厉的叫声。突然，一滴温热的**飞溅到他脸上，他下意识地睁开眼，伸手一摸：是一滴义体循环液。

他愣了愣，目光望向伊丝丽雅的方向。皮鞭在女孩背上划下纵横十余道伤口，循环液正从伤口中流出，和又脏又破的衣裳上的尘土混成橘褐色的泥浆。

这个伊丝丽雅，居然是全身义体？穆卡有些讶异。被卖到狗窝的孩子多是帝国边缘动乱地区的贫贱之人，而拥有儿童义体的伊丝丽雅，显然不是穷人。

那她是怎么被卖到废海的？他心中疑惑。他不记得伊丝丽雅是什么时候来到狗窝的。这里每隔几天都有孩子被卖进来，有孩子饿死。饿死后，头狼会把尸体拎到下面地铁站台上，随便扔进路过的列车中；或者把尸体甩给狗窝营地中的一条义体大狗“庄周”吃掉。

伊丝丽雅的啜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头狼一脚撂翻伊丝丽雅，走向下一个孩子。

几分钟后，头狼的例行收货结束了。穆卡折断三根营养棒塞进嘴巴，吮吸起来。他扶着墙站起，走出地铁站，准备回自己的窝棚休息。

“最近垃圾船来得少。”头狼正在进站口和收货的人打招呼。孩子们一个个拖着虚弱的步伐走过，义体大狗庄周在一旁乱逛。

“都是些破烂。”收货人说，“除了她。”

“伊丝丽雅？她连续几天没捡到货。”头狼用沙哑的声音说，“用不了几天，别的猎犬就会拆了她。”

“八成新的Au1260十二岁版本，够那些小狗们换几天狗骨头。”收货人哈哈大笑。

穆卡瞄了眼头狼和收货人，钻进棚窝，吸干营养棒最后一点残渣后，倒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