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标准历2633年7月10日

帝国，太平星域，海瑟里安，东君，扶桑城

屈望醒来时，首先看见身下惨白的天空。

突然急至的坠落感直冲屈望脑门。他浑身一颤，立刻清醒—他正躺在一片透明的玻璃地板上，下方是风雪弥漫的灰白色天空，上方是东君冰雪覆盖的大地。

天和地倒转了过来。

“屈兄，我们又见面了。”屈望忽然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欢迎来到云霄监狱。”

屈望屈起手肘，在透明地面上一撑，坐起身来。他展开了数面内向屏，检查情况：义体仍处于低同步率和紧急状况，循环液内残留着导致他昏迷的恶性微纳机器人，义体本身的NAG正在和入侵者搏杀；周围没有无线网络接入，无法确认他目前在什么位置。

检查完毕，屈望抬起头，隔着两层铁栅栏，一个黑风衣男子正和他四目相对。

“你……”屈望还没完全搞清楚当前的情况。他又往四周看了一圈，自己被关在了一间囚笼之中。囚笼悬在半空，笼顶以铁链系上，从上方一栋倒生在大地下的建筑顶部垂下。“蓝穆？”

在他这间囚笼附近，还有十余间浮空囚笼上上下下排列在四周。屈望和黑风衣男人的两间囚笼相邻。在这些囚笼中，有近一半关着人。

“是我。”蓝穆说，“我又换了义体。”

剧烈的头痛向屈望袭来，他体内的恶性病毒NAG又开始发作，攻击他的义体。针刺感扎入大脑，方才昏迷中翻涌起来的那些十万大山的记忆，又一轮轮在意识中闪过。

他抚摸着一直系在自己右臂的红绸，冷静下来。他从来没有这些记忆的印象，难道是当时自己的记忆被修改了？他皱起了眉。在帝国边缘没有法律管制的战场上，为了解决佣兵的应激反应而修改记忆，似乎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可是，这段红绸的质感，和回忆中少女那一身鸟文羽衣的质感如出一辙—清淡的粉红色，像是迎风盛放的桃花。

屈望深呼吸几口气。现在不是纠结这些莫须有的回忆的时候，他需要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又？”他看着蓝穆。

“我去总督府**报，义体被打爆了。”蓝穆耸耸肩。

“总督府……”屈望想起昏晕前的事。他在总督府邸中和涂山禹闲聊，之后在走廊上被病毒感染，昏了过去。

他被涂山禹算计了。

“红绡！”他猛地想起红绡安危未知，“我—”

“呜—嗷—”一只白色的小东西钻入他怀中，是那只小狐狸。

“你怎么也和我在一起？”屈望捧起小狐狸，伸指轻轻犁过它脊背上的绒毛，开始检查小狐狸的记忆。

记忆显示，从离开穆德里克的卧室开始，小狐狸就一直跟着屈望，到总督府，到涂山禹的书房，再到从书房离开。在离开书房的廊道上，小狐狸看见屈望倒地，被昆吾拖走；随后自己也被另一人抓起来，和屈望一同扭送到了这座云霄监狱。

“这里，是监狱？”屈望再次确认着四周的情况。

蓝穆盘腿坐好，点点头，“云霄监狱，环区关十恶不赦的政治犯的地方。”

屈望拍了拍身下的透明玻璃地板，打开重力镜看了一眼—整个监狱区域的重力场指向天空的方向，和星球表面的重力场完全相反。“所以，这是故意营造的天地颠倒的感觉，来吓唬囚犯？”

“也许？”蓝穆悠然躺下，斜觑着下方的云海。

两人陷入沉默。几秒后，他们几乎一同张嘴，异口同声地说：“你怎么在这儿？”

屈望愣了半晌，随后哈哈一笑，“停，你先答还是我先答？”

“你。”

“被坑了。”屈望言简意赅地抛出结论，“嗯，被两个人坑了。”

“荆姑娘呢？”

“应该没危险。”屈望觉得涂山禹应该不会伤害红绡。但是涂山禹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进监狱？他想不明白。他甚至不知道涂山禹这个人的目标是什么，但毫无疑问，这个背后是帝宫，住在海瑟里安总督府的艺术家，恐怕是目前海瑟里安环区最强的政治力量。

“你把她救了出来，然后自己牺牲了？”蓝穆面露微笑，“英雄救美，英雄救美。”

“不……不是的。”屈望摇了摇头，慢慢讲述了自己前几个小时的经历。

风声从囚笼间呼啸而过，间杂少许飞雪。在下方(10)四五十米深的半空中，正常重力场和监狱区的倒向重力场再次形成一个分界面。分界面为重力势能最小的势阱区，大量飞雪从势阱面的上下分别落向势阱面，悬停其中，形成一片雪白的积层。

此时正是东君的夜晚，海瑟里安正缓缓升上天空，青芒月光洒落在白雪积层上，折映素白一片。

听屈望讲述完后，蓝穆叹了口气，“你居然认识涂山禹。想不到，想不到。”

“你也知道他？”屈望眉头一锁，“不，你去总督府**报……和涂山禹有关？”

“嗯……”蓝穆沉吟了一会儿，“简单地说，涂山禹的阴谋。我搞清楚了环区管理公司最近究竟在干什么。他们限制交通，调试重力控制系统，限制网络通信，为所有的小行星披上反光膜，还有，带走荆姑娘……究竟在干什么。”

一念及红绡，屈望呼吸逐渐加速，“他们……在干什么？”

“这一切，都要从半个月前说起。那时，环区来了一位沙画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