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窝大兵接生婆
白马小传
四连有一匹马!
步兵连里有马,这够稀奇。马是云南马,白色,比狗大不了多少。小脑袋,细脖子,柴棒般的腿,让人看不上眼,远不如北方的大叫驴神气。若跟比邻炮连的那些驮炮的高头大骡比起来,更是没法诉说!那些大骡子头大腿长屁股壮,走起路来扬头甩脑蹄声震天气势惊人,可连里这匹小马却低眉慈目绵羊般温顺,整日间听不到几声嘶鸣。
不过,这马可是连队里的宝贝,指导员的掌上明珠,不仅好草好料喂养,还派有专门马夫住单间马厩,照顾得可谓周到。
团长政委出门配有小车,可团长政委却特批步兵连配有马匹,这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与全团唯四连有一套单双杠木马的体操器械一样,这也是全团唯一配马的步兵连队。那套体操器械是连队在全团大比武获胜后连长从团里要来的,可那匹马呢,难道也是团里为了照顾连长指导员工作的辛苦而配发的吗?总之,连队里就是有马,就比别的连队显眼,让人倍感四连在全团的重要地位。
白马有专人照料,每天都要放牧,还要洗涮,平日里也没什么重任,最多就是和司务长炊事班的人去永城街上驮回点蔬菜油盐柴米什么的。有时候东西驮多了让指导员看见了还要呲儿你两句,“哼,不是自己家的就可以乱干哪,累坏了咋个整?下次给我注意到点!”
原以为那马是连长和指导员的“御驾”,后来才见到行军拉练时连长指导员照样是自己背背包。那马是专驮炊事班的锅盆炊具的,米却很少驮,米由全连官兵分担,每人有米袋,每人七八斤,菜蔬一般是到驻地去买。总之,白马是指导员的宝贝,东西驮多了,他就会骂娘。打就更是不行,他会唠叨几天。
别看那马儿不大,却很善走,爬山登高走个远路比炮连那些大骡子毫不逊色,且任劳任怨不会偷懒耍滑,让人叹服。
久而久之,那白马就成了连队里的一道风光、一位战友,每天不见就不习惯就有些想念。尤那早上出操,马夫放马,它也兴奋,撒几下欢,跳越几下,和着众人跑步的号子叫上几声。也是欢快,也增添气氛。
有一次地震,天摇地动房子晃,大家忙着往外跑。指导员一边指挥着疏散人群,一边叫人去救马。好在地震级别不大抢救及时,马刚被拉出来马厩就垮了。可把指导员激动得连呼幸运,“卖卖,命大哟,再晚个几秒钟就玩完喽!”大家也感动也好笑,笑他有点小题大做。指导员却不以为然,“动物也是生命啊,也不容易。辛苦呢,不能怠慢呢!”
白色的马代表着祥瑞,白马的脾气也好,它在连队里默默地劳作,任人驱使,从没见过它耍脾气尥蹶子不听招呼的举动。其实,马也就是一动物,就是干活拉东西的,没啥好说的,也太过平凡,没多少人会往心里去。可是,终于有一次,人们见到了白马的伟大。
澜沧江武装泅渡的时候,部队在澜沧江峡谷里快速行进,天气很热,谷中无风,很闷。傍晚,部队总算走到了驻地,各班排开使号房子,准备休息。这时候,指导员却还站在路边,焦虑地等待着什么。他在等马,还有马夫陈言培。马背上驮着炊事班的行军锅,没锅炊事班无法做饭。几年了,那白马都是随队前进,不离连队左右,这次怎么掉队了?老马夫退伍了,新马夫陈言培工作虽认真身体却有些差,经验也少,这就不能不让人担心。
终于,远远地见到了白马的身影,只见马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地向着驻地走来。陈言培呢?指导员的心不由紧张起来。
山谷中很热,白马走得很快,陈言培终于挺不住了。他开始眩晕,双手再也拉不住缰绳,他中暑了。他又坚持着走了一会儿,终于昏倒在了路边,枪也掉落在地上。更糟糕的是此时路上还没有行人,部队已经走出很远了。那白马走了很远,也似乎发觉了身边缺少了些什么,它回头望望,立刻掉转身来,跑回到了陈言培的身边。马用嘴拉拉陈言培的衣服,陈言培模糊有意识却不能动。于是,白马就站在陈言培的身边,静静地守候着他。
很久,一个过路的老乡走到这里,见此情景,便将陈言培扶到了马背上,同时,也将他的枪和背包一同捆在了马背上。于是,那白马便冲老乡点点头,独自快步向前走去。
白马回来了,带回了仍在昏迷的陈言培,带回了他的枪和背包及炊事班的行军锅,也带回了一种忠诚和期望。一阵忙乱后,大家救醒了陈言培,卸下了行军锅,指导员便亲自把马带到了一块绿草地上。“吃吧,吃吧……唉,我该怎么谢谢你呢?”
指导员真的很感动,要落下泪来,若不是忠诚的白马,若不是那善良的农夫,陈言培的生命和他的枪械都将不保,那将会给连队带来多大的损失!
可是白马终于要走。
部队整编的时候,团里配备了生活专用车,连里再也留不住马了。指导员找了一户最好的老乡家,把马给了他。老乡给了钱。
白马走的时候,连里好多人都在路边送。无言。指导员落泪了,白马也落泪了,马通人性,它也知道从此再也不能和这些大兵们一起生活了。陈言培一直把白马送出了好远,他唠叨着,“好马嘞……你让我该咋个感谢你嘞?”
人们忘不了白马,因为它也曾是我们的战友。
一窝大兵接生婆
大栗树,连队驻扎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里。
夜半时分,对面屋里忽然传来了女人轻微的呻吟声,断断续续的,弄醒了不少人。王启才点着了一支烟,小声骂道:“半夜三更的,小声点嘛,害得老子睡不好觉!”
