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重力如狂浪潮起，而后退落。
重力势阱在井道中快速向上运动，也挟带着屈望的义体残躯飞速向上。加速到一定程度后，屈望撤去无形的重力镊子，而是凭着惯性向上滑行。只是偶尔会偏离运动轨迹，为控制自己身边的重力场，对自己施加必要的加速度。
循壁机器人检测到了异常，在井壁上追逐着屈望向上。“哼。”屈望向超算快速编入更新重力场的需求，片刻，上千个G的重力场“砰”地施加在追逐他的循壁机器人上，机器人瞬间被挤扁、破损、爆出火光，最后变成一片片凭惯性向上滑动的碎片。
屈望用重力场将这些可能伤及自己的碎片弹飞。
由于沙画表演无法继续，直播频道现在已经被切出太空视角，镜头一直对准在南浦之台上的红绡。这个原本可能只是涂山禹计划中的点缀营造意境的副舞台，现在临时成了主舞台。
几分钟后，屈望飞出井道，稳定在空中后，他将球形镊展成椭球形，稍稍修改镊子内部的重力场分布，让自己在空中加速前进，宛若飞行。
以前在GG公司搞活动时，员工之间常常就会玩用重力场控制小物件飞来飞去的游戏，那时屈望就存了一批各种各样小程序，比如可以随着意识的转移而控制球形重力势阱的位置和大小的程序。通过这些程序，他能成倍提高控制重力的效率，避免每次都要向超算核心注入密密麻麻的作业任务。
他快速飞向南浦之台。由于身边裹着一层势阱泡，呼啸的风声因为畸变听着有些怪异。在正前方，海瑟里安正缓缓沉下大峡谷的地平线，而太阳，正从海瑟里安幽暗的阴影中逐渐上升，为海瑟里安的边缘镀上半圈金黄的弧光。
无数安保机器人向屈望扑来。他一挥手，心念过处，重力的浪潮如排山倒海般涌起，将这些机器人碾碎、击飞。
“我回来了。”屈望飞到云桥之上，停稳自己。机器人正从四面八方围来，全被他的重力场拒之于外；南浦之台上有人在朝屈望射击，可能是卫兵，也可能是安保机器人，但他们射出来的高速钉刺无一能射穿屈望周围上万个G的减速屏障。
屈望将目光集中在云桥的顶端。
在一片烟霞之中，红绡身披华服，轻旋慢近，云袖飘**，顾盼生姿。看着她这一身丹赤的华服，屈望忽然想起她刚搬到自己隔壁的那个夜晚，那个泡在水球中身上缠绕着红浴巾的红绡。
他生成一个球形重力镊，将红绡的身躯提起，往自己这边带来。红绡的身姿依旧在涂山禹的控制下舞蹈着。
屈望抱住红绡，然后将她颈后的无线接口拔出。
“你……”红绡抱住他的脖颈，“你是怎么过来的？沙画呢？”
“我控制了整个环区的重力场。”屈望轻轻抱着红绡，“沙画被我停止了。”
红绡长舒了一口气。她的长发在高空的风中飘舞着，遮蔽了屈望的部分视线。“我们回去吗？”她问。
“不，我们—”屈望话音未落，他胸部猛地一痛，随后才听见一声巨大的枪响。
超声速的弹药！屈望往枪响的方向看过去，昆吾正站在南浦之台的一处山崖上，手中握着晨星。
“大叔！大叔！”红绡焦急地叫了起来。
屈望感觉义体供能线路被打断了，运算中枢很快将失去能量。“我没事。”他心中叹了口气，“我马上送你走。”
“你……你呢！”
屈望没有回答。他发出了最后的指令，磅礴的重力场笼罩了近十几千米的范围。一时重力如海，狂澜涌起，腾浪触天，将南浦之台以及周围大峡谷的一部分山崖撕裂、挤碎，涂山禹所营造的仙家景象纷纷塌裂，河川沸腾、山冢卒崩，假山与假山之间错列滑开，高岸降为深谷，深谷起为高陵。随着大尺度的地层应力的累积与释放，南浦之台附近的冰层地面颤动、开裂、崩毁，在大峡谷的两侧撕出两片楔形的缺口。
屈望瞄了眼沙画表演的直播，直播将这段灾难性的画面摄录了进去。他立刻将南浦之台的所有泥石揉碎，然后在半空中用势阱划出两行大字，让细碎的泥石填进去：
十万矿工的命不如你们国庆的一场小小表演
屈望不知道这个画面有没有被成功转播出去。就算直播掐掉了信号，他相信会有好事者在网络中挖出这段视频，然后传播出去。在环区这个罪恶世界之外的帝国，即将会有人知道这个人命不如沙尘的血腥地狱。
“大叔！大叔！”红绡哭泣起来，“你的义体！”
“不要慌，我们赶快下去。”屈望控制着重力场，带着自己和红绡下降，靠近地面。他的视野正在灰暗缩小，义体已经濒临崩溃。运算中枢开始宕机，他已经无力再控制重力场了。“你一定要活着—”
砰！
又是一声巨响，昆吾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子弹。屈望的腹腔被彻底打碎，子弹的冲击将他击飞出球形重力镊，残躯飘摇下坠。
他看见红绡正挣扎着想跳出正在向地面运动的重力镊，立刻调出自己最后的一点义体算力，让那个重力镊强度变强，锁住红绡的运动。
“对不起……”屈望在心中默默祷祝，“红绡，你要好好活下去。”
峡谷间的狂风将他下坠的身躯吹得四处翻滚。在最后的昏暗视野中，天地在一圈圈旋转，红绡趴在势阱中，右臂上的红绸像是初绽的桃花，挂在十万大山初春的枝头。
冷风如刀，他的视野昏黑下去，只看见峡谷与天地在旋转。
最后渺茫之中，他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清晨时分，他从**坐起，看见的正是这样疯狂旋转的星夜与海瑟里安。
屈望笑了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也许下次他睁开眼睛时，一抬头，就能看见红绡站在隔壁的小行星上，朝他微笑。
(1) 一颗行星。
(2) 外向投影/屏，投影在空气等介质中生成，所有人可见；内向投影/屏，义体运算中枢生成的直接叠加在视觉信号上的投影，通常仅义体控制者可见。
(3) General Gravity，通用重力，帝国最大的重力控制系统制造商。
(4) Cyborg OS，义体操作系统。
(5) Area Gravity Control System，区域重力控制系统。
(6) 这种自定义填药子弹的结构和现实世界中的弹壳+弹头结构不同。这种弹药更像是小火箭。末端的浅层火药最先“燃烧”，提供一个很小的初速度射入势阱区。随后延时药剂将持续匀速反应，但不提供动力，保证子弹能转过来。最后的小半管火药则提供了最终的攻击动能。
(7) 卫星上由于公转中心的行星掩蔽太阳的短期日食所带来的黑夜，区别于自转产生的自然夜晚。
(8) Nano Automaton Group，微纳机器人组。
(9) 十万大山口音为汉语，但语音流变和帝国不同。
(10) 若无额外说明，在重力场混乱环境下，上下均指主角所在重力场中主观感受之上下，亦称为“相对上下”。“绝对上下”通常用于称呼行星表面的上下方向，即外太空指向地面为“绝对向下”。此处之下方为屈望的相对下方，东君的绝对上方。
(11) 脑循环接口，义体和大脑皮层之间的中介。超载脑座失能可导致大脑皮层失去血氧供应。
(12) 尚未大规模披露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