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距离沙画表演还有五分钟。
四周响起一阵阵警报声，安保机器人正向屈望拥来。他无暇估计红绡的处境，当务之急，是控制整个超算，阻止沙画运行。如果控制不了，他就必须破坏超算的运行。
屈望关掉面前所有的内向屏，无视义体向他发出的种种警告。他的下半身已经被电磁钉刺射穿了，右手被昆吾射爆，全身上下现在只有左手的功能还算健全。这具义体只是一具民用级别的中端义体，虽然在十万大山作战时做了强化，但性能提升有限。
到了这个地步，他基本丧失了作战能力。他无法对抗那些安保，只能在安保控制住自己前依靠小狐狸先攻陷超算。
屈望翻身坐起。“去吧，找个接入超算的内网接口。”屈望坐在地面上，给小狐狸下了指令。
闸门附近的防尘地面铺设有可以粘去鞋底灰尘的某种胶液，他义体残肢上的细微电气线路正被这些胶液粘住。随着屈望的移动，被粘住的线路从他破裂的义体皮肤下扯下一丛丛的肌肉和控制电路。
安保机器人从四周穿出，包围了屈望。小狐狸从他们之间灵敏窜出，消失在阴影中。
屈望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手势。同时，他将体感和小狐狸同步，控制小狐狸跑到一个靠在墙角的控制面板前，伸爪探入。他（它）的爪尖分入若干缕细小电线，按照接口协议的定义设置电气参数后，“咔嗒”把爪子按在了接口上。
距离沙画开始，还有三分钟。
屈望进入超算核心的内部网络。他小心地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自启动的用户，一面用一些无关痛痒的硬件检查例程把自己伪装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同时在这个例程下悄悄展开了一些额外的小脚本，在检查硬件的同时悄悄扫描蓝穆提到的那个漏洞。
十几秒后，屈望获得了漏洞的数据。这是一个超算核心和环区的重力控制系统进行例行状态轮询时触发的通信漏洞。这些通信由于网络阻塞等原因失败时，有一定概率会传回一个未定义的返回值，随后暴露当前运行进程的堆栈位置。
而这个通信失败，可以人为模拟。
看见这个漏洞时，屈望很快想到了自己当年交给矿工的AGCD破解程序。那时自己在GG公司的安全部工作，负责AGCD安全系统（也就是收租金的系统）的运行。他们不定期会从白客以及集团内部的安全团队那儿拿到漏洞信息，然后对这些漏洞进行修补。屈望那时来到环区出差时，手上就有一个大号的0Day(12)漏洞信息，尚未修补。出于同情，屈望利用这个漏洞编个破解程序，送给了那位矿工。
这就是屈望噩梦的开始。而现在，屈望又回到了这个相似的漏洞前。
但他的噩梦已经结束了。
沙画表演还有两分钟开始。
安保机器人滑行至屈望身边，搜查他的身体。他乖乖配合着，在他的网络通信权限被剥夺前，他不准备反抗。
同时，屈望伪造了超算向外围一个小行星上的重力控制设备进行状态询问时的返回信息。随着通信失败的未定义的返回值回到程序，这个意外卡住的程序暴露了他的堆栈位置。
屈望稍加操作，从COS的数据库中搜出一个小工具，在未定义的返回值之后写入大段代码。等会儿程序自己重启时，这些代码会恰好写入那个暴露出来的堆栈缓冲区。
在等待程序重启的过程中，屈望又想起了自己在GG公司的生活，想起了总部大楼外鳞次栉比的浮空街区。那时他刚刚进入公司，在办公室里，老员工经常会用办公室的重力控制系统捉弄新员工。除了在新员工走路时颠倒他们附近的重力场让他们摔上天花板，他们还会用球形的重力势阱把年轻的员工抓到半空中—
