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国公府里的“农家乐”

七月上旬。

虽说是入了秋,但南京城里依旧是闷热不堪,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魏国公府内,一片愁云惨淡。

梅苑偏堂,徐钦杵立在窗口,望着秦淮河上轻舟浮泛,愁眉苦脸。

黑衣宰相姚广孝走后的第二天清早,徐钦和他的便宜老爹徐辉祖被释放。

父子俩从天牢里返回府邸。

徐辉祖是被抬着进入东院的徐氏祠堂,奉燕王令削爵禁足于此,面壁思过。

徐钦返回家的当天晚上,却病倒了。

见儿子杵在窗口发呆,徐夫人张氏走上前去,轻声细气道:

“钦儿啊你大病初愈,窗口风大,还是回里屋去歇息一会吧。”

徐钦回头望了一眼素白端庄,却略显苍老的母亲,微微展开一丝笑容,眼中愁容敛去,咧嘴强颜道:

“没事的娘,您回去歇着吧,这里有巧珍服侍就行,其他人也都退下,我想自个清静清静。”

张氏见儿子固执己见,无奈地叹了口气,率先带着贴身丫鬟离开了。

屋内其他女佣和下人,都识趣地自行退走。

巧珍从外间柴炉里端来一盆清凉水,轻轻放入红木洗脸架上,“少主,您过来洗把脸吧。”

这要命的夏天,闷热还没风,稍微一动浑身是汗水。

徐钦从窗口走了过来,将双手浸入盆中,脸上显露出一丝舒缓之色。

只一会儿,他伸手将架子上的一块洗脸巾取下,放入盆中,拧着布巾开始自己擦脸。

巧珍见状一个怔愣,“少主,让奴婢来服侍您吧。”

“不用,洗脸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行!”

他很随意地脱口而出。

可巧珍听罢却是一阵哆嗦。

她那双纤细小手紧紧拽着花布衣角,颇感失落无措。

她涨红着脸,眼眶里滚着泪花,鼓起勇气低头嘟噜道:

“少主,是不是奴婢有哪些做得让您不满意?”

“不是的,这不关你的事,是关我的事,我…我还不太习惯。”

巧珍当然没听懂,更难以理解。

她只知道自己是少主的贴身通房丫鬟,也就是侍妾。

他的吃喝拉撒,起居穿衣打扮什么的,以往都由她来一手包办。

少主脾性暴躁,下人服侍时稍有不顺他的心,便是甩脸色呵斥怒骂,甚至会出手打人。

府邸上下都惧怕这位小祖宗。

可今儿个少主居然是笑嘻嘻,说话轻声轻气。

洗脸还说自己来,有点让人不太习惯,琢磨不透。

少主这是怎么啦?

其实,徐钦也没怎么。

他此时正在思考,如何面对当前的残酷现实。

便宜老爹是放了回来,可整个人却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骨瘦如柴不说,手脚筋骨全被挑断。

一句话,人是彻底废了!

徐辉祖后半辈子,只能在徐氏祠堂内活动,了却此生。

可自己呢?

现在,魏国公府断了一切经济来源不说,府邸还被锦衣卫抄家,洗劫一空。

江湖传言,但凡被锦衣卫抄过的地方,三年寸草不生。

现在,年轻的府兵和下人们,可以让他们自谋出路。

但跟随徐家几十年,那些年老体弱的,总不能将他们都赶出门去,不管不顾吧。

这种事情,魏国公府肯定做不出来,也不能这么做。

否则,有失公理与道义,被人戳穿脊梁骨。

数百号人,平时的吃穿用度,该如何解决?

现在的国公府邸,空****连鬼都怕。

“做甚?!”

“在府院开垦菜园,养猪羊、养鸡鸭家禽?”

听了徐钦煞有介事的说辞,管家徐福十分惊愕。

他差点把昨晚吃入肚皮里的清汤寡水,全给呕吐出来。

“达官贵人家的府院内,只有花园、凉亭、湖池,小桥流水,哪有种菜种瓜的园子,还圈养猪羊、养鸡鸭家禽,岂不成农家乐了吗?”

“???”

这不光是徐福惊愕不已,召集过来的府中下人们,闻言之后,也是撇嘴皱眉,满脸的不屑之色。

府邸里几十个年轻力壮,有手艺的石匠木匠们,刚才正商量着准备走出府邸,自谋出路呢。

听管家说是少主召唤,这才过来听听。

不听还好,听了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什么馊主意?!

“少主,您…您没事吧?”

徐福沉着脸愠色道。

虽是家仆,但他也有脾性。

况且他还是府邸多年的老管家,徐氏族亲。

他兴冲冲地把大伙召集在一起,本以为少主将要宣布啥重大事项呢。

可没想到,从少主嘴中说出来的,竟是如此不着调的东东!

“福叔,各位本家族人,本少爷绝无戏言。”

徐钦站在院内一个石凳上,双手抱拳向众人一揖,开始了他的动员报告。

当天傍晚,听说徐钦要在府里圈养猪羊和鸡鸭,把花园改成菜园子。

当家的夫人张氏,把管家徐福叫到了她的雅苑,当面训斥。

“徐福,你也是府里老人了,世子不懂事,难道你也犯糊涂,任由他来胡闹?”

“你听说过哪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成了菜园子,马廐变成猪圈、牛羊圈的?”

“还养起了鸡鸭等家禽?”

“简直岂有此理,胡闹!”

面对当家夫人的训斥,徐福实在是无话可说。

他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

此事想想确有些荒诞无稽,一旦传扬出去,有损魏国公府的名声。

可眼下府中实在是快揭不开锅了呀。

只好关起门来,死马当活马医。

“娘,此事绝非胡闹,这是孩儿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的大事。”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申辩声,徐钦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听闻母亲将管家徐福叫到雅苑,便知是为了他的‘农家乐’计划,连忙赶了过来。

“钦儿,你…”

“少主…”

张氏和徐福都惊愕地抬起头来。

“娘,府邸家产悉数被抄,爹爹伤病还得花钱医治,府邸里数百人的吃穿用度等,我身为国公府世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徐钦强调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你还不承认是胡闹!”

张氏闻言柳眉倒竖,厉声叱斥道:

“你既然知道自己是魏国公府世子,徐氏少族长,将来爵位继承人,怎能把府邸搞成农庄?”

“这成何体统?”

“这种事一旦传扬出去,被天下人耻笑不说,咱徐氏家族的颜面何存?!”

她是一品诰命夫人,名门望族出身。

从小饱读经书,接受三从四德熏陶,循规蹈矩。

哪里会接受徐钦这个现代人的实用主义思想。

“哎哟亲娘哦,家里现在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谁还在乎啥声誉?”

“要名望作甚?这些也不能当饭吃!”

徐钦随口而出的话,实属大不敬。

“闭嘴!饿死事小,气节事大!逆子,亏你从小饱读经书…你…这个徐氏不孝子孙哎,这些道理你都不晓得?!”

“哎哟祖宗呵,作孽…我的命苦啊!”

见徐钦竟敢如此当众顶嘴,还强词夺理,张氏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哭得泣不成声。

徐钦心里清楚,自己绝不能让步妥协。

过些日子国公府里真撑不住,饿死几条人命出来,怕是后悔都来不及。

“母亲请见谅,既然父亲削爵禁足,卧病在床,而我又是世子,理应从现在起,府中一切该由孩儿承担起这个责任,替娘分忧!”

徐钦此话的意思,明显是向张氏索要府里的最高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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