边上几个人也小声笑:
“好事哟,老子咋个就没得那个福气?”
“咳,在家里老子早就是几个娃儿的爹了,在这里就只有听人家唱戏喽!”
几个人一说笑,抽烟,满屋子的人这就都睡不着了。
过了会儿工夫,对面屋里的女人的呻吟声越发大了起来,很难过很痛苦,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袁义远坐了起来,道:“三班长,我们两个出去望望,好像有啥子事情,不对嘞。”
陆夫银道:“要得。只不过我感觉到像是要生娃娃嘞。”
王启才又取笑:“排长是想看女人的屁股啦!”
几个人又笑。
“闭上你的狗嘴!”袁义远和陆夫银穿好衣服,带上枪,走出门去。
英志醒着,听着他们说笑,不想参与。老兵们爱说笑,丑话也多,只不过这夜半三更又要发生什么事情?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陆夫银匆忙跑了进来,焦急地喊道,“金中,金中,你小子赶快起来,那边有个女人要生娃啦!”
“真的吗?”金中也没睡着,听到陆夫银喊他,忙爬起身来,“那我就去看看。”
金中是个傣族兵,人很帅气,在家乡西双版纳的寨子里当过赤脚医生。
“什么真的假的,生娃就是生娃,哪个骗你不成?”陆夫银没好气道,“你小子快点,看样子还是难产嘞!”
就在这时,呼啦一下子,屋里又有十多个人起床下了地。当兵的动作快,人下了地衣服也就穿好了。
陆夫银一下子怔住,“你们要干啥子?”
王启才嘻嘻笑道:“咋个也该让我们开开眼嘛!”
陆夫银气道:“狗日的,现在是啥时光,你他妈的还有闲心开这种玩笑!”
王启才急摆手,“玩笑话,别在意,我们去帮忙抱个柴烧把火,煨个水煮个鸡蛋还是可以的嘛!”
这边吕忠国也道:“别多说啦,我们在家乡见过生娃,有经验。”
陆夫银这才消了气,带着人涌出门去。
屋外热闹起来,劈柴的,烧水的,人们里出外进,说话声此起彼伏。满院子都是排长和金中的声音:“热水……”“拿几块毛巾来……”“快去准备红糖煮鸡蛋!”“使劲哪……”“快了,快了……”
终于,在阵阵嘈杂声中,响起一声清亮的婴儿的啼哭声:“哇……”
而在这孩啼声的后面,更响起一阵欢呼声:“好喽,生下来喽……”“一个带把的……”“是男娃儿……”“有鸡蛋吃喽……”
木名富和王启才在一边诡秘说笑。
袁义远喊:“两个老东西,看样子就不怀好意,赶紧去煮鸡蛋收拾东西,其他人都回去休息啦!”
还歇什么?东方已经发白,这夜再无法入眠。
早上,连队要出发的时候,冉福来到了一排的驻地。“听说你们这里昨天晚上很是热闹?看生娃儿还吃到了糖煮鸡蛋?”
众人笑。
冉福自己也禁不住笑了,“好啦,好啦,我们还要继续赶路,这件事也就不多说了。告诉同志们:我今天要代表党支部,感谢你们一排全体同志为老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为我们连队争了光辉。我们的同志们越来越有能耐啦,不仅能打仗、搞生产,现在还能当接生婆啦,军民关系搞得好哇!只是以后再遇到此类事情,大家要注意点方法,别让人家女子害羞受惊吓就是啦!”
掌声一片。
一窝大兵给女人接生,好事一桩,奇事一件。野营拉练归来,嘉奖表扬自不必细说。而个把月后,那农家女子还特地在家人陪伴之下来到连队,送来几斤红糖鸡蛋,向金中和排长他们深表谢意。众人也是深受感动。
传为佳话。
金中小事
金中是个长相很帅的傣族小伙子,一班的。他曾在西双版纳家乡的寨子里当过赤脚医生,除接受过一些正规的医学教育之外,还知晓不少土方治病的法子。为此,连里的士兵们有点小毛病啥的,常去找他瞧。
一次,英志出差,因在风城旅店沾过不洁被褥,回来后脖子上就起了不少小籽籽,红的,奇痒,于是去问金中。笑称:“金大夫,这他妈什么毛病,是不是要得牛皮癣了?”英志最怕得那皮肤病,不爱好,传染。金中仔细瞧了瞧,安慰道:“没啥大不了的,茄子癣。”言罢,他走到一边的菜地里,随手摘下一棵茄子,掰开,在英志的脖子上涂抹了几下。效果立见,不痒。英志半信半疑,之后几天又涂抹了几次,竟然绝根!大奇,神医,不免连声赞叹,茄子也能治病!
金中人热情,有求必应,让人感受到民族兵特有的纯朴和善良。
连里有几个人得了牛皮癣,那病让人讨厌,还会传染,连队条件差,无药可医,只有防着。一次,野营拉练,来到澜沧江河谷一村寨,家家院落都是仙人掌类的植物篱笆。什么仙人掌、仙人鞭、仙人指、仙人棍的,奇妙无比,浑身是刺,还开有红色黄色的小花。“那花抹在脖子上,可以医牛皮癣呢!”金中道。有人不信,拿来一试,果然有效。又是奇事一桩。只是部队还要开拔,不能天天守在那里摘花抹药,只有记了法子去。
祖国医学高深博大,金中神人奇事,只几件小事便显现出那高山峻岭乡间田野上的奇花异草医病之功能,同时也告之人们,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方法和药草等待人们去开掘。
也可惜,那金中由于种种原因没留在部队,他那些土医术也被他带回了家乡。