屈望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如果拿到了超算root的权限，他可以控制整个环区的重力场。他可以塑造一个球形的重力势阱区，然后又用这个势阱区抓着自己失能的义体移动。如果再解除重力控制系统的安全限制，对周围的环境施加成千上万倍标准重力的力量，他将获得削山平海般的力量。
他看到了一线希望。一线救出红绡，战胜涂山禹的渺茫希望。
沙画表演开始了。同时，通信失败的程序进程被系统杀死重启，缓冲区中的程序随之以root权限启动了。这段程序保留着和屈望的通信，通过和这段程序的通信隧道，他相当于变相获得了系统的root权限。
屈望打开一个内向屏，内向屏上播放着这次沙画表演。作为一次百年国庆的预热活动，沙画表演将向全帝国直播；然而可笑的是，海瑟里安的十万矿工因为环区管理公司长期的信息管制，帝国内没几个人知道这些矿工的生死。
直播是一个从远方拍摄南浦之台的远景。随着钟磬之声响起，镜头拉近，画面来到南浦之台高处的云桥之上。
红绡正穿着一身祭服，独立高台。不过十几分钟时间，昆吾就将她带回了南浦之台，这个移动速度非常惊人。
屈望默默盯着内向屏，看着面容平淡的红绡，一时间甚至忘了继续侵入系统。等到红绡开始起舞时，他才猛地一震，向通信隧道中灌入指令。
“请举起双手，我们将锁上你的义体。如有疑义，请随后向环区管理公司反映。”安保机器人举起一把义体锁，示意屈望低头。
“呃，什么？”屈望故作不懂。按这些安保的内置程序，他如果表现得毫无侵略性，它们一般不会采取强硬手段。
他现在需要拖时间，完成对超算的控制。
“请举起双手……”机器人又开始匀速重复刚才的话。
屈望一面瞟着内向屏，一面迅速加固这个隧道的安全性以避免被系统的入侵检测发现。这条隧道还很孱弱，如果不加固，大量从这里异常灌入的指令会被系统发现。屈望细致地做着准备工作，将这条隧道层层“掩埋”，保证在短时间内系统的入侵检测程序无法发现这条隧道的异常。
随着诗朗诵渐入**，直播中的画面终于切换到了太空中。摄像的视点似乎是一个高出黄道面上万千米的位置，海瑟里安行星环像是圆环形的沙尘之海，铺在深邃的星空之中。
太阳风暴来了。所有的小行星上的可编程反光膜被激引出浓郁的色彩，组成一面灰墨色彩的山水画，像是一圈水墨环面。随后，音乐继续，反光膜如同一个个像素点开始变化，水墨的溪涧之间出现游鱼。墨色游鱼在大片的灰白中游动，随后沙尘之海开始被重力控制系统牵引，运动，灰色的沙石在星夜背景之下晃**着，模拟出水波**漾的效果。
沙画表演正式开始了，超算核心也涌入了海量的运算指令，实时控制着整个环区的重力场。直播画面中的每一次水波**漾都是小行星岩块在数千米的尺度上急速运动，放在地面上，这就是十二三级的地震。
不知有多少人在刚才的晃**中被甩出了家园，惨死太空。
“快一点，快一点。”屈望焦急地等待着通道加固完成。几秒之后，所有的安全指令都已经运行完毕，他现在搭好了一条勉强可用的隧道，通过这条隧道他可以以root权限执行任意指令，控制环区任意位置的重力场。
直播画面中尘海运动**起的模拟水波逐渐停止。屈望监听着超算核心的计算任务队列，新一轮的沙画计算任务正在被分配进来。身边，安保机器人还是没有采取强制措施，在等待他低头。
屈望冷笑一声，将这些任务直接踢出了任务队列，让行星环的重力保持原来稳定的环境。
直播中的反光膜像素依然在变幻着，但超算中心被屈望控制了，沙画运算的任务无法完成，行星环这片沙尘之海不再运动。失去砂砾运动的配合，反光膜像素组成的水墨动画看着扭曲而怪异。
屈望成功掌握了整个环区的重力场。现在，该进行最后的清算了。
他注入计算任务，将自己周围的重力场升至上万个G。一瞬间，
安保机器人被甩飞，砸到了墙上，成为一对废铜烂铁。“红绡，”他闭上了眼睛，“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